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则拿了帕子来替她擦眼泪,依旧温和对她道:“咱们先赶紧把身子养好,等身子好了,我亲自出面,给你说一门好的亲事。”
说到这里,阮琴望了老人家一眼。
她面上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我这身子怕是养不好了,若是聘给人家,指定也是害了人家,我不想这样。我虽说亲哥哥是将军,可我是个没脸的人,不想认回去,从而辱没了他一生的军功。得老太太您垂怜,只要能在这侯府里有个安生之所,我便就很知足了。”
老太太忽然板起脸严肃了起来:“你怎可自己看轻自己?是你叔婶卖的你,又不是你自甘堕落愿意去那种地方的。再说,如今你早已从良,是良家女了,谁敢说你!”
“你就是想的太多,这才身子一直病怏怏的不见好。你听我的,从今往后,你只管放宽了心去。心放宽了,心气儿顺了,人豁达了,身子自然就好了。”
尹嬷嬷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老太君说的最是真话了,姑娘你可得听进去。”
“多谢老太君教诲。”阮琴虽然嘴上说是听进去了,其实心里是没听进去的。
她做过的事就是做过的,何能当做没做过?去过青楼就是去过,又何能当没去过?
聘她回去做正妻……好人家的儿郎,如何肯要她?
就算看在赵侯府的面子上要了,又何能真正真心待她?左右哪里都不是个好去处的。
何况,她既见了二哥那样的英勇男儿,又何能瞧上别的人呢?
赵老太君握住她手,又说:“我们家孙辈有四个郎君,却只有一个姑娘。如今既你我有缘,我想收你做我的干孙女,不知道你肯不肯?”
阮琴惊了下,茫然的望向老太君。
她本能想的是,若是她做了老太君孙女,是不是就不能再期盼着陪在二哥身边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不愿意,她非常不愿意!
但如今明显老太君是在恩泽自己,即便想拒绝,也得寻个正经理由才行。
阮琴想了想,忙说:“多谢您厚爱,只是我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做您的孙女?我都不想辱没了我哥哥,又何敢辱没了您呢?您抬举我,原是我的福气,只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老太太知道她不是不想做她孙女,她只是怕做了她孙女后不能再肖想二郎罢了。原今儿也是来探一下她的底的,她想看看她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今既然心中有数了,老太君便也说:“我早说了,你无需看轻自己。再说,我想收你做干孙女,不是瞧你可怜施舍你,是真心想留你在我身边。不过,这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你再好好想想。”又说,“我瞧你气色实在不太好,还是赶紧躺了歇下才是。我也就不打搅你了,若要什么,只管打发了你这些丫鬟去朝我要,但凡我有的,我都给你。”
说罢,老太君起身。
尹嬷嬷忙弯腰恭送老人家。
老太君没立即走,而是又叮嘱了尹嬷嬷几句:“姑娘年纪轻,很多事情未必看得懂。但你这是个老人了,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有些事是该懂的。你若真想为你家姑娘好,平时得时常劝着些,该引她去想些好的,开心的,而不是陪着她一起郁郁寡欢。”
尹嬷嬷忙说:“奴婢记下了。”
老太君走后,尹嬷嬷就和阮琴道:“认老太君做干祖母,做这侯府的小姐,这是多好的事啊,姑娘怎么不愿意?”
阮琴躺了回去,双目无神望着床顶,凄凉道:“我原以为是二哥可怜我,才接我入府来养病的,没想到,却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以为我会住去二哥那里,没想到,却住来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方才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明白么,不过就是怕我会去做二哥的妾,她先下手为强。”
尹嬷嬷沉沉叹息一声,劝着说:“姑娘!您听我一句劝吧。二爷若是心中有你,不必你说,凭他那性子,早费尽周折想法子接你进府来了。可他心里没你啊,他只是拿你当妹妹待。二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如今尚还能和你客客气气和睦相处,若哪日他翻脸了,姑娘便是真的再见不到他了。”
阮琴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心里很难过。
“为何二哥不喜欢我。”她仰面躺着,眼泪顺着脸颊滑下,从衣领滑进衣裳里,滴落在肌肤上,她麻木的说,“明明是我先遇到他的。他懂的诗词我都懂,我写的一手好字,我可以陪他下棋陪他抚琴,我除了没有一个完璧之身外,我又哪里比不上她?”
“我就不信,她不懂诗文,不懂史,更不懂军事兵法……只凭着张漂亮的脸,就真能和二哥走得长远。我不信……我不信!”
