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衍浅褐的瞳仁微微一缩。
“陛下应该不会怀疑,在尉迟府,初吟多的是接近他的机会。”
初吟美目隐约勾出一丝阴暗。
衬之诱人的气韵,一瞬便宛若冷艳的蛇蝎美人。
她唇边漾着迷醉的笑:“若是我来动手,不是正好,省得陛下来操这份心。”
此言确实不假。
尉迟亓死于非命,首辅垮台,那些大大小小的旁系便无法以此策反,倘若仍是怀疑到他,那也是正中下怀,一并将那尉迟族系端了,朝中必也无二话。
池衍眼底翻涌暗澜。
看来尉迟亓这宠姬,今夜并非因那人授命而来。
他细眸淡淡掠过去:“你求什么?”
初吟低头审视自己嫣然的蔻丹。
绛唇一翘:“初吟是为自己,若不是贸然下手我也插翅难飞,他早该去了。”
池衍目光幽邃,睨她一眼。
那双极具穿透力的修眸似是要将她彻底看透。
初吟含笑不避不退。
纤纤玉手若有似无地滑过那龙纹袖袍,“求陛下,事成之后,派人将初吟安然送回西域。”
……
不多时,池衍便从御书房出来,径直到凤栖宫。
待他到时,方才得知那小姑娘连夜叫人送自己去了四方馆。
池衍怔愣一瞬,最后只得合目沉沉叹了口气。
他就晚来这么会儿功夫,跑得倒是快。
却也没法,自己纵容的姑娘,再如何也只能惯着。
想到什么,他俊朗的眉目忽而隐隐沉浮。
随后便立刻吩咐了下去,备马车到四方馆。
*
兰苑正堂。
酒过三巡,得意尽欢。
屠泉烈酒的醇香弥散满堂,幽香缠绵肺腑。
玉檀圆桌上杯觥交错,三人看似都已是酩酊之态。
目光暗自端详,见太子殿下俊面深染醉意。
羌王试探笑道:“小王先前所言,不知……殿下可有想法了?”
锦宸捏着残酒金樽,单手支额,双眸微眯。
闻言唇边略微泛出一丝痕迹,淡淡笑着:“羌王也知道,陛下和舍妹婚事在即,倘若真按羌王说的那般,是要将孤置于两难的境地啊。”
方才对饮之间。
羌王便时不时地向他隐晦表达同盟的意向。
今日午时去了躺宫中,锦宸已从池衍那儿得知,乌羌和尉迟亓许是有所勾搭。
只不过如今双方皆是势力大削。
故而今夜的请宴,羌王蓄意拉拢东陵,锦宸倒也不觉意外。
羌王当然知道,太子殿下并不好糊弄。
随意笑了一笑:“诶,殿下此言差矣,明人不说暗话,观今之势,楚国独霸一方,想来东陵若要立足,也并不容易,便算是九公主入宫为后,一介女子,又能改变什么呢?”
说罢,他举起酒樽,抬了抬手。
意味深长缓声道:“多谋一条退路,绝不是坏事,殿下如此聪慧之人,定然是明白的。”
锦宸眼角勾着微醺的红晕。
眸底一片式深静,已然分不清是情绪幽邃,还是醉了。
沉默少顷,他嘴角略弯,慢条斯理回举了下金樽。
此间之意,便是达成共识。
羌王眸光一动,暗露喜色,欣然将酒一饮而尽。
锦宸略一仰头,喉结滚动,烈酒入喉。
空樽把玩指间,他眼底醉意好似深浓了些许,“丹宁郡主酒量不浅,无愧乌羌的女中豪杰,相比之下,孤倒是不胜酒力了。”
听得此言,羌王开怀大笑。
语气越发耐人寻味:“殿下和小女这般投缘,不若……就趁此全了这好事一桩。”
旁边的殷夕兰执壶倾倒满樽。
顺势敬他:“夕兰敬殿下一杯。”
锦宸淡淡一笑,指节轻叩了叩桌面,示意斟酒。
在他们方才的对话里,幼浔一时百感交集。
低垂下眸,直到听见那人的指示,才倏而回过神。
知道他的意思,但幼浔却是犹豫了。
迟疑着低声:“醉酒伤人,殿下今夜饮得够多了,还是莫要再喝。”
锦宸迷离的双眸斜望她一眼。
一瞬后便又敛回视线,嗓音似有朦胧:“孤确实撑不太住了,只能拂了郡主好意。”
殷夕兰将酒收回,善解人意地道了句无妨。
锦宸没再说话。
似是醉酒的眩晕,让他意识恍惚得双眸浅合,只得扶额支着桌面。
见他情况,显然是酒里那劲儿上来了。
羌王探了片刻,轻声问:“殿下可还好?”
