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考试结束,她长舒一口气,准备鼓起勇气,主动去问一下姚星河,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觉得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孙茹抬头,就看到姚星河苍白的脸色和阴郁的眼睛。
“你可以看一下手机吗?”他说,似乎很不好意思,眼里流出些窘迫,哑着嗓子补了句,“拜托。”
孙茹就怔在那儿了,心里更加酸涩。
近距离看过她才知道,姚星河这架打得有多严重。除了额角狰狞的伤口外,他整个唇都是血红的,唇角还有一大片深色的淤青。
虽然他在初中的时候也打架,但一向是他更厉害一些、伤都在别人脸上,而且也很知道分寸,从没打到若没人拦着可能要坐牢的地步。
他平时看着也温温润润的,对人虽然冷漠但也算有礼貌,尤其上了高中后,更是洗心革面,一副淡定平和的模样,几乎没跟别人发生过矛盾。
不知道体育班那同学怎么惹到他了,让他下这么狠的手,也受这么明显的伤。
好像迟迟没得到回应,男生抓了抓头发,面上浮出几分愧色:“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
孙茹并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也没看短信,就立刻回答:“方便的。”
男生严肃又认真地说了句:“谢谢。”
目送他回到后排,孙茹才打开手机,小心翼翼地点开短信。
像是,在拆礼物那样——
【你好,我是姚星河。晚自习结束后能来操场找我吗,想拜托你一件重要的事。可以拒绝,谢谢。】
这是姚星河第二次给她发短信,上一次还是两年前,初中毕业餐会的时候。
因为珍藏着,时常翻看,以至于每个字,连同那个邮箱,她都背得分毫不差。
【你好,我是姚星河。回家后可不可以把今天拍的学剑小孩儿的照片发给我?我的邮箱是1**********@163.com。谢谢。】
同桌的女生好像暼到了什么,立刻变成星星眼,低声惊呼:“姚同学这是要跟你表白吗?”
孙茹手指一颤,僵僵地看向同桌,不知道她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但听她这么说,莫名其妙的,耳尖突然开始发烫。
同桌还处在狂喜之中,左手攥紧她的胳膊,右手推了推镜框,宛如柯南附体:“怪不得啊怪不得,两年多了,那么多喜欢他的女生,都没有一个追到他,原来他喜欢你!”
孙茹觉得喉咙一哽,想要去责怪同桌让她不要胡说。
可又在下一秒,想要通过局外人的视角,去判断这猜测是不是真的。
同桌还在说着类似的推测。
孙茹听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讲,只是小声嘱咐了一句:“别跟老师和同学说。”
同桌立起手掌,冲她挤眼:“放心,绝对不说,加油啊小茹!把这天神拿下!”
*
棠溪一中的操场离教学楼和宿舍楼都很远,在整个校区最北边,走过去要十五分钟的样子。校长说,就是为了杜绝男男女女大晚上不好好学习,去操场谈恋爱,才把操场设计在那个地方。
孙茹第一次看到姚星河吸烟,就是在那个夜晚,操场的看台上。
他周身都笼罩在巨大的郁气之中,倾着上半身,手肘撑着膝盖,吸得慢条斯理又温文尔雅。微弱的红光明灭交替,烟圈自他猩红的唇边散开,一次一次侵上他绝美的脸。
孙茹看了几秒,觉得坐在那里的男生,像一个武功绝学登峰造极却依旧迷惘着的,孤独剑客;又像一个打定主意要在人前撕下精致伪装的,人间败类。
*
直到孙茹爬上看台,坐到他旁边,姚星河才回过神来,当即把烟掐掉,很自责地说了句:“抱歉,以为你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过来。”
孙茹没告诉他,看到他从后门离开后不久,自己也以腹痛为由,翘了十分钟自习课,提前过来了。
“没事,如果你不开心,可以继续。”她说。
男生摇头:“不可以让女生吸二手烟。”
孙茹心中一动。
他犹豫着,慢吞吞地开了口,声音一如下午时那般低哑:“我不太认识别的女生,所以想来想去,只能麻烦你。”
孙茹轻笑:“嗯,我很乐意帮你啊。”
不管什么事。
“就是……”好像很难以启齿,他又沉思了会儿,舌尖有意无意地戳了下脸颊内侧的口腔:“你……早恋过吗?”
孙茹当场呆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姚星河的侧脸。
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问她这个,是要……
引诱自己跟他表白吗?
