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季恍然,忙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什么仇怨我们找他说清楚不就行了?”
如此,以后也不用筹银子买药了。
那血翵他移栽过,确实不难培育。顾修堇口中的培育艰难,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如果解了仇怨,那药应该用不了这么贵。想着这些,他心里顿时一松。
却听安北侯沉声道:“杀父之仇!”
裘季:“……”难怪!
刚刚放松的心,愈发压抑,比之前还要恐慌。
杀父之仇在前,早晚有一日,他会付不起顾修堇开出的价。他声音艰涩,“照您这么说,秋月她……”
安北侯漠然道:“长痛不如短痛,她活着也是受罪!”
话中意思很明白。裘季承受不住般后退一步,满面悲痛:“不!”
“蠢货!”安北侯怒斥:“你以为顾修堇不知道她的病?只要她在,我们侯府的命脉就捏在他手中,我任由你陪她半年,任由你们算计南侯次女,堂堂侯府世子,沉溺半年,已是我给你的最后期限。年后若你还要陪着她自怨自艾……我可不止你一个儿子。”
裘季面色微变,却不想放弃:“爹,她是为了我才受罪的,您……”
安北侯一脸漠然:“那是她自愿!以后你做了侯爷,彬儿就是世子,这是我们给她的补偿。”
裘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主院,又是怎么出的侯府,他脑子里乱糟糟的。那天陆氏说李秋月蠢,他还想着岳母不懂感情,妻子是代他受过,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不会放弃救她。
没想到这才几天,他就要亲手放弃她了。
父子二人的谈话外人不得而知,但李秋月找的人却将裘季从书房出来后就失魂落魄的事禀了回来。
之前夫妻二人恩爱,李秋月并不在意裘季的行踪,这人还是林毓出现后她才安排的。没想到没得知林毓又凑过来的消息,倒是得知了此事。
挥退了伺候的人,李秋月独自闲适地靠在榻上沉思。
失魂落魄?
什么事能让裘季失魂落魄呢?
突然,她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惊惧,“来人,我要回府!”
她翻身坐起,脚下一软,跌坐在地,门外丫鬟急匆匆奔进来扶起她,“夫人,您怎么了?”
李秋月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狼狈,吩咐道:“回府回府!”
第15章 妹妹不做继室 十五
只几天就要过年,家家都忙着备年礼的时候,李秋月带着丫鬟回来了,并且,还带着她刚到手几十盆的血翵。
听到下人禀告时,苏允嫣正用过晚膳准备回自己院子洗漱睡觉,闻言颇为意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陆氏也颇为意外,问:“确定带了几十盆花?”
丫鬟低眉顺眼:“是,音翘姐姐她们正在往月院搬呢。”
连花都带上,应该是要长住。
陆氏起身:“秋语,我们看看去。”
李秋月的月院在她成亲之后也留着,平时都有人照看,似乎主子从未离开过一般。此时院子里下人来来回回,正忙着四处布置。
见李秋月有些疲惫地靠在榻上,陆氏直接问:“出什么事了?”
“我好不容易好了些,想回来小住一段时间。”李秋月揉揉眉心:“秋语也不去陪我,我想你们嘛。”
骗鬼呢!
李秋月之前或许在意亲情,单看她对着嫡亲妹妹下毒,娘家这些人在她眼中,是远远比不上裘季父子三人的。
陆氏对这个女儿只有失望,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没跟她计较,也是看在她病重的份上,当下不耐烦地一挥手:“临近过年,到时候有客人上门,你不在府中像什么话?我可不想让外人说安南侯府的小姐不懂事,明日就给我回去!”
李秋月面色难看,“我还不能回娘家了?”
“没说你不能回,这时候不合适。再说你自己这身子……裘季陪着你,你也高兴些。”说到这里,见李秋月面色愈发不好,陆氏好奇:“你们俩吵架了?”
李秋月:“……”比吵架严重多了。
她沉吟了一下,想着和盘托出,北侯府她不想回去,本来她就病重了半年,要是传出死讯,包括南侯府在内,所有人都不会怀疑。
正想要说话,外头丫鬟急匆匆过来,“大姑爷到了。”
陆氏恍然:“这么快追来,果然吵架了!”
