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剧团见他外形佳声音好,几次想拉他入伙,李雾都以没空排戏谢绝了。
得知此事的岑矜险些在公司笑出声来,嘲他:你心理年龄没四十说不过去。
少年倒回得理所当然:所以你就不要再嫌我年纪小了。
岑矜见他这么会顺杆子上爬,忍不住打压:我也不喜欢中老年男性。
李雾回:跟生理年纪中和一下,刚好跟你同龄。
岑矜手顿在键盘上,笑而不语。过了会,她笑意慢慢淡下去,慢慢升腾出几分“男大不中留”的脱节与寥落。
她能感觉到,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让这个孩子变得愈发开朗自信,青春洋溢了。
一切也如她预料,天高地广,学习之外,他真的不再只需要她了。
尽管李雾每天都会向她绘声绘色描述与汇报自己的日常,但她始终都是个局外人、旁观者。
他也会问起她的工作,她的生活,岑矜说不上来,通常寥寥两句简略概括,主要是日复一日的社畜生活也没什么值得细讲的,多半是负能量吐槽,只会叫人扫兴,让他提前忧心将来的社会生活。
她宁可不说。
宁可不说的后果就是少年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偶尔到那个临界值时,他会给她打电话或弹语音,想听她声音。在家岑矜会接通聊一会,但在公司加班基本直接挂断,有时还一个字都不回。
几次下来,少年略有不满,但也不会跟女人正面置气,就闷头在宿舍锻炼排解。
宿舍另外两人格外佩服李雾旺盛的精力,感觉他与徐烁每天有七十二个小时拿来安排自己。
尤其一天忙碌下来,还能在床上面不改色地咔咔做好几组卷腹。
室友钟文轩虽已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问:“李雾你不累吗?今天下午还上了篮球课。”
李雾停下动作,疾呼一口气,又拿起枕边手机,确认岑矜还是没来任何消息后,沉着张脸说“不累”,而后继续。
午夜时分,荷尔蒙分泌旺盛的男生们偶尔会聊起班里女生,或别系美女。
钟文轩是东北人,口音极逗:“我们社经管院那个叫谷忆彤的学姐老好看了,还跟徐烁一个地方,江南水乡就是养人。”
徐烁问:“有照片吗?”
钟文轩飞速翻看起朋友圈:“有,她今天刚发了自拍,等我,我发宿舍群。”
徐烁点开看了眼,语气平淡:“就还好吧,我们那满大街这种。”
钟文轩惊叹:“我靠,回头我考研就往你们那整。”
钟文轩又去李雾那求认同:“李雾你看了吗?”
岑矜在忙工作,李雾无事可干,专注于一个解谜类手游:“还没。”
“你看啊。”钟文轩不满:“我选了最漂亮的一张。”
徐烁说:“李雾怎么可能觉得好看,她还没李雾姐姐好看。”
李雾手指一顿,又听另一个室友温晖问:“李雾姐姐长什么样啊,光听徐烁说过,都怪我报道那天来太晚了,错过了看到美女姐姐的机会。”
徐烁回忆着:“怎么说呢,过目难忘,是我喜欢的那种看起来很有感觉的御姐。”
钟文轩说:“我怎么不觉着,光记着她腿瘸了。”
“她只是腿伤了好吧,”徐烁问:“李雾,你姐腿已经好了吧。”温晖快好奇死了:“李雾你那有你姐照片吗?”
李雾直接关闭手游界面,在黑暗中静默片刻,开口道:“她不是我姐。”
徐烁讶然:“那她是你谁啊?”
李雾说:“我高中那会的资助人。”
寝室里吁叹四起。徐烁一下子变成一本问题大全:“那你们关系很好啊,她不能走路还送你来报道。她是本地人吗?家里是不是很有钱?结婚了没有啊?”
