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胸布一层层剥落,掌珠扬起脖子,任男人从脖颈舐起。
她蹙着眉,望着月光,眼里没有半分涟漪。
与她不同,男人渐渐沉沦了。
自古尤物美色惑人,哪怕是天之骄子,也抗拒不了。
萧砚夕打衡抱起她,慢慢走向架子床。
两人跌入柔软罗衾,掌珠如湖面漂浮的兰桡,没有依靠,随波飘泊。淡黄帘栊垂下,遮蔽了夜晚的澹荡春光。
飕飗夜风吹入帐中,撩起帘栊一角,隐约可见两道人影。
床边的铃铛叮叮咚咚响,直到后半夜方歇。
事毕,掌珠卷缩成一团,老实趴在被褥里,只盼身侧熟睡的男人别忽然醒来,大半夜撵她走。倒不是想要黏上他,只是为了更好的受孕。
崽崽,快来吧。
掌珠默默念在心里。
倏然,一条手臂搭了过来,落在腰间,掌珠激灵一下,僵直身体没敢动。
睡梦中的男人收紧手臂,严严实实抱住怀里的一团,下巴抵在她头顶,呓道:“宝贝。”
掌珠睁着一双乌黑大眼,陷入沉思,他口中的宝贝是何许人?能让他装入心里的人儿,定然不凡。
萧砚夕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境虚幻,人事物如过往云烟般,尽数从眼前略过。梦中有个清丽女子,长发披肩,赤脚站在雪地里,没有回头,背影决然地没入一片银白。
他追上去,扑了个空。
“宝贝......”
架子床上,男人松开手,捏了捏眉骨,慢慢睁开眼睛。这个梦不是头一次做,可每次都看不清梦里的娇人儿。
蓦地,他扭头看向身侧,小姑娘怯生生枕在他手臂上,不敢动弹,可怜兮兮的像只猫。
“什么时辰了?”男人沙哑开口。
掌珠心里算着时辰,柔声细语:“寅时三刻了。”
往常这个时辰,萧砚夕就要起床梳洗准备上朝了,狩猎这段日子,倒是出奇的清闲。他长臂一揽,将人带进怀里。
掌珠吓了一跳。
萧砚夕翻身,把她抱到了里侧,“不碰你,再睡会儿。”
掌珠怕他过河拆桥,想趁热打铁,让他再次给予自己保证,于是往他怀里钻,“好冷......”
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女人是水做的,天生就会撒娇,只是经历了一些事,让水做的姑娘变得坚强。
对于她的服软,男人还是很受用的,手臂环在她腰上,扯过罗衾罩住他们俩。
以前在多雨村,掌珠听孙寡妇提过,男人在床上时最好说话,不知真的假的,她大着胆子搂住他脖子,“殿下。”
“嗯。”
“掌珠怕死。”
萧砚夕有些无语,旖旎被她挥霍个干净,他掐掐她鼻尖,直到她张开嘴巴呼吸才松手,“行了,别磨人了,不杀你。”
掌珠伸手,胆子越发大,“拉钩。”
从未做过如此幼稚举动的太子爷,忍着将她丢出去的冲动,伸出尊贵玉手,与她勾住手指。
掌珠舒口气,这夜算是值当了。
她窝在他怀里,算好了最易受孕的日子,放出鱼饵,“掌珠没见过宫里的圆月,这月中旬,殿下能接我入宫看月儿吗?”
啧。
真会得寸进尺。
谁说她心机不深的?之前还担心她进宫会被搓扁捏圆,就这心机,谁被搓扁捏圆还不一定呢。
男人眯眸,面带显而易见的不悦。
掌珠心口突突跳,知道自己僭越了,若不月中邀他,何时能怀上崽崽?怀不上崽崽,要他作何?
她咬了咬唇,整个人贴向他,“行吗,殿下?”
见他不回答,深知有戏,小姑娘撇掉最后一丝矜持和羞涩,柔软的小手贴上男人肌理分明的腹肌,指尖划动,娇气道:“掌珠想看月亮。”
萧砚夕扣住她作乱的小手,闭了闭眼,“回头让张怀喜接你入宫。”
话刚落,小姑娘立马收回了手,翻身背对他,像是完成了一件艰难的任务,要休息调息了。
萧砚夕一怔,完全摸不透这丫头的想法。
*
清晨烟岚云岫,被曈昽日光照散,一行人启程回京。
萧砚夕坐在宋屹安的狮子骢上,与身侧官员谈笑风生,丝毫未提昨晚被算计一事,这令算计者心里打起鼓。
不知谁提了一嘴礼部尚书和他夫人如今的落魄处境,萧砚夕似笑非笑地看了御史中丞一眼。
御史中丞面上镇定,笑容却有些僵。昨晚是他让人给太子帐内换了香,为的是,把自己女扮男装的嫡女送过去,可太子爷竟抱着一个小仆人进了帐。他们父女俩在帐外躲到大半夜,也没见小仆人出来,还依稀听见了“嗯嗯啊啊”的声音。
他不求太子爷给他女儿良娣的妃位,只求一个昭训,可事与愿违,触怒了太子爷。
进城后,众目睽睽下,一拨侍卫架走了御史中丞父女......
