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铺子,九姑娘立刻告辞,“多谢郑公子,我先回去了。”
沛哥儿抱拳,“表姑慢走。”
等回家之后,沛哥儿果然让人送了两块墨去给九姑娘。
刘悦兰觉得奇怪,问小姑子,“沛哥儿怎么想着送墨给你?”
九姑娘从来没收过外男的东西,正不知所措,被嫂子一问,一向伶俐的口舌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丫头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刘悦兰大怒,什么无赖欺负她小姑子,当她是死的不成!
刘悦兰立刻让人去打听泼皮的事儿,见小姑子对着两块墨发呆,笑着对九姑娘道,“沛哥儿孝顺,时常给我们带一些外地的小玩意,既然给你两块墨,你收着就是。”
九姑娘只能收下了磨,那墨的品质非常好,比九姑娘之前用的都好了很多。
庄大人清廉,九姑娘自小无父无母,她的用度在京城闺秀圈里一直都不算太好。好在庄家是清贵之家,以书香继世,吃穿差些反倒显得不一般。
九姑娘觉得白收了人家的墨,总得有些回礼才行。但送什么回礼呢,九姑娘想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要送什么。
郑公子什么都不缺,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女红绣活不方便送,书画字迹,未免显得孟浪。
九姑娘想了好久,把自己种的一株君子兰托人回给了沛哥儿。
都说郑公子是个魔王,对姑娘们不假辞色,九姑娘觉得这大抵都是流言。就像她自己,许多人都说她孤高,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孤高了。她只是喜欢看书而已,顺带写字做文章。但她同样也在学习女红厨艺啊。因为她没娘,就被人风言风语,说她整天诗啊干啊的,不是贤妻良母的人选。
兰花是刘悦兰送来的,说是她家小姑子感谢沛哥儿的回礼。
刘悦薇有些奇怪,拉着小妹妹问,“怎么沛哥儿和你家姑娘还搭上话了?”
刘悦兰笑眯眯的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刘悦薇只是一笑,“总算是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亲戚家的姑娘。”
刘悦兰替外甥辩白,“我们沛哥儿什么时候不懂事了,读书这样好,洁身自好,孝顺父母长辈,爱护弟弟妹妹。典哥儿说是他舅舅,出门了都是他在照顾典哥儿。这么好的孩子,二姐姐还不知足。”
刘悦薇笑道,“好了好了,我就是谦虚一下,我自己的儿子我难道不喜欢,我心里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嘴上总不好意思说出来么。”
姐妹两个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沛哥儿收到兰花时有些发愣,他收到过姑娘们的手帕、荷包,连诗句都有过,兰花还是头一次呢。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铺子里,九姑娘极力隐忍的神情。遇到泼皮,她并没有哭哭啼啼,而是据理力争。发现对方不讲道理,索性转身而去。
沛哥儿摸了摸兰花的叶子,她的日子可能不大好过吧。虽然有了四姨照看,但四姨嫁过去时,她已经好大了。而且看她的样子,肯定不是个轻易肯接受嫂子馈赠的人。和妹妹比起来,她似乎真的像一株梅花,一直在忍受严寒,却用倔强的姿态告诉所有人,她不在乎。
沛哥儿想了想,在自己屋里翻了半天,把他珍藏的几本孤本、上好的墨锭和纸张和毛笔,找了一包打包好,然后去他娘屋里找四姨。
刘悦兰看着一包东西有些目瞪口呆,“沛哥儿,你这是甚个意思?”
沛哥儿笑道,“四姨,这些我都用不上了。庄表姑送我一株兰花,我也没有什么花花草草能回礼,这些笔墨纸砚请四姨转交给表姑,放在我这里也是落灰,表姑有才,拿去也能用得上。”
嗐,辈分之差真是个好东西。沛哥儿堂而皇之包了一包东西送给表姑,孝敬长辈,多好的孩子啊!
刘悦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替小姑子收了。刘悦薇更是笑眯眯的,还说儿子懂事。
九姑娘收到一包东西后,眉头皱的死紧,她好不容易用兰花还完了人情,怎么这个人又送了东西过来?我要不要继续还情?可她没有东西可以送了。
丫头跟着九姑娘也是个识货的,打开包袱一看,立刻惊呼起来,“姑娘,这可都是好东西呢!郑公子真大方!”
