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漫长的故事,他们终于走到了这里。
曾经有一个姑娘,她生来就没有心,后来一个男人爱上了她,甘愿把心给了她。她被保护得很好地长大,天真单纯善良,有一天和那个失去了心的男人重逢了。
他们都不记得彼此了。
这个没有记忆也没有心的男人,活在自己编织的剧本里自以为潇洒妥帖,游戏人间。这个姑娘心疼他,把他从潮湿的黑暗的井底往外拉,并且不断地告诉他——外面有阳光。
你总有一天会看到阳光的。
真实的世界虽然可能没有你剧本里的那样完美,可能也会辛苦会受伤,但是那是真实的你。
而且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她一直很努力,无论如何都没有松手。他也曾怀疑也曾经觉得受伤,曾经欺骗她也想过报复她,可是因为拉着他的那双手那么温暖,他始终没有舍得放手。
所以最后,他终于重见天日。
“遇见你真好。”卫颜在锦夙耳边轻声呢喃。
“你怎么……突然这么……”
“这种时候应该回答‘我爱你’。”
“啊?为什么?这明明……”
“我爱你。”
“……”
卫颜看到锦夙的耳朵一下子红了,她伸手把他抱得紧紧的,小声说“我也爱你。”
所以最后,他们拯救了彼此。
第67章 离殇 壹
初春时节,连日雨水。
夜幕降临的时候,湿润的泥土和尘埃散发出愈发浓重的清新气味。蔷华的房间里燃起香炉,淡淡的蔷薇花香弥漫开来将雨水的气息驱散。
“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一千两银子啊,刘公子只是想再见您一面,聊几个时辰。”
蔷华正在拆发髻,一支玉簪子拿出来,她光可鉴人的乌黑秀发就散落下来。
她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掌事姑姑,轻轻一笑“姑姑,我说过了,下个月我要休息。”
她笑眼中的眼波流转竟让掌事姑姑都呆了一瞬。
姑姑醒悟过来,连忙说“我也不想坏了姑娘的规矩,只是刘公子下个月就要回家乡了,实在是想临走之前见您一面。他对您是痴心一片……”
蔷华轻笑了一声,有点嘲讽的意味。她以手托腮,抬眼看着掌事姑姑。
“他倒是很有心。”
看你如此卖力的样子,也不知拿了他多少好处。
“那姑娘是肯见了?”掌事姑姑眼睛一亮。
蔷华转脸过去看着铜镜,镜中的美人笑意盈盈“不见。”
掌事姑姑从蔷华那里吃了瘪,气呼呼地往回走,边走边跟身边撑伞的小丫鬟说“她的怪脾气都是被那帮男人给惯出来的,一千两买什么不好,红岚苑的头牌都可以睡几晚了,非要和这个小祖宗见个面?”
小丫鬟支支吾吾,小声说“姑娘也不缺银子,再说了……姑娘长得好看啊。”
掌事姑姑愣了愣,她看一眼远处窗户里的浅红色倩影,叹了口气“是啊,这丫头生得真是好看得没边,连我一个老太太都看得入神。”
两人正聊着,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慢慢从小路尽头走来,走得不疾不徐,纸伞边沿落下淅淅沥沥的雨滴。
见到他掌事姑姑和丫鬟停下行礼。
“钟离先生。”
男子微微低头,轻声道“姑姑。”然后又沿着小路向前走去。
“我来玉芙天成这么些年,除了打招呼之外就没能和钟离先生说上两句话。你说这玉芙天成的双璧——第一美人和第一琴师怎么都是怪脾气,还是截然相反的怪脾气。”掌事姑姑看着钟离魅的背影感叹着,一边摇头一边走远了。
这边正想关窗户的蔷华也看到了钟离魅,她于是坐在窗边,白皙的手臂搁在窗沿上,看着那个身影走近。
他终于在窗前的屋檐边停下,伞微微扬起,露出一双恬静的墨绿色眼眸。
“唯音堕妖成功,刚刚醒来了。”
蔷华托腮微笑“这下兰夜可欠了我们一个很大的情。只是我们帮她堕妖,也不知道是功德还是罪孽。”
“依从他们的愿望,这自然是功德。”钟离魅浅浅地笑了一下。
“你从来遗世独立,不与别人来往,也不插手他人的是非。这次是怎么了这么帮兰夜和唯音”
钟离魅沉默了片刻,波澜不惊地回答“我们有赌约,你忘了”
蔷华愣了愣,方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他们打赌唯音最后会和谁在一起,她赌执明,而钟离魅则赌了兰夜。
难不成他竟是为了这个赌才破例帮助兰夜的
蔷华掩唇而笑,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一旦染上笑意总是格外撩人“真没想到你把赌约看得这么重啊。好,我输了,你想要什么”
钟离魅看着蔷华的眼睛,沉默了一瞬之后说“我想要知道你的过去。”
他的语气很认真甚至于执拗。
“从你儿时到堕妖一直到我们初遇前,全部的过去。”
蔷华的脸色微变,她抬眸凝视着钟离魅,笑意渐渐隐没下去归于一片怒气里。半晌之后她又笑起来,笑意未达眼底“为什么?你这么好奇我的事,难不成是爱上我了?”
