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一个月下来,岑矜心力交瘁,每天下班乏到话都不想讲一句,口舌全在白日费尽。
一次说服客户增加预算的通话宣告失败后,岑矜倒回沙发上,闭上眼,想把手机丢马桶里冲掉,从此长眠不复醒。
手机再次振动起来。
岑矜无名火起,瞄到来电人名字,她情绪转晴,但还是迟疑一下才接起来,“喂……”
听她声音又丧又蔫,那边也放低情绪:“今天又很累?”
岑矜轻轻“嗯”了声。
“我明天回去?”
岑矜抿了会唇,怕他失望:“可我明天一天事,下了班还要请客户吃饭,回来你可能都睡觉了。”
“这么忙吗,我要是你客户就好了,起码吃饭还能看到你的脸。”
岑矜皱了下鼻子,不甚明白:“什么意思?”
少年的玩笑带着些许低落:“前几次吃饭我都看不到你,都在看笔记本电脑。”
岑矜苦笑:“你以为我想一坐下就开电脑啊,能怎么办,客户找,同事……”
他打断她:“我好想你。”
岑矜心立马软乎乎的,被这四个字熨化:“我也想你。”
“那我明天回去?”他又问了遍,带着点乞求意味,又不容置喙。
“好吧。”岑矜真想现在就把他抱来怀里,揉他脑袋。
―
翌日晚,七点,岑矜去卫生间换了个攻击性偏低的唇色,挎上包跟原真一道下楼,准备去赴跟客户的约。
没想到一出大厦,就瞥见了广场喷泉旁的李雾。男生穿着黑色卫衣,鹤立鸡群,挺拔显眼地站在那里,任变幻的水光往他身上泼洒油彩。
岑矜直直望向他,心跳加速。
他也看着她,不知在那等了多久。
对视片刻,岑矜用力挤了下眼皮,以为是自己疲劳过度出现幻觉。可这一举动非但没让少年消失,相反还更真实生动了,他原本冷淡的脸上浮闪出笑意,亦有了抬步要朝她这边走的趋势。
岑矜瞳孔一缩,瞟了瞟身侧的原真,确认她没留心自己,才拧紧眉,警戒地瞪向李雾,企图将他逼退。
她的神态与双眼都利如兵刃,似被冒犯领土。
少年领会了她的意思,步伐骤停在五米开外。他仍遥望着她,只是停在阴晦里的面孔不再透亮,仿佛罩了层灰黯的面具。
岑矜无计可施,又着急赶场子,只能暂时对他的不快视而不见。
此时原真突地偏过脸来同她讲话,岑矜忙扬唇回应,勾走她全部注意力,等到同事再看向别处,她才又凌厉地睇回去,并快速往路口斜了斜下巴,示意李雾立刻离开这里。
生怕他弄不明白,她还从风衣兜里抽出手机,简单编了条消息过去:先回家行吗。
他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来公司找她?
她知道他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可她今天的工作情绪已经积蓄到杯口,心里的那个容器已经承载不下了,更别提有任何空隙与余力拿来处理这种突发意外。他的凭空出现只会是一只包袱,而不是彩蛋,尤其她根本还没有向公司任何人明说过自己新的恋爱关系。
岑矜心烦意乱起来。
按下发送,岑矜再次掀眼,可刚好被路过的一家三口挡住视线,等他们慢慢悠悠笑闹而过,少年人已不见踪迹,只余魔法雨瀑一般的喷泉与夜游的各色行人。
岑矜长吁一口气,跟着原真去路边打车。
她俩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在提案前探探甲方口风,便于了解品牌近期的喜好倾向。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钟头,对方的市场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极其健谈,还有些油腔滑调。
原真从业已久,早对这类人习以为常,娴熟地接梗搭茬,几乎没让席间冷过场。
岑矜丝毫不敢分神,菜都没怎么吃几口,一直在学习默记原真的话术套路,好运用于今后跟客户打交道。
……
十一点多,岑矜才与他俩道别,从餐厅出来。
在软件上打好车,她又切回去查看微信,她的小男朋友还是没有回复信息。
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夹回耳后,女人轻叹一息,把手机丢回包里,拦住了来接她的出租。
一路上,她都倦怠地仰靠在椅背上,神思涣散,任窗外光斑从脸上流走。
……
快到家时,岑矜在走廊里停了下来,随即翻出粉饼开始补妆。
确认自己看起来艳光四射了一些,才解锁进门。
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坐沙发上的少年。
他长腿曲于茶几之后,在看手机,约莫听见门响,也抬起了头,黑汪汪的眸子只短促瞥她一下,又敛了下去,一言未发,也不像之前一般恨不能立刻飞到她面前。
摆明在闹情绪。岑矜头大,随之涌起一股愤懑,想着爱咋咋地,不予理会算了,结果才往里走一步,就踢到了李雾给她摆那的拖鞋,那拧郁结于胸的气顷刻疏通,她又心生亏欠,疼惜起这小孩来。
岑矜趿上拖鞋,卸了包,脱掉风衣,一并挂好后,第一时间贴坐到李雾身边。
“怎么了啊――”岑矜凑了过去。
“没怎么。”他扭过脸去,躲开她的黏糊。
岑矜轻咬一下唇,忍住脾气,先发制人:“今天跟我一起的那个同事你不认识吗?”
