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是……”
妙妙连忙摇头,捂住自己的嘴巴:“我答应了人不能说的,你再问,我就要忍不住说出来了。”
丫鬟失笑,放下木梳,拿起旁边的玉盒,抹了脂膏涂在她的脸上。妙妙老老实实地闭着眼睛仰起脑袋,过了一会儿,整个人都变得香喷喷的。
她躺在被窝里,抱着暖烘烘的大黄,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
“夏春姐姐,我爹爹忙完了吗?”
丫鬟柔声说:“老爷还在书房里,兴许还要一会儿。”
“那你给我讲故事吧。”妙妙悄悄地说:“我要听书生小姐的。”
爹爹不给她读,妙妙就把书生小姐的故事藏在丫鬟那,等爹爹不在的时候才敢拿出来听。
丫鬟给她找了一本,声音轻柔地念了起来。
这个故事依旧是讲穷书生与高门小姐,二人互通情意后却遇到百般阻挠。丫鬟念故事的语调轻柔,却格外适合这些缠绵悱恻的故事,把妙妙听得两眼泪汪汪的。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丫鬟停下念故事,起身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她满脸惊讶地走了回来。
“小姐,你的同学来找你。”
“找我的?”妙妙愣了。
时候不早,外面天都黑了,睡得早的人早已经沉入梦乡。妙妙认得的人不多,更何况还是学堂里的学生。她在脑子里把所有认识的人都想了一圈,却想不出什么头绪。
让妙妙更想不到的是,来找她的人竟然是阮云珩。
阮云珩是跟着他兄长一起来的,阮公子站在旁边,脸色十分难看。妙妙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被阮云珩吸引过去,他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双手高高肿起,模样很是狼狈,就像是学堂里调皮捣蛋后被夫子拿荆条打了手心的倒霉蛋。
妙妙惊慌地喊:“夏春姐姐!”
丫鬟连忙去拿药过来,阮云珩却顾不上这些,他连忙说:“原妙琼,你告诉我兄长,银子真的是你借给我的!”
妙妙担忧地看着他:“出什么事啦?”
阮云珩着急:“你说啊!”
阮公子沉着脸将弟弟拉到一边,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绣着小金鱼的小钱袋,递到了妙妙的面前:“这是你的吗?”
妙妙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连忙道:“对,是我的,是我借给他的银子,我们还写了借条的。”
怕阮公子不信,妙妙连忙回去找自己的书袋,阮云珩给她写的借条还放在里面。妙妙半点也不敢耽搁,小跑着去把借条拿过来给阮公子看,生怕自己晚一步,阮云珩就又要挨一顿打。
白纸黑字,人证物证俱在,上面的确是自己弟弟的狗爬字,阮公子抿了抿唇,只道:“多谢。”
阮云珩更咽着说:“我都说是借的,你还不信我。”
阮公子面上也生出几分愧疚,他嘴唇翕动,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丫鬟上好了药,把剩下的交给阮公子,说:“这药是太医配的,效果最好,两日就能好全了。”
阮公子:“多谢。”
许是好药起了作用,阮云珩的哭啼声也渐渐小了。他伸着两只红通通的手,肿的就像是妙妙今晚吃的卤猪脚,阮公子也不敢碰,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妙妙没听清,而后他将那个小钱袋放在旁边桌上,便要带着弟弟离开。
阮云珩慌了,目光朝着那个小钱袋看去,他着急地喊:“哥,哥,钱!”
阮公子沉声道:“还回去。”
“你都知道不是我偷的了,是我借的!”阮云珩急了,伸着红肿的手要去拿钱袋,却被兄长眼疾手快地拽了回来:“你看,借条就在那,是我借的,为什么不能拿!”
“你拿什么还?”
阮云珩一下没了话。
他眼巴巴地看着小金鱼钱袋,几次想要说什么话,却没有能说出口的底气。他还是个上学堂的稚童,也没有什么能挣银子的办法。
挣扎许久,阮云珩最后还是放下了手,垂头丧气地跟在兄长后面离开。
“等等!”妙妙连忙叫住了他们。
二人转过身来,妙妙抓起小钱袋,塞进了阮云珩的手里。她挡在阮云珩的面前,认真地对阮公子说:“这是我借给他的,你说了不能算。”
“原妙琼……”阮云珩呆愣地看着她。
妙妙回头对他道:“我们写了借条的,我借给你的,你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我不怕。”
阮云珩感动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立刻朝自己兄长看去,征求他的意见。
阮公子拧着眉,不赞同地道:“他还不上。”
“那我也不怕。”妙妙挺起胸膛,昂起脑袋:“我有爹爹!”
