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去了,语气又无赖又委屈:“爹,我真的累死了这趟!你都不知道,这一路有多少陷阱危险,我身上有多少伤,你差一点就见不到你儿子了!你心疼心疼我啊!”
陆怀天似乎也被自己这个儿子弄得十分无语。
“罢了。”他揉了揉眉心,“承阳,带你哥回去歇息吧。”
陆承阳连忙扶起陆承昭,两个人准备回屋,走到一半,被陆怀天叫住:“等等。”他从怀里掏出个瓶子,丢给陆承阳,声音有些冷硬道,“念衣的药,待会你和你哥都记得用。”
念衣,慈心谷的谷主,他亲自做的药向来千金难求,但效果极好。
羽曳曾经试着复刻过,但最终还是叹息着放弃,说是制药过程太过精密复杂,对药师要求极高,无法量产,自然也就无法拿来卖。
花焰此时远远偷听到,差点忍不住想要出声。
陆大侠也受伤了啊!
能不能给他也来点!
院落里喧嚣声过,好像没人记得陆承杀,更没人关心他是否受伤,是否辛苦。
花焰偷偷想要接近,然而刚走到院落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姑娘,眼下诸位师兄都休息了,请回吧。”一位黄剑穗的弟子伸手举起剑鞘,挡在了花焰面前。
花焰看了一眼坐在屋顶上无知无觉的陆承杀,风吹着他的黑发,微微拂动,他的面容平静而冷寂,她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陆承杀好像也曾经这样坐在屋顶上,看着芸芸众生,显得寂寥又与世隔绝。
仿佛与人间从无羁绊。
花焰不太喜欢看到他这个样子。
她把双手拢在颊边,大声道:“陆大侠!你在吗!”
陆承杀乍然回魂似的望了过来,像石子投入湖中掀起阵阵清波涟漪,平波无澜的黑眸里有什么闪了闪,瞬间便生动了,黑衣一晃,陆承杀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朝她走了过来。
明明只有几步,花焰觉得他像踩着莲花,连那一身黑衣都颜色鲜活起来。
她有些没来由地高兴。
陆承杀在距离花焰一步的地方停下,那个黄剑穗弟子还僵硬地握着剑鞘站在中间。
花焰当他不存在,道:“你伤好了吗,没好记得还要上药啊!”
她说到“上药”两个字时,陆承杀似乎想起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
花焰:“……”
你再退一步,我真的扑上去了哦!
好在陆承杀停了下来,他说:“无妨。”
就知道他肯定没接着上药!
花焰双手环胸,一脸问责般地看着他,两只大眼睛目光炯炯,盯得陆承杀喉结滚了一下,道:“会上药的。”
这还差不多!
花焰又道:“你们接下来要回停剑山庄吗?”
陆承杀道:“嗯。”他顿了顿,道,“审判结束后。”
花焰张了张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
——我能跟过去吗?
——那我怎么办?
——你回停剑山庄,还回来吗?
好像也都不大合适,她忽然有点怀念起还在探险地里的时候。
陆承杀似乎也在思考。
两个人顿时都沉默了。
倒是中间那位黄剑穗弟子觉得压力好大,这两位能不能不要完全不把他当个人看!他还在呢!
“怎么办呀……”花焰小声道。
陆承杀好像一下听懂了她的弦外之意,他沉吟了一会,道:“我很快会出来。”
花焰顿时眼前一亮,道:“那我等你!”
这才几天,她还没有和陆大侠行侠仗义够呢!
“咳咳咳……”那个黄剑穗弟子情不自禁大声咳嗽起来,“时间不早了,咳咳咳……”
陆承杀看了他一眼。
黄剑穗弟子顿时一抖。
有了陆承杀的承诺,花焰不担心了,她挥挥手,笑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你记得上药啊!”
陆承杀看着她,认真道:“嗯。”
***
清晨天亮,花焰带着好心情洗漱起床,走到东风不夜楼大堂,正准备出门去找家好吃的早餐铺子,就忽然对上了一双温柔含笑的眸子,吓得她连退两步,一阵头皮发麻。
不怪她如此反应,是她哪里想得到羽曳会出现在东风不夜楼门口!
