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着青蕴劝说黎司植,也翻不出太大水花。
黎司植一看就是个认准他这个主子不背叛的好奴仆,他其实很放心,但架不住内心疑神疑鬼,总想从黎司植的回答里得到些安慰,好以此稳住摇摇欲坠的安全感。
周彦川看眼还放在桌子上从不曾被碰过的那盏茶,脸色阴晴不定间又想起某些往事。
“喝了。”他语气相当差道。
黎司植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端起饮尽。
周彦川心满意足,唇角扬起,总算心里舒服了。
未时,周彦川重新换上身稍显隆重的皇子华服带着青蕴及黎司植前往江北最为有名的杏花楼赴约。
此次调查的贪官污吏的两广总督,掌管着朝内最为富裕的地带。
动他总比查其余贪官要花心思,谁让此人这位置牵扯属实太多,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周彦川这一在朝内势单力薄的五殿下,又有几分能力真将这毒瘤给拔掉呢?
黎司植屈坐在马车里,在看能从两广总督宝贝明珠那能挖出什么。
不套出点有用东西,周彦川该神经质的找他麻烦了。
如此想着,等到杏花楼,跟在与两广总督那只老狐狸斡旋的周彦川身后时,他多分神看了眼老狐狸。
一双细长眼,眼里眸光晶亮乍现,说话时举手投足都透着套近乎的味道。
可等到周彦川半真半假伸手去接,老狐狸又推三阻四的挥开,像是前面想套近乎的人不是他一样。
有点意思。
周彦川在崭露头角前受过颇多委屈,如两广总督苏檀这样的不在少数,周彦川没有因此生气,依旧语笑晏晏。
这份心胸还算宽大。
苏檀也没想就这么将人惹怒,爽朗笑道:“这几日五殿下感觉如何?水土不服这种事时常有,殿下多来几次便能适应。前几日相约也没别的事,主要是小女想见殿下,说有几首难寻的琴谱想探讨一二。你看老夫这架不住小女难遇知己的迫切心,若是叨扰了殿下,还请殿下多多见谅。”
周彦川含笑道:“苏大人说的哪里话,能得苏小姐青睐是我之荣幸。明日我亲自去请罪,请苏小姐原谅。”
“不用不用,她知晓老夫宴请殿下,闹着要跟过来,此时应该在厢内等着。”苏檀道,眉眼间含着促狭,“要不殿下先去与小女商讨一二?这杏花楼的酒菜做起来需要些功夫。殿下以此打发,也不枉费小女苦等一场。”
周彦川心神微动,坦然接受:“苏大人说得在理,不知苏小姐在哪个包厢?”
苏檀笑了笑:“天字号。”
“苏小姐带着琴谱来的,说来也巧,我是带着筝来的,待取来我再过去,劳苏小姐再等一会。”周彦川微笑道,背在身后的手给青蕴及黎司植打手势。
两人齐齐退下去取琴。
苏檀顿时不太能看得懂周彦川这手意在何为。
同意让苏绵绵过来赴约,是苏檀想要探探这位五殿下的口风。
那日驿馆宴席后派去追杀周彦川的人无功而返,接着苏檀就收到驿馆消息,声称五殿下水土不服,闭门谢客,他不死心上拜帖,直到今日又得相见。苏檀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周彦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檀在这方水土横行多年,民脂民膏收刮足够多,富得不愿意挪窝,也不愿意有人过来动他老巢。
原以为朝内之上有大靠山,无人愿意惹得一身骚,谁知道窜出来个颇有风头的五殿下周彦川。
苏檀想用那些年对付过各种钦差巡抚的法子如法炮制在周彦川身上,奈何这位爷油盐不进。
时至今日,苏檀只好再令起新招,苏绵绵便是其一。
老狐狸碰上故弄玄虚的小狐狸,实在难以拨开薄雾见明月。
双方停在二楼栏杆处等取琴,又听见外面传来几道争吵声。
周彦川眉头紧蹙,匆忙往下走,只来得及对苏檀道:“好像是我的侍从,苏大人稍等,我去去就回。”
苏檀在这是主人家,哪有让客人自行处理事情的道理,抬脚跟上:“怕不是出什么大事,我也看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周彦川步伐很快,不过眨眼便消失在苏檀眼前。
苏檀直觉不好,偏头对身边擅于跟踪的随从使个眼色。
随从几不可见点头,快步要追过去一探究竟。
刚走到门口,又见‘周彦川’抱着一方古琴满脸心疼地走进来,抬眸对上苏檀似有疑惑的眼神,他不太好意思解释道:“苏大人有所不知,我爱琴成痴。刚青蕴说有人不小心撞上马车,险些撞到我的琴,我实在后怕。苏大人怕是不知道,这方琴是父皇在我十五岁生辰时赐给我的,我走哪都愿意带着,仿佛有父皇在身边护着我。”
苏檀面色冷凝一瞬,这时提到当今陛下,好似敲打。
苏檀和‘周彦川’对视片刻,率先转开视线,笑容不变:“殿下很是敬重陛下,若是让陛下知道,也不知心里有多安慰。如此来看,这琴是要好生保护着,也难怪殿下这么紧张呢。”
‘周彦川’莞尔:“让苏大人见笑了,也让苏小姐久等,我们上去吧。”
苏檀这会儿对提到苏绵绵生出些烦躁来,又不好明确表现出来,眼睁睁看着‘周彦川’脚步轻盈消失在拐弯,直到开门吱呀声响起又不见,他还站在长廊里,心想,这么看重感情之人,当真是情报里狡猾难对付的狠角色吗?
