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依依心中惊惧半点不减。
兴许他这会儿离开,谢依依便不会再这样害怕,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待你,就这么粗暴吗?”
谢依依已退到了木桌边,腿抵着桌沿,退无可退。
好在风无珩也没有逼近一步,她反手握住木桌边缘,轻轻摇了摇头,声若蚊呐:“没有……他待我不粗暴……”
慕明韶待她不好,却也算不得粗暴。
她如此一说,风无珩的嗓音反倒添了几分怒意:“你现在模样这般憔悴,他昨夜还不粗暴吗?”
闻言一顿,她忽地反应过来这人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脸上不自觉泛起一抹羞赧。
她不知如何解释,也不敢与这人解释。
这就是昨日慕明韶让她回屋与自己一道的借口。
她紧抿着唇不答了。
让他误会下去也挺好。
风无珩将装着热粥的木盘朝她递过来,低沉的嗓音依旧不悦:“他对你如何都心甘情愿吗?”
她望了眼眼前粗砺的手掌,那手腕处一圈凸起,似是戴了一串佛珠,她忆起这人一心向佛的传言,却仍是抵不过他那夜充斥着贪婪的面容,她颤巍巍抬了手,胡乱答了一句:“我也并非心甘情愿……”
最后几个字嗓音都是发颤的,连带着手也没拿稳,瓷碗掉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碎了一地。
她也委屈。
她就算知晓这人如今已后悔,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害怕,所以她昨夜见了这人便一心想着回屋。
可屋里那人也让她渐渐蒙上恐惧。
瓷碗触上地面的那一刻,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气氛瞬间变得低沉。
她半句话也不敢说,赶紧蹲下身子,想将碎了一地的瓷碗拾起,手刚捏到一块碎片,便被烫了指头。
她没忍住轻呼了一声,几乎是刹那间,身前那人逼近过来,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逼得她再度抵在木桌边,身子不由得后仰。
指尖上的痛楚涌上了脑袋,瘦削的下巴还被人捏着,粗砺的手掌摩挲过她的起伏,被迫仰面望着这人。
她眸中的惊惶展露无遗。
风无珩却不想松手,另一只手环过她细瘦的腰肢,迫得她身子没法后仰,只能贴着自己。
“你若是不愿,我便带你回去。”
“上回回京,我在宫里碰见了你兄长,他念着你。”
“他说你不愿回去,是那人不许?”
他一字一句缓缓说着,低低的嗓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柔情。
被他搂在怀里的女人眼睫轻颤,垂下了眼眸,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她面上,浓密卷翘的睫毛在哭得红肿的眼下洒下一片阴影。
他看得出,她在考虑。
自己这番话,让她心动了。
谢依依的确心动不已。
尽管秦婉与她说了,先不必告诉风无珩,可这会儿,是他先找了过来。
她轻咬着唇,快速抬眸,试探般望了眼前这人。
这人模样也不差。
面容称得上俊美,尽管在外征战了几年,到底也才二十的年纪,棱角分明的脸如同精心雕刻出的一般,此刻一双锐利的黑眸紧盯着她,不同于慕明韶的捉摸不透,带着十足的攻击性。
她还是不敢再看第二眼。
但这人刚才所说,她也拒绝不了。
她抬手轻轻推了推这人,这会儿的她心神慌乱,根本没法冷静思考。
却被人紧握住了手腕。
她一抬手,里衣和外衫的袖子都缓缓滑落,包扎着细布的那处就这么露了出来。
过了一夜,隐隐渗出丝丝血迹。
慕明韶给她用得药当时便止住了大半的血,也没什么痛楚。
但是指尖刚才被瓷碗烫到的那处还有些疼。
只是细布包着,又渗出血丝,多少看着有些可怖。
风无珩心疼地望着那处,神情难受。
仿佛受伤的人是他。
她心里倒也不那么惊惧了,只想先将这伤口藏好。
于她而言,这伤口本就算不得什么。
可风无珩不想遂了她的心意,轻轻握着她手腕,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度。
他顺手松了捏着她下颌的手,便要带她朝外走去。
“我现在便带你离开。”
沉稳的嗓音一字一顿,仿佛什么重大的许诺。
他现在心中只觉后悔,当初,他便不该眼睁睁看着谢依依嫁与旁人。
谢依依没动。
风无珩力道极轻柔,也拉不动她。
“我……我换好衣裳便去楼下大堂寻你。”
她这会儿衣衫发丝凌乱,连鞋也未穿,总不能出去,她轻声道完这句,又抬眸望了眼风无珩:
“然后我们便离开。”
她不想再思虑秦婉先前对她说的那番话。
再如何惧怕风无珩,至少这人忠肝义胆的名声在外,不会想着谋逆,不会危及她兄长。
她话音落下,风无珩担忧紧张的神色才换下,轻笑了一声,手轻抚过她柔软的发丝,应了一句,才转过身。
然后便顿住了。
没了风无珩高大的身影遮挡,谢依依也瞧见了。
小臂上早已没了痛觉的伤口这会儿竟又隐隐浮起几丝疼痛。
慕明韶神情淡然地倚在门框上,目光淡淡望着她,看不出丝毫悲喜。
也看不出他在这儿立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两人视线对上,慕明韶嘴角微勾,又倏然收起,似是不经意地问道:“离开?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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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风将军要带着我娘子离开,也未想过要同我说一声吗?”