男生没有看她,眼睫扑簌几下,好像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所以显得格外自责:“呃,问别人的隐私确实不好,你别误会。因为我没有经历过,也不太了解小女生的想法,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孩儿沟通,让她放弃……这些念头。”
孙茹有些了悟又有些疑惑,小心地问了一句:“是有小女生早恋了你,你不知道怎么拒绝?”
但话说出来又觉得不应该这样。
从青楹中学到棠溪一中,明恋暗恋眼前这位男生的,不计其数,就在上周,她还目睹了姚星河拒绝隔壁班王思诺的整个过程。
就是连情书也没接,连眼皮也没抬,表情漠然得仿佛整件事都跟他无关:“别再打扰我了,我连你叫什么都不想记住,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有空写这种玩意儿还不如去做道题。”
想到这里的孙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旁边的姚星河也是身形一震,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么想。
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转过头去,有些不知所措地呢喃:“她怎么可能喜欢我。”
“啊?”
“是我妹妹,今年初三。小孩儿早恋了,喜欢上了一个,”顿了顿,似乎连提到都觉得恶心,于是低咒了一句,“人渣。”
孙茹终于明白了:“你想找我来帮你劝一下她?”
男生的目光真诚而谨慎:“你可以帮我吗?”
孙茹灿烂地笑了:“当然可以啊。”
于是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没有翻电话簿,而是熟练地输了一串号码进去,界面反应了半秒,“小朋友”三个字跃于屏上。
可男生又犹豫了。
下定决心去按播听键的时候,他的手指都是抖的。
几秒过后——
“喂……”一个甜糯的声音响起,那边的人儿似乎是被吵醒了,嗓音被浓重的睡意浸染着,显得缱绻又困惑。
磨蹭了半晌,才错愕地喊了一句:“哥哥?”
*
宋杞不知道,为什么姚星河已经给她讲了一堆不要早恋的道理后,又让一个女生打过来,再给她讲一遍。
这个女生,还是他唯一要过电话号码的、他现在的同班同学孙茹。
两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告诉她早恋会后悔,要早点和那个男生分开,却又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聚在一起,夫唱妇随般教育着她。
她真的,一个字也不想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忍不住生气,忍不住思考这算什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何况,她根本没喜欢那个男生,根本没想去点灯,那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给她掐火苗了。
沉默着,听着电话那边女生温柔宠溺的声音,听到那边男生清晰可闻的呼吸,生气之余,逐渐涌出大片大片的无助。
就把头埋在被子里,去胡思乱想,去暗设条件。
如果她再大几岁,她就不必想方设法地去靠近,就不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去构建,这么卑微的、脆弱的、被发现后还要承受训斥的联系。
如果她再大几岁,她就可以和孙茹一样,不用经历那些麻烦曲折,就可以跟他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在同一片夜空下,给随便哪个妹妹打什么关于早恋无用的电话。
可这些都不现实。
现实是,她就是比姚星河低了三级,就是没办法跟他共享同一个校园,同一片夜空。
电话那边还在说着什么。
可她真的不想再听到里面两个人的声音了,也不想去求证他们俩的关系,怕两个人就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她想结束这通电话,想他再也不要打过来。
“姐姐。”她终于从被窝里钻出来,仅是喊了这么一句,眼泪就这样接二连三地掉下来,把枕头都打湿了一片。
知道他在听,于是攥紧了手指控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哭腔:“告诉星河哥哥,我不会再早恋了。让他也别再想着我的事儿了,高中好辛苦,你们都……照顾好自己。”
*
“搞定咯。”孙茹把电话还给他,笑了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男生感激地看着她,很是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她摆摆手,嗓音里都是愉悦:“不用呀,也不是什么大事。”
男生却说:“不,这对我来说是件大事。”像是突然放松了心情一样,他终于直起后背,看了看时间,对她笑道,“还有六分钟宿舍就要关门了,我送你回去。”
孙茹苦笑一下:“我跑得有些慢,可能赶不上了。左右要迟到,就慢慢走回去,让阿姨训我吧。”
男生想了会儿,隔着校服衣袖握住她的手腕,温柔又自信地说:“我带你跑回去。”
*
少男少女月下狂奔,惊动了守在操场外抓人的副校长。可还没看清是谁,两个人就疯狂地跑远了。
副校长挺着啤酒肚在后面边追边骂,撵了百来米,撵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没抓住。
次日棠溪一中出现了两则全校通报。
第一则是关于高三理科级部一班姚星河同学和高三艺体级部二班的尚晋、岳扬、李天程等6位同学校外打斗的处理结果,因双方拒不认错,所以都被记了严重警告。若再发生打架事件,他们就要留校察看。
第二则写得就很是模糊,大概是说有对学生早恋,大半夜不回宿舍在操场谈情说爱,被副校长发现后不但没主动停下认错,反而手拉手冲出操场,态度极其嚣张,行为极其恶劣。
两个通报一出,全校哗然。
大家一边对姚星河刮目相看:这么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天神,居然还会参与打架,还是一人单挑六个,听说还没输?
