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文案不特为说,那些七姑八姨,以及赵安明都会以为是出自她之手的。
横竖她就不要脸这一回。尽管赵大小姐不是巧妇已是公认的事实。
一面悄默声抢人功劳,一面厚颜无耻地吹捧功臣,“你太强了,到底怎么做到的?回头有空教教我啊!卧槽那个蟹,欢蹦乱跳地我看着就怕……”
“我其实也只是半吊子,没底究竟好不好吃,因为没做过几回。”
“没做过几回还恁厉害的,天呐,哎呀……”
李若愚:“赵聿然你好像捧哏,人生不易全靠演技那种。”
被拆穿的人眼刀子剜他,“要死啊!我真心话好不啦。”
据实说温童的确是半吊子,至少在烹蟹这方面。
忙归忙勿忘六月黄是没错,但正宗的嗲蟹也绝非什么家常便菜,鲜少,四舍五入是没有在关家饭桌上出现过。
她记忆里仅那么六七回,还是阿公提回家为了给她庆生或祝贺毕业的。再就是实习后,她自己掏腰包买来反哺阿公。
至于逮蟹池【见注脚】鱼这种杀生活她倒是不怵,打小就虎得很,年关邻居家有宰猪现场,她也有胆子大剌剌围观。
阿公笑她兴许小时候给那鸡嘴啄一下,就免疫了。她想到温沪远,凉哼一声,不稀得接话。
既然功德圆满,那该全身而退了,温童背手去解围裙,顺带提醒,“因为蟹不是清蒸的,所以醋不醋就没必要了。”
“哎你不留下吃啊?”赵聿然在洗手间探头留客。
那不成体统吧,阖家场合我一个外人叨扰,“不了,我还点着外卖在。”
温童话应得跑神。注意力全去解围裙带了,谁知道好端端的活结怎变成死结,抓瞎半天也徒劳。
踌躇莫展之际,桌那处有擦火机的动静,她半偏头去望,赵聿生夹烟的手搭上椅沿,坦荡地和她会会目光。
“解不开啊?”若愚倒是鬼灵精,胳膊肘捣捣某人,“你去帮一把啊,没见过你这么不会做人的。”
温童旋即,“不要!我能解开,”大不了囫囵蛮脱就是。
话音将落,那头就有椅脚滑开的声音,随即,有烟味扑她鼻息里去。
赵聿生无言挨近她背后的时候,温童本能一畏缩,忘摘的手避无可避地触到他手指,凉凉的,不无窗外梅雨的湿气。
三下五除二,他帮忙解开了,淡漠在她头顶开腔,“不多你一张嘴,留下吃罢。”
“真不用,我……”
话没说全,赵聿然湿答答的手拎着手机奔过来,喊李若愚接电话,“快,阿公祝你生日快乐。”
若愚徘徊在想接又没敢的边缘,吞吐半晌,拿余光试探赵聿生。
后者一副没所谓且没情绪的形容,“随便你。”
一句话像是免死金牌,若愚立时宽心地接过手机,背开他去了。
嗯,这场景在温童看来,很是诡异古怪。
终究她硬着头皮留下了,不是迫于某人积威,是赵聿然的盛情难却。
若愚依旧执拗先拆蛋糕再动筷,过生日许愿吹蜡烛,是普天下所有小孩共通的一年一度。蛋糕揭面,这小子很有设计细胞,糕体仿效海格给哈利送的粉色蛋糕,
上头歪七八扭的绿色英文,“ ”【见注脚】。
‘你晓得哈利有个恶姨丈嘛?虽然不是舅舅,但我怀疑你在内涵某人。’温童忍住没说。
却没忍住笑,导致赵聿生叼烟拿火机点蜡烛的时候,曲曲眉投她一眼。
她坐他左边,因为不想面会面地视线交集。
然而四人围一圈,没那么好,抬头低头间目光就仿佛麻将,总有吃碰杠听胡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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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许了什么愿?”剥蟹时赵聿然好奇道。
“不告诉你。”若愚打死也不会说的,他在十六岁这年,发愿可以和小舅舅一样能耐,无论混社会或风月事:
神啊,我念书好不好没所谓,请佑我以后有大公司开,毕业前交个女朋友罢!