“既然是赌约,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吧”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一派安宁地看着她。
他们二人之间一时静默。
淡淡的青竹味道自钟离魅身上散发出来,混着雨水潮湿的气息顺风蔓延到蔷华的窗户里。雨水从屋檐上流泻而下落在他的伞上,再顺着伞骨滑落在地,淅沥作响。
蔷华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钟离魅的时候也是在下雨。
那时她乘着轿子准备出门,从前厅往外走的时候她撩起窗帘,看见小厮给一个青色衣衫的男子撑着伞往里走,男子被伞挡住了面目,只看到背了一把琴,用姜黄色的布包得严实。
伞上的雨从他肩膀旁边划落,碎在青石板上。他在雨中走得不疾不徐,有种优雅清冷的气质。
她看了他几眼,轿子与他交错的时候她察觉到了他身上浅淡的妖气。
“等等,你是谁”她喊住他。
他慢慢转过身来,发间眼睫上都是湿润的水气,像是刚刚从水墨画里活过来的。
他身边的小厮陪着笑道“蔷华姑娘,这是新来的琴师。”
“钟离魅。”他说道,平淡疏离。
这突如其来的回忆稍稍打散了一些蔷华的怒气。她问了个莫名的问题“你会唱歌吗”
钟离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摇摇头“不会。”
“我知道了。”蔷华意味深长地一笑,继而恢复了平日里的端庄神态“愿赌服输,我答应了。过几天我要回一次家乡,你要一起来吗?”
“家乡?”
“我堕妖前生活的地方。”
“……好。”
在钟离魅答应了随蔷华回家乡之后,蔷华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一次的“重生”。
她有操纵记忆的能力,每过十年她就会把长安城里所有人关于她的记忆抹去,某一日大家醒来,她又是新来的玉芙天成舞女。于是她在这城中待上千百年也没有人对她不变的容颜产生质疑。
自从钟离魅来了之后她也会顺便把别人关于他的记忆也消除。
作法当天蔷华试图在院中的亭子里燃起一个火盆,此时仍有小雨,因为天气潮湿她试了许多次都失败了。期间有许多路过的小厮丫鬟上来帮忙,可是都没有成功燃着。
直到钟离魅在前厅里演奏完曲子,领着珠玑回来换弦的时候路过这边,看到了一筹莫展的丫鬟小厮们。他把琴递给珠玑抱着,走过去不消片刻升起了火。
蔷华于是遣散了那些丫鬟小厮,回头对着钟离魅巧笑嫣然。
“多谢。你这双手是真巧,难不成你的能力是控制火”
钟离魅摇摇头“不是。”
他接过珠玑手里的琴,刚想离去却听蔷华说“我要施那个法术了,不看看吗”
他回头看去,蔷华从怀里掏出几个折好的白色纸鸟,纸的质地细滑还反射着淡红色的光芒,细细看来上面有一些隐蔽的咒文。
“千罗咒”钟离魅下意识地说出了口。
蔷华有些惊讶,继而微笑“不错,我以为妖界了解此类咒术的并不多。”
她把那几只纸鸟丢进了火盆里,一时间火焰大盛,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她的手在火焰上虚虚地一抓,从火焰中骤然飞出四五只带着火星的红色大鸟。它们在亭子上空盘旋三圈后向着不同的方向飞走了。
千罗咒是一种凭火让死物暂生的咒术。这些鸟会在长安城中散布蔷华的妖力,抹去人们关于她和钟离魅的记忆,最后融化在风雨之中。
“妖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啊。”蔷华抬头看着那些红鸟飞远,悠然道,“由人堕妖的便停留在堕妖时的状态,妖所生的小妖成年之后相貌则再无变化。妖是世间唯一没有轮回,也不会苍老的生灵,处于某种停滞的状态中。世人都修仙以求长生不老,神仙固然长生,却唯有妖可不老。”
“世间每一种生灵都是奇妙的,所求亦不相同。比如兰夜不想长生不老,更想要陪着所爱之人老去。”
“那是他贪心,一生不够,他要生生世世。”
蔷华嬉笑着看着钟离魅,话里一半认真一半玩笑,钟离魅则没有再反驳什么。
他总是这样,说什么都是点到即止,不争不辩亦不附和,似乎怎样都没有关系。
蔷华有时候想,如果她不把别人关于他的记忆消除,他是不是就会离开长安。可能过上一百年再回来,也可能永远不再回来。
可是他弹琴真的很好听,她目前还没有厌倦。所以这几百年来虽然他从未主动请求过,她还是每次都帮他“重生”。
而他每次也都很自然地接受了,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钟离魅,我们今日动身吧。”
