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愤怒的学生,不是‘没有英雄的国家真不幸!’而是‘需要英雄的国家才不幸!’玛法,弘星明白了。”
小孩儿一副非常、非常、非常……好奇的模样:“玛法,当年文天祥,是怎么写下那句‘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天祥,为什么要这么死?”
皇上放下一半的心,捏捏乖孙儿的胖脸颊:“文天祥的死,在玛法看来,这是英雄,也是悲剧。东西方一样。比如华夏人,向来有一种‘死亡情节’,将军战败自杀,官员贪污犯罪被发现自杀……
国家亡了,君臣自杀。自杀需要多大的勇气?有勇气自杀,没有勇气活下去吗?奇怪的是,似乎所有人都对自杀的人报以莫大的同情,不管这个人生前犯下多大的罪恶,他自杀了啊,他死了啊……
“当这种‘死亡情节’被放大……蒙古和南宋的最后一战,数万军民投海……很多人都说这是英雄,玛法也钦佩。可在玛法看来,坚强地活下去的人,不是懦夫,也是英雄。文天祥……”
文天祥,相貌堂堂,身材魁伟,皮肤白美如玉,眉清目秀,观物炯炯有神。
孩提时,看见学宫中所祭祀欧阳修、杨邦乂、胡铨的画像,谥号都为“忠”,羡慕不已。说:“如果不成为其中的一员,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二十岁即考取进士,在集英殿答对论策。当时的皇帝宋理宗在位已很久,治理政事渐渐怠惰,但还是不由地夸赞“……忠心肝胆好似铁石,我以为能得到这样的人才可喜可贺。”
可是那个时候的大宋,是的,大宋,即使大宋渡江在南方失去大半国土,大宋人也自称大宋,北宋南宋是后来的历史称呼。大宋内部有投降派,有回乡养老派,有投机派……有死战派。
危机当头,各方人马勾心斗角,文天祥因为“一腔热血”“惹了祸”被贬回家。德祐元年,长江上游告急,大宋朝廷诏令天下兵马勤王,结果没有一人一骑入卫京师。
文天祥痛哭流涕,拿出全部身家三万两作为军费,征收五万军民,进京勤王……到了临安发现,皇帝和满朝文武都跑了。
他带人苦战东南、全家被俘虏,只有他一个人逃亡,在满朝空荡荡的情况下升官进爵作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出使蒙古大营谈判……
江西抗元、南宋流亡小朝廷的中枢都排挤他,一直到零丁洋浴血奋战,战败被俘……
元太~祖忽必烈钦佩他的骨气,一心劝降……文天祥企图饿死自己失败,在大牢里苦苦熬日子。
而此时,大宋王朝已经彻底被灭,无数官宦要么被杀,要么已经投降——而包括文天祥的弟弟,平民老百姓、低级官僚……他们作为无足轻重的,沉默的大多数,他们一心期盼文天祥的死亡。
他们爱大宋,但他们自己不原意牺牲,他们甘愿接受元朝的统治,他们又不甘心,又觉得没有面子失去了骨气。
他们期待,有别人为“大宋”守节殉难,证明大宋的气节。整个江南都在看着被俘的文天祥,盼望着他早日杀身成仁。甚至生祭他,督促其早死。
“呜呼!大丞相可死矣……文章邹鲁,科甲郊祁,斯文不朽,可死……为子孝,可死。二十而巍科,四十而将相,功名事业,可死。仗义勤王,受命不辱,不负所学,可死。……虽举事率无所成,而大节亦已无愧,所欠一死耳……”
文天祥应该死,而且要赶快死,要死的及时。文天祥必须一死方可明志,生命必须毁灭,忍辱偷生或者投降,就意味大宋精神的死亡,这是多大的罪过,你赶快死吧,赶快死吧,赶快死吧……
文天祥的部署将士幕僚一起吆喝,宣扬鼓动文天祥“速死”以保持名节;文天祥的好友道士汪元亮去探监,语重心长:“必以忠孝白天下,予将归死江南。”
好比一个女子被一个男子看了胳膊,家人里都说你快去死吧,快去死吧,你死了就是贞洁烈女,你活着就是全家的耻辱……
这就是一种全民化的,高调的社会道德文化,现在轮到你文天祥了,你文天祥就要遵守,至于我们……我们要活着啊。
文天祥是千古一见的英雄,身未亡,却享受“生祭文”,传世千古,在历史的长河中,也只有文天祥一人了。
他们失望又宽慰的是,文天祥并不怕死,他被俘虏不是怕死,他饿死自己失败,回来京城,不是怕死,他只是,不想死在荒郊野岭默默无闻,他自有其杀身成仁的勇气和决心。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文天祥的儿女们在元大都的宫里做奴隶,他的弟弟、他的部署将士幕僚、他的好友们……发挥才华,一遍遍祭文感动天地,其忠贞气节世人盛赞,加官进爵、长命百岁……
皇上不想瞒着乖孙儿这一切,甭管史书上怎么说,甭管人们怎么宣扬文天祥的贞烈之举。
“人的内心深处,有一种道德崇高下对生命的冷漠,为敌人俘虏的士人,被玷辱身体的女子,都应该以死守节。
这种道德要求在明朝的时候发展到极致,钱谦益没有死,万人唾骂;王华死的慢了一步,拜了多尔衮后被母亲骂的自杀,千人唾骂……
无尽的骂名,一生在道德歧视中受尽屈辱。当然,希望俘虏和被侮辱的女人自杀的人,却是没有牺牲的危险的。”
“他们‘安全’地道德观望和审判,其任务只是给女人列贞节牌坊表彰,流传烈士的英雄事迹。
还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些和崇祯皇帝一起赴死的官员?
