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嫡女,想拿庶女来搪塞敷衍,未免吃相过于难看了些。
而如今,云老太君大寿,却给一个平素从未联系过的远房亲戚下请柬,云家想必心中又是在盘算什么的。而这个盘算,是针对他的。
有意思。
京郊附近一带,最近闹流匪。附近有一座凤凰山,那些兵匪逃亡后盘踞在山里。朝廷已经多次派兵征剿,但一来凤凰山山大难攻,山形曲折,藏匿的地方多、不易找到,二来,这群匪徒自身也很是有些本事。所以,一时未剿杀干净。
平时哪怕是京城里的富贵子弟出门,身边都是要带上无数护卫以保安全的。如今一个县官,几个女人,皆手无缚鸡之力,若真遇上,必定凶多吉少。
柳香一干人都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柳夫人甚至还特意撩开车帘回头望了望,确定那二位郎君没跟上来,这才在心中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车上还有儿子和一个小丫鬟在,柳夫人少不得又要唠叨几句了。
柳香不想听母亲唠叨,更不想听她提章县令。所以,一上车后,就歪头靠着车璧,静静的闭目养神起来。柳夫人也看出了女儿的决心来,只能沉沉叹了口气。
女儿从小长得就好看,过了十三岁起,登门说亲的都要踏破门槛。哪怕如今年岁大了些,已经十八了,那愿意上门求娶的人家,也是络绎不绝的。
柳夫人看中章扬,其实也是有些私心的。觉得他毕竟是做官的,女儿若嫁了他,日后就是官太太,那么在古阳县内,哪怕再有人觊觎女儿,也不敢动一个县官的夫人。
县里已经有两位郎君为了女儿大打出手过,当时都闹去了县衙。如果女儿只嫁个门当户对的,哪怕成了亲,也少不了麻烦。
又不由感慨,若女儿姿色普通一些,她也不会有这些担忧了。
中午就在马车上吃了些自带的干粮,午后经过一间茶肆,停下来歇了歇喝了点茶。再之后,便是一路快赶,没中途再停下来过。
眼瞅着太阳已经落山,却还没看到有客栈,柳夫人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昨儿晚上县令大人派来的那个小厮和他们说了,说近来京郊一带不太平。如果不能在天黑前赶到落脚的地方的话,可能会遇到危险。
柳香起初倒不是很担心,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一行人运势会这么差,恰好能遇上山匪。可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天幕彻底黑下来,原本死寂一般的周遭,突然响起好些喊打喊杀的嘈杂声时,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柳夫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差点吓晕过去。
柳香虽然也怕,但还算镇定,一手搂住母亲一手搂住弟弟,安慰他们说:“别怕别怕,咱们手中拿着玉阳侯府的请柬。京城里的勋贵,他们未必敢得罪吧?”
只是话音才落下,外面忽然响起章县令身边小厮的声音来:“大胆!这位是古阳县县令,此番正是入京办公的,乃朝廷命官。后面车上坐着的女眷,可是京城玉阳侯府的亲戚,你们若不想死,赶紧滚开!”
柳香一听这话,心里更是凉了半截。这种亡命之徒,最要不得的就是激怒他们。本来把随身携带的银子都给他们,再抬出玉阳侯府来,就可逃过一劫的。
这下好了,激怒这群亡命之徒,他们今天估计是在劫难逃了。
第004章 √
而比起性命来,柳香现在更担心的是车上几位女眷的清白。本就对章县令不太满意,现又见他身边的小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柳香更是对他们主仆多生了几分反感来。
那小厮特意提了一句后车上是女眷,无疑是把他们母女主仆推向深渊。
柳香虽然从小就一直呆在古阳这个地方,没出过远门也没见过大世面,但她是从小跟在祖父身边长大的。祖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从小,她就能从祖父口中听到许许多多有关战乱年代不同的故事来。
祖父是两朝的老人,是历过战乱的人。他曾就说到过这种亡命之徒的兵匪,说他们毫无人性,奸.淫掳掠烧杀抢夺,坏事做尽,在战乱的年代,多少女人惨遭过他们的毒手。
但祖父也和她提过,若日后真遇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无论何时,都是保命最要紧的。
正因为有祖父这样的思想灌输和教导,柳香想,若今日她真的难逃此劫,她日后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时间不等人,所以,她立即做下了一个决定。
“娘,您赶紧带着兴儿下车。记住别跑,就近找个山丘藏匿起来。”柳香心里哪怕再强大,面对这种情况,她肯定也是害怕的,她强装镇定说,“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您都不能出来。”
曹氏已经猜到女儿要做什么了,一把紧紧抱住闺女,眼泪哗哗流,却不敢拔高音量,只咬着女儿耳朵用尽全身力气赶她走:“你带兴儿走,娘一把年纪了,不怕。娘这辈子能有你这个女儿,娘值得了。但你还年轻,你还没有成亲生子,你的人生还没开始呢。”
外面好像已经由最初的对峙演变成了双方厮杀对打,章县令带的人,根本不可能是这种亡命之徒的对手。已经没有时间了,再犹豫不决,就都得死。
柳香匆匆丢下一句话:“娘,女儿把人引开,你们千万躲好别出声。您如果跟出来,兴儿也保不住。”说罢,她利落跳下马车,然后就一路往回跑,意在转移注意力。
春铃见状,一咬牙,也跟着自家小姐一起跳下马车。
曹氏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想着女儿刚刚说的话,她只能紧紧搂抱着儿子,然后死死捂住儿子嘴,生怕他着急喊出声来,反而会坏了女儿一片好心。
柳香的声东击西无疑是成功的,那群土匪以为后车上的女眷就是刚刚跳车跑掉的两人。于是,见有女人跑了,立马追了过去。
柳香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眼瞧着那些人就要追上自己了,她心里也很害怕,急得就哭了起来。虽然说,万一真的失了贞洁也不必去在意世俗眼光,可如果能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当然也希望可以好好的。
清清白白活着,不比什么都好吗?