一边奉那对不知名的小情侣为神人:这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大无畏精神,才能有勇气冲出眼毒手毒的副校长的封锁圈。
*
后来,孙茹无数次做梦,都梦到高三的那一个夜晚。
她喜欢了很久很久的男生,紧握着她的手腕往宿舍飞奔,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男生精致绝美的侧脸和素白如雪的后颈。
被风扯起的校服衣角就停在她鼻端,清新的皂角气息里有细微的柑橘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道,舒适又好闻。
她很感激姚星河的妹妹,那个叫小七的耍剑小姑娘。
毕竟中学期间,姚星河对她仅有的两次靠近,都与那个小姑娘有关。
☆、最信你
宋杞同意了许鹤周西北环游的提议,但是双方父母知道后都有些不放心,又都抽不出时间陪同,所以就给他们报了个旅游团。
许鹤周对这个结果很伤心,惆怅得不行,长吁短叹了好几天,望着教室窗户边琢磨边吐槽:“跟团游的话,乐趣就少了一半。大半的时间都花在集合和等待集合上,导游还特爱说你,让你自觉点儿,别浪费别人时间,可他给的时间根本不够玩儿。”
宋杞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都没法进去一中,也没法接近姚星河了,去哪儿打发时间都一样。
身旁的许鹤周像是吐槽吐累了,也知道团费都交了也不能再退,就瘫在椅背上认了命:“算了,还是怪我们两个年纪太小了。”
如今的宋杞,是真的听不得“年纪小”这三个字,像是应激反应一样,提起来就沮丧,脑袋瘫在桌面上:“我比你更郁闷。”
许鹤周听到她这么说,就立刻放弃立场,把自己刚才说的那些抛诸脑后,开始给她列举跟团游的好处:“别郁闷,也有好的方面,比如我们吃饭住宿都不用自己考虑了,行李也是随团工作人员帮忙搬运。”
讲到此处眸光突然大亮,从座位上来了个鲤鱼打挺,阴测测地跟宋杞说:“咱们就走到哪儿买到哪儿,把箱子里塞满,把他们给沉死。”
宋杞:“……”
这位同学,我郁闷的点好像跟你不一样哦。
他两个人无所事事,等待开团的日子里,每天来学校溜达一圈,在操场耍个剑,给同学讲个题,活得像两个无欲无求的道长。
那一天课间许鹤周去洗手间后,云小悠突然过来找她了,两个人真的是疏远了很多,以至于宋杞看到她都有些恍惚:她们两个上次说话是什么时候来着?
云小悠忐忑着把一个粉色信封递到宋杞手里,小声地说:“听说你和许鹤周要一起出去玩,麻烦你到时候帮我把它交给许鹤周好吗?”
宋杞茫然地点了点头,又认真地提议:“我其实今天就可以帮你交给他。”
云小悠赶紧拒绝:“不不不,一定要离开学校后给他。”
宋杞看出她眼里的紧张,于是说:“行。”
转眼就到了开团日。
许鹤周说自己做事一向认真,这话不假。宋杞没想到的东西、没想到的事,他都带了,都考虑到了。
到了第一天住的酒店,他还没进自己房间,就把箱子拖到了宋杞这里,一边拿东西一边介绍:
“这是防晒霜,我们现在还处在第二阶梯,紫外线还没那么强烈,等到了高原,你要记得天天涂这个。”
“这是脖套,堆在脖子里可以保暖,遇到风沙可以把它拉上去,挡住口鼻,到鸣沙山那边就用得到。”
“这是一些药,有治腹泻的,治感冒的,抗敏的,对了,到高原以后不要蹦跳更别快跑,会有高原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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