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沈斯年就这样死了,死在她面前,让她那么多年的痛苦和难过都没有人说,都没有可以排遣的宣泄口。
“阿年,你真自私,那么懦弱,你敢自杀,你怎么就不敢跟我把过往说个清楚明白呢!”赵芮捂着心口,一边哭一边说着。
霍冬锐的车飚到了别墅门口,孙振东担心赵芮的心理状况,把霍冬锐叫来了。
霍冬锐看到孙振东,捶了他一记道,“你带她来怎么不叫我陪着?!”
难得平日里对着手下十分威严凶残的H区公安局孙局长都被霍冬锐的气势给镇住了,讷讷道,“我不知道,我以为她走出来了。”
霍冬锐怒道,“走出来个屁!”说完一把推开孙振东,冲到客厅里,抱起了跪坐在地上的赵芮。
钱益也跟了进来,跟民警解释登记了一下,霍冬锐问民警,“事情办完了吗?我能带她走了吗?”
民警也能理解霍冬锐的心情,不多计较,只是跟钱益说,纪委那边会约时间请赵芮过去调查的。
霍冬锐眉头一皱,但是赵芮却勾住了他的脖子对民警抽噎着道,“知道了,您辛苦了。”
双方道别,霍冬锐很担心赵芮,抱着赵芮上了车,钱益上了副驾驶座,然后按照霍冬锐吩咐,车开去了柏悦。
霍冬锐今天有一个重要的谈判,但也顾不得了,让钱益抱着笔记本一起上楼,直接在酒店联线开视频会议,远程操控。
赵芮像个自闭儿一样,窝在沙发里不肯动,看着手上的房产证,看一会儿,哭一会儿。
开会开到一半,钱益出去接电话,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赵芮,然后把手机递给霍冬锐看了一眼,霍冬锐摇了摇头,面色不改地继续开会。
赵芮突然看向他问,“是什么事?”
霍冬锐看着她,摇头道,“没什么。”
赵芮多么的敏感啊,平静地看着他道,“你告诉我。”
霍冬锐看了一眼钱益,似乎有些责怪意味,钱益默默退了出去,霍冬锐还在开会,只能说了句抱歉有私事,然后挂起了视频。
赵芮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霍冬锐摸了摸她的脸,却被她避开了。
每次沈斯年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就会发疯,可是沈斯年死了,却还要纠缠她,霍冬锐心疼又难过。
赵芮问霍冬锐,“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霍冬锐只能如实道,“那位赵先生听说你回来了,想见你。”
赵芮呆了很久才明白,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便道,“我想见他。”
霍冬锐看着她许久道,“我认为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他。”
赵芮仰着头笑了笑,看着他道,“霍冬锐,你也想囚禁我吗?”
一句话,却让霍冬锐内心难受极了,他道,“赵芮,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也是人,如果一段感情反复折磨我,我也是会放手的。”
赵芮听完,痛苦极了,面上却是笑了笑道,“好啊,本来我们就不适合,何必勉强彼此。”
霍冬锐看着她,隐忍着怒气,那模样真像当年的沈斯年。
赵芮突然明白,霍冬锐对她而言,大概只是沈斯年的替身而已。
赵芮道,“你走吧,我就住这里,我要见赵先生。”
霍冬锐抓着她的肩膀,赵芮挥开,皱眉道,“很疼。”
霍冬锐抬头看着顶上的射灯,继而收起了笔记本,叫了钱益进来道,“让赵先生到楼下等赵总。”
赵芮叫住霍冬锐道,“回来。”
霍冬锐闭了闭眼,还是听话地回来了,赵芮道,“我不要股权,你不用给我,我跟你,分手了。”
钱益张大嘴听着,霍冬锐道,“知道了。”然后抬腿就出去了。
钱益不知道该怎么办,赵芮道,“赵先生电话给我,我自己打。”
钱益只能把号码抄在写字台的便签上,然后下楼去追霍冬锐。
第118章
赵芮和赵先生, 那位沈家的司机,在楼下咖啡厅见面。
赵先生仿佛是当年的模样,赵芮对他的记忆不深刻了, 穿着带灰的老旧西装,看上去生活挺落魄的。
他看到赵芮便道,“我是你父亲。”
赵芮笑着耸肩道, “难道我不是母亲和沈南麓的女儿吗?”
赵先生有些谎话被揭穿的局促,却是强行狡辩道,“那也姓赵, 总归是我的女儿。”
赵芮看着他,这个跟她既没有血缘, 也没有亲情的男人来找她, 肯定是跟利益有关了, 她道,“明人不说暗话, 你找我是为什么?”