众人皆惊,再得知实情后,无不唾弃御史中丞的做法,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萧砚夕忽然厉色,周身冷冽,“再有跟孤耍小心思的,格杀勿论!”
热闹的气氛一瞬变得诡异。
众人连连点头应“诺”。
掌珠下意识摸摸脖子。
宋家人带着掌珠回到府上,薛氏拉着掌珠嘘寒问暖,笑道:“今儿赶巧,你二哥要从国子监回来小住几日,咱们稍晚开膳,等等你二哥可好?”
掌珠还未见过宋家二公子宋辰昭,乖巧点头。薛氏揉揉她的头,让春兰服侍她沐浴休息。
华灯初上,一辆马车停在宋府门前,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撩开帘子,车厢里步下一名年轻公子,霜色华服,衬得整个人儒雅如檀栾。
管家瞧见来人,笑着迎上去,“二公子久不归府,老爷和夫人惦念得很。”
“劳烦您带路。”宋辰昭拎着一个精美木匣走进府里。
问安双亲后,宋辰昭看向站在薛氏身边的粉衣小姑娘,颔首示意,不热络也不见外,分寸把握得刚刚好。
待看清对方长相,掌珠几不可察地皱下眉头,这人在梦里见过几次......
好像是萧砚夕的近臣,可他现在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国子监博士,还不如首辅二公子的名头响亮。
宋屹安和弟弟勾了勾背,平日里稳住的两人,一旦见面,总能找回少年的影子。
兄弟俩相视一眼,一个温和,一个温淡,但兄弟情谊无暇。
薛氏挽着掌珠,同家人一起去往膳堂,“你二哥擅长算学,你不是喜欢珠算么,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他。”
闲来无事,掌珠会拿出首辅府废旧的账本,练习敲算盘,而且很感兴趣。薛氏看在眼里,默默记下,上次给次子寄信,还顺便提到这事。
掌珠哪好意思请教算学行家,羞赧地摇摇头,鬓上的琉璃坠子一晃一晃,晃入了身后之人的眼眸。
宋屹安盯着掌珠的背影发愣,直到身侧的宋辰昭拍了拍他,“大哥?”
“嗯?”宋屹安扭头,看向与自己身高相近的胞弟,“怎么?”
“兄长盯着妹妹作甚?”
宋辰昭的洞察力极强,宋贤曾笑侃儿子,希望让他进刑部供职。但宋辰昭不喜血腥狰狞,只喜清幽雅致,故而去吏部自荐,想进国子监教书。
被当场抓包,宋屹安抱拳咳了下,“胡说。”
宋辰昭挑眉,刚要开口,被薛氏打断,“辰昭,掌珠喜欢珠算,你这个做兄长的多上上心。”
前方的小姑娘僵了肩膀,她没打算......
宋辰昭点点头,“自然。”
掌珠道了声谢。
宋屹安撞撞胞弟的肩,“小妹胆子小,你多笑笑,别让她怕你。”
宋辰昭扯下嘴角,露出一抹笑。这人生得俊朗,气质温蕴,就是不爱笑。
掌珠礼貌地回以淡笑。灯前细雨,檐花蔌蔌,小姑娘如误入人间的冰蝶,美到惊心动魄。
一旁的宋屹安移开视线,面庞有些不自然,连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怎会心慌。
膳堂内,一家人围着食桌安静用膳,即便次子久未归府,宋家夫妻也不会像其他人家那样问东问西,而且,宋辰昭的嘴巴比父亲宋贤还要严实。
用膳后,宋辰昭主动找上掌珠,“妹妹喜欢珠算,我可以找人专门教你。”
“不用麻烦的。”掌珠摇头,琉璃坠子熠熠闪闪。
宋辰昭当她害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默默记下。
*
翌日一早,掌珠刚步入游廊,准备去给薛氏敬茶,大老远,听见一声清脆声音:“宋夫人早。”
紧接着,传来薛氏的笑声:“你这丫头都多久没过来了?这段日子,又跑哪里疯去了?”
