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低身,凑到裴苒耳边,极近地道∶“愿,我和苒苒,永不分离。”
温热呼吸打在耳边,裴苒忍不住红了脸。
她一下子钻出萧奕的怀抱,“殿下的愿望殿下自己许,我才不帮殿下。”
小姑娘说着,人跑得远远的。
两根红绳系在同一枝桠上,风一吹,红绳下的碎须就相互缠绕。
萧奕抬手,将两根红绳尾系在一起,转身大跨步去追小姑娘。
两根红绳相互缠绕着,风一吹,缠绕得更加紧密。
天公作美,日光很好。
裴苒和萧奕游完湖才回到太子府。
已过午时,裴苒坐在食案前等着下人端午膳。
萧奕一进府就去忙,裴苒也没有去打扰他。
她乖乖地坐着,算着时辰,起身想去书房看看。
她刚刚起身,外面就有了脚步声。
“娘娘,殿下来了。”丫鬟笑着道。
裴苒一转身,就看见萧奕踏进来,他身后的丫鬟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
丫鬟将面放下,裴苒低头看了看面。
面没有断,似是一整根。
这是……长寿面?
“我煮的,你尝尝。”萧奕走到裴苒身旁,坐在她旁边,将筷子递到她手中。
裴苒看着热腾腾的面,热气扑腾上来,似乎打湿了眼眶。
她握着筷子,慢慢夹起长长的面条。
面条味淡,透着清香。
裴苒低头慢慢将面吃尽。热面下腹,似乎全身都暖了起来。
下人们将午膳端了上来,裴苒安静地陪着萧奕又用了一些。
她始终微低着头,萧奕不大看清她的神情。
他看了看吃得干净的面碗,心里有些思量。
午膳用完,小姑娘也没开口说几句话。
等到要到小憩的时候,她拽着萧奕的袖子,低声地道∶“殿下,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小姑娘一边拽着萧奕的袖子,一边拉着他进内殿。
她拉着萧奕走到绣篓旁边,翻出藏在最下面的东西。
玄色的腰带上绣着腾龙的图案,已经做好。
裴苒低着头将腰带递上前,“这是送给殿下的。”
萧奕挑眉看着裴苒手中的腰带。
他早知道小姑娘在做腰带,还想着她什么时候会送出来,不想挑的竟是今日。
萧奕接过腰带,伸手将小姑娘揽到怀里,微微抬起她的下巴。
小姑娘眼睛水润润的,看着让人心动。
“从刚刚开始就不和我说话。是面不好吃吗?我第一次下厨,肯定做的不好。不好吃你直说,不要逼着自己……”
“不是。”裴苒摇头打断萧奕的话。
她还拽着萧奕的袖子,小声道∶“面很好吃。只是我没想到殿下会亲自下厨。还有纸鸢……”
萧奕若是直接送些贵重的东西,裴苒还不会这般。
偏偏他自己亲手做了纸鸢,亲自下了厨。
“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你我是夫妻,本该就将对方的一切放在心上。你不也为我做了腰带吗?”
