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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着梦红楼先生来，和冲着在下来的客人，有什么区别吗？”何先生哈哈大笑，“反正不管是为了谁来，最后都得乖乖听在下将故事娓娓道来。”
“嘘——”
面对客人的嘘声，何先生丝毫不以为意：“难道在下说错了？没有在下，你们就算想要看梦红楼先生的最新大作，难道还有其他途径？”
他笑了笑，乘着场面正热，拿起惊堂木就往下一拍。
“今日在下为大家讲的故事是梦红楼先生的最新力作，名字叫做《卢生》。大家安静，且听在下慢慢讲来……”
说书到底不必写故事，很多情节有发散，很多情节又有删减。
等到半个多月后，何先生便讲到了卢生遇见花魁的情节。
……
虽然卢生做官靠的是旁门左道，可他做官后却想着一定要对得起自己这身官服，要对得起以往在底层生活时的遭遇，所以倒称得上是一位清官能吏。
然而世道荒唐，大多官官相护、同流合污，如何容得下他的清和能？
因为一次举报上官贪污的行为，卢生出门时遇到追杀，等他手下几乎折损殆尽，卢生这才侥幸逃进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风月楼当中。
也是他运气好，当日正巧遇上风月楼的花魁拍卖初、夜，人多眼杂，很容易就让他混了进去。
经过一番乔装打扮之后，他化妆成了楼里的小厮，勉强躲过了追杀。
他正藏身厨房，以防追兵杀他一个回马枪呢，谁知给花魁送菜的小厮突然拉肚子。可楼里人手紧张，根本腾不出闲人给花魁送菜。
没办法，龟公只能将他这个“新人”拉去顶缸。
卢生端着菜盘，想到这位花魁传扬在外的美名，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卢生敲了好一会儿门，里面才传出一声娇俏的女音：“谁呀？”
“送菜的！”卢生答。
很快，卢生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慢慢走近。
吱呀——
一个相貌普通的丫鬟打开门，看到卢生后，眼里浮现出几分疑惑：“你怎么看起来眼生？”
卢生勉强止住心里的慌乱，冷静回答：“小人是今日才被采买进楼的，因为之前的小厮突然拉肚子，这才被龟公叫来送菜。”
那丫鬟眼底的戒备消散，退后半步道：“那你赶紧进来吧。”
卢生不敢耽误，端着菜盘就进了屋。
谁知饭菜还未放下，就听里屋传来一阵呜咽的哭声。
卢生一愣，忍不住转头。
这该是怎样的一个美人啊，眉如远黛，眼眸含情，唇色如三月桃花，面盘若树梢圆月。只是见到，便再也无法从心间抹去。
但最让卢生印象深刻的，还是美人眼角的一颗泪痣。
这样的泪痣，他夫人身上也有。
看在这位花魁与自己夫人的些许相似之处，卢生忍不住开口多嘴了一句：“姑娘若是不愿，何不当个卖艺不卖身的淸倌儿人？”
世道艰难，如这般容貌出众的女子沦落风尘之人不知凡几，他就算想要解救也有心无力。更何况他此时身陷囹圄，自顾不暇，只能留下这一句不痛不痒的建议。
那花魁听到声音错愕地抬头望向卢生，许是才哭过，她眼眸更如水洗过的琉璃珠子一般晶莹剔透，只是对视一眼，便心中发软。
然而卢生很快被丫鬟赶走。
想到今日的拍卖商品，压轴的正是她，卢生不由生出几分对那花魁怜惜，但想到自己如今处境，也只能暗叹一声。
他很快来到厨房，正准备进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
卢生大惊失色，那些追兵果然回来了！
趁着还未惊动那些人，卢生转头就跑。但在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他收势不及，竟直接撞上了对面过来的丫鬟。那丫鬟托盘上端着的许多茶盘就这么摔到地上，闹出一阵儿响动。
厨房的人听到响动，自然要出来查看情况。
卢生听到声音，只来得及撂下一句“对不住”便落荒而逃。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卢生再次来到了花魁的屋子。
在今日，花魁的屋子可能是最安全的了。
卢生不再犹豫，赶紧推门而入。
意外的是，屋里面竟然只有花魁一个人，之前伺候她的丫鬟完全不见人影。
花魁见他重返，眼里闪过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卢生只得将自己的身份与被追杀的处境告诉花魁，乞求对方能容他藏身一次。
花魁是良家子出身，在家时本也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听说卢生被追杀的原因后，半分犹豫也无，便赶紧让他藏到了床上。