“关你事吗。”李雾肃声吐出四个字,好像在空气里扎下一根冰锥。
自打两人同进同出称兄道弟,李雾可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凶残,徐烁不禁怔忪一下,悻悻道:“我就问问。”
―
复工后,岑矜忙得团团转,她身居要职,重新接回项目时基本都是些“疑难杂症”,就等着她回来一一解决。
每天微信里的男大学生“日程简章”成了她忙碌日子里为数不多的快乐,像一间手机屏幕大小的象牙塔,她可以借机跻身进去,重温学生时代的小确幸。
有时李雾还会发些照片给自己,比如食堂的新菜,一片红紫渐变色的傍晚的天空,还有他在社团桥牌比赛里夺魁的小奖牌。
被可爱到之余,岑矜也有些苦恼,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等价的分享回馈,这阵子的疲累已磋磨掉她所剩不多的浪漫细胞。她只能信口夸奖几句,以免小男孩期待落空。
秋去冬来,连续一个多月的车轱辘转,岑矜的工作量才渐趋稳定,找回之前的条理与节奏。
得空时,她去商场买了台自己同款的笔记本电脑,打算在李雾十九岁生日当天送给他。
这天开会,李雾又一声不响弹来个语音,岑矜瞄一眼屏幕,立马给断了。
她想了想,告知原委:有事。
那边再无动静。
岑矜垂眼等了会,将手机倒扣回一旁,而后双手交叉撑起下巴,继续看大屏幕。
―
新年前夕,宜市遇到了这几年最大的降雪天气,天地浑然一色,雪花如鹅毛般翻卷了整日,直至傍晚,才有所止歇。
楼宇街巷披银裹素,路上车辆均小心移动着。
饶是天寒地冻,路况恶劣,李雾也不厌其烦地换乘了几路地铁往回赶。
他想给岑矜一个惊喜,就没有提前告知,想到她公司楼下再给她打电话。
到市中心时,天上又飘起了小雪,被城中灯火映透,好像飘摇的星粒。
李雾从地铁站出来,双手抄兜往久力大厦方向走,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岑矜,他笑意就止不住,不间断地呵出白雾。
快过人行道时,红灯骤亮。
他跟着人流停下,从灰色大衣兜里抽出手机,打开微信看置顶,盯着看,思考什么时候告诉她合适。
想了想,又放回去,摩挲着另一只衣袋里的小巧礼盒,而后重新扬起脸,视线漫不经心越过人群,望向马路对面。
下一刻,他漆黑的眸子聚起光来。
朝思暮想的女人就站在马路对面,在等同一个红灯。
只是她并未直视前方,微侧着头,与身畔一个男人谈笑风生,男人西装革履,高她半头,敛眼看着她,同样在笑。他们距离很近,一会,他忽然抬手,在她鬓边逗留两秒,才垂回原处,她诧异一下,摸了摸同一个地方,又指他西服前襟。男人闻言,笑容更深了,去掸自己胸前。
李雾猜,他可能为她摘下了一片雪花。
天地间,雪似乎静止了。
交通指示灯上的绿色小人,开始连贯地交替双腿。
两边人流往路中央攒动,聚涌。唯独一个人纹丝不动。
李雾下颌酸僵,眼眶急剧涨红,他的双腿被大地吸附,完全无法迈足。他就停在那里,注视着他们俩往这儿走,他们根本不看路的,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
这一秒钟,他意识到了,在岑矜的选择题里,他是个屁的A,他连D都不够格,根本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就在女人正要回眸的一瞬,哐一下,脑中如撞钟,李雾似从噩梦中拔身,知觉复苏,转头快步离开原处。
第57章 第五十七次振翅(我想要的爱情就只是爱情)
过了马路,岑矜与Teddy拥抱一下,互道一声“新年快乐”,便分道而行。
女人拐过街角,走进一间精致的面包店,到柜台询问自己预订的四寸蛋糕是否已准备妥当。
面包师说在裱花,还有一会,等弄好了叫她。
身畔都是顾客,摩肩接踵,岑矜只能走出门去透气。
她仰头看了眼天,扑面而来的全是雪花,似将白云揉碎、纷洒。
女人腾出一只手,悬置半空,任雪片融化在手心里。她双眼亮晶晶的,看起来多了几分少女的纯憨,但很快,她又将手收回衣袋,恢复了原先那股子疏懒散漫。
干立少刻,岑矜取出手机看了眼。
微信聊天框里空空荡荡,按理来说,李雾他们校区应该也在下雪,怎么还没见这小子过来分享。
而且,他这个新年不回家么?
岑矜起疑,拨了个电话过去。
对面接得不快不慢,背景音略微嘈杂,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第一时间说话。
岑矜笑着“喂”了声,问:“在哪呢。”
那边沉默了几秒,回道:“还在学校”
“嗯?”岑矜微微皱起了眉头:“今天有活动么?看你那边还挺吵的,在大活?”
少年淡淡“嗯”了声。
岑矜瞥向一旁路灯:“那今天回不来了是吗?”
李雾还是“嗯”,停顿一下,他又说:“这个假期都回不去了。”
岑矜诧异:“生日也不回来过吗?”
