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菜园边站着的两个身影,清晰倒映在二楼一双翠绿色的眼睛里。
她听到了下面那荒唐的对话,看见了她们无法想象的交流,变得有些浑浊的翠绿色中仿佛凝结了一层寒冰。
梅栗哼着轻快的调子走进房子里,看见佩格夫人难得在白天下了楼。
她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她,仿佛暂时拿下自己的高傲冷漠,真正将她看进眼中。不过这打量,也带着一股浓浓的不愉快。
“你知道你在做多可笑的事吗?”佩格夫人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两人中间隔着一层阴翳,梅栗站在厨房门口,脚下踩着光。她迎向佩格夫人锐利的眼神,说:“我在做快乐的事。”
“我一直没管你,但你最好不要给我添麻烦。”佩格夫人冷冷说。
“我做什么会给您添麻烦?”梅栗问。
“现在外面那东西就是麻烦,不要再随便去招惹它。”佩格夫人用一种不容许反驳的语气说完,显然也不想再听她的回答,姿态优美而端庄地踩上楼梯,回去二楼。
梅栗耸耸肩,也不管她的警告,从厨房里拿上篮子就走了出去。
沼泽怪物还在外面等着她,梅栗上前和他走在一起,小声对他说:“你刚才可是被丈母娘嫌弃了,不过无所谓,反正对我来说她最多就是个后妈。”
“反抗后妈可是经典的童话剧情。”
沼泽怪物还捏着那根草茎发呆。
梅栗:“……”行,看你要对着它苦恼到什么时候。
玛吉大婶的尸体被找到,举行了简单的葬礼,被埋葬在了墓地里。
赫莎去参加了葬礼,心里难受,跑来寻找小伙伴聊天。
她循着那条少有人走的路,还没走到森林边的花园小屋,就看见梅莉坐在小溪边,满头都是细碎的花,旁边的一丛白色小野花都被薅秃了。
“梅莉,你这是怎么了?”
梅栗清理着头上的花,干笑:“我……在玩花。”
刚才她一个手贱,摘了一大捧野花,丢到沼泽怪物身上了,然后她坐在这洗手,没防备,沼泽怪物又开始学她,摘了一大把野花,照着她的脑袋就这么丢下来。
现在许多细碎的花夹进头发里都弄不出来。
看见小伙伴这样子,赫莎沉重的心情好了许多,她上前帮忙把梅栗脑袋上的野花都挑出来。
梅栗领着她往家走,趁着她不注意,扭头拍了一下沼泽怪物的手。他手里还拿着没扔完的野花,要是这个时候扔下来,肯定吓到赫莎。
警告完沼泽怪物,梅栗扭过头去和赫莎说话。
赫莎说了些市集上发生的事,等到梅栗走到她前面,她忽然咦了一声,“梅莉,你头上怎么还有几朵野花?”她刚才明明都清理干净了。
梅栗摸了下自己的脑袋:“是我自己放的。”肯定是沼泽怪物放的。
赫莎心不在焉说了一阵闲话,还是没忍住说起了那件事,“梅莉,你还不知道吧,玛吉大婶的尸体找到了。”
梅栗眨了眨眼睛,神情惊讶:“啊?不是说沉进沼泽找不到了吗?”
赫莎低声说:“这件事很奇怪,大家议论纷纷,都在说,玛吉大婶其实……是被女巫杀死的,因为她的尸体出现了一些可怕的变化。”
这一次梅栗的惊讶更加真实了,“女巫?真的有女巫的存在吗?”
赫莎:“大家都说有,但我不太相信,其实……”
她犹豫着看着梅莉,欲言又止。
梅栗疑惑,“怎么?”
两人已经走进花园,梅栗头上的花要掉不掉,脸上是健康的红晕,琥珀色的眼睛看向她,显得清澈而明媚。
赫莎抿了抿唇,含糊地说:“没什么。”
她在这里玩了一会儿就要回去,梅栗又从花园里剪了几枝花送给她。
赫莎抱着花回去,她的弟弟埃文从楼上探头看见了她怀中的花,蹬蹬蹬跑下楼来。
“赫莎,你又去那个女巫的屋子了?”
赫莎一把捂住他的嘴,嘘了一声,表情里满是不赞同,“埃文,不要再这么说了!”
埃文年纪不大,被姐姐训了,噘嘴不服,“大家都这么说,从前住在那的佩格夫人其实是个女巫。”
赫莎:“佩格夫人已经去世了,现在那里只住着梅莉,她是个好姑娘,根本不是什么女巫!”
