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虽然长了一张很……俏丽的脸，但好歹也是篮球队的主将。一米八的身高，他刚站起来，就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十分不适应这骤然拔高的视野。
哲奈低下头小心地保持着平衡，贴在对方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结实紧致的背肌，不过意外地，并没有嗅到很浓郁的汗味——他们前不久打完篮球回来，应该没时间换衣服。
是用了止汗剂吗？她悄悄地呼了口气。
“咳，”冰室放轻了声音说，“你这样，我会有点困扰的。”
哲奈也略感不妥：“……对不起。”
“不，应该是我的问题。”他却说。
少女的呼吸在肩颈处逗留了一圈，随着空气流动，热量终于渐渐散去。
*
哲奈一觉睡到了中午。
醒来时，她盯着雪白的医务室天花板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脑海中也浮现出这一晚的回忆。
她坐起来，差点牵扯到伤处，脸颊都跟着抽搐了一下。
随着起身的动作，湿毛巾从脚踝上落下来，她小心地托着小腿肚挪动，换了个姿势坐，摸了摸扭伤的地方，果不其然已经肿了一大块。
看着青青紫紫的，有些吓人。
“唔……起来了吗？”床边趴着一个脑袋，听到动静，也迷迷糊糊地醒来，一头火红的短发在哲奈面前晃悠。
火神坐直了，一把抓住从肩上掉落的外套，打了个哈欠，一边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就是，很惭愧。”哲奈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感觉自己在自然的力量面前十分弱小。”
“……在说什么呢。”火神很不给她面子，一点都不配合，“你啊，只是以前都喜欢硬撑着而已吧？”
“昨晚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我想的。”她望天。
“我都说没人会怪你了。”他叹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胳膊，“哦对了，桃井说要给你带午饭过来。”
哲奈微微一惊：“她也知道了？”
“嗯，大家都知道了。”火神回答，明白她在担忧什么，立刻接道，“放心，青峰已经阻止她自己动手作犒劳料理了，他们应该会从食堂打包带过来。”
“火神君呢？”她问，“昨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吗？”
“医生说要尽量保持冷敷嘛，我看冰袋太冷了，你可能会睡不着，就换成湿毛巾了。”他老老实实说道。
火神又解释，冰室上午还有课，所以早上就走了。
“不过我们学校也有急救课，辰也走之前也跟我叮嘱了注意事项，所以不用担心，照顾人我还是很擅长的。”他信心十足地说。
“……”
“怎么啦，还很痛吗？”
哲奈缓缓摇头：“只是火神君这样做，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真让人困扰啊，扭伤的话，本来只要慢慢养着，也会好起来的吧？”
“不用那么客气啦，”火神摆了摆手，赶紧说，“毕竟你摔倒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啊。再说了，你不是想早点进入正选吗，早点恢复，就不会错过重要的训练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哲奈心里微微热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十分感谢。”她正襟危坐，说道，“除了不能以身相报，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尽量回报火神君的。”
“……！！”
火神惊得肩膀都抖了抖，还没说什么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黑子你，咳咳……”
哗——
身后的帘子突然被拉开，露出了黄濑明媚灿烂的笑容：“中午好啊，我给小黑子带午饭过来了！”
火神被挤到一旁，看着哲奈平静地回复问候，也问了一句：“那我呢？”
“哦，小火神啊。”黄濑目光一转，顿了顿，才说：“本来是想准备给你带的，但小青峰说你胃口很大，不知道该给你准备多少。唔，都中午了，不如你直接去食堂吧？也辛苦你那么久了，这里有我看着就好啦。”
他抓了抓头发，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反驳的样子。
