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话之时,因为优昙的出现,妙真等得到一丝喘息之机。却是寻声看到站在优昙身后的左玟,霎时急了眼。
妙真咬咬牙,挥出花枝,缠住两个毒尸。
“左郎快走!”
另有那被飞蛾围困的郁荼,欲往这边来,又被阻止。
左玟越过优昙,见妙真的花枝一出现,就有无数飞虫蜂拥,附在花枝上啃噬。
植物最怕虫害,何况还是娇贵的牡丹?花枝虽是法力的具现,但与妙真本体也脱不开干系。肉眼可见,宫装美人的脸色白了一白。
再看空中被乌环束缚的小七,以及郁荼青行灯。
她心中大恸,明知自己是个累赘,应该快点离开。可脚下却如生根了一般,不能动弹。
眼看四个毒尸踏入佛光,就要近身袭来。优昙转身搂住左玟,一步将她送到院门外,取下佛珠塞进她的手中。
目光肃穆,“你先走。”
说罢,一手揽住扑过来的毒尸,迅速关上了院门。
而在关门以前,那一番动作中。左玟腰间的香囊在划出一个弧度,恰好显露出了香囊上栖息的黑色灵蝉。
只因那灵蝉趴上去后就没有动弹,仿佛一个死物,故左玟优昙都没有注意到。
大巫祭忌惮优昙,一直盯着他这边。见优昙面对毒尸,反而先将左玟送出去,就更多关注了几分。
修行人耳聪目明,巫祭虽年长,目光却十分敏锐。瞥到左玟腰间那一闪而过的灵蝉,巫祭大喜过望。
自语道,“好小子,原来在你那里……难怪佛子……”
看了看回身对付毒尸的优昙,巫祭眼里精光闪烁,却是默不作声,拿出青铜鼎作起法来。
再说左玟,被优昙推出战场。看着院门紧闭,听着里面的打斗之声,心若刀绞,那滋味着实难以言尽。
凭借理性,跑出十来步以后,蓦地想起什么,揪住头顶发带,语声急切,“醒醒,你能不能……”
求助的话还没说完,发带的声音已经响起,断然拒绝。
“别想!不可以!我不能!”
“为何?”
“老子就是个剑灵,只能保护你,不能插手人间事,除非你——呸呸,没有除非。你还是听和尚的走吧。虽说老子不喜欢和尚,但是里面那个还是挺厉害的。”
尽管发带及时打住,还扯到别的,左玟还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问道,
“除非什么?”
脑海中沉默一片。
左玟咬了咬牙,威胁道,“你不说,我就回里面去,你最后还是要出手的。”
发带:……
“道君会融了我的。”连自称都改了。
左玟直接把发带扯下来,披头散发,抓着它低声央求,“你帮帮我,若玄都道长回来问责,全由我来承担。”
她这般低声下气,发带到底是软化了。
“他哪舍得问责你啊……”
嘟囔了一句,才极不情愿地说道,
“老子不能主动出手,但如果你是持剑人,以你为主就可以。但你要想清楚,老子是仙剑,你现在是凡人身,强行用可是要损伤肉身,折损寿数的!”
闻得此言,左玟非但不以为惧,反倒松一口气。“我愿意。”
“你真的要想清楚,会很痛的……”
发带再度规劝的话还没说完,一道苍老呕哑的嗓音却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桀桀,早知大皇子就在你手里,老夫何必要跟那群妖精和尚斗法这么久。”
左玟呼吸一窒,握紧了手中的发带,转过身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身黑袍的巫祭。
她将握着发带的手背到身后,面上警惕,嘴唇轻颤。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
“你在这里,优昙大师他们呢?”
巫祭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只桐木人偶,笑道,“小子可听说过傀儡替身之法?他们自然在跟老夫的傀儡周旋了。”
说罢,他长满皱纹的老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态。
上下打量了一番左玟,道,“你若乖乖地把大皇子交出来,老夫兴许能留你个全尸。长得这么好的小子,作成僵尸仆从,也赏心悦目。”
左玟听过许多夸她相貌好,但是像巫祭这种认可的方式还是头一次听说。
她气极反笑,扯了扯嘴角,“巫祭大人对自己就这般有信心吗?”