“去哪里”
“扬州城,我的家乡。”
“……”
第68章 离殇 贰
蔷华通知得仓促,钟离魅却很快收拾好了行李。蔷华靠在门边看他收拾,钟离魅的风格一向简朴,就连行李都很少,少得好像他随时准备离开似的。
平日他几乎与珠玑形影不离,这还是第一次他离开珠玑出远门。珠玑拉着他叮嘱了许久,他微微低着头应着,倒像是珠玑是他长辈。待与珠玑道别完,他便背上琴出了门。只见他穿着一件竹青色没有纹绣的长衫,发间插着一支竹钗,微微卷曲的长发垂在腰际。
反观蔷华穿着一件绛紫色丝绸齐胸裙,上面用银丝绣着牡丹花纹。发饰不似平日里华丽,却也有一支垂着银穗的红珊瑚簪子。比起平日里端庄大气的华美,多了几份随意和干练。
蔷华走在他身边,笑道“你挣的那么多银子都去了哪里?怎么这么寒酸?”
钟离魅倒也不恼,淡笑一声“存着给珠玑做嫁妆。”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只是珠玑总也长不大,何时才能出嫁呢?”
“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钟离魅低眸。他登上门口的马车,转身向蔷华伸出手。
蔷华微笑了一下,把手放进他的手里,染了丹蔻的指甲格外明艳。她借力登上马车,悠然道“那待她出嫁时,可别忘了请我喝一杯喜酒。”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往扬州去,蔷华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到了比较大的城镇就停下来投宿一两日,到处游玩闲逛。她每每邀请钟离魅一起,他也不拒绝,只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跟着她看着她玩。
待离扬州城还有两日路程时,他们身上的盘缠不出意料地花完了。
蔷华和钟离魅坐在小城中的茶楼里,面前的两杯茶花掉了他们身上最后一分钱。蔷华提着空空的钱袋,倒也不发愁。
她以紫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明艳的丹凤眼,满含笑意“怎么办呢,没了钱我们怕是要打道回府了。”
“便是打道回府,我们也没有盘缠。”钟离魅封上了蔷华的退路。
蔷华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心吧,我不会反悔的。只是没有钱可不行,要不……你把这琴当了?”她指了指钟离魅背着的古琴,笑得意味深长。
这把古琴自她初见钟离魅那天就与他形影不离,想来已经有几百年了。她本以为他会拒绝,至少会犹豫为难,谁知他很快回答道“可以。”顿了顿,他补充道“只是这琴不值什么钱,按我们的花法,也只够到扬州那天。”
蔷华愣了愣,她先纠正道“是按我的花法,这几天你没花什么钱。”他也没带多少钱就是了。
她有些探究地看着他平静的眼眸,他说出可以的时候甚至没什么情绪波动。
“这琴跟了你几百年了,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
“乐器罢了。”
钟离魅回答得坦然。
蔷华笑起来,摇摇头“冷情的家伙。算了算了,你也说了这琴不值什么钱,就别当了。依我看,我们去集市上卖艺凑些钱吧,我去西市。”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打了一个转,“你去东市,我们申时三刻在南前街的酒楼前见面,谁赚的银子少,谁请客吃饭。”
本来银子就少还要请客,真是可怜。钟离魅喝了一口茶,悠然道“好啊。”
蔷华心知舞蹈原本就比音乐更容易吸引人群,更何况钟离魅带的是古琴,难免曲高和寡。她特意嘱咐了钟离魅一番,不要弹太过平淡的曲子,不要太追求意境。钟离魅笑道“你不必担心我。”
蔷华噎了一噎,笑意轻蔑“担心你?我是担心盘缠不够。”
这天这个小城着实轰动了一把,西市之中有一个紫纱覆面身姿曼妙的女子在四根木桩之间拉起绳子,于绳子上舞蹈如履平地,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把市集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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