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跟着停下,仰起头来看着他:“小哥哥?我们到了吗?”
宣晫看向宫人:“你们都离远一点。”
宫女太监们垂首应下,往旁边退开。
确定没人会听见自己说话了,宣晫才迫不及待地问:“妙妙,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着奶奶进宫,来看皇后娘娘的。”妙妙如实道:“小哥哥,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一直住在这儿,你方才没听说吗?我是太子,当然是要住在皇宫里。”
妙妙满脸疑惑:“可你不是神仙吗?”
“……”宣晫目光飘忽,应不出来。
他第一回 在梦中见到妙妙时,也是吓了一跳,可小姑娘对人毫不设防,第一回见面便将自己的事情全说了,还把他当做神仙。自那之后,他日日都能在梦中见到妙妙,他的身份不能随便和外人提,索性就将错就错,直至今日。
宣晫转移话题:“你不是应当待在杨府吗?”
“杨府?那是谁家?”妙妙挠了挠脸颊,说:“我都找到爹爹了,当然是要和爹爹一起住啦,小哥哥,你忘了吗?我先前和你说过,我家可大啦!”
妙妙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没有小哥哥你家大。”
“你爹……”宣晫又想起来最重要的事:“你爹怎么变成原将军了?”
“我爹一直是大将军呀!”
“可是……”
可是,他不是让舅舅给妙妙找了个假爹,派那个假爹把妙妙从小溪村里接到京城里了吗?
他每天夜里亲耳听妙妙爹爹长爹爹短的念叨,怎么会出错呢?
他舅舅难不成是请了原将军去吗?!
宣晫越想越不对劲:“是原将军亲自把你接回来的吗?”
“小哥哥,你又忘了吗?那天我从舅舅家里跑出来,路上就遇到了我爹爹,我爹爹就是来接我的。”妙妙从前就有和他说过,这会儿再提起来,总算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那时候还有一个叔叔也说他是我爹,只是后来被我爹拆穿了。小哥哥,你说他为什么要冒充我爹呢?他竟然还认得我娘,知道我叫妙妙,还说要把我带到京城来。要不是我先找到了爹爹,差点就要被他骗了!”
宣晫:“……”
宣晫脑子一空,前后联系起来,声音也微微颤抖:“那……那个人呢?”
“那个叔叔和我们一起到了京城,之后他也回家了。”妙妙说着,又咦了一声,有些不确定地回想着:“他好像是姓杨?”
“……”宣晫脸皮绷紧,神色紧张:“那你爹知道他是谁吗?”
妙妙骄傲地昂起小脑袋,“我爹爹那么厉害,他当然知道了!”她的大将军爹爹可是无所不能的!
宣晫:“……”
那、那原将军知道是他做的吗?
宣晫不敢问,忐忑地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没由来的,他又感觉自己脸上刚上过药的地方忽然疼了起来。
“小哥哥,我爹爹每天都进皇宫给你上课,你是不是也见过我爹爹了?”妙妙高兴地问:“我爹爹是不是可厉害了!”
宣晫想起前些日子的暗暗较劲,顿时羞愧不已。
天底下能有几个神箭手,亏他如此崇拜原将军,妙妙都说的那么明显了,他也没认出妙妙口中的神箭手爹爹是原将军。可他又哪里想得到,本以为好好待在杨府里的妙妙竟然在原家,他见着妙妙一日比一日快活高兴,还以为那是舅舅养得好呢!
他哪知道,那个爹原来不是假爹,竟是真爹!
“你说的是。”他轻咳一声,飞快地道:“原将军的确是最厉害的。”
妙妙终于听到他承认,心中更是欢喜,只差着插双翅膀就能飞到天上去,她恨不得变成一只鸟儿,在每个人的耳朵旁边都叽叽喳喳叫上几声,让所有人都听到。
神仙都说她爹厉害呢!
她又想到,“小哥哥,你做了太子,那还能做神仙吗?”
宣晫脸色微红,说:“我就是太子。先前我让你将我们能在梦里相见的事情保密,但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和其他人说了,只是你要当我们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不要……不要提什么神仙了。”
妙妙失落地应了一声,遗憾的不得了。
在她看来,皇宫之中那么多人,谁都能见得到太子,而神仙独一无二,只有她才能见的到。太子哪里有神仙厉害呢?
