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阿芙?”
明芙冷着脸:“出去。”
沈纵心头一滞,明芙从未对他这般冷淡过。
“好。”沈纵温声应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我过会儿再来看你。你若是想见我就喊一声,我就在隔壁。”
明芙未应他,沈纵叹了口气,推门离去。赶走沈纵,明芙微微抬眼,伸手拿了粒菱角塞进嘴里。明芙很久没有尝过菱角的味道了,菱角的回味是甜的,跟从前记忆里味道的一模一样。
明芙记得自己拿着和离书去找沈纵按指印,沈纵很痛快地按了指印。她从书房出来,经过院子之时不小心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了。
现在似乎离她被花盆砸晕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枯叶满地,已是冬季。只是这大半年间发生过什么,明芙一时想不起来了,她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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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猪精转世
明芙从衣袖里取出和离书, 看着和离书上模糊的拇指印,默了很久。
往事一件一件浮上心头。
她很小的时候爹娘就不要她了,把她丢在越州乡下的破庙里, 成了没人要的小乞丐。
那个时候明芙饿得没法子,只好跟着同住破庙的老乞丐婆子一起去讨饭吃。如果能讨到铜板,老乞丐婆子就会给馒头吃。要是讨不到铜板, 老乞丐婆子就会拿起棍子打人。
过了几年老乞丐婆子病死了,豆腐坊的老板娘好心收了她当小工,她终于能得两餐温饱。可是没有人喜欢和脏兮兮臭烘烘的小乞丐做朋友, 明芙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爹娘,想像别的孩子一样和爹娘撒娇, 抱着爹娘哭。好想有人哄着疼着她。
后来护国侯府派人来接她了, 于是明芙便离开越州去了京城。到京城的第一天在街上遇到了沈纵, 他坐在金轿子里众星捧月。
心动来得莫名其妙,明芙平生头一回有了仰慕之人, 不过她知道沈纵对她来说太遥不可及了,她只能把他藏在心里。
回到侯府, 明芙还以为从今往后她有亲人了再也不孤独了,也有人疼她了,可以撒娇了。却没想到这只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明芙在乡下长大, 不懂规矩大字也不认识几个,经常被人嘲笑。祖母也不喜欢她,只要她一不听话, 祖母就会用家法打她,然后把她关进黑黢黢的祠堂。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明芙被打破了关怕了,她学乖了也懂规矩了。再也不会想着要不会再想着要撒娇邀宠, 也不会再随随便便哭。
本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在这个时候护国侯府收到了摄政王府的帖子,邀府中女眷参加春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这场宴会明着是春宴,实则是为摄政王选妃的选妃宴。
明芙高兴坏了,这是头一回她有机会和沈纵相处,她要穿得漂漂亮亮去见他。
只是婶婶管家,她怕明芙抢了自己女儿明瑜的风头,为了不让明芙去选妃宴,把给明芙做参宴礼裙的钱私自扣了下来。
若是穿着旧衣去参加摄政王府难得设下的春宴,不仅是对摄政王的不敬,还会丢了护国侯府的脸面。丢了护国侯府的脸面,明芙免不了会受一顿家法。可她最难过的是没办法以自己最好看的姿态站在喜欢的人面前。
明芙才不要这样,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怎么也不想放弃。就算之后会被打会被关,她还是想去见沈纵。
幸好明芙之前很省把每个月用剩的月银都存了起来,还有前些年在越州做小工时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存的钱。所有积蓄加起来刚好能做一件不错的礼裙。
明芙偷偷瞒着婶婶做了条新裙子。到了选妃宴那日,婶婶看到明芙一身好看的礼裙目瞪口呆,不过也来不及使坏,只好带着明芙去了选妃宴。
明芙肚子里藏了很多很多话,想和沈纵说,她在心里排演了一遍又一遍。可整场选妃宴,她就只有机会与沈纵说两句话,一句是王爷安好,一句是王爷慢走。
沈纵对谁都是淡淡的,也并未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他似乎很忙,只与宴会上的众人寒暄了几句便走远了。
宴会结束,明芙回了侯府。回到侯府那天晚上,祖母最喜欢的碧玉簪莫名其妙不见了,找遍全府也未找到。祖母怀疑是府里有人手脚不干净,偷走了碧玉簪。
婶婶为人刻薄,她一直不满明芙瞒着她私下做礼裙的事,便借机将此事栽到明芙头上。她向众人坦白了自己未给明芙钱做礼裙的事,然后反问明芙怎么会一下子有了那些钱去做礼裙?又咬定是明芙偷了碧玉簪换了钱。
明芙解释了钱是自己存的,可是没有人信她,连她的亲祖母也不信。明芙又被关进了祠堂,祖母告诉她,如果她还不老实不肯承认,就要关她一辈子。
连着三日滴水未进,明芙绝望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祖母那么讨厌她,也不明白爹娘为什么不要她。她有那么遭人嫌吗?如果他们都不要她,那为什么还要把她从越州接回来?