埃文嘟囔,“可是巴里他们都说梅莉和她的母亲一样也变成女巫了,还说玛吉大婶的死就是她干的……”
赫莎拿起手里的花,在弟弟头上砸了一下,“不许再跟着他们一起胡说!”
见她哼一声拿着花要上楼,埃文揉揉鼻子跟上去,“可是赫莎,她是个怪人,你不要再去森林那边的屋子了,那边很危险。”
赫莎捂住耳朵,表示不听。
玛吉大婶的尸体被找到,很多人都看到了她变老的躯体,还发现她身体里的心脏没了。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玛吉大婶是被女巫杀死的消息。
女巫是邪恶的,她们能用神秘的力量杀人,还会吃人的心脏。
因为习性古怪,所以女巫都是孤僻的,在她们这里,最孤僻古怪的人就是居住在森林边缘的佩格夫人母女。
“我早就怀疑那个佩格夫人是个女巫,长得那么好看,就是为了诱惑人的,那是女巫的能力!”邻居的大婶信誓旦旦这么说。
从前和她一起玩耍的一个伙伴也说:“我早就觉得现在的梅莉和以前的梅莉不太一样,她这样的变化,肯定是因为她也变成了女巫。”
还有很多这样的话,随着玛吉大婶的死,在暗地里传播。
赫莎听了很多这样的话,心里为梅莉焦急,她和梅莉相处这么久,清楚她是个友好勤劳善良的女孩,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帮她去解释。
本来今天过去,是想告诉她这件事,结果最后也没能开口。赫莎看着花瓶里的花,忧虑地叹了口气。
第51章 17 怀疑
女巫的存在, 就和各种妖精怪物的传说一样,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几乎没有人亲眼见过她们的样子。
只是在各种流言中, 他们都是极端可怕的。
梅栗提着篮子去市集买东西,发觉一路上总有人悄悄看她, 等她看过去那些人又会马上欲盖弥彰地收回眼神,这古古怪怪的态度,实在令人怀疑。
从前她来市集, 也很少会有人主动和她说话,对她的态度敬而远之,但是这一次, 那种被排斥的感觉太过鲜明了。
在这样令人不舒服的气氛下, 梅栗迅速买了东西就准备离开。
可是还没走出市集,她就被人拦住了, 一个提着刀的少年双眼通红地瞪着她。
是玛吉大婶的儿子朱利安。
“我的母亲是不是你杀的!”他冲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梅栗被他吓了一跳,警惕地望着他手里的刀,有点担心这人心理状况不对直接动手。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玛吉大婶?”
她心中忍不住猜测,莫非他看到了她之前把玛吉大婶的尸体从沼泽里捞出来, 所以才误会了?
“你是个可恶的女巫, 你的母亲也是女巫, 如果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 梅栗只觉得荒谬。什么证据都没有,仅凭怀疑就能拿着刀上来拦人, 该说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就是冲动无脑, 还是这个世界法律缺失。
周围有许多人围上来看,指指点点, 只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畏惧和怀疑。
梅栗原本还想尽量保持镇定,但是转念一想,她就抿唇露出个害怕的神情,眼睛一红,当场哭了起来,“你凭什么污蔑我!”
她也是个清秀的小美人,露出这么恐惧的神情一哭,尤其显得可怜,对比拿着刀的朱利安,更是弱小无助。
眼见朱利安一动,梅栗就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喊道:“你要做什么,我根本不是什么女巫,你才是可怕的杀人犯!”
她一退,在她身后围观的人也跟着后退,有个大婶忍不住说:“朱利安,你先放下刀吧。”
“是啊是啊,一个小姑娘,都被你吓哭了。”
还有个大婶直接撸着袖子站出去,大着嗓门道:“你不要听别人说了几句闲话就当真,这么冲动跑出来,你还真想杀人啊!”
朱利安本来也是这几天听多了各种猜测闲话,又沉浸在母亲被杀的悲痛中,一时冲动才会跑过来质问,如今被周围人一说,又动摇了,愤怒的神情退了大半,站在那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人总是这样,轻易迷失在流言里,像是随风摇摆的小船。
梅栗还在哭,抬起眼,畏惧地看他,“我……我和你家又没有仇,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去杀玛吉大婶,而且,我连兔子都不敢杀,怎么会去杀人,你随口一说就抹黑我的名声,我以后怎么做人,我、我也不活了!”