定了定神,花焰才发现羽曳离她颇远,而且周围围满了人。
只是他隔着人群一眼看过来,目光锁定,仿佛在对她说话,当然羽曳很快便移开了眸子——事实上他现在的状态,也不足以对花焰造成威胁,他一双文弱的手腕上正扣着铁环,月白长袍上有些斑驳的血迹,长发微垂,衬着他温文无害的病容,足以令人心生怜惜。
至少此时不少路过的女侠或是少女,都忍不住驻足看去。
东风不夜楼的门口用纤绳围了一块区域,放了几名中毒昏迷的弟子,羽曳此时正由人看守,为他们研制解药,但看着颇为像示众。
周围人确实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个魔教叛徒?看着确实不像个坏人啊……”
“他在门口干什么呢?”
“听说是有人不放心他解毒,便让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研制解药,让众人监督,防止他动什么歪心思。”
有人大着胆子喊了几句“魔教妖人”,还举起手里的早餐砸了过去,正丢在羽曳的袍子上,那鸡蛋饼在他月白长袍上留下一抹淡黄的痕迹,他一言不发,默默承受。
只是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太过令人怜惜,有女声忍不住道:“我们名门正派用不着这么羞辱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吧!”
“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你现在看他无害,岂知他又杀死过多少正派弟子?”
两人眼看着便要吵起来,羽曳出声道:“多谢女侠,虽然在下从未杀过人,但出身魔教也是事实无法辩驳,今日不过是在下应受的。”他的声音斯文有礼,听来如泉水流淌般温润和气,实在没有半点邪佞之气。
他这么一说,骂他的人反倒开不了口了。
有人问道:“你真的没杀过人?”
羽曳苦笑道:“我知道你们恐怕不信,但只要找出一人,一人为在下所杀,死者亲属无论用如何刑罚处置在下,在下都毫无怨言。”
周围顿时议论纷纷。
有人弱弱道:“我师叔曾经为他所救过……”
“你不会是骗人的吧,你哪个门派的,师叔姓甚名谁?”
“门派战有埋伏的事情是你告知的吗?你就不怕那魔教余孽报复于你?”
羽曳闻声,轻道:“怕,但是若不说,在下实在良心不安。在下此生最愧疚之事莫过于谜音龙窟惨案发生之时我不过是个婴孩,无力阻止,这些年虽然在下竭力想要扭转魔教风气,但实在能力不足,无法阻止教主……”他轻轻叹了口气,双眼微垂,几乎似要落下泪来。
他这话一出,周围更是议论声不止。
“谜音龙窟果然是那魔教所为!”
“这还有什么好疑问的!除了魔教还能是哪个做的!这般阴毒!”
之后羽曳不再开口,只是专心替弟子解毒,然而他不论是样貌语气姿态都实在是温文优雅,令人难生恶感,偶尔有对魔教深恶痛绝之人路过对他口出恶言,他也从无气恼。
短短一个上午,就已经开始有人为他说话了。
花焰在远处看着,实在心情复杂。
羽曳似乎还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温文有礼,脾气好到几乎没有脾气,在正义教里他作风如此另类,都不能阻止大量弟子对他崇敬仰慕,更何况是本来就吃这套的正派人士。
若不是花焰亲眼所见他和水瑟之间的苟且,只怕也难以相信,羽曳会有那样的面孔。
花焰正想着,忽然见羽曳又抬头看来。
他的目光依旧温柔,看着花焰,绽出一个笑来,那笑容是如此熟悉,带一点宠溺和些许的眷恋,他总是这样笑着看她,好像她做什么,他都会无限包容。
——如果他不是也用这个笑容看过水瑟,花焰可能会当真。
他道:“那位姑娘,我可不可以跟你说两句话。”
花焰当即转头就想走。
听见身后羽曳又道:“我知道你父母都死在魔教,可能心中对我有所怨恨,这件事我也十分遗憾,如果你真的这么恨我,不妨亲手报复回来。”
他顺着花焰编的说辞,完全没有拆穿她的意思。
见花焰头也没回,羽曳的语气更加低弱,仿佛带着一点卑微的恳求,令人几乎不忍去听:“你当真如此恨我?连点挽回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曾经花焰对这个声音是多么的熟悉,从小到大羽曳哄过她多少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比她爹娘还要温柔耐心,只要是她想做的,羽曳都会想办法帮她做到,她想要的,羽曳都会帮她去弄,不管多么辛苦麻烦,哪怕她只是随口一说。
花焰脑中闪过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衣袂如云,容色温雅,他眉目含笑,点着她的眉心笑道:傻丫头,对你这么好当然是因为喜欢你,谁让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呢。
羽曳几乎对她予取予求,所以就连她娘虽然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也没有坚拒到底。
他实在好到无可挑剔,甚至于她也是真的想要嫁给他。
只可惜,都是假的。
他怎么可以哄完水瑟,又用这种语气来哄她呢?