待在漆黑冰冷的祠堂里,明芙的心终于彻底凉透了,不再渴盼得不到的关爱。
她拼命想办法逃出祠堂,每一次都被抓回来。抓回来就是一顿家法。明芙问祖母,她们是最亲的人,为什么祖母要这样对她?祖母没回答她,只是嘴里边骂她不听话活该,边用鞭子打她。
到了第五日明芙已经奄奄一息,再也跑不动了。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紧闭的祠堂门开了,外头的光亮照进了明芙的眼睛。
那些人告诉她,她自由了,以后不会再关她。不仅如此他们还好吃好喝把她供了起来。她能有这个待遇,都是因为,沈纵说要娶她。她成了准王妃,有了撑腰的人,没人敢再欺负她。
沈纵救了她,她很感激,也很开心,以为将来有人疼了,第一次在侯府里横行霸道起来。明芙想,沈纵要把她娶回家过一辈子,那肯定是看上她了,至少也是有那么点点喜欢的。
可是婶婶却叫她别痴心妄想,她只是走了狗屎运,摄政王刚好要找个看得过去的破落贵族女应付朝臣罢了,像明芙这样乡下长大的野丫头,上不了台面,摄政王怎么可能瞧得上。
那个时候明芙很不服气,心想着等她嫁过去,一定要狠狠打她们的脸。明芙就在一天天的期盼下等着嫁给沈纵。
直到新婚那日,明芙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被狠狠打脸的那个人。她不笨,沈纵喜不喜欢她,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努力变得知礼识趣听话端庄,变得上得了台面。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她和沈纵两颗心始终无法靠近。
几个月前,祖母病逝。祖母临终前,一直抓着明芙的手,大骂明芙的娘。明芙终于明白为什么祖母那么不待见她。
祖母恨儿子不听她的话从了军,还逆着她的意娶了明芙的娘,也恨明芙的娘抢走了她的儿子。明芙长得像她阿娘,祖母便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她身上。
成亲三年,祖母去世了,沈纵也在朝堂站稳了脚跟,沈纵不爱她,勉强纠缠在一起,也只是徒劳。明芙没有再呆在京城的理由,只想回越州,安安稳稳过日子。
只是没想到,她刚和沈纵处理完和离书的事,便被花盆给砸了。
明芙回过神,捏紧手里的和离书,深吸一口气,拖了大半年,该解决的事总要解决。做好决定,准备好一切,她起身去敲了隔壁房间的门。
沈纵听到敲门声,立刻开了门,见是明芙,一把将她圈住。
明芙挣脱开来,平静道:“沈纵,我要和你……”
明芙叫他沈纵,不叫他夫君?是不是又闹小脾气了?沈纵笑了笑逗她道:“哦,我知道,你昨日还缠着我,非要和我生小纵纵和小阿芙。今日又来了?”
明芙:???
明芙正要从衣袖掏出和离书的手忍不住抖了抖,沈纵这说得什么胡话?
见明芙一脸愣怔,沈纵上前轻轻将明芙放在榻上,替她盖好被子。
“但今日你受了伤,不宜乱动,等你好了,夫君都听你的。今日便先好好休息可好?”他边哄边想低头去堵明芙惊讶的小嘴。
正要相触,明芙慌了神,只觉得这样子的沈纵很陌生,像是个莫名其妙的登徒子,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明芙害怕地闭上眼,“啪”地一声,下意识一个抬手打在沈纵脸上。
沈纵愣在当场,脸上印出了明芙小小的手掌印,双眼微睁。
明芙眼里沁出水来,面颊泛红,捂着嘴,气鼓鼓地道:“你坏蛋!”
