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并不如想象中陈旧,反而干净整洁,有床有桌有柜子,桌上的油灯还是温热的,花焰嗅了嗅,总觉得有股熟悉的味道。
水瑟点起灯,通红的火光将她的脸映得斑驳幽邃,她在墙上击打了几下,便露出了一条深黑的密道。
花焰娘临终前曾经将魔教历代相传的密道图交给她,但绝对没有这么一条。
水瑟指着密道:“你先进去,我拿点东西,马上便来。”
花焰摇头:“太黑了。”
水瑟无奈,将油灯递给她:“这总可以了吧。”
光亮只能勉强照亮狭窄的两壁,花焰举着油灯,一手勉励地翻着扇子,装出灵巧模样,“……我怕黑,还是你走前面吧。”
这扇子看起来精美又秀雅,实则每一根扇骨都是铁匠用精钢铸造,骨架下面还有一排密密麻麻的毒针,想要轻松翻动绝非想象中轻易,以往花焰能轻松翻动,可现在内力尽失又浑身无力,就有些勉强了。
水瑟挑眉:“你什么时候怕黑了,我怎么不知道?”
花焰毫不羞耻点头:“你现在知道了啊。”
水瑟长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些难以言说的东西:“你还是这么讨人厌。”
这语气诡异至极。
不等花焰分辨,水瑟猛然近身,五指一抬,也翻出一柄同花焰如出一辙的绢扇,抬扇一指便击在了花焰的身上。
这一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花焰猝不及防往后一退,此时她内力全无手脚无力,被这一击,身子一沉,摔倒在密道里,所幸用手撑了一下,可惜手中绢扇却被水瑟劈手夺过摔到一边。
水瑟的扇前闪出一片刀刃,寒光冽冽,抵着花焰咽喉,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脸蛋:“你中的毒无色无味,对你的身体并无伤害只会让你内力尽失、浑身无力,所以纵然是你也根本察觉不到。”
“你现在就同废人没有任何区别——不,是比废人还要废。”
水瑟下手极重,像是要在花焰的脸上扯下一块肉,身体因为兴奋而战栗,字字句句都夹杂着快意。
花焰痛得皱眉,想挣扎又苦于没有力气。
若是她内力还在,随便一扇子就能把她拍到墙上保证她半天撕都撕不下来!
“痛、痛……瑟瑟,你突然发什么疯啊!不对,你……真的是水瑟吗?”
天色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映着水瑟朦朦胧胧的脸。
虽然花焰对自己识破易容术的能力很有信心,此刻却有些不确定。
“不是水瑟,我又能是谁呢?”水瑟松开手,却是冷笑一声,“花焰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这副不食人间疾苦的样子。”
“那些我拼命想要的东西对你来说都是唾手可得……从一出生就注定可以成为圣女,有爹娘疼爱,被长老们关心宠爱,就连教主也待你若亲妹,还有一个那么温柔体贴的未婚夫……而我……”她缓缓抚摸自己的颈脖,语气的幽怨几乎凝成实质,“只能活在你的阴影下,冒着死亡的风险去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花焰:“哈?”
水瑟勃然大怒:“对,就是这个表情!”
花焰:“……???”
她刚才确实怀疑过水瑟,但那也是觉得水瑟是被人逼迫的。事实上,花焰一直觉得水瑟很喜欢她,因为从小到大,她总喜欢跟自己亲近。
花焰喜欢穿什么样式的衣服,她就也会穿同样的衣服。
花焰喜欢看什么书,她也看什么书。
花焰用什么胭脂水粉首饰,她也用什么胭脂水粉首饰。
花焰找铁匠特制了一柄绢扇给她做武器,她就也用绢扇做武器……
就连有时花焰远远看见水瑟背影都会以为那是自己,问她她也只笑着说看起来像不好吗,这样才显得关系亲密嘛。
老实说,花焰差点都要以为她暗恋自己了。
“明明身在福中却不知福,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们教,也不想生在这里。那你为何还要出生,你为何不直接去死?”
“……”
“不过今晚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水瑟用扇刃抵着花焰往前走,笑容越深,“从明天开始,我将会成为新一任的圣女。”
花焰很恍惚。
这倒霉职位还有人抢呢?