跑这么远,已经是她的极限,她浑身没了力气。脚下一绊,就摔得跌趴下来。
春铃忙折返回来,哭着扶起柳香:“小姐。”
柳香说:“我知道你忠心,但保命要紧,快走。”
春铃不肯,朝身后望了眼,咬牙下了决心:“小姐都不怕,我怕什么?我若真丢下小姐一个人自己跑了,我不如寻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前面忽然响起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来,柳香立即抬眼循声望去,就见前面不远处的黄土矮坡上,正有两人两马朝这边赶来。而其中一个,随意的从挂在马腹的囊中抽出弓.弩来,只随意瞄了下,短箭就射了出来,身后,追过来的两个土匪瞬间一箭穿喉,同时倒地。
柳香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切都很不真实。
“左毅,那些人交给你了。”射杀了紧追的二人后,赵佑楠淡淡说。
语气十分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压根就不把这几个匪徒放在眼里。
左毅得令打马继续往前去了,赵佑楠则弯腰跳下了马来。驻足垂目注视了依旧跌趴在地上没起身的柳香看了会儿,然后看向春铃道:“扶你家小姐起来,上马吧。”
春铃忙一个劲给赵佑楠磕头。
柳香缓过神来,也要给救命恩人磕头,却被赵佑楠抬手制止了。
“不必了。”
柳香看着决心下的大,但其实真的吓得不轻,双腿发软。春铃以一个人之力扶不起自家小姐来,赵佑楠见状要伸手去搭一把,但被春铃挡住了。
恩人归恩人,但毕竟男女大防,肢体接触还是没有必要的。
赵佑楠平素不拘这些小节,一时倒忘了这些礼数。反应过来后,只扯唇笑了笑,而后,卷起自己袖子来,递送过去,对柳香说:“柳小姐若还有点力气,就抓着在下衣袖吧。”
“多谢郎君。”
柳香手才抓住赵佑楠衣袖,赵佑楠便只稍稍提力,就将人送到了马背上坐着。他则没再坐上去,只手牵着马,一步步悠悠缓缓朝前面的“战场”走去。
这种“战场”,于赵佑楠来说,是再小的场面不过了,实在算不得什么。甚至,都不必他亲自动手,交给左毅就行。
除了刚刚被赵佑楠射杀掉的两个人外,双方都没有额外的人员伤亡。左毅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麻绳,直接将另外几个双手双脚都给捆了起来。
并且防止他们咬舌自尽,嘴巴里都给塞进了又臭又厚的袜子,是左毅从他们自己脚下脱下来的袜子。
章扬怔愣在车前望着这些人,直到觉察到身边动静后,才侧身望过来。当望到坐在马背上的柳香,和牵着马绳的赵佑楠时,他不动声色的蹙了下眉。
曹氏看到女儿好好回来了,抱着儿子下车扑了过来。
“娘,我没事。”没了恐惧后,柳香还挺尴尬的,她指着前面负手而立的赵佑楠,对母亲说,“是这位爷救了我和春铃。”
曹氏闻声就要给赵佑楠下跪,被赵佑楠率先抬手制止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实在厌烦那些哭哭啼啼和叩来叩去。
赵佑楠和柳香母女也没什么话可说,见左毅已经把差事办好,他则利落翻身上马。双手紧握马缰,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原地晃着马,垂目对柳香母女几个道:“前面就有落脚的地方,夫人赶紧带着小姐赶路吧。历过此劫,也就没什么危险了,大可放心。”
说罢,打马就走。
柳香忽然想起来,还未问英雄名讳,于是忙追了两步问:“还不知道恩人姓甚名谁?”见已经策马而去的男人忽然勒缰回身,男人一身玄色浮光锦袍,迎着月光,柳香能清晰看到他面上一点点浮起的笑意来。
这种笑,显得多少有些玩味和轻浮,柳香避开他视线,只认真说:“日后也好报恩。”
赵佑楠却偏不留名,只朗声笑答:“小娘子,你我有缘,我们会再见的。”说罢,抬手猛一甩鞭,“驾”了一声,便如箭离弦般,飞跃而去。
耳边“轰隆隆”滚雷般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后,柳香母女几个才渐收回视线来,准备继续登车赶路。
章扬却负手走了过来,脸色十分不好。
