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不在的日子里,我会惦记着师妹,想着师妹正在女娲母神身边日进千里,所以我也不能落在后面。以此勉励自己,直到与师妹重聚之日。”
“师兄……”
缘杏连眼眶都微微发红。
弦羽笑着啄了啄她的嘴唇。
不过,想了想,弦羽又说:“但是,若师妹真的要离开,我还有两个不情之请。”
“什么?”
缘杏歪了歪脑袋。
虽然羽师兄还没有说,但她心里已经想好了,无论是什么都会答应。
弦羽抬手,碰了一下缘杏挂在颈间的龙鳞,道:“第一,我希望师妹去修炼的时候,也将我的龙鳞带在身上,不要忘了我。万一那个仙境中有别的龙,你将我的鳞片戴在身上,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警示。”
这一个请求,让缘杏哭笑不得。
有时候缘杏自己都想象不到,师兄这样出尘君子的人,在和她之间的感情上,会有这么小心眼的面。
她说:“女娲母神所说的仙境,应该是在另一个境界。里面恐怕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别人的。不过……我会一直戴着。师兄,还有一个请求是什么?”
“还有一个……可能有一点任性。”
弦羽雅致地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一丝难为情。
他注视着缘杏,目光灼灼道:“我想,在师妹离开前,与师妹正式成婚。”
缘杏一怔。
本来,由于天帝的催促,她与师兄的婚礼,的确是在近期就会举行的。不过,现在既然补天的计划改了,他们两个人的婚事,也就搁置了没有再提。
现在,听羽师兄这样说,缘杏心里忽然也有所意动。
弦羽见缘杏有一会儿没有声音,心里也有些紧张,问:“师妹不愿意吗?”
“不。”
缘杏连忙出声。
她笑着望向弦羽,回答:“我愿意的。”
缘杏能够理解师兄的心情。
既然马上就要有五百年不能相见,既然五百年后的状况不可而知。那么,就趁他们现在年少情谊、彼此相爱,将一整个完整的周期走完,画下一个圆满。
这样,即使将来再有什么变故,回想起这段感情,也会觉得很完美。拥有过许多人不曾有过的幸福,再没有什么遗憾。
缘杏不知道,此时的她倒映在弦羽眼中,如夏花般绚烂,如夜星般璀璨。
如此美丽而浪漫地绽放,会让人担心,万一失去,之后的余生,该是何等的索然无趣。
而此刻,弦羽耐心地问:“那师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大婚典礼?”
“嗯……”
缘杏想了一会儿,期盼地望着弦羽。
“我觉得不用太铺张,铺张和华美都是展示给别人看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地位的炫耀,或者身份的象征。如果天后姑姑和姑父觉得有必要办个隆重的话,可以以后再补。
“这次只是我们两个人做的决定,我希望简单一点。不是太子和太子妃,也不是未来的天帝和天后,就是我和羽师兄你,我们两个人,我们是恋人,也是师兄妹。”
“好。”
弦羽缓缓点头,他的手指划过缘杏的发间,他喜欢师妹的奇思妙想。
弦羽笑着说:“那就按照我们两个人的意思来吧,随性一些。”
*
半个月后,弦羽与缘杏的大婚仪式,在万年树底下举行了。
这可能是上古至今,少君与公主举行过得最简朴的婚礼。
缘杏与弦羽穿着成套的婚服――缘杏亲自设计的。
两人本来想要直接穿缘杏画出来的,不过后来想想还是希望能保存下来作为纪念,故而依然请织仙依样做了出来。
婚服素雅而有仙意,设计装饰都不复杂,却别有一番意趣,正合两人气质。
小画音树昨晚努力开出了一大树花,今日可以装饰在缘杏发间,衬得她肌发光细,清质可人。
弦羽则将琴匣背来,他苍竹琢立,气质若仙中玉人。
缘杏与弦羽两人,都并未有铺张之意,准备时十分低调。但即使如此,仍有许多仙人闻讯而来,观看太子弦羽与缘杏公主的大婚仪式。
万年树下,这棵上古神木郁郁成荫,枝缠叶浓,根须如幕。
对缘杏和弦羽而言,这棵树无疑是他们结缘定情之地。因此两人大婚,也没有在更为华丽庄重的天宫或者狐宫,反而选在了这自然之地。
弦羽坐下,抚琴一曲,便让万年树开出无数花来。淡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让两人浸沐于花雨之中。
第一百六十八章 (花落千重,谁知是相思几许...)