迷醉间,锦宸低哑了声儿:“羌王这酒,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又观察他片刻,羌王淡定笑说:“不过是普通的酒罢了,这儿回竹苑稍有些距离,殿下醉了行动不便,不若就在此处歇一晚。”
说着,他眸色深长地看向那人:“夕兰,快扶殿下回屋。”
殷夕兰会意,应声站起。
正要伸手去搀边上的男人,却见他先一步捉过了身侧侍女的手。
幼浔一惊,手已被太子殿下捏住,裹在了掌心。
他喝醉之后,整个手心都是滚烫的,但他呵出的气喷洒在她手背,那温度竟要更甚。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出来,却发现那人使了些力道。
锦宸将那只微凉的素手好整以暇把玩指间。
迷蒙的目光流连在她白净的手上,神情间尽是醉后的慵昧:“幼浔是孤的通房侍女,孤习惯了她在……”
侧瞥向殷夕兰,他斜眉微挑。
声线被烈酒染得透哑:“今夜让她陪着,郡主不介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过敏吃了药,结果困得睁不开眼,今天写不多了,晚安晚安~
看到有小可爱问,其实正文内容不多了,第一世和皇兄的感情线,番外会具体写的,一定满足你们,么哒
第78章 求你
这些天潢贵胄身边, 总是备有通房的。
何况是他。
既然是他的通房侍女,那主子行事时在外随时伺候着,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殷夕兰也不好说什么。
便含笑开口:“殿下喜欢这婢女, 带着就是了。”
唇边泛着似有若无的痕迹。
指间徐徐松开,锦宸略有一丝颤悠, 扶着桌案站起来,伸手过去示意她搀。
手背犹自残存着他掌心的热度。
幼浔心跳极快, 反应过来忙屏息去扶他。
臂弯绕过去, 虚软搭在她单薄的肩。
锦宸大半的重量都倚了幼浔身上, 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缓缓走出两步, 他又顿了足。
慢条斯理回过首,侧颜痴醉不甚清醒:“羌王。”
羌王站起, 右手覆于心口。
颔首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锦宸俊眸微抬:“孤平生……最厌受人牵制。”
他低缓的嗓音却叫人不由屏气,“假如羌王这边靠不住,那今夜所谈, 绝不是孤的作风。”
神情恍惚, 声线喑哑。
但那有条不紊的头绪似乎并未受到一丝影响, 让人一时难辨他清醒与否。
羌王有一瞬的怔忡。
随后便又听他呼吸深沉:“若临倒悬之急, 不如趁早作壁上观。”
此言别具深味, 旁人不解其意, 但羌王心知肚明。
毕竟是违逆之行,太子殿下以整个东陵为注, 无非是想留有余地,譬如一纸字据,以免将来谋败,以撇清东陵关系,全身而退。
此行虽显有几分无意, 但想来也是情理之中。
何况今晚留他在此,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倘若殷夕兰成太子妃,未来便是东陵的皇后,那对乌羌而言,绝不是吃亏的交易。
羌王眼眸低转,略一思踱。
而后咧唇笑道:“待今夜过后,小王定于明早,命人将诚意呈交殿下。”
幼浔在男人的臂弯下,清瘦的身子撑着他。
听得一知半解,也不知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只闻得太子殿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如此甚好”,而后便由她搀着,虚步走出正堂。
方才在正堂,佳人才俊,把酒言欢。
羌王那句“就此成了好事一桩”,三人之间早已是心照不宣。
当时太子殿下笑而应之,并未拒绝。
那今夜留宿的用意便显而易见了,无非是以此良宵,卖亲求荣。
故而殷夕兰自然是随着的。
领路在前,她回眸望了眼身后拥搂的两人。
身为属国郡主,她自幼高傲。
那些徒有其表的王公重臣,她一概瞧不上眼。
然而那位曾经的赤云骑主将池衍,以及眼下满腹经纶的东陵太子,她既有所耳闻,亦是难能钦佩。
对她这样的人而言,无所谓爱与不爱。
最重要的,是浮于表面的那无限风光。
目光自幼浔身上淡淡扫过。
殷夕兰悠悠笑问:“殿下,西院清静,去那儿如何?”