九姑娘的手指在笔杆子上捏了捏,“总是收人家的东西,这样可怎生是好。”
丫头转了转眼珠子,“姑娘,您是长辈,晚辈的孝敬您先收着,回头再想办法也行。”
九姑娘没办法,只能收了一堆的笔墨纸砚。她本来不准备用的,丫头自作主张给她用了,发现郑公子的东西真好啊,比姑娘往常用的那些粗制滥造的好多了。
七奶奶没过门之前,庄家教导孩子本就严厉,她们姑娘只能领着简单的份礼,想买几张好些的纸,都要省好久,一根笔经常用秃了还在用。七奶奶过门了,姑娘的日子是好多了,但姑娘过惯了这种简单的生活,总觉得耽于享受会让人堕落。
九姑娘发现丫头存了这想法,立刻骂她,“简单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你莫要被富贵迷了眼,人家送的东西再好,也是人家的,岂能起了非分之想。”
丫头缩缩脖子,立刻老老实实的。
九姑娘用了沛哥儿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回礼,沛哥儿又送了些东西过来。这回送的是一些书籍,理由是自己看过了觉得好,拿来孝敬表姑。
刘悦薇还以为儿子开窍了,听见孝敬两个字,想把他拎回家打一顿。
九姑娘这下子彻底急了,我不想要你的东西!
沛哥儿觉得九姑娘是个好姑娘,不应该被流言所误,送些好书给她看,让她再多一分书香之气,让那些传流言的人都赶紧闭嘴吧。
不得不说,沛哥儿一旦用心起来,很会投其所好。他送的东西,样样都是九姑娘喜欢的。但九姑娘一边很喜欢沛哥儿送的东西,一边又觉得我自过我的日子,不想要你来替我主张。
要是沛哥儿的表妹陆大妞在这里,对于九姑娘的心理她一句话就能总结好了,老子过的好不好,关你屁事!
但九姑娘一个粗字也不会说,在接二连三收到沛哥儿的礼物之后,她只能找机会和沛哥儿碰面了。
好在刘文谦的几个女儿之间来往密切,刘悦兰经常去姐姐家里串门子。她没有婆母,太婆婆早就过世,家里分家之后二房就是她当家了,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往常她出去走亲戚,小姑子都是叫了十次答应五六次,今日居然主动提起来要跟她一起出门。
刘悦兰带着九姑娘一起去了长乐郡主府,现在大家有时候也叫郑府,反正六部就这一个姓郑的,大家一提都知道。
姑嫂两个一起来了,刘悦薇带着女儿福姐儿一起招待妹妹。
刘悦兰拉着福姐儿爱抚了一通,刘悦薇也拉着外甥女一顿亲。九姑娘安静地坐在一边,面带微笑。
她很小的时候亲娘就没了,很少这样被长辈们拉在怀里亲热,她也不大习惯和人有接触。
刘悦薇看出这姑娘是有点孤僻,好在并不是个左性人,只是不大说闲话罢了。
姐妹两个说着家长里短,福姐儿把自己的零嘴端了过来,“表姑,妹妹,你们吃。”
九姑娘带着三岁的侄女妞妞一起吃了些点心,福姐儿笑眯眯地和她说话,从吃的穿的说到书本。说到最后,福姐儿还请九姑娘指点她写字。
刘悦兰想着家里也没人,晌午就留在姐姐家吃饭。
九姑娘一直安静地照顾侄女,和福姐儿一起说话。说到家务事,她什么都懂,说到诗文,她就懂得更多了。为了照顾福姐儿,她还故意说得浅显一些。
吃过了饭,刘悦兰又继续赖在姐姐家里。等到天快黑了,她想着丈夫快要回家了,赶紧带着女儿和小姑子回家。
九姑娘眼神里有点失望,仍旧乖顺地跟着嫂子回家。
在垂花门那里,迎头碰上了回家的沛哥儿。
沛哥儿见到她们,眼神有些意外,立刻抱拳行礼,“四姨,表姑。”
他还摸了摸妞妞的头。
刘悦兰和外甥说了几句话就准备走,九姑娘忽然开口了,“郑公子。”
沛哥儿把妞妞抱了起来,“表姑叫我的名字就好。”
九姑娘顿时哑然,吭哧了半天喊出了人生最艰难的三个字,“沛哥儿。”
沛哥儿笑眯眯的,“表姑有什么吩咐?”
九姑娘觉得自己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是她要说的话还没说呢,“你以后别给我送东西了。”
沛哥儿惊讶,“表姑不喜欢吗?”