慕明韶离了门框,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门前,拦了去路,淡淡问了句,叫人听不出语中意味。
谢依依通体寒凉。
即便她的想法从不掩藏,可被这人亲眼瞧见却是另一种感受。
她不知如何答话,一旁的风无珩却冷然开了口:
“我倒不知依依还是入了皇家名册的皇子妃。”
“风将军是要瞧瞧我们二人的的婚书?还是准备去华京城找谢家人问问?”
慕明韶嘲弄地轻笑一声,走到谢依依身侧,顺手将人搂过,目光直直盯着风无珩,“娘子不听话,该我处理家事,风将军还请回避。”
他沉声说完,清越低凉的嗓音中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谢依依听出来了,她不曾见过这人手段,只闻声心底便渗出丝丝凉意。
她抬手对着身旁风无珩的胳膊轻轻一推,“你先走……”
嗓音轻柔,如一片随风飘落的羽毛。
风无珩自然不愿就这么离开,留她一人在此处对着慕明韶。
刚才两人那番对话慕明韶显然是听见了。
可她眸中恳求的滋味却又令他说不出拒绝的言语。
不由得令他拧起了眉头,朝着慕明韶冷眼扫去。
对方的确是贵客,他下不了手。
也不能确信自己就能对付得了他。
他攥紧了袖中的一双拳头,冷笑了一声,“我先去将一切备好。”
一双眸子愤然盯着慕明韶,这话语却是对谢依依所说。
谢依依听明白了,脚步跟着他到了门边,依依不舍地望着人离去的背影。
她依旧是有些怕风无珩,可此刻仍旧是期盼大过了惊惧。
“砰”——
一声沉闷响声,木门在她眼前倏然关上,令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眸。
再度睁眼,她已被慕明韶抵在了门边的墙上。
“你刚才真想让他带你离开?”慕明韶嗓音低凉,浸得她心寒。
后背墙面冰冷又坚硬,令她心里委屈又难受,还难得对着这人有了几分怒意。
难得拔高了音量,对人抱怨道:“我对你什么都不了解,既如此,寻旁人带我回去不是更容易吗?”
反正已叫他瞧见了。
听她这言语,慕明韶却反倒勾起了唇角,“你倒是忘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对我说的。”
谢依依双唇微张,她其实一直没忘,听人特意点出她才仔仔细细忆了起来。
那日她苏醒,说得是“以命抵命”,只求他能救下谢凌川。
她爹官职不高,却事务繁忙,她娘还要更着,自她出生,便是那个只比自己大了五岁的兄长一直守着自己。
如父如母。
舍了她这条命,她也觉得值得。
可慕明韶没收,她更是感恩戴德。
慕明韶挑了这事出来说,她真真反驳不了。
她就是亏欠了他。
可谢凌川没有。
谢凌川从昏迷到苏醒,外界事半点不知,凭什么就得背负一个谋逆的名声?
“也并非没有别的法子……”
她喃喃开了口,握住了慕明韶抵在墙面上的那只手腕。
刚才想着谢凌川在宫中的生活,她忽地忆起来了,抿了抿唇,认真道:
“你不过是希望旬国宫中有个内应,我以往鲜少出门,你……”
话到这儿一顿,她垂下脑袋,耳根子泛起一抹红,“等明年开春,将那红蛛养熟了……你可以将我送去方乾皇帝身侧。”
旬国新皇什么都好,励精图治,体恤百姓,唯独不好的是,过分好色。
听闻稍有些姿色的宫女也要收入后宫之中,这两年宫中但凡要动土,七成是要整修后宫。
她垂着脑袋,忘不见慕明韶嗓音清冷的质问,只听得见他嗓音清冷的质问:
“你就这么确信他能瞧得上你?”