“今天一事,是我大意了,倒叫柳夫人和小姐受惊了。”语气不甚好,透着些责备和凉薄,甚至还有点阴阳怪气。
柳香母女对视一眼,柳夫人有些尴尬,柳香则淡笑道:“章大人言重了,意外之灾,怎能说是大人您大意了呢?方才想必大人也受惊了,不如早早寻个落脚的地儿先歇下吧。”
章扬一时没再吭声,只驻足冷漠盯着面前的小女人看了有一会儿。之后,才稍稍松了些脸色,冲柳香略微颔了颔首,什么话也没再说,直接转身先登上了自己的车。
“娘,我们走吧。”柳香也没再理他,只扶着自己母亲上了车。
接下来一路平安,找了客栈休息后,次日一早又启程出发。本就已在京郊范围内,赶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入了京城。
进了京后,两拨人马便分道扬镳了,柳香让车夫去打听了一下,然后直接往玉阳侯府去。
可能因为昨天才刚刚历完一个大劫的缘故吧,今天登玉阳侯府的门,倒不觉得多怕了。再没什么事情,是比半道遇土匪这种事更可怕的了。
恰好午饭前赶到的云侯府,因是曹姨太的亲戚,所以,柳香母女几个先在曹姨太这里吃了饭。曹姨太说,老太君有歇午觉的习惯,让他们吃完饭不必太急着去请安,歇会儿再去不迟。
云侯府的曹姨太,是当年老太君给已逝去的老侯爷物色的良妾。不管府中女眷怎么内斗,曹姨太一直都坚定不移的站在老太君这一边,且一直本分小心,从未有过什么私心,所以,后来她的夫君去世后,在老太君手下讨生活,她日子过得也很好。
有一个单独的三进的院落,院子里伺候的仆人也有好些,且个个待她敬重。因托曹姨太的福,连带着柳香母女都十分得云侯府仆人们的待见。
她们一口一个“柳夫人”的喊着曹氏,又一口一个“表小姐”的喊着柳香,还都丝毫不吝啬的夸柳香长得好看。
母女俩本来以为这京城勋贵世家云侯府会是龙潭虎穴,现在见人家连丫鬟婆子都这么平易近人,心中倒觉着是自己小家子气了。
曹姨太的午饭份例是四菜一汤一点心,外加一碟时兴水果。今儿因有客到,大厨房又多加了两道菜和一道点心。
饭后,曹姨太拉着柳香母女两个说话,这才正经说起来:“邀请你们过来,除了是想借老太君寿宴让你们过来走动走动外,其实,也是有别的事想说。”
作者有话要说: 楠哥:初次见面,给小娘子留下的印象不错[奸笑.jpg]
香妹:是我识人不清了[微笑.jpg]
坐等楠哥形象大翻车┑( ̄Д  ̄)┍
第005章 √
柳香母女本就觉得云侯府突然给她们母女递请柬,是有目的的。现见曹姨太有说出原因的意思,便都侧耳认真倾听起来。
只听曹姨太说:“那日回乡省亲,恰好见到你们母女。我记得,那个送给母亲的‘大寿桃’,是出自香丫头之手吧?我当时就惊于香儿的手艺之高,想着要与你们再聚。回来后,我把这事和老太君说了,老太君听后就说,倒不必另外再择日子,刚好过些日子是她寿辰,借着这个机会请你们进京来玩最好。所以这不,便给你们下了请柬。”
“这一路上,可还好?”
听曹姨太这样说,柳香母女心中重重松了口气的同时,还升起一丝欣慰感来。
柳家是木匠之家,靠木工手艺发家的。尤其是柳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做的一手好木活,在古阳县内外,都颇有名气。
后来虽然柳老太爷病逝了,但他的手艺却是传承了下来。和别家的传男不传女不一样,柳老太爷在世时,最精髓的技艺并没传给儿孙,而是传给了柳香这个孙女。
柳家目前经营着几家木匠铺子,柳荣柳安兄弟俩能应付得了寻常的生意。但如果接到大单子,或者一些对手艺要求比较高的活,都会求到妹妹柳香跟前去。
柳香平时虽然不出门抛头露面,但是在家中,她有一间专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木工房。平时一些哥哥们完成不了的活计,都是她一个人呆在那间木工房里完成的。
柳香刀工好,不但能用木头木根打做出好的家具来,她也擅木雕之术,用这些木头雕刻出许多有意义的饰品来。上次随母亲回娘家给曹老太太贺寿,送老太太的木雕大寿桃,就是她得意之作的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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