梅襄笑,手指捏得折扇微微变形。
“宝婳,你可真是个宝藏,以后我非要挖个坑,把你埋起来叫任何人都找不着才好。”
宝婳看他笑得十分咬牙切齿,心中一时害怕地想现在就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一时又舍不得十两银子。
她慢慢转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毕竟……这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
她觉得梅二公子中邪再久些也没什么要紧。
到了街口,宝婳便陪同梅襄下来。
他们先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梅襄买了身干净衣服换上,然后又闲逛一圈。
梅襄要给鼎山王买一个礼物。
最好是越贵重越俗不可耐的才好。
他进了几家玉行,让人拿了许多东西来看。
恰好门前有个卖粘糕的小贩子一边推着车子一边喊着过去。
宝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肚子还“咕”了一声,显然中午没有吃饱。
梅襄摸起一块巴掌大的玉佩打量,头也不回丢了个钱袋子给她,“自己去买,快些回来。”
宝婳顿时受宠若惊,这才去了。
那小贩脚程不快,宝婳只追到下一个巷口便赶上他,问他买了两块热乎乎的粘糕。
“宝婳。”
忽然有人叫了宝婳一声,宝婳抬眸便瞧见了立在街对面的祝九风。
宝婳想到他的身份,吓得眸色微颤,忙转过头不敢看他。
祝九风脸上的笑容微敛,见她要走,便又唤她。
“宝婳,你等一下。”
宝婳回头见他竟追了过来,顿时吓坏,脚下也愈发得快,生怕被他撵上。
可她越是跑,他反而也从十分不便的一瘸一拐直接就追了上来。
宝婳吓得心肝乱颤,好不容易跑远,却发觉自己竟然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她连忙想要掉头离开,却瞧见祝九风气喘吁吁地追到了巷口,正好将她堵住。
他一手扶着墙,面色也微微发白,似乎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
宝婳见他朝自己走来,吓得粘糕都掉在了地上,竟退无可退。
“你……你别过来。”
宝婳害怕道。
“抱歉,吓到你了。”他朝她挤出一抹笑来。
宝婳敛着袖子,更是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他投进油锅去了。
“你再过来,我便要报官了。”
宝婳说完这话,见他还要过来,连忙将藏在手心的石头投了出去。
她本想吓唬他一下,岂料却一砸一个准,竟将他脑门砸破。
他闷哼一声,身体微晃,站在原地稳了稳才没摔倒。
他抬手抚了抚,被宝婳砸到的地方竟渗出了血。
宝婳也惊呆了。
他最终还是走到她面前,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方才掉在地上的钱袋子递给了她。
“我只是看到你的钱袋掉了……”
他说着又问:“宝婳,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宝婳错愕地看着钱袋子,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追她……只是为了将钱袋子还给她?
她这会儿再见他被自己砸伤的地方,心口颇不是滋味。
“你是鼎山王的养子……”
她口中嗫嚅着,心中无比纠结。
祝九风见她果真知道,语气微微失落,“我也只是帮王爷办事罢了。”
宝婳摇头,“你还把王爷的小妾给推进了油锅。”
“原来你突然这么怕我,是因为这个……”他望着宝婳,黑眸里有些叫人难以琢磨,“但这是王爷做的,并非我所为。”
宝婳错愕地看着他。
他说:“宝婳,做人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吃尽苦头的普通人,若不能替王爷背负一些东西,凭什么可以享受现在的生活。”
他竟然,将被鼎山王殴打的日子称之为享受?
宝婳神色复杂,愈发觉得他这个人着实和外面所传得不同。
“可是……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他轻声道:“其实我并不是孤儿,我有一个走丢的妹妹,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先前我见到你时,便觉得你眉眼与她十分相像,所以……我就忍不住与你多说了会儿话。”
宝婳微微诧异,“真的吗?”
他竟然还有一个走丢的妹妹。
可是,这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虽然她也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但总不至于遇见了他,自己就是他走丢的妹妹吧?