阮琴很小便被卖进青楼,那里的妈妈一直在各方面培养她。长到十三岁时,她诗词歌舞琴棋书画,皆样样精通,是苏州城里有名的花魁。
原是没读过兵法的,是后来得知二哥是将军,很擅排兵布阵,她为了日后能和他有共同语言,这才开始下苦功苦读兵法军事类书籍,更是熟读历史。
她记得当时她问二哥借这类书看的时候,二哥望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些钦佩,又似有些诧异。后来他还说她厉害,一个小小女子,竟然愿意去了解这些书。
他借了书给她看,后来,他们还一起讨论过军事。
便是她从未上过战场,便是她纸上谈兵,可真针锋相对起来,她也不比他差太多。那天她记得最是清楚了,是个雪夜,二哥来她这里探望她,他们围火炉坐,一聊便聊了一夜。
后来,可能是因为他太累的缘故吧,竟手撑着脑袋就这样坐在那睡着了。
她不敢叫醒他,又或者说,她舍不得叫醒他。所以,那一夜,她就那样陪着他一起坐到天明。
越是这些想得多,阮琴便越是放不下过去。她听不进去尹嬷嬷劝她的任何有关让她放弃二哥的话,尹嬷嬷念她尚在病中,情绪不能太过激动和起伏,无奈,只能暂时作罢。
阮琴被接到府上来住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侯府,柳香自然也知道了。
虽然说早有了心理准备,不过,既然她知道那位阮姑娘的心思,她肯定不会完全不介意的。只是介意归介意,但心里也知道,还是人家养病最为重要。
“我们明儿要不要去看看她?”吃饭的时候,柳香突然问丈夫。
“看谁?”赵佑楠明知故问。
柳香撇嘴说:“少来了。这个时候,你少和我装蒜。”
于是赵佑楠笑着道:“你去祖母那里请安时,顺便陪着祖母一道去看看她就行。至于我……男女有别,我就不去了。”
他不去,柳香肯定不会逼着他去,所以,柳香自然也不管他。
又过了两日,柳香休沐在家,便带着儿子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
墩哥儿一周多了,早能走得稳稳当当。小孩子刚会走路时,最是新奇,不肯要人抱,就要自己走。于是,柳香就牵着儿子小手,陪他一起慢吞吞沐浴在这深秋的晨曦中,慢悠悠往溢福园去。
墩哥儿记得这是太奶奶住的院子,一进院子门,小人家立即甩开母亲手就往里面奔去,一边跑一边口齿不清喊着:“太奶奶……太奶奶。”
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听到了,立即出来迎接。
老太君也可喜欢这个曾孙了,不过才一日没见,她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又问他吃了没,又问他渴不渴,又问他冷不冷……总之,老太君只要有曾孙在身边,别的谁她都看不进眼里。
柳香在老太太这里坐了会儿后,起身说:“祖母,墩哥儿就先丢您老人家这儿了,我去看看阮姑娘。”
老太君正拿颗糖逗着墩哥儿,闻声笑抬眸看了她一眼,点头说:“你去看看她吧,一会儿就过来,你们母女午饭留在我这儿吃。”
“是。”柳香应了声后,转身出了正屋,往西厢去了。
老太太这里一应吃的用的,住的穿的,都是最好的。屋子又宽敞,丫鬟仆人也多,没事会陪着阮琴说说笑笑,不过才几日,阮琴气色竟渐渐好转了不少。
柳香过去的时候,阮琴正靠坐在窗边晒太阳。见柳香来了,她要起身行礼,却被柳香制止了说:“阮姑娘不必如此。”
尹嬷嬷因那日当着柳香面有暗示过二爷让她接阮琴入府为妾,当时是抱着哪怕是得罪二奶奶,也要为阮姑娘博得个前程的念头的。可她万没想到,根本就轮不到二奶奶说什么,二爷直接就拒绝了。
所以,如今再见柳香这个侯府二奶奶,她未免有些心虚。
柳香倒是大方,只字不提之前的事,只问尹嬷嬷阮琴病情的近况。尹嬷嬷不敢隐瞒,字字皆如实相告。
最后还不忘说几句柳香好话奉承她:“多谢二奶奶关心姑娘,您这么忙,好不易休了一日,竟也记挂着姑娘。”
柳香说:“当年阮将军是夫君的生死之交,阮姑娘既然是阮将军亲妹妹,我们夫妻二人合该是要多照顾些的。”
又说:“夫君今儿不休息,得赶早去营里演练,所以,他今儿没来。不过,他也让我给阮姑娘带句好,希望你能早日把身子养好。”
阮琴听了这个话,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只觉得柳香今儿来是故意朝她炫这些的。可能是搬过来的那日老太君在她面前说了些敲打她的话的缘故吧,阮琴如今即便一应吃穿用住都在这儿,却并不信任这府上任何人。
所以,听了柳香句句不离“夫君”二字后,心里难免就有些要和她攀比的意思了。
“尹嬷嬷,二奶奶来了,都没奉茶的吗?”阮琴声音酥酥软软的,十分好听,即便是此番有些严肃的在说话,但也没什么威严,“快去亲自给二奶奶泡好茶奉上来。”