苏檀见过太多人,早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情绪是真是假。
刚才‘周彦川’的表情太真切,看不出一丝作假,他是真的很宝贝那方琴。
在演戏吗?
苏檀看向天字号的门牌,心里不安宛如被风吹过的湖面涟漪骤起,不太妙啊。
再转身看向同他一样守在外面的青蕴及面具侍从,不妙感更强烈了,哪里不对?
进到天字号包厢,见到身着粉衫的娇媚苏小姐,黎司植唇角微翘,放下琴施施然落座。
苏绵绵行过礼后,抬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全然没有小女儿该有的羞涩胆怯,处处落落大方。
这姑娘和周彦川说得不太一样。
“殿下既然肯来就表明是要和我爹同流合污了。”苏绵绵开口让黎司植动作顿了下,探究看去,少女不避讳得对视,眉眼间的英气正义是他在苏檀身上没看过的。
很好。
他想起系统提供资料里面描绘的苏绵绵。
不屈双亲,勇敢追寻真相,匡扶正义。
黎司植笑意更浓:“在你眼里,苏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绵绵走到他面前,昂首挺胸:“你明知故问。”
黎司植垂眸轻笑:“那在你眼里,我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绵绵紧盯着他,片刻后后退几步,厉声:“你究竟是谁?”
好强的观察力啊,黎司植不禁感叹:“你觉得我是谁?”
苏绵绵的手落在腰后,那儿放着她师父锻造一年多方才炼成的得意杰作,一柄削铁如泥的软剑。
“我不知道,但你不是周彦川!”
到个陌生人面前,连五殿下都不尊称了。
苏绵绵确实值得他拼命演戏糊弄周彦川,铤而走险这次,很好的选择。
黎司植没有因此告知自己身份,而是说:“我与殿下同来,当着你父亲的面来到这。”
苏绵绵的手没放下,还是很戒备:“你是他抛出来的替身,为什么他不来见我,让你来?”
“替身的另一职责是窃取情报,你是苏檀的女儿,这本身就是个可供挖掘的好点。你说他为什么让我来?”
“你忠于周彦川,又为何对我如实相告?”
“因为我知道你心怀正义,想要做番大事业,正好,我这里也有一桩好生意想和你合作。”
苏绵绵狐疑看他,对上他始终浅笑的脸庞,渐渐感受到友好,手也慢慢放下,坐到了黎司植对面。
一炷香后,在苏檀快要按捺不住上前敲门时,天字号房门自内打开,‘周彦川’抱着琴对房内女子低声说了几句话,这才洒然退出来。
苏檀在房门一开一关间和自家女儿对上视线,仅这一瞬,苏檀只看见娇羞,真正有用之处毛都没。
该不会是他家女儿被‘周彦川’那张脸连哄带骗的蒙傻了吧?
苏檀满心担忧,又不好当面问。
倒是站定在走廊的‘周彦川’微整衣袖,像度过个相当愉快时光,神清气爽:“苏大人,不知饭菜备好了没?同苏小姐切磋琴艺时没太大感觉,这出来反而觉得腹中饥饿,难捱得很。”
苏檀立刻笑脸相待:“老夫着人去催,殿下这边走。老夫有些事还想与殿下多多讨教。”
“哎,苏大人有事直说,说讨教太折煞我了。”‘周彦川’谦虚道。
苏檀被捧也没有飘飘然:“既然殿下这么说了,老夫却之不恭。”
‘周彦川’轻笑:“苏大人请。”
反客为主,惹得苏檀身形微顿,又警告自己该不拘小节得笑着进去了。
在苏檀这等老狐狸眼皮底下,黎司植是没法再和周彦川玩套娃再将两人换回来,只能由黎司植继续和苏檀扯皮。
杏花楼的大厨水准相当高超,盘盘菜肴色香味俱全,差在量太少。
想来大厨以为来这里吃饭的多是谈事情,上包厢的盘里不超过七筷子。
黎司植顾忌东西不干净,动筷子次数少之又少。
苏檀视而不见,当真说起事情来:“秋季丰收已过去有些时日,老夫忙着赋税一事,对殿下多有照顾不周之处,在这先赔个不是。”
苏檀仰头干完一杯酒,酒盏倒置,滴水不见。
黎司植没得选,也饮尽一杯:“苏大人说笑了,我来这一时兴起,挑的不是时候,哪能怪大人过分忙碌。”
“多谢殿下体谅,老夫有桩事想要拜托殿下。”苏檀说着斟满酒,屁股往前挪,仿佛这样能变成和黎司植咬耳朵说话。
黎司植倾身过去:“哦?”
