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诛邪剑觉得这厮要为非作歹,就会像这样,自动出鞘对着他进行警示。
如果不改,仍然要做坏事,那诛邪剑就会先给他一剑。
普通厉鬼被这把诛邪剑刺一剑就会死,可见它有多厉害,苦生虽说被刺一剑也不会死,但那痛苦滋味他是下辈子都忘不了。
眼看诛邪剑不讲道理,越逼越近,苦生大怒:“我可什么都未做!”
苦生:“你莫非要我救治她?我又不是大夫,也不会医治凡人!”
……
被诛邪剑逼得抓狂,苦生还是臭着脸在剑尖指着脑袋的情况下,去检查了罗玉静的情况。在他一通死马当活马医的阴间操作下,他发现,这人似乎是饿晕了过去。
不管内里魂魄怎么样,这具身体终归是个普通人,郑氏还在时就日日以泪洗面,等到罗玉静到了这身体里,她心情郁郁,同样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这如何能受得了。再被苦生这么囫囵颠倒一日一夜,自然气息奄奄晕倒过去。
“我还得给她找食物?”苦生怒捶一旁的树干,忽然头顶一阵窸窸窣窣,一个刺球从树上掉下来,恰好砸在他脑袋上。
苦生伸手一摸,从头上抓下来一个板栗球。原来旁边这棵树正是棵板栗树,仰头一看,刺果稀疏,只有树顶位置有一些。
僵尸有铜筋铁骨钢皮,普通的刀也刺不进皮肉,板栗球这点小刺他当然不放在眼中,徒手捏开,取出里面的板栗。
“凡人应当是能吃这个果实?”他问诛邪剑。
诛邪剑一动不动。见它不反对,苦生蹲在罗玉静身边,把板栗塞进她嘴里。他剥出一个塞一个,很快把罗玉静嘴里塞满了板栗,塞得鼓鼓的。
“她不往下咽,这可如何是好?”苦生搬起罗玉静的脑袋,“待我来帮她咽下去。”
昏迷中的罗玉静露出痛苦的神情,她的嗓子被卡住了。
诛邪剑颤动,开始指着苦生,苦生再把罗玉静一个翻转,猛击她后背,让她把嘴里的板栗吐出来。
他对着诛邪剑抱怨:“方才你不也同意了喂这个,怎的都怪我!”
“可恶,我从出生起就没吃过东西,怎么知道这时候该给她吃些什么!”
他把软绵绵一团的人抱起来,烦恼地四处张望。这里是深山中,人迹罕至,没有人烟。
好在这是秋日时节,山中也有些成熟的野果,苦生寻到一样,就问诛邪剑:“这东西能不能吃?”
“诛邪剑,你不要装死,给我一点回应!不然,若是吃出了问题你不要再指着我!”
苦生口枷取不下来,又不能尝,只好依靠手指捏着的硬度来判断这东西会不会噎死人,依靠嗅到的气味来猜测这东西能不能吃。
“一股甜味,能吃。”他捏了个柿子就往罗玉静嘴上糊。
这人醒着时碰一下就忽然尖叫哭泣,现在昏过去了,却靠在他怀里,还将脑袋往他衣襟里藏,显得又安静又可怜。
苦生没什么心思,抬手把她的脑袋揪出来喂柿子,糊了她一脸的黄。
再寻一样野果,捏开壳闻闻味道,气味很奇怪。苦生心说这气味和从前师父做的饭一个味道,应当也是能吃的,再次毫不犹豫往罗玉静嘴里塞。
罗玉静被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熏醒,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只带着铁指套的手捏着什么往她嘴里塞。她挣扎着躲开,幽幽问:“你在给我……喂屎?”
……
在水边洗掉脸上的残渣,罗玉静将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打散梳理,梳着梳着,望着水里的倒影又开始发呆。
“她怎又发呆?”苦生蹲在旁边的大石头上等着,问旁边的诛邪剑。
一般而言,厉鬼都是没有神智无法交流,但这个女人虽然有厉鬼的气息,却又是人,似鬼非鬼,似人非人。从某种意义上,倒是与他很像。
人之所以成厉鬼,无非是含恨或不甘,这个女人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若是为恨,不见她去报复仇人,若是为不甘,也没见她有去做什么事的强烈意愿,只有一身悲与痛。
“那厉鬼,你以后就跟着我。”苦生说,“不要想着逃跑,你是跑不掉的,可明白?”