“瑟瑟,你要是真想当,我……”
“不需要!”水瑟突然高声打断她,“谁要你让了?装得仿佛自己多好心一样,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去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平时同你说笑忍得有多辛苦!又知不知道……圣女的位置原本是属于我的!如果不是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出生……”她忽然又伸手扯住花焰的脸蛋,语气也咬牙切齿,“我讨厌死你了!恨不得你去死。”
印象中是有这么回事。
花焰出生前,圣女之位原本的确是属意给水瑟的,可……她压根不知道她耿耿于怀了这么久啊!
“痛、痛……松手松手!”
水瑟拧着她的脸蛋,面上全是恶狠狠地快意:“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很恨我?有没有感觉到被背叛的痛苦……”
花焰含糊着道:“其实也……还好……你别拧了!再拧我真生气了!”
水瑟困惑了一瞬,完全不能理解地看着她,不过随后她便立刻道:“这都不重要了,我会取代你的位置。”水瑟将花焰的双手捆在身后,从袖中翻出匕首,掐着花焰的下巴,表情逐渐狰狞起来,尖锐的刀锋在花焰的脸上流连:“而你……”像是想起什么,她忽然得意道:“你是不是以为羽曳哥哥真的很喜欢你?若我告诉你,他对你只是虚情假意呢?”
花焰一怔。
“你还看不出来吗?今晚起事的人便是羽曳哥哥,他为了这一天不知道筹备了多久,如今教主和左护法都不在,这机会千载难逢。”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你会不开心吗?”
水瑟掩唇一笑,花焰第一次知道这张柔弱无害的脸也可以露出这么怨毒的表情:“因为这毒,是你亲爱的未婚夫羽曳哥哥他……亲·手给你下的呀。”
第5章 跑路是真
察觉到花焰的怔忪,水瑟越发得意起来。
“当初他护法位置做的不太稳当,教内对他意见最大的莫过于你娘那一派,为了堵住那帮人的嘴他才故意和你定下婚约,你真当他是喜欢你啊?”
“他同我说,若不是因为你是圣女,又与他定有婚约,他根本对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丝毫没有兴趣,耐着性子陪你还不如回去侍弄草药来的有趣……”
“……”
“不信吗?你仔细想想,整个教内除了他还有谁能给你下了药不被你发现?还有……”水瑟娇声笑道,“这匕首你还记得吗?”
花焰定睛一看,那匕首柄上刻着羽毛的纹路,末端镶了枚红宝石,是她去年新年送给羽曳的礼物,特别托铁匠定做,仅此一把。
当时羽曳珍而重之地收下,眸光温柔地流连在匕首上,对她说他会好好珍藏的。
水瑟满意地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冰冷刀刃贴上了花焰的脸庞。
“再把你这张脸划破,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对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她说得慢条斯理,似乎非常享受这一刻,“这一年来我和羽曳哥哥都是在这里幽会的,你嗅觉这么敏锐应该能闻到羽曳哥哥身上的药香吧,我和他……”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水瑟眼疾手快点了花焰的穴,又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接着用力将她推入密道中,将墙面复位,这一切不过瞬息间。
做完,她才收起匕首,整理好鬓发衣装,施施然前去开门。
来人素来一丝不苟的衣衫显得有些凌乱,不过眼神却很亮,和平日里温顺平和的眉眼不同,神采飞扬得很,正是花焰的未婚夫,正义教右护法羽曳。
水瑟乳燕投林般地飞扑过去。
“我已经都照你说的做了。”
“做得好。”羽曳微笑,他的目光温情缱绻,同看着花焰时并无多少区别。
水瑟伸手环住羽曳的脖子,羽曳垂下视线,吻在了她的唇上,水瑟柔弱无力地攀着他的肩膀,片刻后才分开。
羽曳状似无意问道:“对了,你看到花焰了么?”
“她不是被你关起来了?难道不见了?”水瑟疑惑的表情非常逼真,转瞬又化作哀怨,“羽曳哥哥,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的吗?”
羽曳莞尔一笑:“你在担心什么,我自然对她毫无兴趣,我喜欢谁你还不知道么?”他尾音上挑,温柔勾人,“只不过她若离开去找谢应弦,也是麻烦事一桩。今晚事情有些多,待我把麻烦都解决干净,你……”他低笑,“便是我的圣女。”
羽曳走后,水瑟摸着嘴唇,迫不及待打开了密道。
“阿焰,你听到了吗?我有没有骗你?”
