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炮带走一大片,火力是够了,巨型变异体也要发疯了。
口器不会给人商量的时间,眨眼间已经铺天盖地,以玩家的视力甚至能发现“针头”上的细孔,用来吸取什么不言而喻。
爆炸火光和枪声同时穿过黑压压的口器,瞬间清理出一条干净的空气通路,然而不到一刹那,剩余的口器就发狂地扭动着躯干,更加疯狂的补上攻击,誓要把唐肖二人吸干淹没。
就连一直安静充当培养皿的食道,也疯狂抖动起来,从粘稠漆黑的缝隙里冒出更多的尖刺……唐肖不得不再次用弯刀插进岩石般坚硬的肉壁上,大半个身体荡在空中,随时准备移动位置。
巨型变异体的身体里,仿佛每一个器官,每条血管,甚至每个毛孔都能拆卸开来成为武器,它们贯彻着病毒吞噬人类基因的最高指令,悍不畏死地发起一次次攻击,有些没攻击力的器官甚至当场开始变异,长出一张血肉模糊的大嘴,冲着他们咬来。
——正如系统所说,所有病毒生物的无差别攻击!
同一时刻,正在且战且退试图撤离的军队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早已发现,巨型变异体虽然想吃他们,却并没有移动的意思,身体不动如山窝在地底,最多也就是用舌头上的口器攻击,攻击力大打折扣。第一次埋伏如果没死在它嘴里,他们就可以迅速整合起来撤离。
但是就在他们已经撤退一半的时候,巨型变异体突然发狂了。
它几乎把嘴张成了两个脑袋大,丑陋的头疯狂撞击着岩石和混凝土钢架,正片区域震颤连连,天摇地动的震感和大地震也所差无几。不仅如此,巨型变异体还试图从地底爬出来,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动的,只知道这片空间随时有可能坍塌。到时候无论是废弃商场化为废墟,还是巨型变异体重见天日,整整五个小队的基地士兵就只有一个结局——葬身此地。
除非他们加快速度,在变异体挣出之前离开!
冯敬道高喝一声:“所有人加快速度,不计一切代价离开!”
基地有多缺兵力,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们绝对不能意外折损在这里,他们要把消息上报回去……华夏仅存的唯一一座由军队保护的基地,里面有几十万平民!
他此时的状况也并不好,之前飞溅的钢筋和石块在他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被感染……他已经分不清了。冯敬道宣泄着弹药,双脚像在陡峭的钢筋断层上扎了根,面前的怪物再疯狂也绝不后退一步。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他给自己的士兵下的命令是:无论如何,活着回去。
但他给自己下的命令是:在死之前,亲眼看着最后一个士兵离开。
他看过太多的战友死去,他们用生命做成桥梁,让活下来的人踩着他们一步步走过去,在他们的尸体上建成首都基地,在他们的牺牲中不断壮大。
这次终于轮到他。
……
弹药用尽,鲜血覆盖视线,他本该放松下来,等待属于自己的安眠。
可在这一刹那的安静中,他却忽然想起一道清瘦秀丽的身影。她可能很幸运,并未掉入地下,现在或许已经随着部队赶回基地。但又或者……他本能地不愿意去想这份可能性,却又不得不承认。
那个明媚倔强,名叫唐肖的小姑娘,已经坠入巨型变异体吞噬一切的大口中,再也不会出来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不知道是死亡将近的预兆,还是别的什么。变异体愤怒的嘶吼落在他耳中,变得既嘲讽又令人厌恶,他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抽出手榴弹,血肉模糊的手指按在上面,一步步向变异体走去。
意识的最后片段,冯敬道隐约看到手榴弹进入了变异体的嘴里,然后——
被接住了。
接住它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认识这个人,是F队的队长,名叫仇褐。
仇褐身边站着一个清瘦娇小的少女,他也认识,是他以为死了的唐肖。
两人满身黑血,目光清明,一人扛着一个重武器,就这么从巨型变异体嘴里爬了出来——
还顺便以快得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帮忙把手榴弹送进了变异体的喉咙。
冯敬道:“……”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抵不住身体的本能,晕死过去。
第六十九章
仇褐抹了把汗, 心有余悸:“幸亏我反应快, 刚刚那玩意儿差点就在手里炸了。”
唐肖瞥他一眼:“反应的确很快, 千军万马中一下抓住友军扔进来的手榴弹,差一点就一己之力拿下双杀,变异体应该给你发锦旗。”
她一指晕倒的冯敬道:“看,友军被你气晕了。”
就在刚才和万千口器交战爬出来的过程中,唐肖得知了对方的名字, 也充分意识到这位现任北方玩家阵营老大、不愿意透露原名的仇姓男子是个不折不扣、胸大无脑的中二晚期, 危险关头比谁都靠谱, 一放松下来就要坏事。