罗玉静不言不语,用手缓缓梳着头发。
苦生又道:“就算你藏在凡人身体里,一身厉鬼怨气也会侵蚀身体,这身体你不可能一直用下去,过不了几年终是要死。”
“是吗。”罗玉静终于开口说了两个字,看上去仍然是无动于衷。
苦生要继续去寻厉鬼踪迹,不愿在这耽搁时间,提起破竹筐准备再如之前那样把人装走了事,结果破竹筐被折腾这么久,整个散了架。
将破竹筐一丢,苦生一脚踢断一棵树,折下树干做了个背柴的架子。把罗玉静往上一放,背着就走。
这人对外界反应迟钝,不用多说,将她当个菩萨像背走就是。只要不碰她,她就没什么反应。
行在山路,罗玉静坐在并不舒服的柴架子上,两条腿垂下,白色裙子飘飘荡荡,出神看着两旁树木倒退。
一阵风从后方吹来,将罗玉静的长发吹到苦生脸颊边,他嫌弃地抓了一把往后抛:“你头发绑起来,不然给你烧了。”
罗玉静抓着头发怔然望天。
前方有棵柿子树,苦生摘了两个柿子随手一抛,精准地抛到罗玉静腿上,滚进她怀里。
山间秋叶红黄交杂,深深浅浅。苦生在前头挥开头上的树枝,几片黄叶飘飘荡荡,也落到罗玉静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她什么时候死?
后来:不要死。
第198章 04 喝药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但凡走过都要多看两眼那一对男女。
男子面上戴着奇怪罩子遮嘴,手上叮叮当当铁指套,拿一把道士用的驱邪剑,看外貌就是个“奇人异士”。
女子倒是面容姣好, 但发极黑, 脸又极白, 一身孝服似的白麻衣看着让人心里发怵。
这两人的姿势也怪,男子把女子背柴一般背在身后,两人隔着几根树枝背靠着背, 这姿势本该非常吃力, 但看那男子轻松自如的模样, 好似那女子没有重量。
挑着担,提着篮的普通人, 纷纷避开他们, 抱着孩童的妇人见不懂事的孩子伸手去抓那白衣女人,忙把他的手捉回来,低声呵斥, 生怕他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是很寻常的事,所以众人见到些“奇诡”人士都是敬而远之。
苦生早已习惯那些目光,大步走在街上四处感应厉鬼踪迹。
“这位过路的道长,请到家中喝杯茶吧?”走到一个巷口时, 一个脸带忐忑的男人站在一扇门前说。
苦生朝他身后的门户里看一眼, 脚下一转朝他走了过去。
男人忙殷勤地打开大门,将他迎进去,还畏惧地看了眼他背上的罗玉静。
前面说道,这时的人们常遇见一些怪事, 于是与之相关的一些驱鬼捉妖人士便多了起来,有许多人家若是遇上怪事,请不起本地那些“神圣”,遇到路过的奇人,就会将人请到家中帮忙看一看,这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做法。
进得小院,见屋舍老旧,院内养了鸡鸭,但扫洒的很干净,闻不见什么气味,院子一角种着棵梨树。
男主人按照习惯倒上一碗茶,捧到近前见这位怪道长面上铁罩子罩着喝不了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递过去。
苦生道:“什么问题?”
男子忙放下茶道:“是我的儿子,睡了三天都喊不醒,在庙里拜过也没什么用,不知道是被魇着了还是什么。”说完朝屋里喊了一声,让把孩子抱出来。
里屋他的妻子和老娘都走出来,妻子双眼哭肿,怀里紧紧抱着个几岁的孩童。
两个女人七嘴八舌一通述说,眼见又要哭起来。苦生一手捏着孩子的脸翻看,一指凉冰冰地戳在他眉心,打断两人的哭声。
“是‘走蛙’,让孩子母亲抱着往外面有桥的地方走,走到哪孩子发出哭声,就停下挖土,土里会有一只土蛙,用碗装了带回来,给家里的鸡吃。”苦生说完就摆摆手。
孩子的母亲立即抱着孩子,带着小锄子和碗出门。
苦生将背上背着的柴架子取下来,单手提着不言不语的罗玉静,将她放在那棵梨树下青石上坐着。
留在家中的男人陪在一边,他那老娘则小心看了罗玉静好几眼,问苦生:“这位道长啊,您这带着的,可是您降服的女鬼?”