当然,儿孩角度观成人,眼皮子到底浅了,他只看得到表层见不到深底。
仅仅从对赵聿生那些男女推拉的眼观耳听里,误以为好感或真情极其轻易,有反应物和催化剂,再套套公式即能得出生成物。
哪晓得论发蒙的年纪,赵聿生其实比若愚还迟。十八岁往前,某人的混不吝只局限在电脑硬盘,和朋友间私下的污口里,大学才正儿八经轧朋友,工作后,才随大流进男女的交际舞池。
原因十分简单。赵母还在世时,和赵安明左右开弓地对一双儿女施行中庸教育,姑娘家来月经、男子汉梦遗,那都再正常不过的事,青春期的荷尔蒙也是人之常情。
不扼杀不肃清,但缀在感情婚姻前的首位定语,应当是责任。
你哪怕某天觉得伴侣不可爱了,也别糟践人家,好生分手、有聚有散。
至今赵聿生反刍父亲的这些大道理,只认为恶心。
脱裤子西门庆,穿裤子柳下惠,谁能比得过赵安明。
七年前,继母韩媛叫赵安明老来得子了,只可惜新生儿黄疸,情况十万火急。节骨眼上娘家人怪婆家不作为,死活要把孩子连夜抱回青浦那边就医。
除非,“你老东西一句话罢,回头遗嘱上我们外孙占多少?”
赵安明权宜之下说:放心,会和聿然公平对半的,一个子不少。
事实上彼时赵聿生听长姐提及此事,已经打点医院的老友过去了,不论怎样,稚子总是无辜的。
赵聿然当场听父亲如是说,也气,掉过头朝二弟愤懑。
闻言赵聿生也没噜苏,只电话拨给老友,“抱歉指你白跑一趟,孩子已经脱离危险,你不用再去了。”
打那起,彻底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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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温童帮赵聿然收拾残羹的时候,赵聿生在帮若愚分蛋糕。
“哎老赵你怎么不回答我呢?”臭小子追究适才吃蟹时没下文的话题,“蟹膏和蟹黄有什么分别,它们分别是螃蟹的什么?”
赵聿生饭后一根烟,握刀的手一顿,下一秒抄起双筷子敲外甥脑袋,“要么我回答要么你脑瓜开裂,自己选。”
“册那,我还不能自个查吗?人前假正经,老赵……”
“你不对劲!”
这头温童收蟹壳的手刹了刹,脸也平白一臊。
是呀,你倒是说说,蟹膏和蟹黄在进人嘴前到底是什么,你越支吾越有猫腻的。
送垃圾出门的赵聿然狮子吼,“李若愚!你不得了了还,骑人脖子上了,不该问的闭死你个嘴!”
赵聿生单手闲闲抄兜,人畜无害一笑,低头戏弄纯情小儿,“这么说吧,你可以理解为,你爸妈造你时不可或缺的东西。”
醺醺然的嗓音,由潮湿的穿堂风一刮,拂去温童红透的耳朵里。
她禁不住抬手偷摸去揉。
动作不偏不倚地溜去身后人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注脚:以“池”通假了。正确写法应为“犀”加“刂”,剔鳞剖鱼的意思。
注脚:哈迷会懂的梗,原本就是海格拼错的。
第16章 低半度
结束时雨势尤为凶,白棋大的水珠掼在玻璃上,啪嗒响。
外加赵聿生沾酒的缘故,赵聿然索性权充代驾。他的司机老郑前些天车祸折了腿,尽管并非工作时间出的险,他还是叫对方按工伤报。
毕竟一个鳏夫拉扯一对双胞胎,委实不易。
出事那辆车,奔驰级,前挡泥板和前翼直接撞凹,而赵聿生提回来才个把多月。
若愚挺欢喜它的,认为比大的匪气要斯文不少,于是对此颇有微词且遗憾。
赵聿生说,那不然怎么着,老郑有钱赔吗?
天生两条腿的人我非逼着长第三条腿?
若愚:啧啧,不容易啊,法西斯也有和平主义的一面。
他执意今晚宿在小舅舅家,迫不及待想和新买的两款游戏圆房。蛋糕没动几口,他提溜出门的时候,问温童是否再来点。
“不用不用,我很饱了谢谢。”相相手舞得像雨刮器,一脸求放过,还差点溜出声饱嗝。
随后夜路上,若愚玩趣身旁假寐醒酒的人,“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可爱?”