花焰呆呆坐在密道中,目光呆滞,仿佛打击太大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
水瑟越发得意,一把将她又拖了出来,花焰跌坐在地,水瑟重新拿起匕首,准备在那张茫然无措的漂亮脸蛋划上一刀,就在刀锋即将划上之时,水瑟突然手腕一痛。
下一刻,她就被人捏住手腕,咔嚓一声拧折了。
匕首应声落地。
水瑟的尚来不及反应,就看见手腕上扎着的银针,她惊痛难忍道:“你、你怎么……”
花焰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笑眯眯道:“我娘教过我一招,能短暂改变身上穴道的位置,不用内力也能用。”
刚才他俩恶心那会时间,够花焰从绳子里把手挣脱出来了。
水瑟咬牙切齿:“你……刚才都是装的?”
“倒也不算。”
花焰叹了口气。
她是还挺失落的。
什么嘛,闺蜜是假的,未婚夫也是假的,她和她爹都看走眼了,他们全家都被骗了!
水瑟不是什么好姑娘!羽曳也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正义教除了她真的没有好人了!
而且先前还没发现,羽曳情话真的讲得蛮恶心的,花焰头一回听他说话有想吐的冲动。
她娘跟她说男人油嘴滑舌,擅长甜言蜜语的都没一个好东西,像她爹这种傻乎乎的不会哄女人的(她爹:咳咳咳!)的才是好男人,花焰还觉得是她娘亲的偏见,现在看来居然是真的!
果然,要找真正善良的侠义之辈,还是得从正道找!
花焰活动了一下手脚,掏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不知道羽曳给她吃的药的成分,解毒剂一时半刻也做不出来,只能先嗑药恢复点力气。
不过虽然内力全无,但掰折水瑟手腕的力气还在。
水瑟此时中了她的软筋散,才是真的气力全无。
花焰如法炮制的把水瑟塞进密道里,脱下水瑟的袜子,塞进她嘴里,拿起掉在地上的匕首,笑靥如花道:“一点小报复,你说我是在你脸上画一个叉还是画一个勾好呢?”
水瑟拼命挣扎,眼神惊恐,嘴里呜呜咽咽。
花焰比划了几下,想起她爹的嘱托,最后还是颇为遗憾地将匕首放下。
她爹说的,君子要有容人之度。
“便宜你啦。”花焰拍拍她的脸,又拍拍手,“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让我早点看清了羽曳的真面目……你想要就留给你啦!”
外面的争斗声仍未停止,花焰出门捡回了自己的扇子,又回房间收拾了一下东西。
最后,她想了想,绕了点道,去了趟地牢。
地牢外阴风阵阵,地牢内惨叫声连连,换个寻常人来只怕会吓得两股战战,花焰十分习以为常,她娘亲曾经跟她说过,当年她爹娘就是在这里心意相通的。
“这便是危机之中见深情。”
为了增加惊心动魄的效果,她娘还特地吩咐刑罚部的弟子把惨叫声弄得再凄厉些,越惨绝人寰惨无人道越好。
“当时你娘的心跳得很快,你爹的心也跳得很快,于是我便问他,愿不愿意同我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她娘说的时候扬着下巴,非常得意,“你爹当时就心动了!然后立刻就答应我了!我问他欢不欢喜我,他止不住点头呢。”
花焰捧着小脸听得也不住点头。
不过,后来她爹得知,气得脸都红了:“一派胡言!我那哪里是心动……我、我那是、那是……”
“哼,你敢说你不欢喜我?”
“我……我……”她爹的脸瞬间更红了。
当然,这不重要。
总之在花焰看来,地牢是个浪漫的地方。
可惜地牢里没有一个正义威猛的大侠,只有一个关在里头不住瑟瑟发抖的赵攸。
教内事变,地牢内看守松懈,花焰轻易便进去了。
赵攸似乎是被重新教育过,吓得不轻,手脚上都拴了细链不说,嘴上还被塞了一个口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就连看花焰都是仿佛即将被玷污的黄花大闺女的凄婉眼神。
花焰开门进去,帮他把口枷取下。
赵攸期期艾艾看着她,用一种认命般的眼神说:“我自知今日清白不保,你若……”他大惊,“妖女,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花焰笑盈盈道:“我教特产千蛛蛊,三个月会发作一次,万蜘噬心,疼痛难忍,不过我这有抑制的药,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保证你性命无忧。”
说话间,花焰给他解开了锁链,赵攸一得自由立刻揉着手腕警惕地缩在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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