他似看出宝婳的想法,“我也只是这么希望而已,毕竟你原本是宣国公府的人,而我是鼎山王府的人,我们两个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面,但偏偏这种情况下还是见到了。”
他似乎十分信任这种缘分,又解释道:“我以为这是我们之间极为珍贵的缘分,我并不想叫你误解了我。”
宝婳心中顺着他的话去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尤其是她还只是个丫鬟而已,若不是这般阴差阳错,她又怎么能见到传闻中鼎山王那个手段残忍的养子呢?
祝九风道:“宝婳,我的妹妹身上有一个特别的胎记,即便不是你,如果你日后遇到了,我也必然会重谢于你。”
“是什么胎记?”宝婳迟疑着问他。
他露出一丝微笑,轻声告诉她,“是一个梅花胎记。”
晚上宝婳随着梅襄又回到了鼎山王府。
管事为梅襄安排了一间客房。
下人们准备了热水,梅襄便让宝婳先去沐浴。
宝婳有些害羞,但想到白日出了些汗,亦是有些难受,便也进去洗了干净。
待穿上贴身的亵衣后,她却鬼使神差地想起祝九风白日里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她同他的妹妹很像……而且有个梅花胎记。
宝婳迟疑地扯开领口,低头朝衣内看去,发觉锁骨胸口肚子上全都没有……
“那么瘦,有什么好看的。”
梅襄不知何时进了屋来。
宝婳吓了一跳,见他寻了把椅子坐下,小脸不由得微红。
“不瘦了,我比紫玉都要胖呢。”
她有些不服气道。
梅襄懒得理她,拿起桌上的一盏茶喝,却听宝婳又问:“二爷,我能不能出去找别人帮我看一眼?”
梅二爷到嘴的茶顿时一阵呛咳。
宝婳微微诧异。
梅襄神色微妙得很,语气颇是意味不明,“宝婳,做人可不能太虚荣了。”
宝婳觉得他这话甚为不妥,小声嘀咕道:“这怎么能算虚荣,如果二爷被人说瘦,二爷就不虚荣了?”
她说完便发觉自己方才好像狗胆倍增,竟敢同他顶嘴……
果不其然,梅襄顿时脸色冷森森地,若有所指道:“你说我瘦?莫不是夜里太黑,叫你一次都没看清楚过?”
梅二爷的虚荣心显然一点都不比宝婳要少。
宝婳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想叫小桃帮我看看胎记……”
她连忙将跑远的话题拉了回来。
梅襄将她上下打量一眼,目色微闪,“你确实是有个胎记……”
宝婳大吃一惊,“二爷说的是真的?在哪里,你能不能指给我瞧瞧?”
梅襄叫她过来,宝婳便乖乖走到他跟前去。
他却伸手将她拽到怀里。
宝婳跌到他身上,发觉他又开始变得奇怪,只能硬着头皮若无其事地问他,“二爷,你说的……在哪里?”
“指给你看就是了。”
梅襄举止颇是轻佻,随即轻笑一声。
宝婳脸颊发烫,坐在他的怀里,却发现他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二爷……”
宝婳一下子想到前几回,声音都颤抖了些。
这时管事推门进来,宝婳顿时再不敢乱动,僵在了梅襄的怀里。
她生怕……被人看出来什么。
管事笑说:“二公子好兴致,晚上王爷设了道酒席单独请了二公子一人。”
梅襄若无其事地抬眸朝管事看去,笑着答应下来。
管事这才离开房门。
梅襄并没有立刻推开宝婳。
而是看着门外那道影子站了一会儿,才又离开。
这个鬼精的老东西……
梅襄眼中掠过一丝阴翳,发觉鼎山王果真是谨慎小心得可以。
盯梢一整日,只怕就差要看他一场活春宫了。
他心中掠过一丝倦躁,转头却瞧见坐在他腿上的蠢东西眼睛里又含了汪汪的两包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哭什么?”
