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伤口处有点痛痒交加, 他状态尚可, 并不影响视频会议, 林如东找着机会, 上医院把几名看护给请出去,同他秋后算账, “老沈,你老牛吃嫰草就算了,偏生盯我林如东看上的儿媳妇,这笔账怎么算?”
“你知道,这件事情, 不是我单方面能控制的。”沈煜知先前确实有些为难,想不出到底该怎么应对这位老友。
眼下, 既然他已经知晓,沈煜知心中的负罪感莫名散了许多,拿起勺子,舀了口参汤往嘴里送, “味道不错, 你要不要尝尝,安安煲的。”
林如东没想到自己就等来了这么个交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有些诧异道:“哎我说, 我一早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
“你前几天, 不是在考虑购置一批原油期货么?”沈煜知抬头,看着他, “待会我让凯蒂把约瑟夫引荐给你,他已经在纽交所驻扎十五年之久,嗅觉相当敏锐。”
原油市场从来都是和多国政治挂钩,稍一有个风吹草动天就变了,林如东本还处在观望状态,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变脸堪比翻书,笑道:“行吧,你安心养病,我明天赶深市拿块地,就不来看你了。”
沈煜知点头,“不送。”
说着,他拿起床头的原版《两性心理学》,不明白,安安的若即若离是为什么,他试图从上面找到答案,过了大约一刻钟,看护进来,把移动桌面上的餐盘收拾,“祝小姐过来了。”
沈煜知闻声,将书放在枕头下,侧卧着身子,迟疑片刻,闭上了眼睛。
安安拎着东西走进来,见他在休息,她略作犹豫,伸手,小心地掀开他的衣领,待看到那条伤疤,尽管知道他正在痊愈,却还是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气,背上的估计也好不到那里去。
说不感动是假的,不管他是为了孩子或是其他。
安安走进洗手间,接了盆温水端出来,调节完情绪,她拍了拍他的手背,“起来洗头发。”
“唔。”沈煜知由着她帮自己穿上隔水罩衣,半趴在床边,安安把水盆放在板凳上,用手心捧水,把他的头发一点一点打湿,打上洗发水,揉了起来。
她力道不轻不重,正正好。
二人静默,气氛缓慢流转,有种夫妻相守的诡异气息。
安安很是困扰,加快速度,站起身,到洗手间换水期间重吁了一口气。
短头发,两盆水就可以解决,他胳膊举不起来,安安拿毛巾帮着擦拭,瞥见他眼镜被碰的滑落至唇边,好不狼狈,她“噗呲”一声没忍住。
沈煜知不解,“笑什么?”
“没什么。”安安收敛神色,解开他身上的罩衣,放在卫生间挂好,“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晚饭方婶给你送来。”
“嗯。”沈煜知明显能觉察到她的刻意疏离,沉吟片刻,他问,“凯蒂说,有人特意从国外赶来找你?”
“对,我的骑士埃菲克,如果不是这个孩子,我可能会接受他,和他一起去南极。”安安说着,反问道:“我连与谁见面都要经过你的批准么?”
沈煜知虽在摇头,脑海中却浮现着他们曾经在一起的画面,笑容发自内心,不似伪装,他难得心绪不稳,“你……喜欢他?”
“是又怎样?”旧事重提,安安心中不免有气,提醒道:“你别忘了,是你让我去的,何况,我仅是答应陪你去台南交差而已,你可以继续喜欢你的傅怡,我的事,不劳你插手。”
沈煜知自觉理亏,缓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自私,从不考虑你的感受,我第一次感到这么后悔,安安,我不想看见你和其他男性有过多接触,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
“你别装模作样,不就是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让人看见了对你影响不好。”安安咬唇,“你的心里只有傅怡,就连那晚,也只是把我当成了她,够了,你别再拖着我,我不乐意!”
“安安!”沈煜知眼露不解,“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因为一个孩子才跟你折腾这么久的?”