掌珠步入二进院,见一梳着凌云髻的年轻女子站在廊下,与薛氏手挽手说着话。女子明眸流眄,绣衣彩裙,明媚如三月春色。
两人听见脚步声,扭头过来。薛氏拉着女子,笑着给掌珠介绍:“这是季大学士的六姑娘,太子殿下的表妹。”
接着,又把掌珠介绍给对方。
掌珠欠欠身子,“季六姑娘。”
季知意笑了笑,唇畔露出两个酒窝,“你就是掌珠呀,真漂亮。”
对方声音清甜如黄鹂鸟,加之讨人的酒窝,看上去很随和。
掌珠抬睫,弯弯唇角。
季知意拉住掌珠,转了半圈,“薛夫人,你家掌珠可太漂亮了,全京城,都没有这么漂亮的美人儿。”
薛氏揉揉她的头,“行了,就你嘴甜,别吓到我闺女,外面冷,咱们进屋唠去。”
三人进了客堂,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端了许多茶点。
掌珠坐在一旁,听着季知意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她头一次见这么不端闺秀架子的皇城贵女。也瞧得出,薛氏很喜欢这姑娘。
季知意又拉住掌珠的手,“宋二哥说你喜欢珠算?”
“...是。”
季知意斜眼一笑,“我在京城开了一间私塾,雇佣了许多教书先生,不乏珠算厉害的,姑娘若是无事,可以过去帮帮忙,顺便讨教一下。”
没等掌珠回话,薛氏点点她的脑门,“我家姑娘去给你帮忙,给不给工钱?”
“给啊。”季知意扒拉扒拉手指,“管吃管住。”
掌珠看向薛氏,眼里有光。
薛氏弯唇,“想去就去,傍晚时我让人接你回府。”
得了话儿,掌珠再看向季知意时,杏眸熠熠。
季知意愣了下,心想这姑娘好像不喜欢当深宅的金丝雀。
晌午虽冷,但丽日当空,秋晖万缕。一辆马车驶向城南。季家私塾就坐落在城南一角,较为偏僻的地方。
马车内,季知意坐在掌珠身边,剥了一个桔子,“给。”
掌珠接过,“多谢。”
“甭客气。”季知意撑头盯着掌珠的侧脸,“你多大年岁?”
“再过三个月满十六。”
“刚好,再过三个月我也十六。”
两人对视一眼,互报了生辰,竟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
季知意挑起黛眉,惊叹:“好巧啊。”
掌珠笑笑,“有幸。”
“别这么客气。”季知意听宋辰昭提了掌珠的身世,甚是同情,勾住她肩膀,颇为豪气地道,“既然你我有缘,以后皇城里头,我罩着你。”
掌珠从未与如此热情的姑娘相处过,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对方。
季知意与她的性格刚好相反,活泼热情,但也看人,若是与她不对付的,她一眼也懒得瞧。
马车行至私塾门前。车夫搬来脚踏。两个姑娘先后下了马车。季知意握着掌珠手腕,带她进了私塾。季知意道:“我带你转转。”
私塾是一座二进四合院,带偏院。此时,正房内传出郎朗读书声。季知意介绍道:“我们这里招的都是童生,先生们学问很高,你若有兴趣,可以旁听。”
掌珠点点头。她出身言情书网,家里也是开私塾的,故而,对私塾怀了一种特殊的感情。
两人进了偏院,越过一片秋海棠,来到一间小竹屋。季知意道:“这里冬暖夏凉,晌午时,你可以在这里小憩,小住也成,私塾有护院,很安全。”
掌珠很喜欢这里,不自觉握紧季知意的手。
季知意弯弯眼眸,带她进来竹屋。竹屋分两层,一层三面环竹,摆放着各色盆栽,淡雅别致。二层是休息间,推开绮窗,能望见私塾里的池中亭。
两人在窗前望了一会儿景色,旋梯处传来脚步声。掌珠扭头看去,见一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走上来,“六姑娘,要开膳了。”
季知意点点头,“麻烦您端上来吧,我与掌珠果果姑娘在这里用膳。”
妇人放下孩子,“那姑娘帮我看下豆芽。”
“好。”季知意朝孩子招手,“小豆芽,过来姨姨这。”
小豆芽颠着圆圆的肚子走过来,三岁大的孩子,穿着羊皮夹袄,戴着小歪帽,脸蛋皴红,稍稍有点糙。
季知意抱起小豆芽,“脸蛋子怎么又红了?你娘真是粗心。”
小豆芽哪知美丑,嘿嘿笑着,鼓起脸上的两朵红云。
许是天生喜欢孩子,掌珠戳了戳他的脸。
小豆芽冲着她傻笑。
季知意笑道:“豆芽没有爹,怕生,见了你,倒是没怯。”
掌珠从袖管里掏出一盒桃花膏,剜出一点,涂抹在孩子的脸上,轻轻揉开。
小豆芽从没涂抹过膏脂,一时间有些新奇,睁大一双眼。
孩子虽不太好看,但胜在童真可爱。掌珠掐掐他的脸蛋子,眼中溢出温柔,“叫姨姨。”
小豆芽喊了一声“姨姨”,掌珠笑了下,塞给孩子一锭银子,“买肉吃。”
季知意没想到掌珠出手这么阔绰,等妇人抱走孩子,才问道:“薛夫人给你多少月银零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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