缘杏抬起手, 接住一片飘落下的花瓣。
她脸上有浅浅的笑意,缘杏本是文雅清婉的长相,这样的神情,使她面部的线条十分柔和。
缘杏这样的侧影, 让不少听闻之后过来观礼的神仙心中一动, 只觉得太子妃生得高洁清雅, 相貌还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气质脱俗清丽。这样的人,若是将来真的成为天后,也着实令人向往。
这时,弦羽将琴放好,回头牵住缘杏的手, 两人一起走到万年树下。
“在下弦羽, 今日愿与师妹缘杏结发为夫妻, 与卿携手,共度余生苦难与喜乐,往后岁月, 其心不移,愿天地与日月共鉴。”
“在下缘杏, 愿与师兄弦羽结发为夫妻, 携手与君,共度余生苦乐。往后光阴, 任斗转星移, 其心不变,愿禀明天地, 与日月共鉴。”
说完,缘杏侧目, 对弦羽笑了一下。
两人拜过天地,执清酒洒在万年树下,就算是礼成。
四位家长难得聚首。
狐君夫妇,还有专门从神岛赶回来的缘正,全都红了眼眶。
天帝不太看得清表情,不过天后娘娘眼角亦是微红。她不禁拿起手绢,低调地拭了拭泪。
北海女君感慨道:“杏杏宝贝竟就这样成婚了!”
迎阳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恭喜你,杏杏!”
缘正对缘杏道:“若是我日后推演到什么异样,定会过来帮你。”
言罢,他还顺带扫了弦羽一眼。
弦羽那边,东身着天兵甲胄,抬起拳头,砸了他的肩一下:“恭喜了,大师兄!你要好好保护杏师妹啊,这是我们男人的责任。”
灵淼也过来了。
他如今也成熟许多,虽然出现在师兄与师姐的婚礼上,显得有许多感慨和遗憾,但还是说:“恭喜。”
他撇嘴说:“师兄你可要小心一些,不要懈怠了。如果你让师姐不开心了,等我飞升,肯定还是要过来帮师姐忙的。”
“知道了。那我可真要小心。”
弦羽笑了一下。
他对师弟自然爱护,不过灵淼对他来说多少有几分情敌意思,这样半酸溜溜的话,足以让弦羽打起精神。
他说道:“我会好好保护、照顾杏师妹的,此生不负。”
“那就好。”
灵淼说道。
他是佩服羽师兄的,也知道自己对缘杏年少时的倾慕已经过去了,只是望着此情此景,多少有些感慨。得到了弦羽的承诺,灵淼便自行退到旁边,在人少的地方低调地看花。
婚礼素简,因此只持续了短短半日,就结束了。
缘杏与弦羽新婚燕尔,却没有太多功夫耳鬓厮磨。
缘杏这个太子妃的头衔,才套上不过三日,便打算去跟随女娲修炼了。
离别前日,弦羽与缘杏一起坐在门前台阶上,望天上月光。
弦羽捉着缘杏的手,摩挲她的指隙,描绘她手中的纹路,说:“我有些后悔了。我果然,还是舍不得师妹。”
缘杏靠在弦羽肩上,轻轻地道:“我也舍不得师兄。而且……我有点害怕。”
缘杏说:“五百年啊……等我回来,可能样子都不一样了。”
“我的外表可能也不一样了。”
“等五百年以后,我再回来,师兄还会喜欢我吗?”
“等五百年后,师妹回来的时候,师妹还会在乎我是否喜欢师妹吗?”
两人一人一言,都是对未来的惶恐和未知。
缘杏沉默片刻,在袖中摸了摸,道:“师兄,我想给你一样东西。”
缘杏从袖中摸出来的,是一卷画。
她当着弦羽的面打开。只见,画卷上画的是她的脸,缘杏在画中盈盈浅笑。
缘杏说:“这个给师兄留个纪念吧。我不在的时候,师兄可以和她说说话、聊聊天。”
弦羽看着缘杏拿出来的话,愣了愣,却没有接,而是问:“师妹过去从来不给我画像,这回怎么了?”