尹嬷嬷是知道姑娘这会儿故意支开她,是有话想和二奶奶单独说的。这几日,她该劝的该说的,嘴皮子都说破了,但好像也没什么用。这会儿若是再说什么,想必姑娘也听不进去,白白惹得姑娘生气恼火又何必?所以,尹嬷嬷也没说什么,只应了一声后,转身便去了外间。
见尹嬷嬷走了,阮琴这才扭头朝柳香望过来,她忽然微微抿嘴笑起来。
这一笑,便是有些挑衅的意思在了。
“我为了能更好的了解二哥,为了能和他有更多的话说,这五年来,我一直在苦练他的字。到如今,我的字也不差他多少了。二奶奶想必是最了解二哥的,不如我写几个字二奶奶瞧瞧?看看和二哥的像不像。”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有50个红包掉落~
明天晚上9点见~
另外,推荐一下阿息接下来要开的一篇文:《独占春色》
文案:徐杏身为侯府真千金,自小被抱错。侯府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风月楼里的头牌,正等着一群勋贵公子买下她的初夜。
所幸,父母找来的及时,她尚是完璧。
徐杏以为恢复了身份回家后,以后的日子就尽是舒心顺畅了。可谁成想,她成了家族里为假千金选择的固宠工具,成了政斗的牺牲品。
再活一回,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徐杏打算重新给自己寻一条出路。
徐杏瞄上了未来的皇太孙~
未来的皇太孙如今还只是一个母亲刚过世且父亲忙于政务军务没空多陪他的小可怜,徐杏投其所好,拿美食诱惑之。
可谁知,不但诱上了未来皇太孙,还把他父王也给诱来了。
徐杏望着面前这个英俊又儒雅的矜贵男人,完全忘了自己此刻吃的满嘴红油,颇有些讨好的问:“太子殿下吃吗?”
(文案暂定,后面开文时会修改,但故事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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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
她挑衅的都这么明显了, 柳香怎么会没看出来。不过,可能是因为丈夫的心完全在她这儿的缘故吧,她也并不生气, 甚至还觉得这阮姑娘实在可怜得紧。
又想着她如今身子不好,也没和她计较。只权当没听懂她的话外音,笑着问:“是吗?那姑娘写几个字,我瞧瞧看。”边说着,柳香就自己去一旁书案上取了笔墨纸砚来, 然后一一在阮琴面前的炕桌上铺开。
铺好后,柳香则坐等在她对面, 始终笑意盈盈的。
这回,倒是阮琴愣住了。
这不是阮琴想要的答案,她并不是真想写字给她看, 她不过只是想故意炫一下她和二哥的默契而已。
但话已经说了出来, 她又没说谎, 的确是能临摹二哥的字临得很像的。所以, 自然心也不虚。
阮琴执笔,小巧的紫毫笔轻轻蘸了蘸墨,就于铺开的纸上书写了起来。赵佑楠的字苍劲有力, 必须要有一把子力气才能写出精髓来,但阮琴本就是女子, 且又在病中, 手上无劲, 写出来的字虽外形很像,但到底是空有其表的。
不过,柳香倒还是挺有些佩服她的。
从前她也临摹过二爷的字,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转而去学大爷的字。正因为她自己学过,所以才知道二爷的字练起来有多难。
如今这位阮姑娘能学得外形上很像,就已经十分难得了。想来,她私下时有狠狠下过苦功。
想到这里,柳香不由将目光由字转到她人身上。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外面也没有风。这会儿功夫坐在窗边,正好能晒到太阳。阳光洒在她半边脸上,照得她原本苍白的脸此刻有了一层光。多了几分属于健康的颜色后,柳香觉得她比之前要好看一些。
阮琴写好字突然抬眸望过来,柳香打量她的目光没有及时收回,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阮琴又挑衅的冲柳香抬了下眉,笑着说:“二奶奶您看。”
柳香瞥了眼她的字,点头说:“你写得很好,倒与二爷的字有那么几分像。不过,你毕竟是女子,腕力不足,想学到二爷的精髓,恐怕还是挺难。”
阮琴却说:“难不难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愿意去做这些。只要是二哥懂的,我都想试着去懂,这样的话,彼此见了面,也能有话说,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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