玩家再强也是人, 两人都没了初始装备,血肉之躯未必扛得住物理爆炸。千辛万苦跑出来,一炸回到复活点, 是个玩家都会气死。
更何况,唐肖又没有复活机会。莽归莽,命也得要。
仇褐干咳两声,蔫眉耷眼承认错误:“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两人说话归说话, 动作却丝毫不乱。眨眼间就擦着飞过的口器, 踩着风骚的走位回到地面。这里除了昏迷的冯上校外已经一个士兵没有, 说明支援部队已经成功撤退了。
这是好事,对于基地而言在于精锐力量的保存,而对玩家而言, 在于可以不用顾忌异能和道具的使用, 简称放开膀子干。
唐肖粗略探查一番冯上校体内情况, 发现他不仅体质格外强韧,运道更是不错,仅仅是失血过多重伤昏迷,并未被病毒感染。她没时间给他止血,只能先塞入空间袋里,等回到基地再做他计。
空间袋咕噜一下把人吞进去,任劳任怨没发出一点声音。
仇褐那边发出倒吸一口气的闷哼,他正用异能硬刚变异体的攻击,肌肉虬扎的同时也挂彩无数。自身的伤口和变异体黑血混合在一起,用玩家视角看去,就是一层又一层暗红色的debuff,若不是实力足够强大,内耗都能把人耗死。
但他不仅硬生生抗了下来,异能加持的狂化状态甚至没有消退的迹象。他怒喝一声,双掌上汇聚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竟硬生生钳住了巨型变异体甩过来的舌头,同时被顶得连退几十步,肩膀被舌头上的利刺扎得鲜血淋漓。
不用照镜子唐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没比他好到哪去。她捡起转管机枪对变异体一通扫射,同时脚下汇聚雷电之力借助跑步猛地高高跃起,手中圆月弯刀寒光暴涨,裹挟着凌厉电意斩向那条疯狂挣扎的舌头!
巨型变异体的舌头是个大杀器,不仅速度极快而且刀枪不入,至少是冲|锋枪以上的枪|械才能造成影响,真正伤害到它恐怕要用火箭筒、榴弹炮这种。唐肖却并不打算用榴弹炮,她很清楚,单靠这些武器,绝不可能杀死巨型变异体。
雷电之力已经被淬炼得强悍锋利,刀刃划入那黝黑坚硬的肉皮里,一路血花带闪电,硬生生把变异体的舌头从中间划开一个大口子,脓液和已经腐化的血肉暴露在外,伤口狰狞可怖。
“仇褐!”
仇褐趁着舌头受伤发狂时松手,却又不退反进仗着一身肌肉直接欺身撞进去,蕴含着骇人力量的双臂鼓胀如铁锤,撕扯着岌岌可危的巨大伤口,低喝一声拔足狂奔,竟直接把整条舌头拦腰扯断!
粘稠黑血喷溅而出,仅剩了半截的舌头飞速窜回变异体嘴里,它再次睁开猩红的双眼,里面连个眼仁都没有,唐肖却能感受到它的愤怒。
它长着一口细密锋利的尖牙,里面盛满人类的血肉,这次上面却全都是自己的黑血,恐怖的同时却又隐隐有几分讽刺感。
巨型变异体听不懂他们的话,也不理解他们的行为,它缓慢移动眼珠,镶嵌在底座基架里的大脑袋重重撞击在根部,每一下都令这片区域多一个裂口。它甚至无视了唐肖二人的攻击,一心一意地挣扎。病毒发布的最高指令刻在它的每一个细胞里,使它无需思考就明白自己会做什么。
强大的生物要消灭,强大的基因要吞噬。
变异体自毁八百的动作令唐肖和仇褐对视一眼,达成共识,“不能让它出来!”
击杀一个巅峰状态的巨型变异体很难,但遛一个半身不遂的变异体却要轻松得多。两人绕着不同的方向跑圈吸引它的注意力,一边闪躲一边攻击,不断消耗它的“武器”。巨型变异体脱离地底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下来,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不要命地向外喷吐毒液。
距离最近的仇褐一时没躲开,被浇了个劈头盖脸,被熏得神色恍惚怀疑人生。
唐肖一把抓住他向后急退,毒液有强烈的腐蚀效果,和仇褐狂化状态下的钢筋铁骨死磕到底,转瞬间他的两条胳膊已经变成不正常的暗红色,条条凸起的血管微微跳动,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的错觉。
“你现在身上的debuff太多了,继续下去想同归于尽吗?”
唐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玩家头顶有血条,仇褐的血条上绝对是密密麻麻的负面状态,并飞快消耗着己方所剩无几的血皮。
仇褐咬牙找了块残垣靠着,从空间袋里拿出矿泉水往身上浇,稀释皮肤上的毒液。他沉声道:“给我一分钟时间,我可以帮你吸走它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唐肖沉默。作为一个力量系选手,仇褐不仅目标明显,操作也非常风骚,几乎全是用□□和敌怪硬碰硬,并成功吸走了变异体大部分仇恨值,绝对是它的首要击杀目标。
“感染药物带了吗?”唐肖问。
玩家不会被感染,但服用感染药可以减少病毒感染的负面状态。
她敏锐地看到仇褐动作一顿,古铜色的脸颊上浮现一层可疑的赧然。
“怎么?”