人才藏好，追兵就敲响了花魁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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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纠缠之后，那些追兵在风月楼老鸨的强逼之下，到底退出了花魁的房间。
等人走后，卢生才下了床。
看着花魁绯红的脸颊，卢生心中一荡，突然涌出许多豪情：“姑娘既然不愿卖身，不如就随着在下逃出这花楼吧？在下一定护你周全！”
那花魁对上卢生的眼睛，半晌后狠狠点了下头：“好！”
……
何先生将这段儿故事讲完，再次拍响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和之前一样，何先生将这句话说出口后，茶楼里的客人再次喧闹起来。
好在何先生与掌柜都已经对这样的场景应对熟练，很轻易就讲客人激动的情绪压制下来。
等人走后，何先生与掌柜一同来到后院。
何先生愁眉苦脸地看着掌柜：“掌柜的，梦红楼先生放在在下这里的稿子已经全部讲完，若是明日还没有新的书稿送来，我们可就要开天窗了！”
掌柜也是一脸愁苦：“我也着急啊，可那青柳姑娘一直不来，我有什么办法？”
以前梦红楼先生交稿及时，从未拖延，两方合作十分开心。谁知梦红楼先生突然与茶楼断了联系，这可是要影响茶楼信誉的大事，作为茶楼掌柜，他可比何先生着急多了。
第43章
茶楼那边都快要因为周瑶没有任何预兆的爽约急疯了，那周瑶又为什么突然爽约呢？
这事儿还要从半个多月前, 贾敏突然让人将她叫到主院问话一事说起。
那日周瑶正在自己的屋子里与两个孩子逗着玩儿, 守在院门前的丫鬟突然过来通报，说是太太让周姨娘过去问话。
因为原主以前在贾敏身边伺候过的原因, 贾敏对周瑶的感情十分复杂, 相比起其他两个姨娘，她也确实对周瑶更不待见, 如非必要，从来不曾招周瑶过去小坐。
就连每月初一十五的请安, 贾敏也是能免则免。
反正, 就是不想见周瑶就是了。
突然听到贾敏传唤，周瑶下意识就生出了许多不好的想法。她忍不住转头看向郭嬷嬷, 却见郭嬷嬷拧眉, 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郭嬷嬷并不知道贾敏为何叫她。
周瑶又看向红棕翠榈，她们在林家人脉更广，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然而她还是失望了，红棕翠榈也不曾知晓贾敏为何突然叫她。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 周瑶带着红棕二人, 去了贾敏的院子。
一番行礼过后，周瑶坐到了贾敏下首的位置。
贾敏端坐在主位, 表情淡定, 半垂着眼, 让人看不清她心里的想法。
周瑶看着上首的贾敏, 心里愈发惴惴不安。
好一会儿后, 贾敏才突然开口：“周姨娘可曾听说过‘庄周梦红楼’这位先生？”
周瑶一惊，竭力保持镇定：“不曾听说。”
贾敏抬眼，嘴角微微上翘：“是吗？这位庄周梦红楼先生是这段时间声名鹊起的话本儿作者，他写的第一本小说《未亡人》在与我林家的茶楼合作，让人说书后，大受欢迎。这故事还是很不错的，就算是老祖宗听了也赞不绝口。周姨娘若是没听过，实在有些可惜。”
周瑶笑容有些僵硬：“既然这个故事这般得太太推崇，妾身回去后一定让人将话本儿买回来仔细研读。就算妾身看不懂，也可以让红棕二人帮忙朗诵。”
贾敏狐疑地看向周瑶：“周姨娘不识字？”
周瑶咽了咽口水，低着头回答：“因为自小看到书本就打瞌睡，母亲只让妾身略识了几个字，不至于做了个睁眼瞎子，便再没有学习过了，除了一些常见的字，妾身大多不认识。”
贾敏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喜意。
也是，虽然她派去调查的人说的是写出《未亡人》这个故事的先生是周瑶院子里的人，却也没办法查到究竟哪一个写的。
究竟是周瑶，是红棕翠榈，还是郭嬷嬷，总是没法确定。
贾敏看向周瑶，眯了眯眼：“既然这庄周梦红楼先生是周姨娘的贴身丫鬟，你作为她们的主子，难道对此就一点儿也不知情？”
周瑶双手握紧，下意识想要转头去看身后的红棕翠榈。
幸亏她阻止了自己。
“回太太，妾身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贾敏挑眉：“看来周姨娘是打算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她转头叫来信重的陪房，“赵嬷嬷，还不将你调查出来的结果告诉周姨娘，好让她彻底死心。”