安安默然。
“我想要一个孩子很简单,有人愿意、花钱也可以,找个基因相对优质的,去回绝老先生的穷追猛打,完全没问题,但我有自己的底线。”
沈煜知看着她的眼睛,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谁的替代品,我只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你对我而言,真正意味着什么。
我更加不想失去你,有口难开,摇摆不定,致使我不敢再与你接触,生怕踏错一步,只得躲进酒店,让凯蒂不再提起有关你的一切。
在阿怡的忌日当天,我觉察到我心已变,一直都在思考,我和你的关系,终究不同于一般男女,需要顾及太多,李承泽还在一旁问我,婚期定在哪天,我疑惑,他说,你曾当着何思萱的面说你是我的未婚妻,已经和我同居在一起。
我听了,更加难过。
试图借酒麻痹自己,当我再看见你时,只以为是在做梦,那个世界没有旁人,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占有你。
安安,我、我虽身负教条,却很卑鄙虚伪,把外人对我的评判看得极为重要,怕他们觉得,我意图明显,染指年纪轻轻的你,居心不良,觊觎你身后的遗产,这些折磨着我,犹如一脚踩在泥沼,动弹不得。
醒来后,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你,可你对唐说,再也不愿见我,我自知罪孽深重,只能去请求上帝宽恕我,把你成立教育基金会的计划提前执行,坐在静室背诵圣经,直到凯蒂亲自到纽约找我,说你已经怀孕。”
安安怔在原地,过了半晌,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你曾经和我说过,喜欢只是一种短暂的错觉,一旦用完,就会永久消散,你的爱已经给了傅怡,所剩无几,可我,比你还要贪心,不想要一个心里装着其他人的另一半,我只要全心全意的喜欢。”
沈煜知无意说谎,“安安,你可能要给我一点时间。”
“十三年还不够么?”安安冷笑一声,拉开门,快步往外走去,像是在逃离。
那个梦,就像是提前预告,他根本做不到,真在一起了,也会处处拿她和傅怡相比较。
他和傅怡在一起时,唇角永远带着笑,而这十年来,他从来不苟言笑。
第47章 占有【捉虫】
接下来的一周, 安安再也没有去医院一趟,她不再是那个被哄一下就消气的小女孩,他要拿出应有的态度来。
埃菲克受邀参加临市高校的探讨活动, 安安充当随行翻译, 一出场就有无数掌声响起。
主持人是埃菲克的迷弟, 见了安安, 问道:“埃菲克先生,请问您在接受《Nature》采访时, 指名要找的那位祝小姐是现在的这位美女翻译吗?”
“没错。”埃菲克看向安安,深蓝色的眼眸中装满了矛盾,“当时,我异常想念她,甚至无法正常进行实验, 但我联系不上她,才出此下策, 她让我快乐,又感到痛苦。”
安安在国外待久了,知道他们相对直白,她颇有些不好意思, 用国语解释道:“请大家不要误会, 我们只是很纯粹的朋友关系,他一时之间不习惯没有我这个小助手而已。”
“哦~”主持人意味深长,想到今天的主题,并不再追根问底, 拿起一早准备好的问题, 他提问,埃菲克逐一认真答复。
期间, 有国内学子发言,除了海洋、地下水、工业污染,都是日益险峻的问题。
埃菲克点头,中西思想相互碰撞在一起迸发出来的响声,值得在场的所有人静下来思索,没有谁对,更没有谁错,从多种角度去看待一件事物,会得到不同的结果。
两小时的研讨会结束,校领导提意,让人带着这位远方前来的贵客去游览一下城中著名的几处景点,安安虽在临市长大,却有一半从来没有去过,欣然同意。
游完湖上十景,下船后,便是千年古刹来福寺,里面游客已经不少,许多人都在一处拍照。
一行人被挡在外围,埃菲克问:“他们在做什么?”
“在拍一副对联。”安安给他翻译,“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佛家理论,大约是万事不可强求、知足常乐的意思。”
“这是懒惰者的借口。”埃菲克道:“第一代航天人,就是人类强求的成果。”
安安点头,“所以我从来不信这些。”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校方人员指着那樽烟火缭绕的香炉,“一千六百年,从未断过。”
埃菲克颇不理解,“环境会被污染,宗教有时候,与自然相违。”
“确实如此。”安安道:“可它们的存在,可以遏制其他的坏,否则不会延续千百年。
“好像也有道理。”埃菲克没有兴趣进去参拜,走到一樽石凳上坐下,“祝,我准备去斯坦福报到,你是否感兴趣?我可以让他们提供一个名额给你。”
在他看来,怀孕并不算什么,他喜欢的是她的思想。
“不了,我想凭自己的实力。”安安语毕,一旁的老和尚笑问:“施主,来求事业、姻缘?”