“应当……是瞧得上的。”
她难得出门,城中能认得出她的世家子不多,登门娶亲的却不少,应当能入了那皇上的眼。
话音刚落,慕明韶便吐出一声嘲弄的笑意:
“就算如此,你又凭何确信自己能登上高位,凭何确信,自己能立于高位几年不倒?”
两个问题顿时抽干了谢依依的信心。
后宫是个怎样的地方,她听闻过,谢凌川还醒着的时候,宁愿自己拖着病重的身躯,也不愿让她去领赏。
毕竟皇上从民间收进去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谢凌川嘲她,若是她进了宫,兴许都过不到皇上临幸的那日。
两人的嘲意似是重合,却又丝丝缕缕分明。
她握着慕明韶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另一只手也攥成了拳,软糯的嗓音带着十足的坚定:
“我……我会努力。”
她说着,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连忙松了手,慕明韶也不再抵着她,后退一步,静静望着她,淡然道:
“那倒是让我瞧瞧,你有什么勾引男人的手段。”
她若能有什么勾引男人的手段,就不会在解了慕明韶衣裳后,又羞愧不已得替人系上,第二日连见了人都得羞着面。
可他如此说了,便是还有机会。
她抬眸望了眼慕明韶,咬紧下唇,如就义一般抬起了白皙娇嫩的一双小手,伸到了领口旁,缓缓解开了最上方的那条带子。
慕明韶就这么看着她,看她解了那条带子后便垂下眼眸不敢与自己对视。
看她慢慢解开了里衣。
莹白如玉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中。
不知是受了凉,还是心中羞的,身子轻轻颤着,精致的锁骨线条清晰漂亮,面上也渐渐浮上两抹酡红。
即便就这么立着一动不动,也勾得人心神荡漾。
不说旬国那皇帝好色,便是他,都有些心浮。
他盯着看了半晌,转过了身子,悠然往椅凳上一坐,语气带着丝丝不屑:“空有一张脸罢了。”
话音未落,谢依依跟在他身后,一道走了过来,跪伏在他身侧,手搭在他腿上,目光恳切地望着他:“我日后会学……”
那一双眼眸仿若含着秋水,在秋日阳光的照耀下,带着晶莹的光。
慕明韶只稍稍垂眸,便可瞧见比刚才更多的风光。
谢依依的身子的确勾人,但瘦了些。
他收回目光,拿起桌上折扇轻挑了她松松垮垮的抹肚肩带,随口问道:“这是秦婉送你的?”
谢依依闻言微微颔首,她的衣裳还在马车上,秦婉邀她沐浴,干脆就把自己新买的一套衣裳赠予了她。
大了些,却还能穿。
她不明白慕明韶问这事有何用,抬手扯了扯他衣袖,“我都明白,我会学。”
“难看。”慕明韶垂眸望了眼那只手,却蹙起了眉头,瞥了眼一旁打碎的瓷碗和洒了一地的粥,面色更有些不悦:“先将药上了。”
拇指、食指刚才被烫出了两粒水泡,在白皙的手上显得分外扎眼。
她去扯慕明韶袖子觉得疼都还未说什么,慕明韶却先一步嫌弃了起来。
她知道这人不喜欢自己身上留下疤痕,先前额上那一块也是他命令自个儿,抹了那药除去的。
所以她只能乖乖照做,免得惹他不喜。
用针挑了水泡,再涂了慕明韶搁在窗前木案上的药。
他只这一种外伤药,效果却是出了奇的好,涂抹上去便是一阵清凉,不仅能缓和痛楚,细微的伤口也是一日便好。
唯一遗憾是,他从不救治寻常百姓。
平日也只备着这一小瓷瓶,全给她与常安用了。
做完这一切,她回眸看了眼慕明韶,给自己倒了杯茶,丝丝缕缕的热气在茶盏上方蔓延,他还未喝,骨节分明的手在桌上轻敲着,却不知晓他在想什么。
若是……对着这人还什么都做不了,她又如何去勾搭一个不曾见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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