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分三所,一所学校从启蒙一直教到考中秀才为止;一所学校从秀才一直教到考中进士才毕业;最后一所学校虽然也会教导学生四书五经,但主要课程还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花等各种才艺。
除了第三所学校,其他两所学校第一年都免学费免书本学杂费,因为是寄宿制,一年到头也只能离开学校一两次,所以第一年的食宿费也不要钱。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最后一条——
若是在读书这方面有天赋,每年考试能得到优秀成绩,以后读书也都有机会免学费,前十名还有奖金得,若是考中功名,学校也会奖励金银财物。
不过因为老师还没到位,所以将三所女学的开学时间定在了明年殿试之后,若是有意进入女学读书的姑娘们,不论身份,只要在明年殿试之前到京兆府尹报名就好了。
因为这个女学连老师都没有,消息发出后没有一个人报名。
不过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命运悲惨的姑娘。
女学的消息放出来半个月后,京兆府尹终于来了一位报名的姑娘。虽然这位姑娘的年龄,实在有些太大了——
姑娘叫傅秋芳,生得倒是貌美多情,可惜如今已经二十有三。
而且她仍旧是未婚姑娘的打扮,显然并未成亲。
这般大的年纪,哪怕是在林柳提出法定成婚年龄的改革之后,也同样需要交罚款,且要不了两年就要被强制婚配了。
京兆府尹看到傅秋芳后,张了张嘴:“姑娘这般大的年纪,不想着赶紧相看人选成婚,怎么还来报名读书?”
恩科得中进士的女子都有名有姓,京兆府尹也都记在了脑子里,眼前这位叫做傅秋芳的姑娘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当然,若是考中了进士,也就没必要再来报名女学了。
可是这也说明,傅秋芳身上并无功名。
而没有功名,就只能上那所从启蒙一直学到秀才的女学——
可以想见的是,等到女学正是开学,会被送到这所学校的姑娘肯定大部分都是不识字的毛丫头,就算有年纪大的,也绝对不可能超过十五。
再大的,要嘛已经定亲成婚,要嘛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人家就算报名,也只会去第三所学才艺的学校,怎可能到这所学校来?
傅秋芳咬咬唇,辩解道:“朝廷并未规定入学年龄!”
京兆府尹有些为难:“虽然朝廷并未规定入学年龄,可以你如今的年龄,就算入学读书,也不可能在三年内考中举人,到时候还不是要成婚?”
他不算多么好的人,但还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父母官,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回家找一个好人家嫁了,而不是跑来报名读书。不然等你二十五,到时候再想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可就难了,等着你的不是鳏夫就是手脚残缺者,甚至可能将你直接配到边关。”
哪怕傅秋芳的年龄再小个三岁呢,他都不会这么纠结,也不会多管闲事地来劝人家。
可二十三岁,实在是太大了。
傅秋芳咬牙:“大人还请将民女的名字记上名单吧,民女早年也读过书,不是一点儿基础也没有,诗词歌赋之内也都还算精通,唯一没学过的也就只有策论而已。等六七月县试府试,民女一定能考个秀……”她顿了顿,改口道,“民女一定能考一个童生回来,您就放心吧。”
京兆府尹见她坚持,叹了口气,只能将她的名字给记了下来。
亲眼见着自己的名字落在报名表上,傅秋芳狠狠松了口气,然后猛地对着京兆府尹弯腰九十度,鞠了一个躬:“多谢大人成全!”
说完才离开了京兆府。
京兆府尹错愕地看着傅秋芳的背影,张了张嘴,半天后喃喃问道:“这姑娘长得也不错,就算年纪大了,也绝对不缺人上门求娶,何至于拿最后几年时间去博一个看不见的未来?”
之前一直安静如鸡的衙役这时候开口:“老爷您有所不知,这位傅秋芳姑娘在京城还算是个名人呢。”
京兆府尹一愣:“名人?”