锦宸略掀眼皮,轻飘飘望了过去。
那双如墨般的眸子此刻染上一层迷醉,无比惑人。
“孤都无妨,主要……看郡主。”
他嗓音缥缈,隐约含欲,又是言不尽意。
殷夕兰心中微动,一时走了神。
双颊竟浮现几许自己曾嗤之以鼻的赧色。
刹那恍惚过后,她弯唇一笑,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西院较为偏远,在兰苑最侧。
平日并无人来此,所候的婢女不多,都是临时调遣来的。
进了屋,婢女们便候茶铺被,四处开始忙活。
锦宸在一旁的软塌靠躺下来。
似乎是酒的后劲冲了上来,他头昏脑热,两指探入领襟,往外用力拉扯,玄袍便松垮开来。
他阖目,音色沉哑着:“幼浔在便足够,其他人都出去。”
领头的婢女年纪颇长,显然阅历丰富。
她福身道:“奴婢们是奉命,特地来伺候殿下和郡主的。”
看来是羌王安插过来的眼线。
锦宸垂眸静默须臾,而后略微抬唇:“如此良辰,若有闲人打扰,郡主不觉扫兴?”
殷夕兰怔了一瞬,便领会而笑。
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那婢女稍有些迟疑,但郡主之意一如羌王,她弗敢违抗,犹豫片刻后,便领人请退而出。
殷夕兰合上房门,踱步回到内室时。
只见太子殿下已在那侍女的伺候下宽去外袍,坐在榻边。
她拂开帘幔,对上那人迷离的眸子。
四目相望间烛火暗影阑珊,她心中泛起异样的涟漪,朝他缓缓走过去。
都到这时候了,若还一无所知,未免太愚笨。
素手悄无声息攥紧裙边,幼浔声音低闷下来:“奴婢还是出去吧。”
虽然她曾说过,此生都愿伺候他。
但要她在一帐之隔,候着他们欢好,也太过残忍了些。
然而锦宸却是不答,恍若未闻。
殷夕兰在他身侧拂衣坐下。
面上是少见的温柔:“就让她去吧,夕兰来服侍殿下也是一样的。”
锦宸瞥过一眼,笑痕似真似假:“等会儿,总是要有人伺候擦身的。”
不承想这霁月清风的英俊太子,伴随酒气呵出的每一字,都叫人意醉心迷。
殷夕兰朱唇含笑,也不再说。
好似呼吸都哽在了喉咙里,压得幼浔喘不过气。
她着实是待不下去了。
幼浔低埋着头,只敢盯着自己脚尖。
她不知那两人在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咬紧了牙关,逃离般,全然不受控地往屋外迈了步。
然而她方走出三两步,忽闻身后一声闷哼。
幼浔来不及反应,便又听见那人低沉了句“回来”。
她倏而顿足。
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太久了,以至于他再简短的话语,她也能清楚辨出他情绪。
好比此刻,他沉稳肃穆,不见半分醉态。
幼浔顿默少顷,回眸望去那一幕,直直愣住。
那丹宁郡主衣衫完整,已然昏躺在了床上,失去知觉。
尚还在惊诧中,只见那人往对面槛窗探了一眼。
而后低暗下声:“过来。”
见他如此,幼浔隐约有所察觉。
顾不得自己方才的逾矩,忙悄步跑回去。
谁知人刚到榻边,腕骨突然被他捉住,一拽。
幼浔猝不及防,一失力,低呼着跌仰下来。
锦宸顺势后躺,两人双双陷进锦衾。
帷幔被他一扯,同时飘垂而落,覆拢其间朦胧的身影。
发觉自己正好摔在他臂弯里。
幼浔呼吸一窒,忙不迭挣扎着要起来,却是被他握肩摁住。
就在她满目惊诧和迷惘时。
锦宸低俯到她耳侧低语,裹挟酒色:“叫两声。”
幼浔心跳猛得漏了一拍。
她一向事无巨细地伺候他,但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单纯地和他靠得如此近。
她根本,无法心无旁骛,无法镇定下来。
心底翻涌缭乱成了一片:“殿、殿下……”
锦宸低哑的嗓音放柔了些许:“出两句声儿,然后陪孤,在这儿躺一夜。”
他虽事先服下了何太医配制的解药,那烈酒以及掺在酒里的东西,对他并无影响,之前不过逢场作戏。
但那满身的酒味,却是如何也掩盖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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