缘杏回答:“因为我怕……”
缘杏的话没有说完,但弦羽已经明白了。
缘杏害怕,等她重新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她已经不再是现在这个人了。
她害怕他们这一离别,就是缘尽,就是分手,不复感情。
她画一幅留下来,是留下一个现在的自己,让他睹物思人。
弦羽弯唇笑了一下,抬手抵住缘杏的嘴唇,将画退回去,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画。你我都知道,画并不是我们真实的彼此。我不需要代替品,我想要的,唯有师妹而已。”
弦羽笑言道:“我会等师妹回来。”
缘杏愣愣。
夜风拂过,掠过她的碎发,月下是她泛红的眼梢。
她凑过去,抱住弦羽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缘杏将嘴唇贴在弦羽的耳畔,很轻很轻地唤他道:“夫君。”
弦羽微怔。
他的眼神和缓下来,眼底无声的留恋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他回应道:“夫人。”
*
次日,缘杏就走了。
女娲早已入梦,告诉她进入仙境的方法。
缘杏没有带行李,她换好衣服,走到花园里,然后闭上眼睛,静心冥想。然后,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从虚空中打开了门,将缘杏拉了进去。
没有什么华美的场景,没有什么浮夸的技巧,就这样普普通通的,一眨眼的功夫,缘杏已经不见了。
弦羽过来送她。
弦羽觉得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看着缘杏这样骤然消失的刹那,他的心房忽然空了一大片。
所有人都在安慰他,可是话语说不到他心里。此时他心间,唯有缘杏。
弦羽回到太子殿。
看到桌案,他想到缘杏和他两人曾在这里彻夜读卷,缘杏笑着跟他说自己的见解。
看到庭院,他想到缘杏和他曾在这里修炼,他奏曲弹琴,缘杏执笔画画。
看到睡床,他想到缘杏曾在这里依偎在他颈间,两人相拥在一起,彻夜荒唐缠绵。
往昔不过是日常之物,现在回看,却处处是缘杏的影子,留恋感怀之中,又带着一丝刺痛。
当时只道是寻常。
*
缘杏走了以后,太子也有些变了。
他还是谦逊而温和,给人以谦谦君子的印象,只是跟谁都说话少了,笑的时候嘴角也总带着感伤。
他并不多提起缘杏,只是听别人说到“缘”字、谈及杏花,他都会有微微的出神,显露出与平时不同的表情。就像他人虽站在此处,心却已飘失到别处,寄挂在一个远方的人身上。
他读书、习琴、刻苦修炼,修为日进千里,看上去奋进而努力,似乎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太子殿的杏树不知何时种的一年比一年多了。
有时候有仙侍仙官偶然踏入太子殿,会发现在不该开花的季节,太子殿中的杏树开满了杏花。而太子殿下本人抚着琴独自坐在树下,望着满树的杏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是不想诉说思念,只是将思念说给外人听,只不过是自我标榜和炫耀。
他的相思,只想说给一个人。
而这个人,现在不知在何方。
*
缘杏公主离开的时间,一日一日地长了。
缘杏离开前五年,弦羽看上去与过去没什么不同。
他还是照样读书、弹琴、修炼,偶尔去见北天君,偶尔与两位师弟小聚。
其他人在他面前,总有些不敢说起缘杏。不过弦羽自己却总是笑笑,好似并不介意,只是与其他人聊完,他便要饮茶奏琴,将一个放着狐狸毛的香囊拿在手间把玩,独自落寞许久。
缘杏离开一百年,弦羽已不再是年少神仙、少年晚辈。
他崭露头角,响名仙界。
世间人人皆知太子弦羽之名,传闻他文雅清俊、风姿卓然,有遗世君子之风,见之难忘。
世间人皆知,太子弦羽念旧,且钟爱杏花。太子殿中足有杏树七千余棵,皆为太子殿下手植。太子弦羽常在树下抚琴,因此杏树四季开花,终年不谢。
有人说,太子弦羽独爱杏花,是因为思念太子妃。据说太子妃名字里有一个“杏”字。
有人说,当年太子妃善画,与太子弦羽两小无猜、志趣相投。
还有人说,当年看过太子妃月下起舞,是太子弦羽为她伴奏的琴音,那场景灵妙似梦,只可惜此后再无缘得见。
有人心有不甘,问太子:“不过十几年的相知,却要换百年的等候,值吗?”
只可惜弦羽不会理会这样的问题。
哪里有什么值不值,只要见过一个人,就知道旁人皆不是她。
缘杏离开四百五十年。
太子弦羽已是仙界高高在上的上神神君。
他是自上古以来最年轻的上神,外表与风度都令人仰慕,为仙界诸仙神之表率。
他风姿仪态无人能及,可数百年来,在感情之事上,片叶不沾身。
年轻的神仙,无人不为太子弦羽为人气质所倾倒。他们时常质疑,太子弦羽传闻中早成婚,可这是否是真的,若是真言,为何从来没见过太子妃?
但众人皆知,拜访太子弦羽的住处,要先经过一片杏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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