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肖烦躁地皱起眉,才后知后觉发现问题——林苑现在的眼睛仿佛有股魔力,能轻而易举勾起人心中的负面情绪,连她都不设防受到了影响。
她敲系统:“能记录我的情绪变化吗?”
洛二回答:【系统从绑定开始,已经全程记录宿主的身体数值变化,包括情绪,需要查看吗?】
唐肖:“先不用。”
林苑直勾勾的目光看着奥古,对方并没接收到。
很不幸,奥古这次连同简森的话一起忽视,脚步甚至连停都没停顿一下。沉重刺耳的响动一如往常,毫无减轻的意思。
女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她嘴唇颤了颤,忽然捂住胸口嗬嗬喘息,痛苦地倒在座位上,甚至隐隐有抽搐的意思。
简森也慌了,他想走过去安慰林苑,可手刚碰上对方的肩膀,林苑就顺势倒了下去,抽泣得直发抖,身体像一堆打颤的骨头。
简森:……碰瓷?
唐肖:“场面要失控了。”
洛二:【据计算,以当下发生的事件,场面失控的概率仅有百分之二十一点三。】
唐肖:“只差一个导|火索。”
导|火索说到就到!在客舱的一片混乱下,叛逆少女玛曼莉终于有了动作。
她不知道从哪找到几个按钮,把小屏幕上的短片换成了音乐频道,然后就着耳朵里的耳塞当耳麦,就这样摇头晃脑……唱起了歌。
唐肖:“一千年以后的歌,有点难听。”
洛二很笃定:“宿主,她跑调了。”
所有的冲突随着歌声突兀的响起而被点燃。
简森被林苑纠缠得手忙脚乱,终于找到了可以发泄的渠道,“玛曼莉小姐,有人在这里痛苦的哭泣,你怎么能这样丝毫不顾他人的听歌?”
一直试图隐身的巴福多也探头附和:“对呀对呀,玛曼莉小姐太任性,太自私,太没礼貌了。”
就连两个隔绝外界的老夫妇也起身去戳玛曼莉,他们受不了这歌声。
唯一不受影响的是奥古,他搞出的声音比玛曼莉还大。
在众人围击之下,玛曼莉终于摘下了耳塞,她气冲冲地朝几人喊:“怎么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别人唱歌时不能打扰这个道理吗?”
简森:“你难道不知道别人哭泣时不要唱歌这个道理吗?”
玛曼莉:“我又不知道有人哭——有什么好哭的?很抱歉,是我漏看了乘客名单里还有一个没断奶的婴儿吗?”
她毫不客气的尖锐毒舌是勾起他人怒气的利器,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最后一个有动作的是唐肖。
她站起来,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然后走到过道中间,拦住了奥古的路。
奥古要想回到舱尾,必须穿过这条路。按照两人的身高差距,奥古如果不低头,或许可能会直接撞过去——但唐肖轻轻伸出一只手,抵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比狗熊还强壮的男人茫然地向前撞去,居然真的走不动了。
他低下头,看见了小小的姑娘。
唐肖手里拿着毛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气吞山河,“奥古先生!!——”
对待吵闹,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痛击吵闹,双倍分贝就等于一片安静。血流成河就等于世界和平。
除了声音漩涡中心的两人,其余所有人都捂住耳朵,震惊地看着这个“虚弱”的女孩。
奥古缓缓低下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唐肖淡定地收音,把毛毯塞进对方手里,用同样分贝的声音说:“那边好像有一个女士在哭,能麻烦你把这个给她吗?”
奥古更疑惑了,“酷?”
唐肖指了指他拖曳的金属工具:“太大声了!!!”
奥古懂了,他立即把工具抬起来,抱在怀里:“对补起。”
这下,众人懂了。
——原来奥古不是冷漠无情不想理他们,他是耳朵不好使,真的听不见!
第九十九章
这就尴尬了。
众人真情实感觉得自己的生存受到迫害, 哭哭啼啼大吵大闹——最后发现只是因为对方耳朵不好。
也就是说, 林苑所有的诉求和痛哭流涕, 包括简森挺身而出的一番话, 并没有被奥古冷漠忽略。不论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没有听清,都不是他有意的。
这时候他们才回过味来,尤其是简森,他尴尬地杵在原地,意识到自己也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从没想过奥古会听不见这种可能,然而就算对方真的没理会, 他们完全可以像唐肖一样, 直接站到对方面前, 直接把对方拉入这场对话里。而不是任凭人在那走来走去。
——动嘴没结果, 不会动手吗?