那位赵先生没想到自己的小算盘被看穿,十分的恼怒, 却是窘迫地低头,目光闪烁,过了一会儿道, “那个,你弟弟,我儿子, 生病了,需要钱。”
赵芮哦了一声道,“所以呢?”
赵先生拍着桌子道,“当然你应该出钱啊, 你小时候是我养大的!”
赵芮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翻出自己的钱包给他看道,“我比你还穷。”那里面分文没有。
赵先生气坏了,站起来大声道,“你这个贱人养的女儿,你,你要是不给钱,我把你那些肮脏事情都说出去!”
赵芮看着他,捋了捋留海道,“无所谓。”
说完站起来,准备走,结果被赵先生一把拉住,这个男人立刻又跪下来求她。
真是无耻至极,毫无下限了。
赵芮道,“我跟你没有关系,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如果你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再来找我吧。”
本以为他会带来当年的消息的,结果并没有。
赵芮被他抱住了腿,赵先生不让她走,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堂保安走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赵先生道,“我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赵芮一惊,连忙对保安做了个手势,两个人重新坐回沙发上,赵芮看着他道,“难道不是食物倒流进入气管导致猝死的?”
赵先生没想到她知道,便道,“是的。”
赵芮松了口气,才要走,赵先生道,“但是那之前她就已经被殴打到不行了。”
赵芮道,“这个我也知道,如果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信息,那我走了,你想到了再来找我。”
赵先生道,“当然有,但是你得给钱。”
赵芮看着他问,“多少?”
赵先生想了想道,“一百万。”
赵芮呵呵一笑,起身走人,赵先生连忙拉住她道,“一万,一万也行。”
赵芮于是对他伸手要账号,然后问他,“你给的消息,值一万吗?”
赵先生道,“当然!”
赵芮其实是不信的,但是,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有什么信息被她忽略了,可是,到底是什么?给他先转了5000,然后道,“剩下的,听完你的消息我才能给你。”
赵先生道,“当年,沈家的儿子,不是他们家的。”
赵芮听完后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沈斯年不是沈南麓的儿子。赵芮震惊了,继而哭了,这到底是多混乱的关系啊,所以那老者算得完全正确啊,她根本没有哥哥,哪儿来的哥哥,父亲不是亲生父亲,哥哥不是亲生哥哥,真是造孽啊!
赵芮直直地掉眼泪,让赵先生有些惊慌,问她,“你不会想反悔吧,还有5000块呢?”
赵芮颤抖着手指转给了他,赵先生等钱到账就走。
赵芮坐在沙发上哭了半天,突然明白了那两个骨灰盒大概是怎么回事,另一个骨灰盒里装着的,应该是沈南麓妻子出轨的情人,那个消失的副总!她有点印象,曾经看到过,后来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
赵芮立刻一个电话打给孙振东道,“有一个姓赵的,沈家的司机,估计知道那两个骨灰是谁的,我把名字和银行账号发给你。”
孙振东一听立刻答应,至今别墅里的两个骨灰盒成了悬案,沈家人都死绝了,当年知情人也不在了,少有的天河集团的人,也都不清楚实情,这位司机他们倒是没有掌握这条信息,如今送上门来,自是正好。
赵芮跟孙振东联系完,坐在沙发上呆了很久,她觉得,命运太会捉弄人了。
如果沈斯年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妹妹,到底会不会走上绝路?她不知道。
上楼整理了行李,退了房,外面忽然下起了第一场秋雨,本来跟霍冬锐说好挑新家去的,可是,她又退缩了。
提着行李,把霍冬锐给她的东西都留在了前台,留了字条和钱益的手机号,让前台帮忙转交。
赵芮当然还记得沈斯年落葬的地方,带着行李,打车过去,在门口,买了一束菊花。
走进墓园,却是找不到沈斯年的墓碑,于是一个个地找,那些故去的人的照片,让赵芮看完,怅然许久。
人生,短短数十载,真的太苦,太苦了。
好多夫妻合葬的墓,甚至,人还未死,就已经在老伴身边,留了位置。
不远处有人落葬,老太太哭得凄惨,赵芮看着,心生悲凉。
终于在一处空荡荡的墓碑上,看到了沈斯年的照片,赵芮跪在墓前哭得站不起来。
靠着冷冰冰的墓碑问他,“阿年,你说,我们为什么不珍惜曾经?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分别?为什么我们明明相爱,却不在一起?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伤害,到底是为什么?”