“谁?”被问的人状况外。
若愚倒是没后话了,只用外放起歌,窦靖童的《 》。
车窗上的水雾灯影洇了开,忽明忽昧,空间里的音律也时紧时惰,
“ , …”
*
之后几天,温童在工作上渐渐得心应手。
寻常的分内事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每日两次收发反馈邮箱,建档归纳客户信息,熟记所有产品性能,和她实习电销时的内容大差不离。
约莫因为暂且没有指标压身,她思想无债一身轻,精神头越发足:有活就干,空闲就腿脚殷勤些,帮格子间同事们跑跑堂。
总之,算是不慌不忙、事缓则圆地走上了……不能说正轨,应该是念去去的千里长征路。
只是她时常记挂阿公。老人家一入梅雨天,靠关节伤痛卜算的气象转变比预报还准。
且关存俭务过农,身上诸多劳损,变天时能连痛三四天,孵的雨一发作,又立马不喊疼了。
温童于是匀出些积蓄,网购了一台小型按摩椅,寄去南浔。
阿公夸她,出息了。
温童把这条微信截图留存。
她极为地喜欢收藏这种精神甜味剂,隔一段时间取出来看看,像从积灰的柜子上捧下老饼干罐,
掀盖拆封,饼干还有没有不打紧,余香还在就行。
也就是在此时,她考古了不少和向程的过去。
本硕加在一起,他们异地七年,她又很少清空相册,从而这些痕迹就连本带利存了七年,当然利息低得可怜。
她以前为这人干过许多中二事。
比如一道坐特慢火车去贡嘎,并非为省钱,而是觉得日日夜夜、颠颠簸簸地很有浪迹感;
比如她专门给他建个贴吧打卡,有时忙忘记了,还得开会员攒补签卡;
再比如,他每年的生日她都会蹲点,微博那边提前设置定时发送,再退回朋友圈,眼盯盯编辑好的文案,只等顶上的时间归为四个零……
这么瞧她做得也挺多,可向程仍旧嫌不够。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温童向苗苗讨教。
苗苗说:完了,一旦两个人各自纠结起这种问题,那就走不长了。因为你们如何取悦彼此,都有涉及不到的盲区。我家对过那对老夫妻就是的,平时伉俪情深,一吵嘴就吱哩哇啦地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没多久,红本本了。
不过她也开导相相:凡事得双刃看,你眼下意难平,没准以后会庆幸的。
人的眼光、底线、三观,都随历练一道消长。等你活清醒的那一天,回头看,兴许会扪心舒气——
哎幸好,特么差点眼瞎,和这玩意做了对怨侣。
被逗笑的温童:心里没腾干净,再怎么清醒也没空位给人睡。
苗苗:哪不能紧着人挤挤?请你学会做个渣女好嘛?
*
付总那头的单子尚未正式拍板,他指明要小左接洽。
后者一门心思想转正,就没敢异议,灰溜溜地跟随另一名老业务员,这些天都在为此事跑腿。
而从这条战线撤下来的温童和蒋宗旭,新的任务是:随访近一年的型客户,搜罗他们有关产品外观的意见。
公司新谈拢的设计方,领头宇多田先生作为中日混血,很有岛国精益求精的传统美德。技术方面他灵得很,就是给理念这块绊住了脚。
他和赵聿生过好几回,单方面表示,产品既为人服务,就得全方位人性化,外观也不例外,必须迎合市场和用户。
“我知道中国有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可用在产品上就是相反的理,必须先从皮打动客户,至于骨,那全看贵司自己了。”
某人心想这什么清奇引用,刚想抢白,对方又是一大船的掉书袋,从内经的天人合一扯去孟子的民为贵……
轴得很,一个乙方全然在牵着甲方鼻子走。
赵聿生私下里同吴秘书吐槽:他好像那个,死也没肯下船。
吴说:拎不清您是夸还是贬。
夸也好贬也罢,追求匠气和完美到底不算坏,存在即有合理的地方。
赵聿生又和研发部几番商议后,决定采纳宇多田的建议,申令销售部回访客户。
命令直接下分去系统,温童在桌面点开的时候,嗓子眼一紧。
时限仅仅给了三天,且完成者指派得很明确,点名道姓要蒋宗旭……
还有她。
-
傍晚一阵骤雨,风里瘆人的哨音。
四下里此一道彼一道的考勤下班动静中,蒋宗旭逐渐丢了耐心,抬起头,噗嘶两下呼唤温童,“还不走嘛?”
走什么?三天的死亡期限,除非活菩萨开眼,不将勤补拙还有什么旁的办法嘛!
温童嘴唇离开今天的第二杯咖啡,眼睛被这些繁杂的客户信息熬得,俨然快不能聚焦。几乎拱着把头仰起来,恹恹地回,“你要急你先走罢,我再等等。”
他们下午已然电联过不少老客户,有人懒得伺候,有人大发慈悲敷衍几句,如此磕绊的情况下,万幸也能收获些可取的建议。
诚然,随访丢失率也很大,不少号码拨过去,对面直接忙音或空号。
“一天到晚摆着副我命由我的臭脸,实际上连客户都拢不住。”温童低头小声编排某人,发泄短时间高负荷工作朝心里填塞的怨气。
蒋宗旭错会她在他,“你说什么?”
“没有!”她笑着急急岔话题,“蒋哥,我们部门有懂日文的翻译吗?”
对面人转过椅子作答,公司拢共两个会说日文的人,其一是海外部的翻译,其二那位,言尽于此他余光朝外头别了别,“总经办里正亮灯坐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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