她缓步出门,对着赶来的裘季斥道:“秋月病成这样,你还要惹她生气,嫌她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裘季被骂的狗血淋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岳母,我们没吵架,我这就带她回去。”
“我不回去。”李秋月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微微发颤,似乎很是恐惧。
苏允嫣还在屋中,眼见李秋月似乎有些害怕,眼神一转,心下有了主意,缓步出门,指挥那些正把血翵往花房搬的下人:“这花贵重,少挪动。既然姐姐不长住,你们把这些搬回去。”
下人下意识就去看裘季神情。
裘季真是来接人的,瞬间明白了苏允嫣的意思,吩咐道:“对,搬回府去。”
李秋月:“……”
虽然血翵味道很难吃,可她得靠这个续命,少吃一顿都不行,血翵搬走,她留在这里等死吗?
听到裘季的吩咐,她也坐不住了,捂着胸口起身到了廊下,质问道:“裘季,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苏允嫣眨眨眼,瞬间了然。
陆氏也想到了,面色微变。
当今皇上最恨巫蛊,若是知道李秋月体内有一只,肯定会严查,首当其冲就是安北侯府,父子俩停职是一定的,其实无论哪个侯府都经不起细查,大到贪赃枉法,小到纵奴伤人,多多少少都能查出点事。要是再被查到与巫蛊有关,或者是政敌出手诬陷,整个侯府一朝倾覆都有可能。到时,能够保住阖府性命都是运气好。
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李秋月死!
人死了一下葬,谁也不知道!
裘季的瞳孔极快的收缩,却很快恢复自然,“秋月,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费尽心思给你筹银子买药,你都看在眼中的……”
李秋月岂是好糊弄的:“那你爹呢?”
裘季皱眉:“我爹也没这种想法!”
睁眼说瞎话,李秋月气得胸口起伏。
陆氏难看的面色渐渐地缓和下来,叹息一声,摆摆手道:“夫妻吵架,躲着可不行,说清楚就好了。趁着天色还早,今日就回去吧。”
李秋月不敢置信,“娘!”
陆氏意有所指,“你是安北侯府的世子夫人,回娘家常住不是办法。”
最好的办法是说服安北侯,留在娘家算怎么回事?安北侯府的命是命,安南侯府的人就该死吗?
李秋月满脸震惊,裘季已经上前将人打横抱起,不顾她的挣扎飞快往外走,又吩咐下人将刚搬来的行李都拿走,很快,院子里又空了下来。
她这一去,很可能就再见不着了。
只剩下母女两人,陆氏手指微微颤抖:“我很绝情,是吗?”
“并不。”事实上陆氏能够这样果断把人赶走,苏允嫣还是颇意外的,当然了,这结果她也很喜欢就是,“姐姐那身病痛是因为姐夫而起,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没有人逼迫于她。”
闻言,陆氏闭了闭眼,“外人都说你骄矜霸道,不如你姐姐懂事,可在我看来,你比她通透多了,没白疼你。”
苏允嫣扶着她胳膊,“娘,别担忧,姐姐她又不蠢,没那么容易……”死的。
上辈子李秋月在年前死了,很可能不是因为没有药,而是安北侯府放弃了她。而这辈子因为她,许多事情都有多改变,至少,李秋月她提前得知了消息,能够为自己筹谋一二。
能活着谁会想死?
李秋月已经得了先机,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李秋月被抱着出了侯府,一时间又急又恨,她浑身无力挣扎不开,一拳拳捶着裘季胸口,直到上了马车,气得不行,“裘季,你混蛋!你爹要杀我,你还要亲自递刀吗?”
裘季满脸痛苦,“秋月,是我对不起你……”
李秋月愣住,本来她以为安北侯提出杀她,这个男人会纠结会痛苦,在她面前会心虚会愧疚,没想到他竟然这样直白地承认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大喊:“停下,我要下马车!”
马车一停,她就扑了出去,狼狈地窜进了巷子。
裘季飞快追了进去,李秋月实在虚弱,不过几息就被拽着拖回来,却还犹自不甘心的死咬着抓着她的手。
转眼就渗出了血,裘季跟察觉不到痛一般,道着歉,一步步坚定地把她往马车上拖。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熟悉的年轻女子声疑惑传来。
两人抬眼,就看到林毓一身素色衣衫站在不远处,正好奇看着。
李秋月眼睛一亮,“林五小姐,有空吗,我请你喝茶!”