九姑娘又哑然了,说不上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很好,但是,这是两码事啊。
沛哥儿见她不说话了,继续笑道,“宝刀赠英雄,这些东西,许多在我这都是明珠蒙尘,送给表姑,让它们都大放异彩,岂不更好。”
九姑娘不善辩论,还没等她开口,刘悦兰拉着她就走了,“一些小东西罢了,你别操心,明儿我替你给沛哥儿回礼。你们读书人的事情,我懂得也不多。你哥现在每日忙碌,你要是需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给你买了,你又总是放着不用,我就以为自己买的不好。”
刘悦兰当家后,给小姑子涨了月钱。但九姑娘觉得让嫂子补贴家用心里过意不去,嫂子给她买的东西,她大多都好好收着,没怎么用,时间久了刘悦兰也就不勉强,准备等她嫁人之时多给她备些嫁妆。
沛哥儿送礼上瘾,今天两本书,明天一根笔,到了最后,福姐儿做了什么好吃的,他也拿去一些送给九姑娘。
福姐儿最心软了,听说庄家表姑自小没娘,现在因为不大说话就被人传闲话嫁不出去,顿时十分心疼九姑娘,有什么好东西也给九姑娘送一份。
九姑娘从刚开始的惶恐,到心如止水。
好在沛哥儿不莽撞,知道打着妹妹的名义送。九姑娘听到了福姐儿的名头,心里也放松了一些。
她并不是不通人□□故,自己也做了一些吃食送去郑家。
送了一阵子东西,福姐儿开始偶尔会和九姑娘讨论学问。双方见面少,都是让丫头婆子送来的。
渐渐的,九姑娘发现不对劲。为什么福姐儿问的问题越来越深奥了?而且,她提出的问题福姐儿都能给出很独到的回答。
这不对,福姐儿的水平她知道的,绝对写不了这么深刻的文章。而且,那字迹虽然变化不大,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劲有力。
九姑娘不知道,郑家一家四口的字迹都一样,区别就是筋骨有不同。
沛哥儿也不知道为啥,看到九姑娘和妹妹讨论的问题,忍不住提笔加了两句。
头一回九姑娘不知道,也正经回了。沛哥儿觉得她的想法很不一般,又继续回。这样一来一回,讨论的越来越深刻。
九姑娘发现不对劲时,她已经和沛哥儿来来□□讨论了一个多月的学问。
她仔细在所有回复里找不同,把沛哥儿的字都挑了出来。一字字一句句,都在很认真地和她讨论,有时候还会装着他妹妹的口气诙谐两句。
九姑娘觉得双颊有些发热,他为甚要这样。
这还不是最让她心慌的,外面忽然起了流言,说庄家九姑娘看上了郑魔头,借着羊腿姑娘你来我往。
九姑娘在屋里哭了一场,从此断了和郑家的联系,连福姐儿送的东西她都让人回了。
流言自然瞒不过刘悦薇姐妹,刘悦兰十分生气。
不光九姑娘,沛哥儿在外头也被人开玩笑,“都说郑公子铁石心肠,看来是假的嘛。我知道了,郑公子不喜欢花红柳绿,就喜欢孤高寒梅。”
沛哥儿抬手就给了他一拳,用他表妹陆大妞的话回了一句,“老子喜欢什么样关你屁事,老子又没喜欢你娘!”
我的天哪,郑魔头为了梅花姑娘和人打架了!
流言越来越厉害,好事者开始编故事,传得越来越邪乎。
刘悦兰急得嘴角冒泡,跑来找刘悦薇,正好碰见林檀姝在,“二姐姐,怎么办啊,我们梅姐儿这几天茶饭不思,人都瘦得不成个样子了。”
刘悦薇叹气,“都是我的错,让梅姐儿受委屈了。”
刘悦兰摇头,“和姐姐有什么关系,梅姐儿也不知怎么地,总是有人盯着她不放,逮住机会就要传闲话。”
林檀姝开玩笑,“不行你们两家做亲就是了。”
刘悦兰瞪大了眼睛,“林姐姐,差着辈分呢。”
林檀姝笑道,“什么辈分,我问你,沛哥儿和你们梅姐儿可有血亲?”
刘悦兰小声道,“那倒是没有,梅姐儿是我小姑子,沛哥儿是我外甥,这,这我在中间怎么个叫法。”
刘悦薇阻止了话题,“四妹妹,沛哥儿莽撞,牵连了梅姐儿。等你姐夫回来,我和他商议商议,不能让梅姐儿白受委屈。”
刘悦兰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我并不是来和姐姐讨说法的,姐姐比我有见识,我就是来讨个主意。”
刘悦薇对这个妹妹就和女儿一样,“我晓得,所以才这样直接和你说。”
当天晚上,郑家夫妇一起审问儿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沛哥儿挠挠头,“爹,娘,都是儿子的错,连累了表姑。”
郑讼贤看了儿子一眼,“既然是你的错,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沛哥儿第二天就去了四姨家,要见表姑。
刘悦兰看着他,“沛哥儿,你还是别见了,你表姑今儿总算肯吃饭了。你四姨夫昨儿有些不高兴,不过他晓得你是个好孩子,就是生气外头人嘴巴坏。”
沛哥儿道,“四姨,我想和表姑说几句话。”
刘悦兰比沛哥儿大不了几岁,一改往日的和气,严肃地看着他,“沛哥儿,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沛哥儿点头,“我知道。”
刘悦兰无奈,让人悄悄带了外甥过去。
九姑娘见到沛哥儿后吓了一跳,立刻扭开脸,“郑公子,我们已经绝交了。”
沛哥儿笑了,“表姑,你还是叫我沛哥儿吧。表姑近来好不好?因着我的缘故,让表姑受累了。”
九姑娘的声音很轻,“不怪郑公子,是我自己的问题。”
沛哥儿见她似乎消瘦了许多,眉宇间由原来的淡然,又添了二分哀伤。
沛哥儿感觉自己忽然又想打架了,他不想让表姑被人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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