“殿下此行回去可将税收一并带上,往年都是老夫安排人押送,今年走大运碰上殿下过来,是天助我也。殿下不知从这去京都一路艰难险阻,还易碰上山匪,有殿下坐镇,必是一帆风顺呐。”苏檀说,“此事老夫会事无巨细写成奏疏上禀陛下,这还有劳殿下。”
这是将事情做绝,不给黎司植拒绝的机会。
人家拜托得是周彦川,他不好做选择。得看看周彦川是何反应。
黎司植没贸然答应,反而端起酒盏,垂眸做思考状,抬眸扫过眨眼的周彦川,他懂了。
“大人,这恐怕于理不合。”他笑不抵达眼底。
苏檀:“自然不会让殿下白帮忙。”
这是要贿赂?
第46章 不做替身-005
周彦川旁观,饶有兴趣的发现黎司植假扮他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
黎司植得到他的许可,在苏檀面前游刃有余,听着苏檀送上门的贿赂,没有着急答应,反而遮遮掩掩套了几句话。
苏檀这老狐狸就算被套话,也是不着痕迹,不会让人拿捏住致命把柄。
周彦川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里闪过丝冷意,看来想简简单单的将苏檀给办了,是真不可能。
有时,置身在局势之外,看见的东西更多。
比方周彦川从这看方才知道苏檀看向黎司植的眼神里满是算计,连敬酒的话语里都是不怀好意。
苏檀不信他,经此见面,防备心更甚。
周彦川这时很想问问黎司植,和苏绵绵聊的那会儿,有没有套出点东西来。
本就没从苏檀这里挖到有用的东西,再和苏绵绵白扯浪费时间,得不偿失。
碍于场合不合适,周彦川耐心等待。
黎司植以周彦川的名义答应下顺路带税收回去的事儿,对上苏檀饱含深意的眼神,他从容不迫:“苏大人不用太客气,此行出来游玩回去能担得起如此大功劳,我还要谢谢苏大人。”
苏檀哪里敢担得他这声谢,连忙推拒:“殿下折煞老臣了。”
“哎,父皇因我私自出京游玩大发雷霆,要真两手空空回去,怕是要备受责罚。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人啊,最是怕罚,父皇每回罚我,都是抄写古典诗词,那么厚一本,要抄好久呢。”黎司植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张开比划了下。
那长度落在苏檀眼里,哪里是书,分明是三块厚金子堆成堆。
“能为殿下分忧,也是老夫荣幸。”苏檀笑了笑。
酒过三巡,场子逐渐热起来,闲扯铺垫那么多。
苏檀私以为两人间不再那么生分拘谨,这才道出本次约见的主要目的,自然还是以试探为先。
“方才殿下也与小女就琴谱讨论一番,互相再有个了解,这些日子小女见不到殿下茶饭不思的,这是何意思,殿下该明白吧?”苏檀老脸一红,大有些为女儿说清分不太抹开脸的别扭感,话没说完也不好再说,想看看黎司植肯不肯接话。
苏檀话音刚冒头,黎司植又看了眼周彦川。
请示意味太明显,周彦川怕露馅,悄然给他打了个手势。
黎司植便明白他拿到想要的自主劝,唇角弧度刚上升又被他勉力压下来。
听苏檀言罢,故做沉思好半晌,道:“大人这……恐怕不好吧。”
确实不好。
自古以来,皇家最忌讳皇子私下里与重臣家女子有染,除开皇帝赐婚,否则便被视为结党营私。
周彦川此行若真将苏绵绵带回京都,浑身上下八张嘴也未必说得清。
于工,周彦川不想让当今陛下觉得他有异心;于私,他不喜欢苏绵绵,一个两广总督之女,还当不得五皇子妃。
于公于私,都是不可应的。
黎司植虽然很想将周彦川弄翻车趁机上位,但在大势前还是相当清醒得不做蠢事,像答应苏檀将苏绵绵没名没分带在身边这种事,本身就是件颇受非议的大事,弄不好是要被当今陛下找借口弄死的。
所以,他相当婉转的给苏檀提了个醒。
苏檀顿时面露不虞,主动递台阶,收到的不是想要的同意合作,却是略带威胁的警告。
相当惹人不爽,也让人心生不悦。
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机缘巧合之下,有幸在陛下面前露几次面,便觉得自己能行了?
周彦川,到底还是太稚嫩了。
苏檀内心想法并未写在脸上,眼神里难免会流露出一星半点。
黎司植眼尖瞧见,心思陡转,眉目低垂,渐露无奈:“不怕苏大人嘲笑,我对苏小姐也有些微好感,好感这东西也不能做什么。况且苏大人也知道我在朝中处境,没有足够把握前,我实在怕护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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