“呃……那好吧。”他转头看向哲奈，“那个，我下午也要回学校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就给我发信息——诶诶，黄濑你！”
黄濑若无其事地把他推出了房间，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呼，终于安静了。”
见火神被赶走了，哲奈也试着下床：“其实，我也不用继续留在医务室了，会影响其他人的。”
黄濑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及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
“哎，先别动。”他神情很严肃，“我理解小黑子你的心情，虽然很想回宿舍，不过，还是先吃完再走吧？医生去午休了，要两点半才回来上班，这里现在没别的人，放心好了，赶紧坐下吧。”
哲奈停下动作，终于意识到黄濑有话想单独和自己说。
她从桌上拿起饭盒，拆开包装袋的一瞬间，顿时有些惊喜，居然还有一杯奶昔！泛着水汽，底下有冰沙，香草味的，虽然不是经常喝的牌子，应该也是食堂最近的饮料店里能买到的。
“抱歉啊，昨晚发生的时候，我居然还睡得那么熟，完全没有一点察觉，错过了那么多……”黄濑在椅子上坐下，声音微微低沉下来。
“黄濑君……”她无奈，“我也没有那么脆弱吧。”
这么说还真有点心虚。
哲奈立刻补充：“昨晚是意外，很偶然的巧合。”
她眼神真挚，努力向黄濑传递出“我很好，只是命（系）运（统）小小地捉弄了我一下”的信息。
黄濑帮她拆开木筷：“快吃吧，这个饭盒不保温的，赶紧趁热吃。”
哲奈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只是平常一个人的时候，当然也不可能对空气说话。
特别是现在，黄濑一眼不眨地在旁边盯着她看，无论是谁，都无法安之若素的。
“昨天的练习赛，黄濑君感觉怎么样？”她想了想，决定从这个话题入手。
“嗯？哦，他们都挺厉害的，怎么说呢，感觉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啊。”黄濑说起来，也很有些感慨，“唉，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以前加入过很多社团，但都没有待多久，就觉得索然无味……”
因为模仿能力太强，所以这些对他来说都太简单了吗？
哲奈摇摇头，不，这样也太侮辱热爱其他运动项目的选手了。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因为，黄濑君以前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吧。”
“啊……”他茫然地应了一声。
“就像感情一样，人也许有一天会邂逅命定的那个人，但也许需要不断地寻找。”她认真说，“喜欢的人是这样，爱好也是同样的道理。找到以后，很自然而然就会被它所吸引了。”
“吸引，吗？”黄濑迟疑着重复道，很快，他又扬起了笑容，“虽然我还不能像小黑子一样这么确定，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但是，我确实觉得篮球挺好玩的，正选的位置，我也会去努力争取的。”
两人对视片刻，哲奈挪开了目光，夹了一块西蓝花，咽下去后，才含糊地说：“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黄濑君啊。”
“诶，别这么说，我也很羡慕你啊。”黄濑端起汤碗，闻言差点手滑，连忙说。
“就算你不信，但我的确感觉到了，像昨天晚上那样，这么多性格迥异的人聚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也好，其实都是因为你……有你在吧？”
作者有话要说： 每当重温电影时，我特别喜欢小黑跟着教练她爸去找美国队时，其他人的反应……妙啊！
第45章
一时无言。
黄濑将勺子放进汤碗里, 递给她，眼睛亮着光，仿佛在邀功。
而哲奈觉得, 他有时候就喜欢夸大其词，或者本来很正常的事情, 到了他嘴里就变得十分……暧昧。
她选择, 默默喝汤。
黄濑等哲奈放下餐具，又想帮忙收拾, 但是她动作更快一步, 只好作罢。他挽了挽袖子, 兴冲冲地说：“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这个“我们”就用得很不对劲。
哲奈也不知道他一脸期待的表情是闹哪样，暂时没回答他, 自己扶着床边的栏杆尝试站起来。
果然，还是没法用受伤的脚着力，只能垫着脚, 将重心放到右边。
昨晚刚到医务室冰敷时，哲奈为了方便就把鞋袜都脱了, 现在脚腕都肿起来了, 估计有点麻烦。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弯腰, 黄濑突然蹲下来，握住了她的小腿。