“元旦还有事,没时间。”
岑矜有些失落:“好吧,”这时店内有人高唤“岑小姐――”,女人忙回头招了下手而后快速对那头说:“那我先挂了。”
岑矜将那份本该属于李雾的蛋糕拎回了家,放进冰箱里,转而取出一瓶葡萄酒,坐在客厅里自斟自酌起来。
这个跨年对她而言落差偏大,可能因为前两年都是跟李雾一起过的,中间还夹杂着少年的生日,有明确无误的安排。今夕突地出了岔子,她反倒有些不适应了,不知该把自己安置到哪里。
她给春畅发了条消息,问她在哪。
春畅说上午就跟父母出发去星城了,随后还传来一张手抓叠满厚厚奶油的奶茶图。
岑矜白一眼,回了句“没品”,关掉微信,开电视看起了晚会。
哪怕这个新年与李雾分隔两地,零点前,岑矜还是给他发了条祝福短信。
少年也回了句:姐姐,新年快乐。
岑矜莞尔一下,告诉他:我给你买了台笔记本电脑,本来准备当面给你的,不过你回不来就算了,明天快递给你吧。
李雾回:不用了,拿了奖学金我自己买吧。
岑矜失笑:你大一还没读完呢,就这么确定自己能拿奖学金了啊?再说买都买了,你让我再退掉吗?
那边不再回话,半晌才道:嗯。
他突然有些生疏,令岑矜稍感不适,拧了下眉问: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开心呢。
李雾说:没有,就是在忙。岑矜心奇:忙什么,都十二点了。
李雾说:在外面放焰花。
李雾的确跟室友在操场上放焰火,但不是规格大的,能耀亮天际的那种,只是小而细的袖珍烟火棒。
他三位室友都是外地人,假期短小,所以都没回去。
见男生面色阴灰,披着满头满肩的雪回来,大家颇感意外。
李雾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室友也未起疑,还热忱地邀他一同出去夜游。
聚来南操跨年的学生极多,人头攒动。小姐妹互挽着手,三俩成群,情侣们则牵手相拥。
雪厚如白毯,在夜间莹莹发亮。
有人兴高采烈地踩得咯吱响,有人攥出雪球互砸、追跑;整个校园溢满了青春自由的欢闹。
李雾寝室的四位理科单身汉,纯属过来凑热闹。
徐烁是江南人,一脸新鲜,猫儿一般打滚,恨不得把自己活埋进雪地;钟文轩司空见惯,还大喝着想踹上一脚:“这算啥啊,至于吗――”
李雾望向几盏上浮的孔明灯,在暮色里渐隐成微末的星,而后消逝不见。
他好像它们啊,满载福愿,被人为放远,可从此也留不下任何痕迹。
少年难过地垂了下眼。
夜色黑沉,无人留心。温晖递来几支焰火棒,笑着分发给室友们:“旁边一个女生给的。”
钟文轩一双眼滴溜溜找:“谁啊?”
温晖指了下后面:“这位美女。”
马尾辫女生探出身,歪了下头,笑容灿烂地扬手:“不用客气哦。”
她一口贝齿,笑得感染力极强,钟文轩也不自知地跟着傻乐:“还真是美女啊。”
徐烁一听,忙起身拍拍屁股,拘谨道谢。
李雾在回岑矜短信,是最后一个接过焰火棒的人。女生见状,才指着李雾问:“这些焰火棒能换他微信吗?”
哇哦,徐烁耸肩,看热闹脸。
女生转脸看李雾,目光热情且直接:“我叫万椿,新传的大一生,可以认识你吗?”
“快给啊李雾。”钟文轩拱他胳膊,撺掇。
李雾望向万椿,女生穿着粉色的羽绒服,脸蛋白亮,好像雪地上一瓣轻盈的嫩樱。
室友的怂恿声不绝于耳。
一刹那,李雾想起了人行道对面的岑矜,还有她身畔那个男人,以及他们最后的拥抱。
他们看起来真心而投契,至少比回复给他的那些消息富有情意得多。
她是那样的有恃无恐,那样的理所当然,而他因为年纪小,因为不在她身边,只会是她放在最次位随手应付的那一位。
几分歹念在滋生,企图破土,李雾不由捏紧了拳。可下一秒,报复的焰火还没炸裂,就提前湮灭了。
男生意兴阑珊到极点,只字未言,急急将烟火棒尽数塞回室友手里,转身离去。
徐烁在后面唤了两声,男生也充耳不闻,大步朝宿舍楼方向走。
操场传来倒数的齐喊,学生蜂拥而至,朝着新年奔赴,只有李雾在逆行,带着一种似被劈开心脏一般的痛楚。
―
岑矜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那就是李雾话渐渐变少了,不再热衷于跟她分享每日那些缤纷的动态与见闻,变得寥寥数语,寡淡褪色。
寒假在父母那过年时,她就感觉出不对劲了。他俩虽照常讲话,但少年始终像站在纱窗后面,面目不清,不再如以往那般一眼识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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