妙妙并不怀疑是宣晫误导了她,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不能启齿的难言之隐,不得不从天上的神仙变成地上的太子,但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妙妙,小哥哥说不提,她也就不提了。
方才被挥退的宫人太监又跟了上来,浩浩荡荡地跟着两人去御花园。
御花园里搜罗了天下名花,争奇斗艳盛放,妙妙看不懂花草,只知道这儿比小溪村的后山、将军府的大花园还要好看,她只分得清颜色,宣晫却能张口说出这些花的名字。
这一路走下来,妙妙认得了许多新花,有些花长的差不多却不是同一品种,有些花是同一品种了,却还因为颜色不同而名字也不同,最后妙妙记得头也昏了,什么也没记住,满脑子都是今日吃的桃花糕糕,想着那些好看的花若是能做成点心,一定也好吃的很……
妙妙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得实在累了,她看着眼前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鹅卵石小道,停下问道:“我爹爹不在这儿吗?”
“今日骑射课结束后,原将军的确是往御花园来了。也许是事情已经说完,他就回去了。”宣晫道:“你走得累了?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去那儿坐坐吧。”
妙妙立刻点了点头。
她牵着小哥哥的手,走过了这条鹅卵石小道,很快就看到了小哥哥口中说的凉亭。
凉亭里有两个人站着,似乎在说着什么,妙妙一眼就认出来其中一个是自己的爹爹,另一个看起来是个漂亮姐姐。她眼睛一亮,刚想要开口喊爹,忽然就被人捂着嘴巴往旁边一拉,妙妙没站住,险些扑进旁边的牡丹花丛里。
宣晫连忙把她扶稳,又压着她的肩膀,与她一起蹲了下去,而后回头朝宫人挥手,让他们赶紧走开。
妙妙蹲在花丛后面,她想探头去看爹爹,可脑袋还没伸出去就被按了回来。
妙妙委屈地回头,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双眼泪汪汪的。
“嘘。”宣晫松开手,压低声音道:“小心别被发现了。”
妙妙用气声说:“我爹爹在那。”
“我看见了,是原将军。你知道另一个是谁吗?”
妙妙哪认得宫中的漂亮姐姐呢!
“是温宁公主,我父皇的妹妹,我的姑姑。”宣晫说完又有些后悔,他还不知道妙妙是否知道温宁公主的事情。
妙妙的确还没听说,此时好奇地问:“温宁公主是谁?她是公主?她长得好看吗?有皇后娘娘那么好看吗?”
宣晫摇头,坚定地说:“不好看。”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找爹爹呢?”妙妙想伸脑袋,又被按了回来,便只好委屈巴巴地道:“我都见到爹爹了。”
宣晫却是态度坚定。
他抛了礼仪,抛了太子脸面,陪着妙妙一起毫无形象地蹲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躲着温宁公主吗?
他已经十岁,比同龄的小朋友还要成熟一些,哪怕是听不见那边的声音,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从他记事起,温宁公主就已经一头热的纠缠原将军,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原将军忽然冒出了一个女儿,妙妙到京城后的这些时日里,皇宫里鸡飞狗跳,很不安宁。
但这些事情,他怎么能让妙妙知道?
宣晫自觉年长,就要担上兄长之责,把妙妙的眼睛耳朵都捂住了,保护得牢牢的,不让她知道一点坏事。
她那么喜欢娘亲,那么期盼着爹爹,她每日都要在梦中念叨,好不容易等来了,怎么会想看到爹爹被其他人抢走呢?
原定野冷着脸,不论眼前的温宁公主说什么,也一句都不理会。
骑射课结束后,他应传来御花园里找皇上,很快就和皇上说完了事情。他本想离开去找女儿,却不巧撞见了温宁公主,一下被纠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他感知敏锐,有人靠近凉亭时,他很快便察觉到,还等着那些人能过来,最好能让他找个借口从此处离开,躲温宁公主躲得远远的。
可那些人却并未靠近,没有离开,但也不见人影。原定野心中烦躁,脸上神色更冷,他忽略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凝神往远处看去。
有几个人躲在卵石小道旁的牡丹花丛后面,衣料的颜色隐约从层层遮蔽的花叶里透出,影影绰绰是两个人形。一个杏黄,一个鸭黄,看身形年纪不大,应当是小孩儿。在盛开的娇艳牡丹之间,一个小脑袋不安分的动来动去,几次冒出又缩下,露出了两个圆圆的小揪揪。
原定野微微眯起眼。
那杏黄色他不久前才见过,整个皇宫之中,也就只有太子敢穿这个颜色。
那另一个……
想到此处,原定野一下站不住了,他大步往牡丹花丛走去,也不管后面跟上来的温宁公主,很快就站到了牡丹花丛前。
他长臂一伸,抓着小揪揪主人的后衣领将她提了起来,果然和一双圆圆的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呀!”