巫祭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模样,“看来你是不愿意了,也罢。先抓了大皇子,赶在佛子发现傀儡之前解决你的本事老夫还是有的。”
说罢,他一手举起桐木娃娃,一手咬破食指,将血液涂在桐木娃娃身上。画了起来。
左玟警惕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原以为大巫祭是要针对自己施法,谁知眼前一晃,却是晏平的魂魄出现在自己身前。
他起先还是浑浑噩噩的模样,随着巫祭的动作,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神志也恢复了。
清贵的少年咬紧牙关,极其抗拒,怒瞪黑袍巫祭,冷然道,“本殿纵使魂飞魄散,也绝不让你得逞。”
他说着,也不知做了什么,魂魄微晃。看似要自毁的样子。
“呵呵,那可由不得你。”
巫祭冷哼一声,快速画完了图案,将桐木娃娃握紧,用力拉向自己的怀中。
霎时间,晏平减淡些许的生魂也像是被什么拖拽一般,飞到了巫祭手边。
巫祭便又抓住晏平的手臂,一点点将他塞入桐木娃娃内。
他看着晏平,目光充满怨恨,怪笑道,“我族捉山外的人喂养蛊虫自古如此,怎么到了你朝就不行?景康帝派兵入山灭我族之时,可曾想过今日他的儿子会落入我手?桀桀,不急,我族的仇,定会让你周朝付出百倍代价。”
一个修长高挑的少年,挣扎着被生生塞进小娃娃里。此等场景奇诡恐怖至极,左玟都被惊得顿了两息,才握紧发带,焦急催促道,“来不及了,你快点变啊!”
“你别后悔!”
脑海中发带道了这么一句,下一瞬,一股气流由掌心顷刻间流遍全身。好似钢刀刮过每一寸皮肉,痛得左玟膝盖一软,几乎跪地。大滴的汗珠直冒。全靠另一只手及时撑了一下,才没丢人跪下去。
对面,巫祭发现左玟的动静,塞晏平进桐木人偶的动作一滞。耷拉的眼皮抬起,“现在才知道求饶,迟了——你?那是何物?!”
巫祭的震惊,自是因为左玟。
疼痛只有最开始那一轮,碾遍周身,很快过去。
左玟手持长剑,从地上站起。死死盯着巫祭。
妙真小七郁荼等被围攻的惨状在脑海中回放,乃至还有那些发疯失去理智蛇虫鼠蚁和明显过去是人的毒尸。
因为之前的疼痛,她看看还有半边身体和头部在外的晏平,声音微嘶,“还不算迟——”
“少年”长发飞舞,周身清光闪耀,照亮了半边天空。执剑的手抬起,气势压迫之下,竟让对面的巫祭都感觉到心悸。
“这声威,难道是……仙剑?”
巫祭手段再多,也还属于人的阶层。仙器压制凡人,相比之他那虫子手段对妖鬼的压制何止强了千百倍?
老巫祭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身子打颤。忌惮地看了眼持剑的少年,竟是抓着桐木娃娃,咬破手指念咒唤出黑影重重做遮掩,转身欲逃。
看着重重黑影遮得巫祭背影朦胧。
脑海中发带大笑,“他跑不了,还是被人使的感觉爽!”
左玟没有理会发带,亦没有任何迟疑。轻抿唇角,目光坚定,朝着巫祭的方向,一剑斩出——
…………
院内,才解决三个毒尸,还在跟最后一个缠斗的优昙看向外面亮起的仙光,瞳孔微缩。
“这剑光是……”
优昙猛然瞥向那边巫祭站立之处,眉心红痣处,额珠外放佛光。遍布整个庭院。
佛光无差别照耀下,蛇虫瑟缩,毒尸纷纷化为脓水。
而妙真郁荼等妖精鬼物也收到不小的伤害。妙真青行灯直接摔了下去,郁荼的鬼气也淡了许多。
亦在佛光普照中,那巫祭变做一只巴掌大的黑木人偶,啪打落在了地上。
“不好!左施主!”
优昙转身飞起,跃出庭院。
而听到优昙的话,看见巫祭的傀儡替身的妙真郁荼等也瞬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郁荼快速飘走,二女也强忍着疼,相互搀扶,推开院门,追了出去。
所有出远门的人(妖鬼)都没有想到他们会看到这样一幕——
那文弱的书生置身于仙光中,如仙如圣。她抬臂挥剑,寒光照亮,剑芒直射而出,搅动风雷,纵横千步。
正前方,重重黑影碎裂,穿着黑袍的巫祭被中间被劈成两半,却无一丝血流出。
桐木娃娃自他手中无力地落下,晏平趁机拔出身体,逃了出来。
巫祭的两半身体便在剑芒中化成了粉末,须臾飘扬不见。
逃出来的晏平回头望左玟。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专注的看着作者,一眼不错。
那少年长发飞扬,袍袖吹鼓,在仙光中美得雌雄莫辨,震撼人心。仿佛随时要飞升而去。
此情此景,刻入他们心中,再难忘怀。
巫祭身亡,被乌光勒得难受的金龙也摆脱了乌光。向着此处飞来,赶上了最后的时间。
金龙变成小萝莉,语声震惊,“左郎君?”