哪怕面前是个她很讨厌的人,也好过回去送死。
是的,李秋月已经确定,安北侯府起了杀心了,而裘季……平日里情深似海,此时却并没有要保下她的意思。
裘季面色不太好,那边李秋月的丫鬟也追了过来,他松了手,道,“秋月,咱们之间还有孩子呢,你要信我!”
李秋月的心沉到了底,这是拿孩子威胁她吗?
第16章 妹妹不做继室 十六
提及孩子,李秋月一时间不好乱动,由着丫鬟扶着出了巷子,林毓微微笑着甩袖一福身,“方才我还以为看错,没想到真是你们,世子和夫人果然夫妻情深,大街上还这样亲密……”
她捂着嘴,咯咯笑开。
那是亲密吗?
都打起来了,就差生死相搏了!
这些话听在李秋月耳中,只觉得讽刺无比,她垂眸掩去眼中的神色。
边上裘季负手站着,不自在地清咳一声,“不是要喝茶么?走吧。”
李秋月飞快上了林毓的马车,裘季见状,眼神黯然。却也没强求,嘱咐道:“林五小姐,劳烦你帮我照看夫人。”
林毓活泼的眨眨眼,“放心!”
上了马车后,李秋月斜靠在车壁上,微微舒口气,看了看后头的马车,道:“林五小姐,我突然想起来得回安南侯府一趟,劳烦你送我回去,多谢!”
林毓茫然:“这事我得问过世子。”
李秋月:“……”
她有些恼,“不去了。”
马车到了繁华的大街上,在茶楼门口停下,一行三人进了茶楼,直接去了楼上包间。李秋月心里有事,一直沉默寡言。
裘季时不时看她一眼,也不开口。
林毓也不强求,吩咐伙计上点心:“把你们今年的新茶都送来。”
这法子不错,因为这时候裘季夫妻二人哪个都不像要说话的样子,干脆多上几壶,总能碰上他们喜欢喝的。
裘季坐在李秋月旁边,一直想要解释,因为他发现刚才在巷子里说的那话歧义太大,要是想歪,很可能会觉得他是拿孩子要挟于她。
天地良心,裘季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两人相守十几年,又有两个孩子在,但凡有一点法子,他都会尽力保住她的。不回府压根也不是解决的办法,最好是先回去说清楚……实在不行,她借着养病搬去外地长住,谁会怀疑?
就算是顾修堇要告密,可这不是还没告么,真告了……再没有比死更容易的事,那时候再死,也是来得及的。
可林毓在一旁,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了,他好几次看向林毓欲言又止。
林毓秒懂,起身笑道:“失陪一下,我好像看到了熟人,得过去打个招呼。”
她起身带着丫鬟离开,裘季大松一口气的同时,觉得这姑娘挺会看人眼色,又有些替她心酸,十五岁的小姑娘懂得这些,之前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
裘季心情复杂,等人一走,挥退了丫鬟,屋中只剩下夫妻二人,他才低声道:“秋月,咱们俩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我怎么可能会害你,你要信我!”
李秋月半信半疑,“我这身子要是追查起来,兴许北侯府上上下下都不能善终,你爹没想杀我?”
裘季:“……”他发现女人太聪慧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太直白,直接扯去了两人之间的遮羞布。裘季艰涩道:“我会说服他的。大不了咱们一起去外地,一辈子都不回来。”
李秋月听着,觉得这提议靠谱,试探着问道:“要是你爹认为我危险,要换掉你的世子之位呢?”
裘季自然是舍不得的,可看着面前泪眼朦胧的妻子,看着她脸上的憔悴和眼底的青黑,他一咬牙:“给他!”
两人离得近,李秋月当然看出了他眼底的纠结和不舍,听到这俩字,顿时感动不已,扑进他的怀中,哭道:“我以为你也……”
裘季摸着她枯黄的发,“凭咱们俩之间的感情,我怎么会害你呢?现在已经找到了药,我们俩一定能白头偕老。”
夫妻二人相拥,气氛悲伤又甜蜜。
恰在此时,门口有人敲门,音翘的声音传来:“夫人,茶水点心到了。”
随着门打开,李秋月也退开,笑着擦泪,裘季也帮她擦,两人相视一笑。
伙计送完了放下东西,知机退下,还顺手关了门。裘季帮她擦了脸,取笑:“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哭呢。”
李秋月噌他一眼,“还不是你惹我。”
裘季抬手帮她倒茶,又拿起一块绿油油的精致小点心送到她唇边,“你最喜欢的绿豆糕和龙井。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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