作为林家的当家主母，从小又被贾母教养长大，贾敏一贯是看不上外面那些被人奉若珍宝的话本儿故事的。那些故事在她看来，不但滑稽可笑，还有侮辱她脑子的嫌疑，实在让她提不起好感。
然而就算对话本儿看不上眼，面对为茶楼招揽了许多生意的《未亡人》，贾敏还是十分看重的。
在仔细调查之后，她发现《未亡人》这个故事在文人之中的风评竟然也不错，甚至有不少知名才子对其大加赞赏，称其极具独创性与开创意义，甚至可能彻底改变以后文章的写法。
最后，贾敏甚至在丈夫林海的嘴里听到了这本书的名字，以及对写出这本书的庄周梦红楼的赞赏。
贾敏一向以林海为先，面对丈夫的夸过的故事，就算心中不喜，她也仍旧让人买了一本回来。
可惜，茶楼掌柜却说这本书还没有出书。
于是贾敏动了将这个故事放在林家的书肆刊印出书的想法，谁知掌柜却说闲王也有这样的想法。
贾敏愈发好奇，干脆让掌柜誊抄了一遍《未亡人》。
然后，贾敏便看入迷了。
贾敏聪慧，又比其他人敏锐，她很轻易就看出了《未亡人》各处细节对钱秀才品行不端的暗示，也看出了写这本书的先生字里行间对吴千金的维护与对其行为的不赞同。
她一边沉迷与故事带来的种种感受，一边又忍不住猜测这位庄周梦红楼的身份——
这位先生真的是男子吗？
贾敏从小到大遇到了不少男性，其中有勇有谋如她父亲贾代善，风流纨绔如她长兄贾赦，迂腐刻板如他次兄贾政，以及宁府的几位男性亲友，然后再加上如今的丈夫林海。可就算是其中对女子最尊重的林海，也不曾让她觉得感动。
更可怕的是，贾敏与庄周梦红楼的许多观点产生了共鸣。
除此之外，她甚至在其中看到了许多让人眼前一亮的观点。虽然这些观点看起来有些大逆不道，直接打破了她以往的认知，但贾敏却意外的觉得，这些观点比她从小到大听到的那些观点更合理。
贾敏一度将其引为知己。
也因此，她自然想要一窥梦红楼先生的真容。贾敏甚至想着，若是这位先生真如自己猜测那般是个女子，自己定然要想办法与之结交。
若得一知己，平生无憾！
庄周梦红楼先生本就是林家茶楼的合作伙伴，她作为林家主母想要打探他这个人的消息，自然比其他人更加容易。
掌柜倒是想要为庄周梦红楼隐瞒身份，可茶楼里的其他人，却为她马首是瞻。
贾敏很快得知，庄周梦红楼先生与林家有很大的关系——
就算不是林家人，也是暂居在林家的客人。
但贾敏知道，林府上根本没有外人。
她一番调查之后，很快将庄周梦红楼的身份锁定在了周瑶的院子。
因为身份原因，贾敏从未想过庄周梦红楼会是红棕等丫鬟，所以直接将周瑶叫了过来。
然而现在看来，庄周梦红楼可能并不是周瑶？
贾敏拧眉，有些无法相信这样的推测。她看向周瑶背后站着的两个丫鬟，神情严肃：“你们之中究竟谁是庄周梦红楼？”
红棕与翠榈就算胆大包天，也不敢冒认自己主子的身份呀！
于是两人纷纷摇头。
贾敏一直盯着两人，自然没错过翠榈眼底的慌乱。
“你叫什么名字？”贾敏盯着翠榈。
翠榈吓懵了，一个健步来到贾敏面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太太明鉴，奴婢就算顶破了天去，也不可能写出《未亡人》这样的故事啊。”
“你看过《未亡人》？”
翠榈身体一僵，小声开口：“回太太，侥幸到茶楼听过一两回。”
“你作为周姨娘的贴身大丫鬟，平日不伺候在她身边，竟然还敢跑出去玩乐？可别说是周姨娘让你出去办事，之前周姨娘可说了，她从未听说过《未亡人》这个故事。”贾敏看了面露焦急的周瑶一眼，“你这是严重失职！来人啊，还不将翠榈拖下去打她个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打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残！
翠榈当即瘫倒在地。
就算知道贾敏可能是在诈她，周瑶实在忍不住了。她赶紧开口：“太太就饶了翠榈吧，她并非从茶楼处听的《未亡人》。”
贾敏抬手制止想要上前几个婆子，笑着看向周瑶：“此话怎讲？”
周瑶叹气：“庄周梦红楼确实是妾身写的，若是太太想要责罚，只管责罚我这个罪魁祸首，还请不要冤枉无辜之人。”
贾敏挑眉：“谁说我要责罚你了？”
周瑶终于承认了自己就是庄周梦红楼，贾敏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因为早有猜测，贾敏对庄周梦红楼是个女子反倒不怎么惊讶，但她却从未想过，这人会是周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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