集体投降的人多到‘法不责众,道德不要求’,多到变成‘人之常情’,人们还是骂……”
皇上摇头:“弘星要记得,大清不需要英雄。
真要论英雄,项羽失败了,他也是英雄。李陵投降匈奴,他还是大汉的英雄,敢于单身鏖战的英雄。敢抚哭叛徒李陵的司马迁,也是英雄……”
“看到胜利则纷纷聚集,看见失败则纷纷逃亡——我们也要有‘自知之明’。当有一天……我们不应该害怕。
‘大清朝若是出现一个李陵怎么办’这样的担心一出现,只能说明人的软弱和自私,说明大局势的无可救——我们不去和世人辩解,但心里要明白——李陵没有错。”
李陵没有错,文天祥大英雄的结局中有着太多的凉薄,而大清若是到了“末期”则让其去吧。
弘星明白,又不明白。
当时的大宋根本没有能力反攻北上,皇帝和文武百官都苟且偷安,都装模作样,十三道圣旨召回岳飞的到底是谁?秦桧错在哪里?
大环境颓败的情况下人们无能为力,是不是就要一个发泄口,一个可以欺骗自己的精神寄托?
是不是就要有人必须去做“英雄”?
“李陵提兵不满五千,深入匈奴腹地,搏杀数万之师……因为援兵没到而战败。他一开始不死,是想立功赎罪以报效朝廷。汉武帝因为他的‘不死’,一怒之下杀了他全家,还阉了给他证明的司马迁……”
“玛法,弘星明白、理解这样的‘道德要求’。弘星知道,人要是失败了,应该吸取教训,积极向上,而不是靠这样的‘精神烟草’麻痹自己,优越自己。”
“玛法,西洋走过那个坎儿,不再需要英雄,大清却还没有开始。玛法,于谦的死那?为什么世人对他的评价那么高?”
亲亲玛法哈哈哈笑:“是不是去找你四叔了?”
弘星“很是担忧”地点头:“粮食增产,土地的价值加大,导致土地兼并严重,朝廷一再管控效果也不大……玛法,四叔说,必须要‘官绅一体纳粮’,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亲亲玛法瞧着乖孙儿小大人的模样,还是乐呵呵地摇头:“哪里有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古往今来都没有。”
“人们已经习惯了,官员们受供奉的事实,官员们贪污一些银子,不是错儿,是应该。人们不去抗议,人们都想当官,享受这样的优待,明白不?