“这样, 没有办法穿的吧？”他定定地看向她。
哲奈“嗯”了一声：“我知道, 但右脚还是可以的……”
黄濑没有松手，顺势好好地打量了伤处，好看的眉毛皱起来, 似乎也感受到了很大的痛楚：“看起来很严重啊，小黑子确定要自己走吗？可别太乱来啊。”
她歪头想象了一下，要是硬来，只能单脚跳着走回去了吧。医务室倒是有扶拐——
留意到她的眼神转向，黄濑当机立断用身体挡在前面，正色道：“我来背你吧！”
哲奈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长着这张脸的黄濑君做这种事情，有点压力呢。”
“怎么会！——况且，他们都抱……背过了，”黄濑想起紫原昨晚的强硬之举，当时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其实忿忿不已，惦记到了现在，眉毛一挑，惯性扬起的唇角已经垮了下来，“怎么我就不行？”
“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她顿了顿，还是说，“我又没有拒绝，说起来，对我来说当然没有什么损失。”
他的笑容又扬了起来。
“不过，如果小黑子害羞的话，也可以理解啦，”黄濑挠了挠脸颊，“我们要不再等等？”
并不是害羞。
哲奈慢吞吞地在心里纠正。只是想避免没必要的麻烦，毕竟黄濑和其他人不同，在校道上偶然现身，都能造成“一呼百应”的盛况。
她并不是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不会怕别的女生在背后说什么，但如果她们一拥而上，围着黄濑叽叽喳喳……那也是会很困扰的。
黄濑的脸实在太招摇了，说不定会被当成在拍电影呢。
等下午上课的高峰期终于过去，也等到了校医来值班的时间。
他叼着没点燃的烟头悠悠哉哉地晃进来，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看了看帘子这边的两位年轻人，面对面坐着，相对无言。
哎，怎么和昨晚的人不一样呢？
校医干咳一声，挠着头一边想，一边转向办公桌，回头抛下一句。
“别在医务室的床上乱来啊！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情趣……”
黄濑：“……”
哲奈：“……”
一张俊脸泛起了薄红色，连一头金发都好像红了许多。
黄濑也不住咳嗽起来，扭头匆匆回避了哲奈的注视，好一会儿才扭捏地说：“我，我并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不要误会……”
“嗯，我知道的。”她还算镇定，“毕竟，我说过，黄濑君长了这么一张脸啊，总是会让人浮想联翩的。”
“喔。”他说不清是滋味，莫名有些丧气。
生怕她下一句就是“所以我们还是尽量保持距离吧，黄濑君”，黄濑一个激灵，立刻站起身来。
“我送你回宿舍！”
虽然一直被吐槽，但哲奈也承认，有这么一张女性杀手的明星脸，其实还是很占便宜的。
女生宿舍一般情况下都不允许异性进入。就连新生入宿的时候，大部分学生也只能辛辛苦苦地自己一趟趟把行李搬上楼，而宿舍最高是五层楼，出于让年轻人多锻炼身体的目的，学校没有给他们安装电梯。
非常特殊的情况下，比如摔断腿，拿着医院开的证明，可以更换到一楼的特殊单间，或者申请校外住宿。而现在……
黄濑蹬蹬踩上台阶，在宿管面前晃了一圈，几句卖乖卖好的话就把几位女士迷惑得晕头转向。
也可能是因为哲奈脚上的肿块看着确实吓人，就算拿着拐杖也没法自己上楼，他没有受到太多阻力，就混入了宿舍内，将她一直送到了门口。
“有钥匙吗？”
哲奈点点头，从包里取出钥匙，准备去开门，黄濑却飞快地挪开了眼睛，左躲右闪地，不敢正眼看过来。
他干干地咳了一声：“那个，我就先走了？”
“啊，请等一下。”
黄濑刹住脚步，满怀希望地转过身来：“小黑子？”
哲奈将手里提着的单鞋放下，垫着脚踩在上面保持平衡，然后翻了翻小包，从内层里摸出了一块手帕。
就算体力再好，这样背着她穿过大半个校园，又爬了几层楼，一番折腾下，黄濑也出了一身汗，她将手帕折好，递过去。
“要不要休息一下？”哲奈问，“这个时间大家都去上课了，很少人留在宿舍的，也不用怕撞到别人。”
“这个，不好吧？”他吞吞吐吐，脸颊微红，不知道是因为体能消耗还是怎么，刚用手帕擦过的额头又出了一层细汗，“万一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
哲奈把门推开了，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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