一边哭,一边抚摸沈斯年的照片,可是,终究无人回答。
天落下了雨来,一阵秋雨一阵凉,赵芮全身都被打湿了,想起那次她半夜从霍冬锐家出走,被沈斯年抓走。
那时候,要是他们彼此敞开心扉,说出那句爱你,是不是一切都不同?
可是,也未必啊,沈斯年认定了他是自己的哥哥,两个人又怎么在一起?
可他不也,要了自己吗?
赵芮眯着眼睛,湿着头发,一边哭,一边抱着冰冷的墓碑。
滴滴答答的雨水声,赵芮哭一阵,呆一阵。最后是这边墓园的工作人员发现她不对劲,过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赵芮摇摇头,跌跌撞撞起身,工作人员看她可怜,给了她一把伞,赵芮无意识地打着伞,拖着行李走到墓园门口,工作人员已经帮她拦了车,然后问她,“小姐,你的家在哪里?”
赵芮茫然地看着他想,她哪里有家,只有一套沈斯年留给她的别墅,可是那里充满了痛苦的回忆,她一点都不想去。
让司机开到附近的一家小宾馆,在楼下办了入住,开门进去就是一股霉味。
赵芮放了行李,洗了澡,然后缩在床上,梦里似乎是霍冬锐来找她了,然后她紧紧抱住了他,可是不一会儿,又梦到霍冬锐推开她走了。
她想起来了,她对他说了分手,而他好像同意了。
赵芮醒来发现自己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又感冒了,发着烧,外面是阴天。
全身忽冷忽热,这边前台的小哥问她要不要续住,如果要的话,得付钱。
赵芮给他转了账,问他是否可以给自己买点吃的,小哥道,“楼下有超市,要买自己去。”
显然是把她当难缠的顾客了,想了想,自己的确,36岁了,那个小伙子看上去二十岁都不到。
惨白着脸下楼,却只有泡面饼干,她根本都不想吃。
回到房间里,喝了热水躺着,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想,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来受苦的?
沈斯年这一辈子,好像也没什么可开心的,那么她的呢?
想到沈斯年这么多年,都以为自己是他的妹妹,然后彼此伤害,彼此折磨,没有好好爱过,却又在内心深深爱着彼此,难过到失声痛哭。
手机早就没电了,赵芮也不想充电,就躺尸着。
病好那天,已经过了五天了,赵芮又去看了沈斯年,这次,买了一束玫瑰花。
他们从前,从未有过欢愉,只有不断的折磨、怀疑和试探,赵芮抱着墓碑,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每天如此。
她多希望,沈斯年还活着,可是,这个世界上,再没有那个人,那个她童年里最温暖的人,叫阿年。
不知过了几天,赵芮茫然抬头,才发现冷空气又来了。
她第二次感冒,手脚冰冷地缩在那个小旅馆里,完全的自闭。
然而这天,她从墓地回来,路上遇到了一条小狗,小狗的脚好像受伤了,趴在地上,可怜兮兮地,睁着眼睛看着她。
赵芮觉得这条狗跟自己有缘,又可怜,就抱它回宾馆,然后前台说,这里不能养狗。
无奈的赵芮只能把小狗放在楼下,给它搭了个窝,然后开始找能够养狗的租处。
这一片很好找房子,都是老公房,出租的很多,赵芮找了一家,对方表示原来也养狗,可以接受,就是要弄干净。
赵芮忙不迭应了,付了三个月的房租,然后住下了。
她自己另外一张储蓄卡上的钱也不多了,嘉扬的工资卡,她却是动也不动。
赵芮决定,还是要回归正常的生活,附近招人的地方很多,开出的薪水都不高,赵芮于是应聘去了附近的社区做辅工,薪水不高,但是活也不累,每天就帮街道办事处科室里面打打字,写写材料,对她来说大材小用得很,但是辅工招录不严格,审查也没那么麻烦,随便填填信息就好。
每个月三千不到的工资,刚刚够付房租,赵芮这才明白,原来这是大部分人的生活。
却就这么安安心心地,每天撸狗,上下班,反正那么多事情想不明白,不如静静地想清楚。
她所工作的岗位上面对应的是社区事务受理中心,她就负责每天输入核对那些前来申请养老服务人的信息。
这个区域远离市区,每天下班很早,四点半就能回到租处,时间太长,无处打发。
赵芮这才发现,一个人被放在不适合的位置上,原来也是会难受的。
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当年她被沈南麓逼迫是事实,但到了经济委,放纵也是事实,如今看来,其实自己也是走入了歧途。
她反复想着霍冬锐对她说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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