衙役点头:“这位傅秋芳姑娘有一位叫傅试的哥哥,这人向来不走正道,前朝时期还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通判,但因为当今在严查的时候,发现他贪污受贿了上万两银子,于是勒令其将银子补上之后,便直接将人罢了官儿。”
“虽然傅试侥幸没有被砍头,但他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儿可算叫人给翻出来了。其中最叫人不齿的一件事,便是傅试见自己妹子是个琼闺秀玉,又才貌双全,便想要待价而沽,在妹子到了成婚的年龄后竟然没有给她定亲,反倒想要借着优秀的妹子与豪门贵族结亲,也要与之攀上关系。”
“听说前朝时候,傅试常年与荣国府二房的贾政来往,看他想法,仿佛是想要将傅秋芳嫁进荣国府。”
“但当时的荣国府有三位爷们儿,长房贾琏与二房贾珠早已成婚,根本就没有结亲的可能;整个府上也只有一个衔玉而生的贾宝玉不曾定亲。”
“但贾宝玉与傅秋芳的年龄足足差了六七岁,傅秋芳又有傅试这么一个哥哥,人荣国府根本就瞧不上。无奈此人看不懂人脸色,不但不以为意,甚至还试着将自己妹子带到荣国府去让人相看。”
“索性荣国府也算是守礼的人家,并未见这位傅秋芳姑娘,倒是保全了她一点儿名声。”
“但傅试一直不曾放弃通过妹妹与权贵结亲的想法,一直到自己的官儿都没了,他还是贼心不死。发现没办法让妹妹嫁进豪门贵族后,竟想着将傅秋芳姑娘送去做妾。”
“虽然傅姑娘拼死拒绝了,但有这么个哥哥在,傅秋芳姑娘的婚事只怕是难咯……”
京兆府尹听完直接愣住,完全没想到这位傅姑娘背后竟然有这般隐情。
想着自己方才劝人的话,他不由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之前说的话岂不是在傅姑娘的心上戳刀子?”
府衙笑道:“大人本是一片好心,那傅姑娘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但不会怪罪,还对您感激非常呢。”
京兆府尹仍是叹气,对傅秋芳充满了愧疚。
想了想,他直接吩咐衙役:“你到我家去找我夫人,让她将我以前科考时候用的书籍与笔记都整理出来,然后转交给傅姑娘,勉强也算是我的歉礼。”
衙役愣住,没想到傅秋芳还能有这等造化。
正要点头答应下来,却又迟疑到:“可是傅秋芳的兄长不也是科举上来的?她应当不会缺科举的书籍与笔记吧?”
京兆府尹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傻呢?若是傅试同意傅姑娘到女学读书,今日怎可能是傅姑娘亲自到京兆府报名?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就算带着幕离也并不合适。只怕那傅试不但不同意傅姑娘上女学,还不不同意她考科举呢。既如此,自然就不可能将自己的当年科举的书籍与资料交给傅姑娘学习了。”
衙役恍然:“原来如此,还是大人明察秋毫。”
京兆府尹笑着摇摇头,道:“你将书籍与资料送到傅姑娘手上后,让她自己抄写一份留存,原件记得给我送回来。我孩子以后科举还是要用的。”
府衙点头:“大人放心,小的一定讲这话带到。”
……
凡事开头难,有了第一个报名的人,其他人见有人大头,京兆府尹也并未因此对傅秋芳做什么,于是也大着胆子来衙门报名了。
虽然人数不算特别多,其中很多姑娘都出身贫寒,大多是冲着里面的免食宿费与奖学金来的,但林柳完全不在意。
女学的招生进行的还算顺利,女学的老师自然也要提上日程。
于是这日,林柳直接将林如海、季崧,以及其他女性官员都叫到了御书房:“朕回去想过之后,觉得人品思想必须长时间观察才可能得到准确的结论,咱们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挑出合适的人选。不过却可以将其中才学不错的尽早挑出来。”
黛玉眨眨眼睛,期待地看着林柳:“怎么挑出来?办诗会吗?”
林柳失笑:“怎么可能办诗会?自然是考试。”
“考试?”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林柳,表情疑惑。
林如海开口问道:“是像科举一样的考试吗?”
林柳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又不是。我们需要先列举出来这三所女学到底需要多少老师,又需要什么科目的老师。比如到底是诗词歌赋,还是策论文章,还是四书五经等等,我们需要有一个明确的认知,然后再按照自己的需求出题,考较这些宫妃的水平。”
林黛玉眼睛亮了亮:“然后根据考试成绩来看她们是否适合当老师吗?”
林柳笑着点头:“对,人品这东西实在太过飘忽不定,我们只能通过长时间的观察,才能得出一个比较可信的结论。但才学做不得假,只需要多请几位在相关方面公认优秀的人评分,自然就能得到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考试成绩。”
既然有了成绩,自然就可以按照成绩来选择教学的老师。
考试,绝对是这世上最公平的选择方法之一。
林柳看向其他人:“你们觉得如何?”
他们自然点头,并觉得通过考试来选拔老师的主意实在是太棒了。
但,谁出题呢?