“可我觉得自己对你还不够,我没有殿下用心。”裴苒有些小愧疚地道。
萧奕想不到小姑娘纠结的点是这个。
他看了看腰带,唇畔一勾,“那娘子再为夫君做几身衣裳。如此,为夫我就满意了。”
萧奕不安慰小姑娘,反倒趁机讨要衣裳。
裴苒愣愣地看着他,仔细想了想萧奕的提议,忽觉也很好。
“那殿下喜欢什么颜色,我改日去选几匹绸布。殿下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花纹,还可以画下来。我绣功很好,一定能做出殿下想要的衣裳来。”
裴苒一说起自己擅长的事就很开心。
萧奕一边听她说,将腰带往榻上一丢,双手打横抱起裴苒。
裴苒立即抱住萧奕的脖子,“殿下还没说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呢。”
“我现在最想要的是,娘子陪为夫睡觉。”
萧奕一路抱着裴苒回到床榻上,脱了她的鞋袜,将人紧紧抱在自己怀里,“不许说话,睡觉。”
裴苒不是很困,她窝在萧奕怀里,闭着眼睛想衣裳的花纹。
想到某处,她抬头想要问一问萧奕,一抬眼,就见他已睡着。
呼吸平稳,当是熟睡了。
萧奕眼下有青黑,但不明显。如今凑近了看,却觉得分外显眼。
裴苒想到他这些日子的忙碌,伸手将他的皱眉抚平。
他这么忙,还是会想到陪自己过生辰。
想起那碗长寿面的味道,裴苒抿唇浅笑。
他对自己这么用心,她要对他更好呀。
—
春雨如梭,临近清明,京都已经下了好几场雨。
文华殿外,裴苒踏上石阶。
外面飘着细雨,她的衣袖有些淋湿。小楠跟在她身后,手上拎着食盒。
殿内,几位官员正讨论着事情。
内监踏进来,通报道∶“殿下,太子妃正在门外等候。”
内监一句话刚刚说完,坐在主位上的人已经起身往外走。
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当是没看见。
萧奕大跨步走到殿外,一眼便看到临风等候的裴苒。
他牵住小姑娘的手就带她往内走,“怎么不带个披风。这几日还是有些凉的,你看你衣袖都湿了。”
萧奕一边说着,一边牵着裴苒走到最里间。
他拿着毛巾将裴苒手上的雨水擦干净,又想让人拿个汤婆子过来。
裴苒笑着拽住他的衣袖,“没事的。不是很冷,我一路走过来还出了些汗呢。大臣们还在外面等着,你快出去吧。”
萧奕仔细看了看裴苒,见她真无碍,拿给她一本解闷的书,“那我先出去,你若是饿了,便自己先吃。”
“嗯。”裴苒乖乖应是。
书房内,大臣们低着头等着。
见萧奕回来,又重新说起刚刚的话题。只是这次他们语速快了许多,原本争吵的点也放过去。
没多久,一个个都告辞离开了,仿佛刚刚摆出一副不吵出来不罢休姿态的人不是他们。
殿外细雨飘着,丁尚书被冷风吹得一激灵,忍不住摇头叹气,“这夫人与夫人之间,还真是有差距。”
“你可别抱怨了,小心被你家娘子听见。”旁边人笑着调侃。
丁尚书叹口气,认命地走在冷风中。
“看看太子妃,又是送午膳,又是做衣裳。我家的,还记得问我一句就很对得起我了。”
旁边人听着他的哀怨笑出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没事,虐着虐着就习惯了。”
大臣们的说笑声越来越远。
萧奕进到里屋,打开放在桌子上的食盒。
食盒里飘出饭菜的香味,萧奕动手将饭菜端出来,裴苒走过来一起帮忙。
小楠和杜安待在次间吃饭,里屋只有他们两人。
不用任何人伺候在一旁,两个人单独吃饭也乐得自在。
“殿下明日有想吃的吗?”裴苒习惯性地问道。
这些日子的午膳都是裴苒做好送过来,萧奕劝了她好几次也不管用,什么威胁都用上了,小姑娘还是固执得很。
“明日我不上朝,带你去个地方。”
“好,殿下多吃点。”裴苒笑着给萧奕夹菜。
“不问我去哪里?”
“只要殿下去的地方,我都去。”裴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萧奕眉眼舒展,原本那些烦心事似乎也不重要了。
用完午膳,萧奕抱着裴苒在榻上小憩。
小姑娘睡得快,萧奕等她睡熟了,才起身往外走。
杜安正等在一边,见萧奕出来,低声道∶“殿下,南越使者于明日进京。此外,南越国公主也在随行之列。”
“公主?”
“是。礼部的官员迎接后才发现,他们带了公主过来。”
南越国使者本是来上供。如今将公主带过来,很难说不是有其他的意图。
“派人守着他们,不要让他们惹出事端。”
北临国和东楚相继被灭,南越最早派使者前来,愿做下属国。
十几年过去,当初弱小的南越也今非昔比,不得不防。
细雨从白日飘到夜里,夜里好不容易停下,等到清晨薄光透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太子府的马车一路往京都郊外去,在雨雾中停在一处陵墓前。
萧奕牵着裴苒下马车,带她一路往里走。
最里面供放着两个牌位——萧衡和沈竹阑。
裴苒奉上一柱香,跟着萧奕一起跪下磕头。
香火燃尽,裴苒静静地陪着萧奕。
昨日他说要来一个地方,她就猜到是这里了。
萧奕跪在蒲团上,裴苒看着他,伸手握住他的手,“王爷和王妃看到殿下肯定很高兴。”
父母最大的希望无非就是自己的孩子顺利长大成人。
萧衡和沈竹阑同样如此。
萧奕反握住裴苒的手,看向前面的牌位,“母亲当年临走前,说她对不起我,让我独自一人留下。她说,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我们一家从未回来过京都。”
不回来,便不会有那些纷争。
“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如果。”
裴苒想安慰萧奕,却觉得无从开口,她只能无言地陪着他。
萧奕安静地待了许久,才握着裴苒一道起身。
他带着她往后走,直到一间幽闭的屋子里。
屋子里点着蜡烛,最上面供奉着许多无名的牌位。
他们无言立在那里,莫名给人一种深深的孤寂感。
裴苒不自觉松开萧奕的手,她往前几步,看着那些立着的牌位,指尖有些颤。
“这些……是他们的牌位吗?”