说的可牛气了!
在京城里头,谁还敢欠威名赫赫的神勇大将军的钱?
再不济,她还能放狗吓人!
妙妙已经不是从前的妙妙,她的小钱箱满满的,这会儿要做神仙,就怕借不出。
阮公子皱着眉看了她许久,还是弟弟拉了拉他的衣角,怯怯地说:“哥,娘她……”阮公子面色微动,神色挣扎许久,才总算是没再说出反对的话。
阮云珩这才高兴起来,他回头对妙妙笑了笑,欣喜地跟着兄长回家。夜深路黑,管家给他们拿了一个灯笼。
“这就是小姐说的好事了?”丫鬟重新看着她躺下。
妙妙美滋滋地说:“是呀!”
她拉高被子,挡着了自己的小半张脸,只露出笑得弯弯像月牙糖的眼睛。丫鬟吹灭灯,妙妙就在黑暗里进入梦乡,去找自己的神仙哥哥玩了。
……
第二天。
妙妙照旧和两个小伙伴一块儿在小亭子里吃午膳。
她正给两个小伙伴讲家里几条狗的趣事,听见旁边有脚步声靠近,转头便看见了阮云珩。
他喊:“原妙琼。”
陆越警觉地道:“阮云珩,你想干什么?不会是还在怪昨天的事吧?昨天是我砸中你的,和妙妙妹妹没有关系。”
“不是,他是来找我的。”妙妙连忙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阮云珩慢慢走入亭子里,他看了陆越和唐月姝一眼,而后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几乎是用丢在了妙妙面前,发出“咚”一声脆响,然后只飞快地说了一句:“给你的。”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逃也似的飞快跑走了。
他跑得快,眨眼就没了踪影。
妙妙回过神,低头一看,眼前的只是一包麦芽糖。
不是糖铺里卖的,是货郎担子上最廉价的那种。妙妙以前最喜欢这个,只有娘亲去镇上的时候才有机会吃。
“等,等等!”妙妙抓着糖包,急忙追了上去。
看着小姑娘也跑没了人影,陆越才纳闷地挠了挠头:“妙妙妹妹什么时候和他这么要好了?”
唐月姝不确定地说:“在你昨天踢到人了以后?”
陆越就更郁闷了。
妙妙追的紧,还是阮云珩发现了她,主动停了下来。
怕妙妙是要拒绝他的礼物,在妙妙开口之前,他连忙说:“这是我娘要给你的。”
“你跑什么呀!”妙妙气喘吁吁地说:“我还没和你道谢,你怎么就跑了?”
阮云珩有些不好意思:“我怕你不要。”
妙妙又问:“你哥哥打你的伤好了吗?”
阮云珩就举起手给他看。太医配的药很好用,过了一晚,就已经好了大半。
妙妙仔细检查一番,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下回你哥再打你,你得记得跑。”妙妙提醒他:“你没有做错事,不用挨打的。”
阮云珩更加不好意思。银子是没偷,偷书却是真的,还被妙妙撞见过。要不然,昨天他把银子拿回家,他兄长也不会那么生气了。
他小声说:“谢谢你,原妙琼,多亏了你的银子,我给我娘买了药,她好多了。”
妙妙一怔。
“买药?”
“是啊。”本来他们是有银子买药的。但他偷了一本书,银子就被拿去书肆赔钱了。阮云珩又说了一遍:“原妙琼,谢谢你。”
妙妙眨了眨眼,她小心翼翼的,声音轻轻地问:“你娘……你娘也生病了吗?”
“是啊。”
“很,很严重吗?”
“她病了很久,一直没好,大夫说要一直吃药。”
妙妙呆了呆,又想起什么,连忙把身上所有的兜都翻过去,找出来的银子全捧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银子够吗?我再借给你吧。”妙妙认真地说:“只要好好治病,多多吃药,她就可以好起来啦。”
第91章
又是一个学堂放假不用上课的日子。
妙妙照旧是早早起床,与爹爹一块儿晨练完,再和家里人一块儿用了早膳。
什么都做完了,她便牵上大黄,与家里人打一声招呼,准备出门去了。
原定野把她拦住:“进宫不能带狗。”
“今天我就不进宫去看太子哥哥啦。”妙妙拍拍自己背的小挎包,是夏春姐姐给她做的,上面绣了妙妙最喜欢的小金鱼。挎包鼓鼓囊囊,妙妙在里面装满了好吃的点心。“我要去找阮云珩玩。”
原定野知道她最近又有了一个新朋友,上一回阮家兄弟在夜里还闹到了家里来,自那之后,妙妙就整天想着照顾新朋友了。借了银子,送他点心,连午膳都要人多准备一份。
但他还是道:“你不是太子殿下约好了吗?”