要不要脸呀!
四周已经有人开始面带兴奋地窃窃私语了。
花焰转回头,恶狠狠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问的不止是此时羽曳说的话,还有羽曳现在做的事,他假装叛徒潜进来又是为了什么,她还特地打听了,谢应弦现在还在当山地牢关着呢,根本没动手收拾他!
羽曳看着她凶狠的表情,忽然双眸黯淡,有些难过似的笑了笑,轻道:“我只是,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羽曳老师,无敌狗中狗。
#杀,妻危,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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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捡来的小剧场
#树洞#早上还看见陆学神和隔壁校花隔着校门口互诉衷肠来着,怎么晚上就看见一个开着豪车的富二代追在校花屁股后面追妻火葬场,陆学神还有救吗?
——你管校花说十句,陆学神回一句,那叫互诉衷肠?
——楼上是不是重点错了?
——在现场,那个富二代情话说的超6,还卖惨装可怜,为陆学神担忧……
——担忧+1
——担忧+2
——担忧+陆学神是不是压根不会说情话。
——等等,你们是不是忘了,他俩好像还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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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Draccccco、水晶苹果、撒花机器的地雷,开云的钞能力、糖醋草鱼子、为卿不上凌烟阁、作者身高两米八、小白菜~、苹果冰淇淋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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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信你。
可惜花焰不为所动:“这话你拿去骗别人吧!”
她尤觉得不够, 又气得补了一句:“骗子!”
羽曳闻言,神情微愕,继而露出苦笑道:“就算我曾经隐瞒过你一些事情, 也是迫不得已, 至少我对你是真的……”他似乎哽咽了一下,“如今我沦落至此,不知道你是否有一分的解气, 若不然,你大可以用佩剑刺我,我绝不抵抗……只要你能消气便好……”
花焰还未开口, 周围已经有女子为之动容。
羽曳生来就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此时沦为阶下囚, 又浑身是伤, 病秧秧的,还显得深情如许, 仿佛难过至极仍在强撑, 更是令人怜惜。
如果不是花焰知道, 他现在大权在握,还能三番两次找人恐吓她,混进来单纯只是在做戏, 只怕也会上当。
然而,郁闷就郁闷在,她实在没法当众戳穿他!
羽曳是混进来的,她又何尝不是, 被发现了一样完蛋。
不知何时,这四周竟已围满了人。
花焰只觉得头都大了,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小, 指着两人议论纷纷,不用去听,花焰都知道周围人会怎么猜他俩的关系。
而羽曳丝毫不以为忤,他仍旧笑。
不是他以往那种如沐春风的笑容,而是脸上含笑,双眼却仿佛在流泪,眨动间能看见他的眼眶慢慢红了,看起来似乎真的很难过。
不行,她现在没心思关心羽曳到底要来干嘛,她得跑路了!
花焰转身就想拨开人群。
可羽曳的声音在她身后,温柔的声音缓缓吐字,却宛若催命符:“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原谅我……”
倒也没有!
花焰头更大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哪有这么生生死死的!
他要是真的喜欢水瑟,早点跟她说,她也不至于会生气!
她肚量没这么小的!
“……不要走。”羽曳轻道,他说话时周围一片安静,只能听见有女子隐约的抽噎声,“我真的,从未喜欢过别人,和你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发自肺腑……”
“你为何信其他人,也不肯信我?”
关键她不是听水瑟一面之词,她是亲眼所见啊!
花焰猜测羽曳可能还不知道,他亲水瑟的时候,自己就在边上,那密道门上有个暗孔,从声音到画面她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根据水瑟的话,和那屋里的气息,他们俩幽会也绝不是一次两次。
倘若他坦然承认自己喜欢的是水瑟,对花焰毫无感情,虽然郁闷,但或许她还觉得他的话里有几分可信。
现在羽曳在她眼中,只剩下大写的一个“骗”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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