林柳笑了笑:“反正这个考试也不是科举,没必要考虑太多。四书五经相关科目的考试,便直接交给父亲出题,想来以父亲的才学定然可以出一份合适的考卷;至于诗词歌赋相关的考题,便教导……”
她视线在是盛蔓与林黛玉、薛宝钗身上转了一圈儿,然后直接点了林黛玉与薛宝钗二人,“听闻你们二人诗词一绝,朕便将诗词歌赋方面的考卷儿交给你们负责了。”
话音刚落,盛蔓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皇上,微臣……”
林柳失笑:“先生不要着急,因为先生做过老师,也对那些高门贵女的性子比较熟悉,所以朕打算让您负责一根特别的考卷。”
盛蔓疑惑地看向林柳:“什么考卷?”
“朕想请先生将自己当年到高门坐馆时遇上所有难题与意外情况都写下来,出成考题。”林柳笑笑,“第三所学校收进来的学生定然出身不俗,若是找了一个对这方面完全不懂的老师,到时候只怕会被欺负。”
“在场这么多人,也只有先生有相关经验了,朕只能将这一份特殊的考卷交给先生负责。”
虽然如今尊师重道才是主流,不可能出现现代那种老师被学生暴力欺负的情况。但语言暴力与冷暴力也是暴力,这些从前朝后宫出来的女人去当老师,若是没有足够的手段,还真不一定能得到那些姑娘的尊重。
盛蔓没想到林柳还考虑到了这点,愣怔半晌后笑着点头:“年轻姑娘们虽然可爱,性子上来了也确实让人头疼,若是手腕不行确实容易被欺负。”
于是欣然接下了这个任务。
之后林柳又将琴棋书画,诗酒茶花的才艺考题分给了其他女官。
整个过程,季崧就在旁边听着,虽然不曾神游天外,眼神也确实有些放空——
显然,他不觉得今天商量的事与他能扯上关系。
但……
林柳突然点名季崧:“季将军,你之前也读过书,对君子六艺应当还算精通吧?这方面的考题就交给你负责了。”
季崧一愣:“还要考君子六艺?”
林柳失笑:“自然要考的,既然决定参加科举,君子六艺自然也要学起来,不然等以后参加个什么聚会,旁人一问,这些女性考生竟然连君子六艺都不懂,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季崧犹豫着开口:“皇上您许是不知道,如今就算是那些男性考生,君子六艺拿得出手的人也是极少数,根本不会有人在这方面找茬儿。”
因为在这方面找女性考生的茬儿,同样也是找自己的茬儿。
林柳听完皱眉:“那些考生的君子六艺都拿不出手了?”
所谓君子六艺,便是礼、乐、射、御、书、数。
礼和乐很好理解,礼仪与音乐,书与数也不算难,就是书法与算术,而对读书人来讲最困难的,应当就是射与御了,一个射箭,一个是驾驭战车的技术。
如今战车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说是君子六礼,人们提到的时候也都默认将这一条排除了。
如今对读书人造成影响的,并非是御,而是射与数。
书法只要开始读书就要开始练字,没有一笔拿得出手的好字,就算是在考试的时候也会被考官扣掉卷面分——
虽然这时候还没有卷面分这东西,但若是卷面不整洁,考官第一印象就不好,给你的排名自然就不会很高。从某种程度上,考官在心里扣掉的卷面分比明明白白的卷面分还要更多。
礼更好说了,哪怕在读书的时候没办法接触相关的礼仪,等到入朝为官也自学,否则在人际交往中非常容易发生得罪人而不自知的情况。
乐也不难,如今的社会只要求你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乐器就行。
倒是射箭技术与算术,实在让人为难。
一本九章算术,让多少读书人栽到了上面?不过如今的科举考试秀才之前的童生试并不会考数学,殿试只有策论,也就只有院试与乡试、会试会考,不过也只会考一道题而已。
这道题可以用来拉分,但因为只有一道题,占比还不大,可想而知除了那些想要竞争第一名的考生,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将这一道题放在眼里。
林如海与季崧将如今的情况解释了一遍,林柳听完后,眉头皱得死紧。
虽然红楼梦算是架空世界,但字里行间很明显能看出来,其中有着明清时期的影子。明朝就不说了,清朝乾隆时期就开始走下坡路,后来更是发生了第一第二次鸦、片战争,还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还有……
林柳觉得很有必要,让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还将数学不当回事儿,对物理等知识也嗤之以鼻,当做奇淫巧技的文官们,学一学射箭与数学。
若是有机会,她甚至想要逼着如今的官员们去学学科学知识。
所以哪怕听完林如海与季崧的话,她也并未放弃这个打算,仍旧决定将君子六艺也纳入考核范围,“若是宫妃中无人擅长君子六艺,朕也要想法子挑出一些擅长的老师,一定要将君子六艺给学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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