几乎一瞬间,裴苒就确定这些牌位是信国公府众人的。
“嗯。”萧奕上前,如同裴苒刚刚一般,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
“尸骨我都让人葬在周边。这里有多少牌位,当年信国公府便有多少亡者。”
罪人是不能立碑安葬的,信国公府的牌位便只能是无名。
当年那桩案子若只是听不觉得惨烈,可如今看着这些无名的牌位,裴苒只觉得心被剜痛。
这里有她的外祖父,她的叔父,她的婶婶,她未蒙面的亲人。
可如今,他们只是一个个无名的牌位而已。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裴苒觉得脚下有些无力。
她突然明白义父先前的那些警告。
他说,京都是个风波之地。而风波,会无情吞噬人的性命。
裴苒无言地看着这些牌位,看着那些烛火,想到别人口中那个完全不同的娘亲。
她被保护的这些年,娘亲却一直受着这样的剜心之痛。
“苒苒,我会给他们一个公道。”
不管这个公道有多迟,他都会让当年一案翻过来,让那些真正的罪人跪下认罪。
从陵墓出来后,雨变小了些。
裴苒有些沉默地坐在马车上,萧奕不强迫她说话,给她一个安静的时间。
马车带着泥泞在官道上往前。
忽而,马车停下,车夫在车外道∶“殿下,前面的路被拦住了。”
杜安上前查看,很快回来。
“殿下,我们碰上南越的使者了。他们的马车出了问题,现下正在修理。路被堵着,过不去。”
杜安的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一声朗笑声。
“今日真是幸运,不想竟能遇见太子殿下。雨急路滑,马车出了问题,还望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萧奕听着外面的声音,目光淡然,连掀帘一见的意思都没有。
马车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没听见外面的声音。
尹睿苍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却仍旧站在原地。
直到修理马车的下人前来通报,“三王子,马车坏得太厉害了。五公主惊得厉害,咱们还是赶紧另寻一辆马车进驿站较好。”
“什么,瑶儿被吓到了?你们刚刚怎么不说?”
“公主拦着不让。还是丫鬟见她面色白得厉害,才出来说的。”
“真是糊涂。赶紧去寻马车。”尹睿苍厉声道。
他说完,要转身走,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事,又对着萧奕的马车道∶“太子殿下,我是南越的三王子。此次进京,小妹一同前来。但她身子弱,如今因为马车突然出问题受了惊吓,急需进驿站。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太子殿下能帮上一帮。”
一语落,马车里依旧无人出声。
就在尹睿苍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时,他听见马车里的人淡淡地道∶“既知是不情之请,那便不必说了。”
☆、51
细雨斜飘, 冷风吹得人禁不住打寒蝉。
南越使者的马车停在官道的最中间,最前方的那辆马车停顿不前,围了一圈人在周围。
太子府的马车停在其后, 车帘和车窗关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风,外面的人自然也看不到里面人。
尹睿苍拱手向前, 忍下心中不满,“太子殿下,我们毕竟是南越使者。大燕不会连这点助人之心都没有吧?如此, 还如何叫我南越继续信服?”
将请求一事引申为两国之间的矛盾,尹睿苍笃定萧奕不会再反驳。
裴苒回神, 她听着车外的动静, 感觉到尹睿苍的话中不对。
“殿下, 不若……”
裴苒话未说完,萧奕握住她的手, 淡淡笑了笑,“不必管。”
尹睿苍在外等了许久, 耐心快要耗尽,仍不见萧奕有任何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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