——可是他们不敢。
因为过于胆小怕事,无论是仿佛要生生哭死在这里的林苑,还是把怒气发泄到玛曼莉身上的简森,都没考虑过除了在人家背后小声请求之外的行动。林苑虽然一幅痛不欲生的样子看着吓人,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如果对方真的一直没听到,又或者不小心再次弄大了声音,她难道还要在惊惧交加的自我幻想中吓晕过去?
这太荒谬了。
现在回过神来, 这件闹剧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荒谬感, 但根本没人有时间思考:林苑的哭声无时无刻不在他们的耳侧徘徊, 他们仿佛也被这股悲伤、哀怮和怯懦所影响, 共情, 却又因此生出了无端的烦躁……但现在,再回想起刚刚一片鸡飞狗跳,矛盾一触即发的场景,只觉得莫名其妙。
尤其是再看到奥古——这个小山般大小的恐怖男人,在唐肖的要求面前连句解释都没有,只是默默抱起金属工具的时候,固有印象都不由得产生几丝裂痕。这,这怎么和他们心里想象的最差结果,一点都不一样?
--他们看到了什么?奥古不仅抱起工具减少噪音,还用奇怪的口音说了对不起!
--不仅如此!奥古居然还真的接过唐肖给的毛毯,朝着林苑走去——等等,那是毛毯,不是什么电磁锯,激光转筒炮之类的武器对吧?!
奥古:“猴。”
在众目睽睽之下,奥古拎着一张毛毯,笨拙地走向林苑。而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快昏迷了,她低伏在座椅靠背上,苍白瘦削的脸颊紧紧贴着肮脏的椅垫,泪水在眼角糊成一片,抖得不成样子。
这下,就连简森也觉得不太对劲。林苑之前在飞船上情绪低落是一回事,至少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说话,进食。但她从没表现得如此可怕,这种超出寻常的恐惧不像是短短几分钟里能积累的情绪。
但疑惑也只是一瞬间,奥古步子大,两步就已经迈到眼前,高大的身躯压下一片阴影。他手一松,毛毯就从空中降落,从上到下盖住林苑的大半个身体。这种粗糙的手法简直和唐肖未醒时身上被盖的毛毯一模一样。
如果说之前他给唐肖盖毯子,众人还有所疑虑,现在也能确定。至少奥古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的确没有伤害他人的意思。
甚至……甚至可能还抱着一定的善意。
林苑:“呜呜呜。”
毛毯盖住了她的头,她就在毛毯底下哭。
奥古:“豪,豪了。”
唐肖提醒他:“林苑小姐还在哭。”
奥古很茫然,“酷?妹柚啊。”
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椅垫,座椅向后摇了一下。
林苑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
简森下意识挡在林苑面前——为一个柔弱女士抵挡来自强壮敌人的攻击可能性,是每一个绅士的守则。但在动身的一瞬间,他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绅士守则背得如此熟练了。
故事里的绅士永远有高超的武力,但奥古的拳头如果真的落下来,他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就是区别。
简森又默默后退了半步。
奥古也后退了半步,他把手缩回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然后他选择沉默地抱着工具,越过两人,继续往前走。
唐肖却道,“奥古先生,你工具这么多,恐怕搬不完,我帮你拿几个吧?”
众人:“???”
玛曼莉最快,更是直接说道:“不可能,这些工具一看都是化合方金制作的,随便一个比你还重,你怎么可能搬得动?”
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法,他们看着唐肖的眼神就像在看某种人间迷惑行为。
唯有简森轻轻皱眉陷入沉默,目光若有所思,看向唐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正在穿越过道的奥古脚步一顿,摇摇头,“不,重……不行……”
他一回头,却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跟到了自己身后!
唐肖举了举手里两个扳手型工具,“你刚刚搬东西的时候,这两件掉在了地上,并不怎么沉,是你需要的吗?”
奥古愣了愣,又看向自己捧在怀里的道具,点了下头,就要伸手拿。
唐肖却轻轻一转身就钻到他前面,“刚好我在客舱里也待腻了,出去看看吧!”