李雾语气是罕见的冷淡:“不认识。”
“呵,”岑矜笑得上身轻颤:“别装蒜了,高三暑假你没跟她搭过话吗?还搭了好几句,差点都要被人拐跑了。”
她试图转移话题,而李雾不为所动,只直勾勾看向她,一针见血道:“三个月了,你根本没跟你同事说过你恋爱的事对吗?”
“是,”岑矜承认,双手揉了下发涩的眼:“因为她们会问很多,会一直拿这个来说事。我每天已经很忙了,不想还要再应付这些,尤其我们公司不少人都认识你,而且我并不需要跟他们交代我们的关系啊,这只是我们俩的事情。”
“不,是因为对象是我。”李雾只说了一句,眼底的情绪却胜过千言。
“没错呀,就是因为是你,”岑矜顺势哄起他来,声线轻柔:“你这么好,这么帅,这么优秀,想藏起来有问题吗?你们学校觊觎你的女生已经那么多了,我不想再给自己增加情敌也不行吗?”
李雾闷声不语,心里门儿清,哪能轻易被糊弄过去。
二人沉闷少刻,岑矜主动去搭他脸,想强行掰过来面对面,用亲吻与眼神去软化。
李雾别着不让,岑矜就放了手,转战别处,狠咬了一口他耳朵。
李雾不防,脸红了大半,转过来,双目剔亮,近乎怒视地瞪着她,又掺杂着无奈。
岑矜得逞一笑,去亲他,他无动于衷,她就又吮又咬,李雾经不住她这么磕,呼吸渐重,最后忍无可忍地把她摁回身前,也跟她唇齿厮磨起来。
少年的动作带了些许泄愤意图,较之以往更粗鲁些,折磨得岑矜几次哼咛出声。
两人因缺氧不得已分开时,岑矜才发现,纠缠间,自己一条腿已卡跪到他腿间,她啄啄他鲜嫩的,红潮漫布的脸颊,膝盖蹭上前去,第一次嗲声安抚:“别生姐姐气了,好不好?”
……
李雾胸腔起伏不止,已不太能说得出话。
……
这个夜晚,十九岁的少年有了新的认知。
女人的唇不光可以用于交颈互喙,也可以化为温湿的沼地,他被吸附,被吞噬,贪陷其中,几欲交命。
第66章 第六十六次振翅(女朋友)
次日,岑矜又一觉睡到了中午。
从卧室出来后,家里再无别人,唯有饭桌上一筷子没动色香味俱全的两菜一汤提醒她李雾昨晚曾回来过。
她打开微信,他们的聊天内容仍停留在她催促他回家那句话上。
看来昨晚的嘴皮子功夫没能把这小子搪塞过去,他还在跟自己拗气,拗气的同时又心机颇深地留了饭,像是害怕把握不好那个度,不当心放跑了她。
岑矜立在桌旁,淡笑一下,给他发消息。
先是一句:姐姐起床了。
对面没反应。
再是一句:姐姐吃饭了。
对面还是毫无动静。
岑矜只能使出一语双关究极大法:弟弟煮的饭是不是带情绪了,怎么还没有弟弟好吃。
对面终于无处遁形:……
岑矜口气骤冷:点什么点,你现在咖位很大是吗,回校了也不跟我说声。
李雾回:怕打扰你工作和休息。
他这别扭劲真是叫岑矜又气又笑:我可谢谢你,爽完就跑真刺激。
李雾:我在实验室。
岑矜不以为意:怎么了。
李雾:别说了。
他越害羞,岑矜越是兴奋调戏:我就说,吧唧吧唧吧唧。李雾:……
他威胁起她来:你别太过分。
岑矜继续拿“吧唧”二字刷了满屏,肆意妄行。
李雾坐在凳子上,满脑子都是昨晚自己无助撑坐在沙发上那些难以目睹与想象的画面,耳廓几乎红到通透。
他不再跟她深聊,匆匆甩下一句“我要记数据了”就关掉微信。
李雾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摒除遐思,专心投入实验。
徐烁站在仪器对面,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说:“这都多少次了,看来重复不出来了。”
陈抒阳走过来:“你以为好数据是家常便饭吗,休息会吧,下午再说,先吃饭。”
三个男生并排下楼,朝食堂走,徐烁忽的想起什么,侧眸看李雾:“下周我们系的万圣节舞会,你过来吗?”
