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他根本不想和容夏、尤利西斯正面交锋。
他下意识想对尤利西斯喊话,却发现自己驾驶舱里的信号又变成了空格。
云兴安先是想要气急败坏地骂娘,后来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回想上次堪称耻辱的农星之战和那堆死活传输不过去的重要信息,他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你……”
原来容夏就是那个共犯——按照联盟条例,容夏的罪行可比他严重多了。
云兴安的心中瞬间涌起阵阵绝望:尤利西斯上次就敢拦截他信号,这次铁定得要他的命。
尤利西斯和容夏本来就是一伙的(这关系或许还没这么简单),他之前拿离子炮轰人的事迹应该在全联盟都留名了。
假如他当时没接那个订单,是不是就不会和容夏有太多交集?
前面那两个人都活得好好的。
……算了。
云兴安心下一沉,决定放手一搏:还不如彻底豁出去。
能和曾经的偶像过上两招,他也就没白死。
*
在单打独斗方面,整个联盟现在可能都没几个人是容夏的对手。
云兴安是真的麻烦,尤利西斯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两人居然缠斗了好一段时间。
尤利西斯的精神域布满了伤痕,时间拖得越久,他就会越发痛苦。
担心尤利西斯的精神力使用过度,容夏接下来的打法相当不要命。
她似乎完全不怕疼也不怕死,只是疯狂攻击自己的对手,每一招都狠烈而致命。
眼镜蛇、也就是云氏双胞胎的父亲固然有两把刷子,可在破晓的精神域里,容夏已经被同类型的机甲摧残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月。
她操纵破晓,举着能够轻松砍碎飞船的激光剑,直接用左臂抗住眼镜蛇的扑击。
左手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却毫不在意,只是趁机手起剑落。
眼镜蛇厚重的合金外壳便轻轻松松地断裂开来,露出连接着机械臂与躯干的重重接线。
它奄奄一息地抬起尚且完好的另一只胳膊,打算举手投降。
容夏一边等待这位实力强劲的中年男人弹出救生舱,一边密切关注战场另一侧的缠斗。
云兴安本来就很敏锐,显然已经发现尤利西斯状态的不适。
看着反应速度越来越缓慢迟钝的黑刃,他故意拖延战斗时间,想把尤利西斯彻底耗死。
容夏在这头看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给这头还没弹出舱的中年男人来上一脚。
就在这时,容夏又察觉到一丝异样。
她刚刚看向破败不堪的主舰炮台,一道始料未及的离子炮光束便发射了出来。
根据离子炮的直线轨迹,这枚炮弹的针对对象根本不是她,而是……
容夏目眦欲裂。
云兴安已经及时弹开。
此刻的尤利西斯已经疲惫不堪。
他凝结不出任何一面防护罩,也无法作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只能无力地看着光束疾驰着朝自己冲过来。
容夏拼命往那边赶,内心几乎要崩溃:反叛军的对手明明是她,为什么非得朝尤利西斯开炮?!
因为军功。
踉踉跄跄站在炮台附近的士兵瞥了一眼身边的尸体,在心中默念道。
云副将是标准的“下克上”,在他叛变成功以后,反叛军内部其实早已暗流涌动。
他只是平凡人,但他也想做人上人。
主战力们在空中打得不可开交,一枚适当的离子炮就可以改变战局。
他在容夏和尤利西斯之间挑了好久,还是敲定了尤利西斯——他官大,到时候给的功勋肯定更多。
面相忠厚老实的士兵仰头望着离子炮的轨迹。
离子炮击中了目标。
在灼眼夺目的白光炸开的一瞬间,那个名叫容夏的女人也冲了进去
士兵有些疑惑:他已经当了好几年炮手了,这个炮弹有这么亮么?
……不过,他好像可以拿双份功劳了。
白光消失,本该一片狼藉的真空中却看不到一丝碎片与残骸。
第119章 一更
野风略过草叶, 杂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细碎的草籽掉落在伤口遍布的白皙掌心,容夏缓缓睁开双眼。
草梗有点划胳膊,她却依旧保持平躺的姿势, 直愣愣地凝视着天空。
一两分钟之后, 她那支离破碎的混乱记忆才开始渐渐收拢:她之前在打仗,菜菜冒死来帮她。
战争即将结束时, 精疲力竭的菜菜却遭受到离子炮的攻击。
她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然后,她就来到了这片陌生的荒原。
回忆完毕,容夏挣扎着坐起身, 却又茫然地注视着一望无际的杂草:在冲入强光的那一瞬间,她就应该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她是不是又穿越了, 所以才能好端端地躺在这里?