苦生刚想说不是鬼,又一想身体里确实是个厉鬼不错,解释起来麻烦,便直接点了点头。那老婆婆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进了屋去,过会儿拿出三根香,点着插在罗玉静脚边拜了拜,口中说:“莫怪,莫怪。”
罗玉静望着脚边的香:“……”
香燃尽后,女人抱着孩子回来了,合着的碗里果然有一只土蛙,拿到鸡笼里给鸡吃了,很快,屋里就传来孩子的哭声,边哭边喊饿。
那家人千恩万谢,最后小心取出来几个钱,递到苦生手中。看上去像是怕他嫌少,但苦生什么都没说,收下钱就把罗玉静背起来。男主人殷勤地将他们送到门口。
又走过几条街,苦生再次停下来。旁边是个用竹篙和布支起来的面摊子,靠着人家的两片灰墙,靠墙立着酒瓮,摆了几张桌子。下午时分,不是饭时,没什么人光顾,摊主坐在那打盹。
将罗玉静摆在桌前,苦生自己蹲在另一张长凳上,喊醒店主人:“一碗面。”
“诶,好嘞,稍等。”店主人醒神,见他们形貌异常,不敢多问,掀开关着沸水的盖子,蒙头下汤面。
一碗面,他端上来后犹豫一下,放在了苦生面前,大概是觉得女人看上去不像是需要吃饭的样子——像个女鬼。
苦生一根手指把面碗推到罗玉静面前,又掏出方才那家人给他的谢钱,付给店主人两个。
他自己一个人行走的时候,不需吃饭睡觉,身上向来没钱,现在得养着一个人吃饭,只得额外花点功夫管管闲事。
接下去这一路,他便偶尔会停下来,管管东家的小儿夜啼不止,再看看西家的老头老太太半夜梦游……给罗玉静赚饭钱。
他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威胁到罗玉静性命,诛邪剑就会教他做人。他也有大怒之下想过丢下这麻烦算了,但厉鬼实在是太难找,错过一个,下一个还不知在哪。
苦生自认自己已足够小心对待罗玉静,好歹一天会停下来休息片刻,在她饿晕之前会弄些吃的给她,下雨也不会背着她出去淋雨——他养自己都从未这么精心,便是如此,罗玉静还是病倒了。
“病人高热不退,恐怕有些危险,弄不好有性命之危……”老大夫说到这,见面前奇怪的男子先是面色一喜,接着面色一苦。
苦生:“……”诛邪剑!莫再戳我的脚!
“我看这病人分明七情郁结,身上还有许多瘀痕,似被人虐待。”大夫狐疑问道,“你与这女子是何关系?”
所谓瘀痕,尽是先前被套竹筐,以及坐着那简陋柴架子,走山路颠出来,若不是这大夫发现,苦生都未曾注意,心说这女子怎如豆腐一般,一颠就坏。
好不容易将话头含混过去,和老大夫一通纠缠后拿到药,不待他带着昏迷的罗玉静出门,药堂的小杂工已引着衙役过来,指着他便道:“就是这人,像是拐卖妇人!”
原来,药堂掌柜觉得他一个奇怪的道士带着个女人,女人还受了虐待,怀疑他是劫掠了好人家女子,便一边和他纠缠,一边私下使杂工去报官,才将他堵在这当场。
大门被堵住,苦生只好将一提包好的药往腰间一系,一手抱起罗玉静让她伏在自己肩上,冲到后院,从高墙上跳出去,在一群人的惊呼声叫喊声中飘然远去。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追逐,苦生大步狂奔,与诛邪剑说:“次次做好事都要被误会,这是第几次了?”
“真是冤煞我也,我何时折磨她了?”
“呕……”昏迷中的罗玉静忽然发出不舒服的呓语声,苦生猜她可能是被他的肩头硌着肚子不舒服,在行路途中又把她换个姿势,团起抱在怀中——那些妇人抱孩童大多是这么抱,这总没错。
女人正在发热,他又是天生冰冷,被这一团在怀里烫的浑身别扭,手指都僵硬地大张着。
“忒的麻烦!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离开这镇上,迎面一阵秋风,吹得罗玉静颤抖不停。她浑身发热又感觉冷,在昏睡中也感到痛苦,压抑之下只下意识带着哭音低声喊姐姐。
同行几日,苦生就没听到她说几句话,就是这漠然的态度,让他几乎真要将她当做一尊泥人。如今这一声声姐姐,像是从泥里拼命挤出来才能听见,也让她更像个人,毕竟厉鬼可不会这样。
苦生梗着脖子,脸色铁青。他抱着的人似是将他当做了那个“姐姐”,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凑得极近,眼泪都顺着他的衣襟往里滚落,全滴在他胸膛上。
他不停将脑袋后仰,抓狂得想要暴打诛邪剑,这个时候诛邪剑老老实实挂在他身上,半点反应都不给。
“诛邪剑!你出鞘,莫装死!若不给她一个痛快,就给我一个痛快!”
诛邪剑不动。
罗玉静醒来,昏昏沉沉中,看见头顶一尊神像,只剩半张慈悲面容,一株放肆野草从胸前空洞里长出来。屋顶上结了几层蜘蛛网,似想修补这破漏屋顶。
她翻个身,身下厚厚的枯草堆窸窸窣窣响。一件男人的外袍铺在草堆上,有一大团被晕出的水渍,罗玉静摸摸自己仍然湿润的眼睛,发现那很可能是自己做梦时哭湿的。
“喝药。”苦生听到声音,背对着她说。因为嘴被铁罩子罩上,他说话时的声音总有些含糊沉闷,让人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罗玉静才发现空气里飘着一股苦涩的药味,那个在她看来疯疯癫癫的怪道士这会儿蹲在火堆前煮药,因为脱下了外袍,只穿着件单薄的旧衣,头发乱糟糟扎着,脚边丢一堆包药的纸。
也不知他在哪弄来的瓢,煎了一大瓢又苦又黑的药汁递给她,并语气臭臭地告诫:“若下次再有不舒服,要提早告知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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