李雾个性偏独,向来排斥这种场合:“不去。”
“哦――”徐烁摆起促狭脸:“要回去给你家大姐姐侍寝啊?”
李雾双手抄兜,声音凛冽了些:“别这样说行吗。”
徐烁不再拿他打趣,接着怂恿:“可钟狗跟温狗都去诶,我们宿舍就缺你一个不够意思吧,而且要带女伴,你正好把你女朋友叫来,到现在还舍不得给兄弟们认识下吗?”
后一句话叫李雾胸中隐隐一动,他思度几秒,不形于色道:“她工作忙,我问问再说。”
傍晚回到寝室后,他就给岑矜发了条消息:这会忙吗?
女人说:不算忙。
李雾斟酌了好一会措辞,最后还是选择开门见山:下周六晚上我们系有个万圣节舞会,你想过来吗?
岑矜大学时期也参加过类似活动,一听即明:想邀请我当你舞伴啊。
李雾:嗯。
岑矜翻了下手机里的日程表:应该有空。
李雾重复:应该?
岑矜:是的,应该。
李雾怕她为难:那我也不去了。
岑矜拿他没办法:可能性80%以上行吗?
李雾扬唇:好。
聊天框里静了会,岑矜发来一段语重心长的话:不要因为没有我的参与就放弃享受学生时代美好的一切,除了爱情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值得抓捕跟追逐的光点。
李雾哪会不懂,可他本身就对这些群体活动提不起多少兴趣,问岑矜这个主要还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
昨晚的事敲醒了他一些,也对自己近似笼中雀的恋爱处境生出些许不满,所以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看她愿不愿意跨足自己的地盘,公之于众。
她没有抗拒,说明她并不避讳,态度坦然,也没有认为他们的关系不可见人。
李雾高兴到不行,又缠着岑矜聊了半小时,才心满意足搁下手机,翻阅起专业书来。
―
整整一周,岑矜都在处心积虑地安排时间,确保能挤压出周六晚上去如她家大学生的愿。
当天下午四点,岑矜提早回了家,调出观看过好几遍的僵尸新娘仿妆,开始对镜描摹。
定完妆后,她翻出之前闲置的一套全白抹胸婚纱换上。
整理拨弄好头纱与裙摆,窗外天色已暗,岑矜忙套上开衫,夹上手袋,匆匆赶往F大。
女人白纱及地,妆容诡艳,如梦中魅灵。
提着裙摆往李雾宿舍楼走的这一路,岑矜没少收到男生们惊艳的注目,以及戏谑的口哨。
她目不斜视,只联系李雾:“我快到了,你今天是什么东西?”
“……”她的形容令少年沉默了下:“你看了不准笑,我室友给我弄的。”
等真正碰上头,李雾连同他寝室的所有男生直接看呆。
岑矜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望向李雾,叉腰噗嗤出声:“你认真的?”
李雾举着手机,面露尬意:“难看吗?”
“不难看,”岑矜叹气:“就是我俩完全没想到一起去。”
李雾弯了下唇:“中西结合不好吗?”
岑矜按断通话,走向这位身姿高峻,仙风道骨的白衣小道士。
李雾身畔那几位扮相同样奇形怪状的室友看起来比当事人还激动,不断推搡,雀跃。
停在李雾跟前,岑矜放下裙摆,微微昂头,伸出手。
李雾接过去,攥紧,把这个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拉向自己。
围观的孤狼室友们嚎叫不止,好似在见证婚礼。
岑矜是矮人丛中的白雪公主,视线优雅偏转半圈,一一询问他们名字。
小男生们受宠若惊,赶紧自报家门。
短暂的问候过后,室友四散,分头去接自己的舞伴。
弯月上行,李雾牵着岑矜不疾不徐往舞会走,他们一对均身著吸睛白色,外加颜值出挑,搭配颇妙,自然引来不少侧目。
李雾心花怒放,嘴角弧度一刻都下不来,找着机会说悄悄话:“你今天好美。”
岑矜扬眉,装没听见他夸奖,指尖却在他掌心轻抠一下:“小道长,我现在就想把你拐回家,破了你的戒。”
李雾耳根微红,被女妖精的动作与话语挠得心直痒,他放了手换动作,揽住她,将她挟得贴自己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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