女子哭起来固然可以梨花带雨,但除了床上之外,梅襄非常不喜欢。
鼻涕带泪的脏东西,待会儿只怕又要弄脏了他的衣服。
“二爷总是这样,传了出去,我以后……还怎么嫁人。”
宝婳心中委屈不已。
梅襄愣了愣,她能说出这种话实在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
他发出一声冷笑。
“宝婳,你竟还打算嫁人?”
宝婳见他不信,但还是羞怯地点了点头。
“你被我碰过了不说,你的身子亦是被我们兄弟俩都看过了……”
他这时候才发觉,她在某些事情上,是真的不知羞耻。
“如你这样的,怎么还有资格嫁人?”
宝婳抽噎道:“我可以嫁给鳏夫,实在不行攒多点钱也可以上街去买一个相公……”
宝婳说着,自己也发觉钱真是个好东西。
她已经和三爷不可能了,那就只能另外想办法嫁人了。
“毕竟,我又不能同二爷偷一辈子的情……”
她嗫嚅着,还留着面子给他,补充了一个假模假样的理由。
她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做梅襄的人。
毕竟他是那么的喜怒无常,难以伺候。
梅襄仿佛看穿了她这念头,脸色霎时阴沉。
来鼎山王府这趟,竟还叫他收获了意外之喜?
他还当她巴不得抱他这根大腿,没想到她只当是同他偷情。
而且他还是见不得光的那一个?
梅襄道:“滚下去——”
宝婳忙从他怀里爬了下去。
梅襄起身要往外去,宝婳却还将他叫住。
“二爷……”
宝婳搓了搓衣摆,又忍不住问:“那个……二爷答应一天十两的事情不会反悔吧?”
“当然不会。”
梅襄走到门口见老不死的管事还站在远处等着,语气一下又温柔了下来。
他蓦地侧眸瞥向宝婳。
“不过宝婳……”
他的漆眸微微渗人,“你要好好想想,你能不能活到花钱买相公的那天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叫祝九l风,不知道九l风为啥也要屏蔽,所以后文都用繁体风。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21章
是夜微凉。
鼎山王在府中阁楼上设了一桌小宴,邀梅襄共饮。
“梅二公子当年帮了本王极大的忙,若不是梅二公子,本王只怕这辈子都没机会有自己的孩子……”
鼎山王笑吟吟地提起酒杯敬他。
梅襄执杯回敬。
“王爷言重了。”
鼎山王没有生育能力的事情,并不是一个秘密。
这世上除了憎恨他这佞臣的人外,还有无数人想要讨好他。
成功的人,却只有梅襄一个。
这并不能使鼎山王恢复到正常,但却让他有了一夜机会,让他使妾室受孕。
传言被祝九风推下油锅的那个小妾不过是迷惑外人的烟雾罢了。
真正怀了他孩子的人,被他藏到了一个除了他无人能知晓的地方。
这也正是鼎山王当初选择和梅襄合作的原因。
“要说感激,应当是我感激王爷,毕竟我想要对付元氏,寻常人都无能为力……”
梅襄饮了两三杯酒,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鼎山王笑着又为他斟满一杯,“宣国公夫人到底是当今太后的表妹,寻常人谁能害她。”
“所以我才求助王爷,毕竟,这天底下若王爷没这个本事,那就没人可以有了。”
梅襄勾唇淡道。
鼎山王一愣,随即朗声大笑。
“本王一直欣赏二公子的为人,倒也不是不信任二公子,只是二公子这回为了一个丫鬟便离家出走,未免有些荒唐。”
他说着便抬眸看向梅襄。
梅襄笑,“她虽是丫鬟,但生得貌美,不是吗?”
鼎山王自然见过宝婳一眼。
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但美人对于这个年纪的他已经没什么诱惑了。
“更重要的是,她原本是我三弟房中的人,且她深得三弟的心意。”
他的话语若有所指。
梅襄虽未将话挑明,但鼎山王也是个男人。
是男人就会懂男人的心思。
梅襄这样恨元氏,自然也恨她的儿子。
她儿子喜欢的女人,被他梅襄抢了出来,那自然是要扬眉吐气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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