说着说着,大哭出声,这一片就只听得见她的哭声在回响。
周围一群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不少人露出讪讪的神色,感到尴尬。
在这里的人,谁没那么随口猜测几句玛吉大婶的死。
要说流言这东西,大家随便传传,都是人云亦云,跟风说几句,也美人觉得是个什么大事。
怀疑要什么凭据,怀疑就是人心里的成见而已。
可是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因为闲话把个小女孩给逼哭了,这就不好看了。
梅栗也豁出去,哭喊着:“你就是看我父母双亡,一个小姑娘好欺负罢了,我知道玛吉大婶死了你伤心,但是你伤心你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她也不牵扯其他人,只针对朱利安。
这世上总是看上去比较惨的人更让人同情,顿时,情况就变了。
不少人心里也觉得,说闲话归说闲话,真拿刀欺负个小姑娘不道德,便站出来谴责两句朱利安。
“朱利安,你真是太过分了。”
“是啊,你都是一个大男人了,来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事。”
“赶紧回去吧,别再闹了,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朱利安脸涨成猪肝色,瞪着这些人,明明这里面就有很多人都信誓旦旦说梅莉母女是女巫,结果他们现在反口就不认了,还来谴责他!
这些人……这些人!
他心里委屈愤怒得不行,大叫一声扭头跑出了人群。
一群人被他的大喊吓了一跳,一个女人捂住胸口,不怎么高兴地说:“以前也不知道朱利安是这样的人,他的脾气也太暴躁了。”
“是啊,突然大叫,吓到我了,他该不会因为玛吉的死受了刺激吧?”
“可能是,他最近都不爱出来玩了,也不爱说话不爱笑,怕是真出了问题。”
“人也越来越阴沉了,别说,有点吓人呢,还随身拿刀。”
“他父亲怎么也不管管他。”
转眼间,这些人嘴里,又传起了流言。
这些流言就像风一样,吹过每一个人,永远不会止息。
赫莎在一切结束后才听到消息匆匆赶过来,见到还在默默流泪的梅莉,连忙上前扶住她,将她从人群里带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安慰了几句,还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两人坐在市集外面的路上,梅栗捏着手帕,情绪平静,只剩下眼睛还有点红。她本来就是装的,当然恢复得快。
“你没事了吧,梅莉?”
“没事了。”
“朱利安怎么能这样对你,他真是犯傻了!”
“算了……赫莎,大家都说我是女巫,你也这么觉得吗?”梅栗现在才反应过来,上次小伙伴来找自己玩,为什么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样子,怕是听到了那些流言。
赫莎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没有!我没有这么觉得,她们都是胡说的,我相信你!”
梅栗看着她的神情温和下来,“谢谢你,赫莎。”
其实,她并不在意那些流言。在上辈子,她经历过太多这种事了。
最开始,是因为她爸爸,她爸被杀后,他做的那些坏事被查出来披露在网上,她和母亲一度因此被人辱骂,她那时年纪不大,还不太懂事,只记得本来就敏感的母亲因此大受刺激,日渐忧郁消沉。
后来这件事,到她上小学还不断被人提起,没人愿意搭理她这个强奸犯的女儿。
妈妈去世之前那段时间精神出现了问题,她经常出入精神疾病治疗中心,认识她们的人会用怜悯或嘲讽的语气和人说起,她的母亲是神经病。
她上初中,班级上也有同学谣传她从母亲那里遗传了精神疾病。
她因此痛苦过,怨恨过,并且学会了示弱让自己更好过一些。当她以受害者、弱者的形象出现时,总会有同情的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只是这些嘴上官司,看多了,不管输赢似乎都没什么意义。
等她长大,稍微成熟了些,在秦夫人的开解下慢慢也就学会不去在意这些事了。
只是多少还留下了后遗症,她变得不怎么合群,也不喜欢生活在人群之中,宁愿独自一人。
或许这也是她会喜欢上沼泽怪物的原因——他身上没有人的特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那么平静,靠他再近也不会受到伤害。
哭了一场,心情有些低沉,她走在小路上,双眼看着天空浅淡的蓝色出神。
沼泽怪物的身影忽然从小路那头出现,身影在浅蓝色的天空幕布下越来越浓。
梅栗的心情又慢慢向上升腾,她略显沉重的脚步变得轻松了,走向沼泽怪物的每一步都好像踩着风。她朝他跑过去,到了近前又慢下来。
沼泽怪物将手伸给了她,梅栗顺手就把篮子挂了上去。
然后她跑到沼泽怪物身后,一个冲刺起跳,把整个人挂在了他背后。
“啊——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梅栗勒着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晃了晃腿。
身上挂着一个篮子和一个梅栗,沼泽怪物转身往森林挪。
37/165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