想到此处,容夏心中一惊, 然后迅速低头: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一套, 手腕上依旧佩戴着无比熟悉的终端和机甲手环。
她长出一口气:好歹还是原来的壳子。
终端彻底无信号,年月日、定位地址也都统统变成空白。
容夏心中非常有数:哪怕她没有穿越,也绝对不是经历了一场简单的物理位移。
强忍住小腿和额头传来的刺痛,她又合上眼睛, 让意识缓缓下沉:系统和破晓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精神力还在。
敌人基本已经被歼灭,十五星域的危机大体上已经解除。
云兴安是个意外, 希望防卫军们能及时补刀。
容夏长出一口气,开始专注于自己当前的处境——只要有精神力,即使躯壳脆弱无力,她就能自保。
或许还能找到尤利西斯。
既然她能好端端地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尤利西斯就有活着的可能性。
大致确定过自己的状态,容夏这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前挪, 一边张开精神网,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附近区域的活物。
在两公里外,在一堆高约半米的草丛中,她探测到了一团呼吸不均匀的小毛球。
*
此时的景象简直宛如初次见面。
在寂寥无人的荒原中,容夏飞快在草丛中穿行,只为找到那只瘦弱的小黑豹。
这一次,她既没有代步的驾驶轮,也没有用来导航的系统。
容夏迫不及待地挪下斜坡,再轻手轻脚地扒开草堆。她屏住呼吸,将昏睡在草窝中央的黑毛球摘了起来。
菜菜的眼皮合得很严实,呼吸却并不均匀。
四爪和尾巴悬空时,它不舒服地哼哼了几声,蹬了蹬后腿。
落进温暖熟悉的怀抱后,它又安心地收腿抱尾,将自己继续盘成一颗球。
怀中的毛球睡得安稳,容夏替它摘下粘连在脊背上的草叶,步伐也放轻放缓了不少。
菜菜的力量挥霍一空,精神域面也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痕,显得破败不堪——它的状况简直比一年前还要糟糕。
系统将奄奄一息的小黑豹丢到容夏身边,虽然原理不明,但她的确将这家伙喂养得生龙活虎,一天比一天健康。
想起曾经做过的治愈任务,容夏的心头忽然涌起一丝希望:既然曾经治好过,现在也就有可能成功。
她将右手搭在柔软漆黑的绒毛上,运动轨迹缓慢温和的荧绿色精神力萦绕在她的指尖。
事实证明,门槛不易跨,术业有专攻。
容夏的力量能够帮助植物,却根本无法像翠姬一样治愈伤者。
她花费了好几分钟功夫,这股力量却依然在菜菜的绒毛上空来回打转,始终不得其门。
容夏挫败地收回手,却又很快平复了心情:得不到的东西不必强求,眼前还有一大堆事情等她去做。
将负面情绪丢到脑后,她开始专心寻找起临时住所。
步行了大约一个半小时后,她终于在原野东北角的密林中探测到一个尺寸规模皆适宜的大树洞。
*
解决完住所,接下来还需要解决肚皮的问题。
给菜菜铺好松软干燥的树叶床,再给洞口封上一层厚厚的隔离防护罩后,容夏这才起身去寻找食材。
为了保证菜菜的安全,她只打算在树林附近逛逛。
失去能够甄别毒物的系统后,她不敢以身试险,只能尽量采摘那些最熟悉的菌类和植物。
万幸的是,这片小树林中的食材还算丰富。容夏捧着宽阔的大叶子,绕着树洞走了一圈,便从树干上薅了一小堆洁净鲜嫩的白蘑菇。
枝头沉甸甸地坠着青皮野核桃,灌木丛中点缀着酸甜可口的红浆果……将这些乱七八糟的食物放回树洞,容夏准备再走远一点。
菜菜看起来个头再小,也是肉食动物。野菜野果采集再多,也都不在豹子的食谱上。
为了让这家伙吃得好一些,她打算去距离最近的小湖泊里抓鱼。
用竿子渔线钓鱼比较有闲情逸致,可她现在既没有工具又没有雅兴,只能用精神力一次“半锅端”。
就近将新鲜肥美的两条大鱼剖腹刮鳞料理干净,容夏提起穿过鱼嘴的草绳,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停顿住脚步——在河流对面,一道窥探的眼神被掩藏在茂盛的叶片和树干之后。
起初,容夏以为这道目光是冲她来的。
仔细确认之后,她暂时放下了戒心——这对眼神的主人其实相当胆小。
那家伙本来是馋她手里的鱼,发现打不过她后,便果断转移目标,盯上那堆被遗弃的鱼内脏。
应该是一只艰难生存的野生动物。
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警惕心理,容夏还是决定立在原地,多观察一段时间。
这只动物并没有多少警觉性。在容夏隐蔽气息之后,它便立刻放下戒心,十分欢脱地朝这堆意外获得的食物跑过来。
它的个头也不算大,明明正在飞快跑动,却并没有压倒多少杂草。
就在小动物挣脱植物束缚,准备一头扎进河水时,容夏忽然睁大双眼——一只小黑豹!