废除官绅们的免税土地权,他们会用其他办法得到这份‘优待’。”
弘星眼睛一跳,弘星一瞬间想起小系统提到过的,“有一个时空中的房子金融危机”。
“可是玛法,土地兼并的事情,需要解决。”
亲亲玛法点头表示认同,牵着乖孙儿的手出来澹宁居主殿,来到外间的一个茶室坐下来。
冬天里老梅开花,大雪纷纷,屋内茶香袅袅,刚刚出炉的点心散发着香甜的味道,诱惑人的味蕾。
弘星用着茶点,安静地听他玛法解释。
“前朝文官在夺门之变后惨遭清洗,更有很多的文人士族一直感叹于谦的不该死。现在更有很多人感叹,文官在朝堂上失去力量了,皇帝重视武将天天研究武器果然是蛮夷……”
“文人一张嘴皮子,你越在乎他们越是能说。玛法研究明史,也承认于谦在土木堡战败后主持大局,挽救大明的功劳。但对于明英宗而言,对于明朝的当时的情况来说,他几乎是必死的结局。
这是权力争斗,没有对错。也不是说谁是英雄,谁不是大奸大恶。”
第79章 小肥肥
如果一个女子有科研天赋那?小系统说,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有不少女性科学家,她们的发明创造,和男性科学家一样伟大。
可是这里有三个问题,一个是,女子们愿意进学吗?愿意放弃生育,至少不是频繁生育、不亲自照顾孩子,走出家庭……开始科学研究吗?
一个是,女子们怎么进学?大清国都没有普及男娃娃的教育,如何要女娃娃的教育普及?
一个是,男娃娃和女娃娃,如何一起进学?男子和女子,如何在一起工作?男女大妨,谁照顾孩子……
弘星趴在柔软的长沙发上,身体陷在里面,心灵也好似打了结一般,浑身气息那个“丧”。
暖阁里温暖如春,外头大雪初停,太阳光顽皮地跳跃在弘星的身上,小太监们扫雪的声音“沙沙”响,小孩儿一身白色的薄棉袍,焉巴巴的没有一点儿精神。
小系统看不下去了。
“小主人,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战具精利的欧美人,战具不精利的匈奴蒙古满洲人,都如入无人之境。‘土崩瓦解’……小主人,这是华夏文化中的一个点。’
可是,华夏文明终究是不灭的。它有希望的火种,它在艰难前行,而我们相信,一次次的灾难过后,是更好的和平安稳,更高的文明进步。”
“有很多人骂李陵是叛徒,骂他在战败的时候没有及时死,骂他在得知家族被灭,好友被阉后投降。可也有人说一句话:‘当他无家可归,祖国执行不义的时候,叛变也许是悲壮的正道。’”
小系统的意思:“……时代就是这样碾转反复地进步。这片天空下终是有一代又一代人,一代又一代人完成他们的使命,小弘星只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就是完美。”
弘星一动不动的,吸吸小鼻子:“弘星知道,弘星现在只要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将来那些在土地上衍生出来的房地产等等问题,那是将来的事情。”
文明主要指的是物质和技艺的进步……小系统明白小主人是要开始物质文明发展,小系统发出人类的“叹气”:“小主人,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因为人类有文化,有思想,有精神。”
小系统在说,文化是必须的。可是弘星已然不知道,儒家文化,佛家文化,道家文化……在物质和技艺的冲击下,还能剩下多少?也可能,会有新的文化出现吗?
“小主人,有一个故事。
在一个地方,人类分为三大层,每层若干小层。每天的食物有一大桌子,食物从第一层开始朝后传,每一层人有十分钟的用餐时间,以此类推……
小主人猜一猜,三大层的人,会怎么吃这些食物?”
弘星迷瞪眼,这几乎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问题,即使弘星只有六岁。
“顶层的人肆无忌惮地用食物享受人生,中间层的人抢着残羹剩饭维持体面,底层的人没有食物人吃人……”
“若有一天,每一层的差距拉大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个地方的底层人死了大半,人吃人也活不下去……就开始大乱。土崩瓦解后规则不在,层数打破……
重新塑造规则的时候,有底层的人上来,有顶层的人下去——小主人再猜,新的顶层人会怎么做?”
“……拿命拼到顶层的动力是什么?
……会和曾经的顶层一样,尽可能地吃下更多的食物,即使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会和曾经的底层一样,人吃人。”
“那小主人若在其中,会怎么做?”
“弘星若在顶层,会规定每一层食物的用量,保证最后一层的人也有食物吃。弘星若在底层,一定会暴利镇压所有底层人反抗,站到最顶层,分配食物。
弘星若在中间层,也会站到最顶层,制定规则。”
“攀爬的过程要暴利镇压。那小主人站到顶层后,要用什么方法使得规则通行?道理说服?道德感化?还是暴利镇压?”
“……自然是暴利镇压。玛法说女子不许裹脚,没有人听。弘星说女子裹脚罚银子,阻碍他们夫婿子女的前途,所有人都听。”
“所以小主人,人类社会的本质决定了,不管在什么环境下,什么体制下,都没有团结,没有共享。
72/99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