“我和太子哥哥说过啦。”自然是在梦中说的。妙妙说:“等下回学堂放假的时候,我再进宫去看太子哥哥。”
既然不算失约,原定野就由她去了。
阮云珩一家还住在信阳侯府,马车把妙妙送到了门口,看到是将军府来的人,门房也不敢怠慢,连忙去通报,很快,阮云珩急匆匆地跑出来接人。
信阳侯府曾经显赫过,如今也还有爵位在身,门面看着依旧是富丽堂皇。妙妙牵着狗跟在阮云珩的后面,跟着他左绕右绕,经过了亭台楼阁,越往里走,人迹就越少,最后他们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里。到了这儿,便是连一个下人都找不到了。
“平时我都是从后门出的,你走正门,反而还绕了远路。”阮云珩熟练地推开院门,朝里面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妙妙好奇地跟了进去。
这处小院子虽然偏僻,与偌大一个信阳侯府相比,更显得破旧狭小,但是被住在这儿的人收拾的十分整洁,院子里的东西也归置的整整齐齐,妙妙往里面走,还闻到了浓浓的苦药味。
只见阮云珩先去了旁边的小厨房里,出来时,手中端着一碗滚烫的苦药,妙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先进小厨房,后进了厢房。厢房里窗户都开了,天光照进屋子里,里面也整洁明亮,空中有飘着淡的苦药味。
“娘,喝药。”阮云珩把药碗递给阮母,妙妙就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大黄乖顺地蹲坐在她的脚边。
阮母身形瘦弱,她病了许久,面色蜡黄,周身气质却十分柔和,见妙妙好奇地盯着自己看,便和蔼地朝着她笑了笑。
她一笑,妙妙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娘,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原妙琼。”阮云珩介绍道:“银子就是她借给我的。”
妙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轻轻说:“你好……”
“珩儿和我提过很多回,你帮了我们很多忙。”阮母慈祥地朝她伸出手:“孩子,你过来。”
妙妙紧张地靠近了她。
阮母的手很瘦,几乎是皮包着骨头,是病了很久的人的手,妙妙摸上去时,动作小心翼翼,但出乎意料的,阮母的手干燥温暖,抚摸过她头顶脸颊的动作也十分温柔,带着善意的关怀,就像是娘亲一样。妙妙忍不住主动靠过去,眷恋地用自己嫩嫩的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
她的指腹有着薄薄的茧子,年轻时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久病在床,也干不动粗活。妙妙蹭过,又有些失望地退了开来。
阮母温和地笑着说:“难得他有朋友过来,家里简陋,也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她拉开床头小柜,从里面拿出半包麦芽糖,平日里为了压苦药而放着的。知道妙妙出身尊贵,阮母拿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又是唯一能拿出来的了。
妙妙也不介意,甜甜的麦芽糖在口中含化,甜津津的味道盈满口腔,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美滋滋地抿起唇角,圆圆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甜蜜可人。
阮母松了一口气。
她身体不好,喝了药,与妙妙说过一会儿话就觉得累了。妙妙也不再打扰她,轻手轻脚地与阮云珩一块儿走了出去。
门轻轻关上,满屋子的药味也关在了里头,妙妙才说:“你娘的病什么时候好啊?”
“不知道,我爹去世之后,我娘就病了。”阮云珩也不停下,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庭院,一边说:“她每天都吃药,吃了很多年,但一直没有好。”
妙妙认真地说:“肯定会好的。”
阮云珩道:“多亏了你借我的银子,就有钱给我娘买药了。”
妙妙还想要说点什么,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二人对视一眼,阮云珩才走过去开门。
他们住在信阳侯府的这处小院里,现在的信阳侯并不管他们,连平日里的饭食都是在小厨房里自己解决的,更鲜少有人会踏足这边。
但今日不同了。
侯府的下人满脸堆笑地站在院子外面,见着门开了,便笑眯眯地道:“珩少爷,老爷听闻您来客人了,特地命小的送些东西过来,替您好好招待招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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