手比脑快,等她反应过来时,荧绿色的精神力已经压扁变形成一张弹床。
脚下的空气忽然变得软乎乎,还会发亮光,小豹子被这种奇异的现象吓了一大跳。
它瞪着圆溜溜的蓝眼睛,被吓得前爪双双离地。等四爪都站得稳稳当当,它又好奇地低下头,试探着用肉垫触碰这块透明软垫。
容夏当然能轻松辨别出菜菜和其它豹子幼崽的区别,可这只小豹子和菜菜长得一模一样。
察觉到那抹过于熟悉的气息,她皱起眉头:不,这就是菜菜。
这家伙到底是何时醒来的,又是何时挣脱防护罩的?
它不顾自己的安危,在林子里又撒欢又游泳,最后还想生吃鱼内脏?
她只是多走了一段路,意外就险些发生。
压抑着心头的自责、担忧与怒火,容夏快速回收精神力,又空出一只手,将这只忽然变得调皮捣蛋的小豹子抓进怀里。
和从前的依赖乖顺不同,在容夏伸出手臂的那一刻,菜菜眼底满是惊惶与抵触。
它就像每一只面对危机殊死抵抗的可怜幼崽——先是拼命用爪子蹬,最后甚至差点要上嘴咬人。
容夏轻松躲过小豹子有气无力的袭击,将这家伙高高举起:菜菜不仅变调皮了,似乎还忘掉了她。
在又惊又怒的眼神注视下,她再次观察菜菜的精神域:力量比之前还干涸,但精神域壳子完好无损,看不到一点裂缝划痕。
这种状态不像是受伤,倒像是彻底回到了幼崽时期。
结合记忆,她认认真真观察对比了好几遍,这只小豹子的确是她家的。
手里的小黑豹嗷嗷乱叫,容夏心中疑窦丛生:在她缺席的短短半小时内,菜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变?
无论如何,还是先回到临时居所。
为了将不安分的小幼崽抱得更安稳,容夏还得用上拎着两条大鱼的右手。
她用右臂托住小黑豹悬空的后肢,然后用左手护住菜菜柔·软的腹部。菜菜还没来得及发脾气,自己的前爪便自然而然地搭在容夏的左胳膊上。
怀中的豹子终于不再闹腾。
它就像曾经共处的那两百来天一样,乖乖依偎在主人的怀中。
容夏也没想到,失忆的菜菜居然这么好哄。她低头去看,刚才还在喧闹不止的黑毛团简直安静得不像话。
它耷拉着毛绒绒的脑袋,像是在认真思索,又像是在努力回忆。
才过了一小会儿,它原本紧张到发抖的身体便彻底放松下来——不像是恢复记忆,倒像是彻底想通了。
可能是幼崽天生戒心不强,可能是这个拥抱比较舒服,也可能是她手里还挂着两串香喷喷的鱼……
端着安静舒坦的小豹子,容夏一脸无奈地朝树洞方向走去:
菜菜喜欢掉毛,这两条鱼待会还得再带出来出来冲洗一遍。
按照这家伙现在的能力水平,能逃出来应该纯属意外,但她待会还是得多加一层防护罩才行。
*
离临时越近,容夏的神色却越来越不对劲——树洞里怎么还有一团熟悉的气息?
她下意识低头,怀中的小黑豹又无辜又迷茫地抬头望她。
假如她抱着菜菜,那树洞里又是谁在熟睡?
假如菜菜从来没有走出树洞,那她手里又抱着谁?
容夏不是胆小性格,遇到这种过于奇怪的现象,她反而越发想要一探究竟。
她立刻加快步伐,朝树洞走去。
在容夏破除防护罩的那一刻,窝在树叶上的菜菜终于昏昏沉沉地醒来。
看到立在洞口的高挑,它先是挣扎着站起身,然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容夏回来了,手里还抱着另一只小豹子。
小豹子拥有和它一模一样的外表体型,还有如出一辙的惊慌神情。
和那双玻璃圆眼对视片刻后,菜菜无奈地抱住脑袋:
居然还能发生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容夏站在洞口的时候
菜菜:呔——是哪里来的豹子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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