妙真恍然如梦,脸颊激动泛红,“左郎,左郎太,太……”
激动之下,竟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
青行灯接口,“太美了!”
而被众人围观的左玟却骤然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仙光减弱,长剑重新变作了发带。充盈体内的仙力回到发带里,一并带走的还有左玟的寿数,只留下一个损伤的身躯。
就在发带还原,抽走左玟寿数的瞬间,远在天外,有一道君蓦然睁开了眼。一步跨出虚空。
而在此间,左玟只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全身无一处不觉得虚软发疼。最后的力气,几乎全部用力抓紧发带,免得暴露性别上了。
灼热有力的臂膀及时环绕撑住了她的身子,淡淡的檀香盈满鼻尖。
“别怕。”
一只手落到她捏着发带的手掌处,抓着发带,快速在她腕子上缠了两圈。
这便不会再有掉落的风险了。
左玟心下一松,直接瘫在了优昙怀里。
大师灼烫的体温透过衣襟,搭配檀香,极为舒适。让人不舍得离去。
不远处,鬼王低头看看之前被飞蛾咬烂的人皮,眼瞳红的滴血,却还是不敢靠近。
妙真小七等只比优昙慢了一刻,皆跑了过来,关切地将左玟围了一圈。
“左郎君你还好吗?”
“左郎可真厉害……”
左玟听着,勉强勾起嘴角。缓和了一会儿,刚要说话,就听见一清越男声响起。
“贫道才走了几日,你就成了这般模样。”
那语声听着好似平和温润,左玟却能从中听出压抑的愠怒。让她莫名心虚。
抬头望去,道长缓缓走来。周身,却没有了遮挡面容的灰雾……
第79章 药不能停
京郊二十里外,小鞍山下。
而今已是十一月中旬。天色还是暗沉沉的。刚下过一场雪,山路上冰雪未消。树上挂满了晶莹的雪,白皑皑,似银花盛放。景致优美,空气清新。
左玟穿着素色大氅,举一把伞,提一盏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白雪覆盖的山路上。
将至卯时,她仰头看了看天色,蓦然加快脚步。赶在卯时之前,到达山顶。
小鞍山并不高,哪怕踩着雪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就从山脚到了山顶。尽管如此,山顶也还是比山下要寒冷得多。
寒风凛冽,风吹雪扬。
还没到山顶,就闻到一股暖融融的药香。左玟顺着药香飘来的方向而去,脚步又快几分。
刚一上到山顶,就看见一块大青石上有个红泥小火炉,上头架着陶罐。白烟袅袅升起,飘散了草药的浓香。
像是有一阵风吹过,一个穿着灰袍的人影出现在青石边。
他似是突兀出现,又好像已经在那儿站了很久,融入进灰蒙蒙的天,让左玟一时没有发现。
左玟走到近处,偷看那灰袍道人的脸色,有点心虚的唤,“玄都道长,晨安……”
玄都微微颔首,宽大的袖袍在青石的另一块空落处轻轻扫过。青石上顿时出现一个草编的蒲团。
他没有遮住面容,那双清透如水的眼眸静静看着左玟,轻声道,
“你来迟了。开始吧。”
左玟“嗯”了一声,看着玄都欲言又止。还是没说话,自踏上了青石,将发带扯下,放到一边。恢复了女儿身,才上了蒲团,盘膝而坐。
她没有急着闭眼,而是先放平呼吸,洗清杂念。头正颈直,下颔微收。待心思沉静,呼吸均匀,方才缓缓闭上了眼。
道人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打坐中的少女。目光不似之前淡然,温柔如许。
过了片刻,暗沉的云层越来越亮,第一缕晨曦破开层云,隐约有紫气浮动。
尔时左玟在定中,昏昏默默,不见万物。无形的灵气随着吐纳进入她体内,排出丝丝浊气。苍白的面色也多了些红润。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玄都将陶罐中的汤药倒入一只陶碗中。待汤药微凉到能入口的温度,方叫醒左玟。
苦着脸把药灌进去,左玟放下药碗,脸皱成一团,眼底甚至还带了点晶莹。
那药味之苦涩辛辣到极致,吞进去都令人作呕,舌头都麻了。让左玟充分感觉到道长清净无为表皮下的暗黑心机。
自蔡店县外的小店外,她强行用仙剑斩杀巫祭。直到今天,算起来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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