仇褐默默倒出了自己空间袋里的所有东西,几瓶矿泉水,军用压缩饼干,牛肉干、一捆匕首、半箱弹药和一小瓶止血喷雾。
唐肖:“……”
仇队长仰天长叹:“创业初期,要养的人太多了,实在没钱啊。”
唐肖也倒自己的空间袋,一把枪、一架炮、一根匕首、一盒蔓越莓饼干。
仇褐:“……”
还以为你是有钱人,误会了半天,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两个穷比惺惺相惜了一秒,唐肖又抖了抖空间袋,终于掉出一瓶感染药。
“虽然只剩两片,但不吃白不吃。一分钟后无论我在做什么,你都集中火力去攻击它所有暴露在外的弱点,仇大队长,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就靠你了。”
最后一句是开玩笑,两人也早已达成共识,绝不能让这个变异体活着离开这里,它会给基地带来灾难。重度中二病的仇褐还是免不了一阵豪情涌上心头,严肃地说:“我以男人的尊严起誓,绝对与你并肩离——嘶——”
药效起作用,他疼得脸部肌肉都开始抽抽。
唐肖已经抽身离开,她周身萦绕着电流,出手时雷光闪烁声威赫赫,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灵力消耗的速度有多快,不断输出精神力的识海已经到了疲惫的极点。但也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变异体无孔不入的攻击。
它太可怕了。
已经成长为同等玩家中资深者的唐肖自上而下俯视着这个庞然大物,她的实力越进阶,就越能意识到当初在追阳市的惊恐一瞥有多可怕。
那时候,巨型变异体还没长出一双红血球般的眼睛,也没有肚子里孕育的上百个小变异体,它脱离了剧情,连玩家都不知道这究竟代表什么。
人类文明的末日?背后疯狂科学家的推波助澜?还是最终任务的开启?
而在此时此刻,已经白热化的生死战斗的瞬间,这些变量都不再重要。它们或许只是游戏系统程序中的某一段代码,但在此刻唐肖的眼中,死去的士兵,昏迷的冯上校,嘶吼的变异体,还有活生生的她自己,都是真实的。
又一根口器向她心脏的位置刺来,她又一次闪身躲过,却没能躲过同时袭来的另一道劲风。
刺啦——
巨型变异体终于从地基中挣出一只利爪,狠狠撕碎了这个一直纠缠它的,蝼蚁般的人类。
它举起爪子,把她剩余的身躯扔进嘴里,数根口器刺进食物的身体,吸收□□作为养分,补偿它今日受到的重创。
轰——
又是几道爆炸和火光,它闭上眼睛张开大嘴,混合着血肉的森森牙齿对着这只漏网的蝼蚁。从生物的角度,他的身体已经和死亡没有区别,可他还在一边攻击一边大笑,嘴里叽叽哇哇着变异体听不懂的话。
刺穿他……
吃了他……
融合他……
它忽然升起一股欲望,这是在品尝到第一个蝼蚁血液的刹那熊熊燃起的渴望,那股美妙的感觉,那强大的力量……那是它存在的根本意义——甚至胜过身体里那些附属品。它不需要睁眼,也不需要去闻,身体每一个器官都已经在自动寻找目标的位置,甚至蠢蠢欲动想脱离而出——
直到一道白光,从它肚子里迸发而出。
在“孕育”着无数小变异体的肚子深处,一团篮球大小的白色光团旋转着,以它为中心,空间开始寸寸坍缩,随后便是物质……坚如磐石的血肉在光球面前宛若一张脆弱的薄纸,轻轻一搅就化为齑粉。
巨型变异体没来得及发出它愤怒的嘶吼,这只病毒集合体以肚皮为中心,一块块消失不见,身躯,四肢,嘴巴……最后是眼睛。
那两只猩红没有瞳孔的球体,呆滞转了一圈,一直到被白光吞噬,也没闪过半点光亮。
白光还在蔓延,仇褐已经筋疲力尽倒在地上,不要形象地大喊:“唐肖!!!再让它继续下去我们都要死啦!!!”
唐肖几不可闻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你少打扰我一句……就不会死了。”
她抬起幸存的那只手臂,手指微动在空中划了个圈,一点微薄的亮光从指间划过。
稀薄的灵力汇入已经裹挟了毁天灭地气势的白光球中,就像一滴水滴汇入大海转眼间不见声息,但不过刹那,整个光球忽然剧烈颤抖起来,随着一丝噼啪雷电闪烁,它猛地一抖,整个球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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