妙妙惊喜地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爹爹,也顾不得旁边脸色大变的小哥哥,当即张开手臂,手脚并用,亲亲热热地抱了上去:“爹爹!”
第27章
原定野知道今日老夫人带着妙妙进宫见皇后,骑射课结束后,太子殿下去皇后宫中寻人,他料想到日日在梦中相见的两个小孩儿会在今日碰面,却没想到再见到女儿会是这幅场景。
他伸手摘去妙妙头上的花叶花瓣,见到女儿惊喜的笑脸,小姑娘软乎乎的小脸蛋亲昵地凑过来蹭来蹭去,额前柔软的碎发扫在他的脖颈间,让他方才还冷硬的面容霎时柔和了下来。
“你怎么到这来了?”
“是小哥哥……太子殿下带妙妙来的。”妙妙一见到爹爹,就有太多话想要说,她凑到爹爹耳朵旁边,迫不及待地悄悄和他分享小秘密:“爹爹,太子殿下就是我梦中的神仙哦!”
在妙妙被发现时,宣晫也赶紧从躲藏的牡丹花丛后面站了起来,他拂去身上的花叶,神色严肃,一本正经地朝着原定野点了点头,唯独眼神有些飘忽,“原将军。”
原定野抱着女儿,也朝他微微颔首,问:“太子殿下为何藏在此处?”
“孤带妹妹来御花园中逛逛,碰巧遇到了原将军。原将军还有要事在身,孤就先带妹妹走了。”宣晫记着刚才妙妙的事情,心中发虚,也不敢多留,说完就眼巴巴地看向妙妙。
可每日相处出来的默契并没有让妙妙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抱着爹爹,赖在爹爹的怀里,满心满眼都是爹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妙妙依依不舍地问:“爹爹还有事吗?不和妙妙一起回家吗?”
原定野温声应道:“事情已经办完了,爹也是正准备去找你回家。”
追在他身后跟来的温宁公主听到这儿,一下变了脸色:“原将军,本宫还没有和你说完话。”
宣晫抿紧唇,看向妙妙的目光也添上了担忧。
妙妙趴在爹爹的肩膀上,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漂亮姐姐。方才小哥哥和她介绍过,这个就是温宁公主了。
与小哥哥说的不一样,温宁公主非但长得不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好看的,她的长相明艳,比妙妙见过的漂亮姐姐们还要好看许多,便是御花园里开得正娇艳的名贵牡丹比之温宁公主也要逊色几分,皇后雍容端庄,公主明艳大气,妙妙一时都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好看些。
她惊叹的目光太明显,温宁公主也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妙妙立刻把脑袋缩了回来。
温宁公主可算不上和善,公主虽然长得好看,可看她时眼神是高高在上的鄙夷,还带着妙妙也不明白的浓烈厌恶,让妙妙想起了小溪村里的舅娘。她对人的情绪向来敏感,一察觉到对方不喜自己,便立刻将探出去的友好小触角缩了回来。
妙妙把自己藏在爹爹的怀里,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公主看到。
温宁公主毫不客气地道:“原将军的女儿就是她?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将军就要为了这来历不明的野孩子拒绝本宫?”
“这是臣的亲生女儿,不是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原定野冷淡地说:“臣有要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他说完,也不管温宁公主如何反应,径直抱着女儿走入那条卵石小道。宣晫也同时迈出脚步,挡在了欲追上去的温宁公主面前。
“原将军……原将军!”温宁公主想绕到旁边去,却几次都被太子拦下,眼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消失在了繁密树叶之后,温宁公主才气急败坏地收回视线,厉声质问道:“太子,你拦着我做什么?!”
“御花园中的牡丹开得正艳,孤想邀姑姑一同欣赏。”宣晫面不改色地说:“不知道姑姑可否愿意赏光?”
温宁公主自然不乐意,可碍于他的身份,只能把怨气咽了回去。
只是方一转身,她就一脚踹到了旁边宫女的身上:“蠢奴才,看着人走了,你也不知道要拦着点吗?!”
宫女一时不察被踹倒在地,忍着剧痛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温宁公主尤不解气,再恨恨踹了她两脚,直到宫女趴在地上泣声不止,她才提起罗裙大步离开,艳红色的裙摆比牡丹还要浓烈。
宣晫有些不忍,让太监把地上快爬不起来的宫女送到太医院去。
他看着温宁公主远去的背影,再想想妙妙,脸上担忧更重。
妙妙躲在爹爹的怀里,直到看不见公主,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才像颗刚发芽的种子一样,慢吞吞地伸着懒腰从爹爹的怀里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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