安安摇头,“只是带朋友来参观。”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打开钱包,拿了十来张现金,态度端正地放进了他身后的功德箱。
老和尚抚了抚胡须,“施主好事将近,切莫再和外人纠缠不清。”
安安迟疑,“什么意思。”
老和尚笑着摇了摇头,进了后院,再无踪影。
神神叨叨,也不说个原由,安安想到了书上所说的江湖骗子。
见校方人员已经出来,她带着埃菲克快步离开。
在楼外楼的包厢内一顿饱餐,校方人员先退场,明早埃菲克也要前往沪市坐上去南极的飞机,安安在酒店休息区,把他新写的报告审阅完,起身同他拥抱,“对不起,我当初正在和人赌气,才会答应你的提议,你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
“你没有错,说一个月的人是我,反悔的也是我。”埃菲克吻她的额头,“人类是情感动物,我太过自大,我会加快速度解决掉这种类似消极的情绪。”
“我很佩服你的洒脱。”安安由衷地说,“如果我把这几年的精力花在其他领域,至少会有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
“他一定很不凡。”埃菲克道:“若能被你喜欢。”
安安苦笑,她早已习惯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似乎是为了下定决心,“我只给他十五天的时间。”
车辆启动,安安仍旧回自己家。
临睡前,看一眼手机,全是推销电话。
隔天一早,派出所的警员上门,告知她,埃菲克已经被刑事拘留,请她出面辩护,若不行,只能将案件移交至驻华大使馆。
了解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安安转头,看向报案的酒店人员,“我的朋友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可能语言不通,或某个举动让他产生了误会。”
“祝小姐,酒店有视频为证。”负责人义愤填膺,“我们集团的员工,全部本科学历,英语六级以上,请别因为个人因素而强词夺理。”
安安点开视频,七点一刻,那名服务生给埃菲克送去早餐,门被打开,埃菲克并未露面,过了大约五分钟,服务生仓皇逃出来时,脖子处的丝巾,和衬衫上的纽扣均被拽断,吓得惊慌失措。
这则视频已经到达部分媒体手中,现在还是化名,一旦定案,舆论发酵,埃菲克可能会被学术圈除名。
安安心里没底,回到永诚,公司正好轮到法务部全体前往云南开启秋游。
世界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安安直觉和沈煜知有关。
埃菲克只是涉嫌猥/亵,只要对方撤诉,他就会被无罪释放,她以个人名义开了张一百万的支票,找到那名女孩的家中,试图私下和解,被对方父母辱骂了一通后,确定了这一想法。
赶至医院,沈煜知已于昨天下午办理出院手续,安安咬牙,回到东郊,推开书房,他正气定神闲地执着毛笔,对她的出现,并不感到惊奇。
安安眉头微蹙,“是你,对不对?”
“安安,我和你说过的。”沈煜知抬头看向她,“我气度不大,一旦博弈失败,也会在下一局反杀。”
安安偏过头,“你想怎样?”
“搬回来。”沈煜知不再打算和她商量,而是毋庸置疑的命令语气,“别再让外人吻你,忘了他。”
“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我?”安安气愤,“不劳烦你,我自己去找大使馆的人!”
“安安,我劝你最好冷静冷静。”沈煜知声音不急不徐,“毁掉一个人不难,从你踏出这栋房子开始。”
安安停下步子,回转过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沈煜知,你真卑鄙!”
沈煜知将纸上的毛竹勾勒完毕,“我们一起忘。”
第48章 消气
行李被运送上飞机, 准备前往台南。
安安并未刻意打扮,全身上下,毛线帽、黑色长款呢子大衣、厚厚的羊绒格子围巾加上一双平底小白鞋很是随性。
对于某人伸出的手, 她采取直接无视。
入坐后, 便立马戴上耳塞、眼罩, 没有任何想与其交流的欲/望。
临市离台南算下来仅有八百多公里, 不过三个小时就到了沈宅大门前。
管家带人出来迎接,安安不把情绪带给无辜群众, 一路点头致谢。
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假山流水,路边草木被修剪的有条有理,松柏竹林都是四季常青,在这种即将立冬的时节, 仍旧生机蓬勃。
安安好几年没有来了,一时之间忘了客厅所在的方位, 正迟疑间,沈煜知轻握住她的手,有外人看着,安安勉强给他一点面子, 没有甩开。
穿过铺满鹅卵石的小道, 园林设计的亭台楼阁都长一个样,不管来几次,安安都分不清方向。
大约五分钟后,才听到一阵讨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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