沈纵:“……”
明芙的眼里有疑惑有抵触,却独独少了对他的热情。现在明芙的眼神就跟之前要和他和离的时候一模一样,一样冰冷。
沈纵心凉了半截,他开始猜想明芙当初就是撞了头才会失忆,这回她又撞了头,会不会是恢复了记忆?沈纵试探着问:“阿芙,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
明芙涨红了脸,委屈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哦,对了。”明芙从衣袖里取出和离书,“之前那封和离书的指印已经糊了,这封是我新写的,劳烦你重新按个指印。”
若是之前沈纵还仅仅是怀疑,但在看到明芙递过来的和离书之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明芙在书房找到了原先那封和离书。二明芙想起了从前的事。
沈纵想过有一天明芙会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但没想过那一天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也没想过,明芙刚把一切想起来,就找他和离。明明昨夜他们你侬我侬分外亲密。
就算他们从前感情不睦,可这大半年来的甜蜜难道都是假的吗?明芙就这么丝毫没有犹豫地要和他和离?
沈纵抿着唇,把和离书丢在一旁:“我不会按。”
明芙皱眉:“不按怎么和离?”
沈纵:“那就不和离。”
“你扒了粽子皮,粽子已经粘上了你,你还想跑不成?”
“你说过,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
明芙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什么粽子皮?”
沈纵瞳孔微睁:“你……想耍赖?”
明芙鼓着脸瘪嘴:“未曾说过的话,怎么耍赖?”
什么叫未曾说过的话?沈纵眉头深锁,紧紧捉住明芙的手腕。
“放开!”明芙挣扎,“疼。”
“对不起。”沈纵松开明芙,整颗心往下坠。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想。于是,当天晚上,整个太医局又被叫到了摄政王府。各大太医对着明芙的脑袋看了又看,诊了几个时辰,几个太医终于有了结论。
郡主在桌角的那一撞,刺激了郡主的头,使其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但或许是因后脑淤血未清,又或许是别的原因,导致如今郡主的记忆有所残缺。
也就是说,明芙虽然记起了从前的事,但是失去记忆后这大半年发生的事,却大抵都忘了。或许后脑勺的伤好了以后,她就会慢慢记起来。
沈纵心中复杂,明芙什么都记起来了,却偏偏忘记了他们所有的甜蜜。
送走所有太医,沈纵进房看明芙,明芙坐在床边,两人间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疏离感。
明芙抬头看向沈纵,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多谢你之前救了我,还有这大半年来谢谢你的照顾。”
沈纵抿了抿唇,对上明芙的眼睛:“除了道谢之外,你就没别的话对我说吗?”
“还有……”明芙低头,“和离的事。”
沈纵咬牙:“我不会与你和离,亦不会休妻。从前我们感情不睦,是我做得不够好。你说过,犯了错就要受罚,要罚我把下半辈子都赔给你。我还没赔完,你不准走。”
明芙睁着眼不敢置信沈纵竟会对她说出这种话,一时有些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瘪着嘴道:“你……好不要脸。谁要你赔?”
*
深夜,沈纵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不同意和离,明芙暂时走不了了,可也不再和他同住。直接搬回了她原先住的小院,他再也抱不到,亲不到了。
沈纵看着明芙睡过的枕头发呆。若不是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响雷,沈纵怕是要对着枕头发一晚上的呆。
如今已是冬日,雷雨是极少见的。沈纵想起明芙怕打雷,想起那个雷雨夜,她跑来他房间,爬进了他的被子,躲进了他的怀里……
沈纵心念一动,脑中竟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哦,老天爷,您真是下了一场极好的雷雨。
电闪雷鸣,小院厢房,狂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哐哐”的响声。明芙整个身子躲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她怕打雷,因为当年爹娘将她丢在破庙的那日,在她记忆里也是个雷雨天。在雷雨天她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孤儿。她怕打雷,更害怕那种孤零零被抛下的感觉。
明芙躲在被子里,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从被子里伸出一颗小脑袋望向大门。
门上印着个熟悉的人影。
是沈纵。
明芙疑惑,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
门外传来沈纵略显虚弱的喊声:“阿芙,快开门。帮帮我,我、我不行了。”
之前沈纵救过她的命,此刻沈纵有求于她,她必然是要帮的。明芙起身,穿上鞋子去给沈纵开门。
门刚一打开,沈纵立刻上前抱住明芙。沈纵唇角微扬,他得手了,这熟悉又柔软的感觉,该死的好。
明芙猝不及防地被他锁在怀里,待反应过来忙伸手推他。
明芙:“放开!”
沈纵哪里肯放。天上一道惊雷落下,沈纵凄惨地“啊”了一声,“柔弱”地靠在明芙身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沈纵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他搂紧明芙,虚虚地道:“雷好大,我……我怕。”
明芙:???
“你从前好像不怕打雷。”明芙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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