她说得理直气壮,行动起来也理直气壮,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会惹怒奥古。
又双叒叕被刷新了众人的认知,奥古竟然真的没生气,他只是虎头虎脑地跟在唐肖后面,甚至还出手帮她开门,毕竟这个舱门足足有几吨重。
唐肖也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
洛二:【宿主,当下环境温度为零下三十五度,检测到身体已经自动开始恒温调节。】
唐肖脑袋里的系统像个健康小卫士,一旦闲下来,就开始事无巨细地提醒她身体变化,唐肖也不嫌它烦,每次都回应,“我知道了。”
洛二就在识海里继续蹦,好能蹦一光团。
狭长的通道刚好比奥古身体还宽一点,他微微弯腰,走在里面也不会受到阻碍。唐肖走在他前面,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
包括她在内,飞船上的所有人其实都穿着一身特殊材料的服装,有点像太空服,但更加轻薄。在衣服的保暖作用下,实际上零下三十五度的低温,身体真正感受到的只有零度左右——别看客舱内还有毛毯,实际气温也不高于零度。多亏了这身衣服的循环调温系统,乘客们的眉毛才没像奥古一样,挂上冰渣子。
零下三十五,这也只是通道内的温度。过了这条通道就是一道舱门,舱门另一边的空间多半会更冷。
唐肖没表现出异常,径直走到舱门处。有异能在,她不担心外面的环境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反正副本世界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辐射源了。
而且在四两拨千斤,解决了刚才的闹剧后,唐肖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危险”来源,以及危险出现时的形态,或许和自己在上个世界中经历的有所不同。
荒诞,这是她通过观察,得出的第一结论。
矛盾和冲突的交错,引发荒诞的场面,荒诞又往往伴随着人性可笑的一面,这个词本身不具有危险意义,但在这艘飞船里,荒诞是有魔力的。涉及其中的人数越多,场面越失控,那股异样感就越明显。仿佛有道隐形的漩涡藏在其中,随时等待着将所有人一同吞噬。
至少在当下,远离人群,和奥古单独出来观察环境,反而比与一群人处在同一空间里更加安全。
唐肖轻轻推了下舱门,感觉有什么东西把门卡住了。
“窝,窝来。”
奥古拿出工具,趴在门前开始工作:扳手,震荡器,和一根长长的金属棍,形成了一套简单的撬门工具。
……熟练得令人心疼。
唐肖:“不能通过正常方式打开吗?”
按理说乘客应该是这艘飞船的主人,怎么不仅享受不到任何服务,开个门都要撬锁,像偷来的一样。
奥古闷不做声撬门,很快把门敲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洛二:【宿主,检测到外面温度为零下六十五度。】
唐肖抬腿迈入,迎面进入视线的就是一排积灰已久的储物柜,能在里面看到各种工具的影子,但是柜门被冻住了。空气中飘着冰冷的霜意,这座舱房甚至不能用冰窖来形容——冰窖远远没有这里冷!
这应该就是巴福多口中的杂物间。怪不得没人愿意来。谁愿意冒着被冻死的危险,只为了有顿难以下咽的晚饭?还不如饿着。
环视一遍舱内空间,唐肖又发现了许多第一眼没看到的东西……比如血迹。
这些血迹已经有些时间了,在灰尘的覆盖下并不明显,甚至有些暗沉。尤其是过于寒冷的温度冲击感官,污渍般的暗沉又到处都是,令人下意识很容易忽略。
但仔细看去,全部是喷洒出来的血!
从储物柜的门上,到地面,再到金属墙壁,大片大片的血迹到处都是,空气中沉郁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腥气。
唐肖看了眼奥古,他胡子上沾的血渍,应该就来自于这些地方。
奥古对此恍若未觉,他把工具塞在腰间,就开始吭哧吭哧拆储物柜。旁边地面上堆着废弃的金属碎片和框架,应该就是已经被他拆掉的储物柜。他每拆掉一个门,就把里面能用的工具全部掏出来,自己弄不懂的堆成一堆,能用的堆成一堆。然后把弃之不用的那堆——高科技产物,扫进垃圾堆里。
他很认真,也很忙碌,似乎在为了准备什么而囤积。
另一边,唐肖蹲下,用手沾了一块血迹,“洛二,能分析出这些血液里的DNA,都属于谁吗?”
洛二:【可以,但以目前的等级,要耗费三格能量。】
唐肖:“……只分析我手上这块呢?”
洛二:【一格能量。】
唐肖心痛:“可以。”
不过两秒,系统就很快得出了结果:【宿主指尖的血迹来自于飞船上的乘客,简森。】
简森?
唐肖能确定,自己见过的简森,并无什么受伤的痕迹。
而眼前的血色储藏室,明显遍布着不止一人的鲜血,至少需要有三个人死在这里,才能有这种出血量,说是屠杀现场也不为过。
这些血都是乘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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