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骥以为蔡陆离跟她有什么亲密关系,心里顿时很不舒服,当年云溪是遭了他娘的嫌弃,才和离的,如今云溪似乎飞上了更高的枝头,这让人如何能心平气和?
他便冷笑道:“我还是她曾经的丈夫!”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都吃了一惊。
蔡陆离尤甚。
他吃惊地看了徐良骥一眼,但是很快就将惊讶压下。
徐良骥只在他眼底看到了惊讶,又报复性地得意洋洋:“云溪嫁到我徐家四年无子,所以我将她休弃了。”
云溪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
蔡陆离怜惜地看向云溪,“云姑娘,这样的人实在是配不上你,还好你和离了。”
徐良骥本来是想挑拨两人的关系,但不想这个人根本就不将他的话当一回事,还弄得他像是个跳脚小丑。
蔡陆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他近了云溪一步,伸手将云溪肩膀搂住,十分温柔道:“云姑娘,我们走吧。”
云溪没防他竟然会这样。她知道他是想让她在徐良骥面前不输阵,但是其实云溪一点都没将徐良骥放在心上,这不过就是个人渣罢了。
心中顾念蔡陆离的好意,她看着对面脸色发青的徐良骥,“徐举人莫要忘了欠我酒楼的银子,若是逾期未还,我们可是要上门要债的。”
说完,她便和蔡陆离施施然离去。
一出房间,蔡陆离就收回了手,他脸色微红,致歉道:“我唐突到云姑娘了吧。”
云溪摇摇头,“并不曾。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其实不必,因为我比他活得好太多了。其实他现在在我看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什么也不是。”
蔡陆离闻言有些怅然若失。
云溪称为奇女子也不为过,认识她越久,越感觉她是天下独一无二最特别的女子,越发让蔡陆离丢不开手。
可是她从来不给半点回应,甚至好几次,她曾经给过他暗示,她可能不会选择他。
蔡陆离甚至觉得兴许她这一辈子都会像蔡夫人那样不会再嫁人了。
可是他还是不愿清醒过来,就算是这样能远远地看着她,也让人满足了。
思及此,他越发庆幸她前面的丈夫不懂得珍惜,不然他又怎么会遇到这样美好的她。
徐良骥原本是想让蔡陆离心生膈应,但没想到蔡陆离却越发觉得像云溪这样的女子弥足珍贵。
蔡陆离眼里的疼惜不似作假,云溪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此时天色已晚,云溪要回家,蔡陆离便提出相送。
两人并肩走在月色下,影子在两人身后拉得很长。
“云姑娘,你为何…恕我直言,我总觉得你的心扉,不曾对人打开过。我不知道你曾经受了什么样的伤害,我不在乎你的过去,若是姑娘肯,我愿意用我的一生,为姑娘修补伤痕,我也知道坚强如云姑娘,根本不需要人照顾,但是若是我有幸,我想一生陪伴姑娘左右。”蔡陆离声音很轻,他第一次对云溪说出这样的话,在这带着凉意的春夜,他动人的声音在人的心里种下了暖泉,温暖源源不断地涌出。
云溪停下脚步,她举目望月,眼角不禁湿润。
“陆离…”
三年的陪伴,云溪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赤诚。
她感觉左手手指似乎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她举起手,无名指上有一圈黑色的戒指一般的东西,若隐若现,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去,又没有了。
“公子年华正好,何必为了我一直苦苦相候呢。”云溪声音发涩。
蔡陆离微微一笑,“等候确实很苦,可我却甘之如饴。”
云溪不应声,沉默地往前走。
蔡陆离并不逼迫她,而是跟在她身后一步左右,两人慢慢地踱步。
“我仿佛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一些让人动心的话,那时候我还年轻,就信了。可是最后,他说过的话,一句也没做到。”云溪缓缓地说着,她第一次将自己的内心深处的东西剥给另一个人。
“我就再也不相信这些话了。”云溪霍地抬头,眼里的悲伤仿佛昙花一现,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她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可是蔡陆离真的看清楚了。
他一开始觉得这个人可能就是徐良骥,可是后面一想,又觉得不是徐良骥,不管是谁,他不想去深究。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云溪发凉的指尖。
云溪蓦地就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暖意,她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栗了一下。
蔡陆离感受到了,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云溪一路犹豫要不要将手抽回,一直到她的宅子大门外,她也没有下定决心将手抽回来。
在台阶下,蔡陆离停住了脚步,“我就送你在这里了,你进去吧。下次带个丫鬟,我不在的时候,你独自回来不安全。”
云溪抬头看了他一眼,蔡陆离脸上的微笑甚至比天上那轮圆月还要明朗,一瞬间就驱散了人心里的阴郁。
云溪牵了牵唇角,“那你回去也小心吧,我进去了。”
她进门时转头,蔡陆离依旧立在台阶下。
夜风习习,良人如玉。
云溪微微一笑,便进去了。
蔡陆离立在台阶下,他不觉回想起这一路手心里的柔软,笑意不自禁地爬满他的脸庞。
云溪感觉自己真是魔怔了,竟然没有将手抽回来,她如常地洗了漱,躺在床上,才和巴拿拿交流起来。
“拿拿,我可是执行忘情系统的,要是我也动了情…任务就算失败了吧。”
巴拿拿解释道:“不是的,我们的忘情系统,不是真正的绝情绝欲,而是要杜绝那种毫无理智、帮那些被爱情所伤的委托人改变命运。我们其实也推崇真正的爱情,只是世间很难有这样的真情。而通常人的双眼都是会被假的爱情所蒙蔽,而分不清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其实宿主你到目前为止完成的任务是所有任务者中完成最多的,很多任务者都会被虚假的爱情蒙蔽双眼,从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毁掉委托者的人生,他们也就失败了。到目前为止,宿主都很清醒。”
云溪眨巴了眼睛,“这个蔡陆离也真的太痴情了吧,讲真的,我分辨不出来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就算他是真情,我也会有这方面的怀疑。”
巴拿拿其实从自己的角度来说,它是希望云溪一心做任务的,因为云溪一旦任务失败,它也会降级。但它也同时更希望云溪在这些任务里,能有更多的体验,对人生有更好的感悟,而不是仅仅拿到任务积分。
所以它不会出言干扰云溪做决定。
云溪不知道要怎么确定自己的内心和别人的内心,她想不明白,想了一会儿就将之抛开一边了。
而那边,徐良骥回去之后,就打听了饮一杯楼的消息。这才知道,饮一杯楼的背后站着侯府为其撑腰,除此之外,饮一杯楼的老板还兼做布匹生意,最有名也最昂贵的彩烟罗就是饮一杯楼老板的产业。
徐良骥深深地震惊了,同时他深深地后悔。
大名鼎鼎的彩烟罗他当然听说过,听说一匹布都价值几十两银子,他那几个妻妾,都很喜欢,人手一身彩烟罗做成的裙子。
他万万想不到,这竟然是云溪的产业。可是当年云溪与他和离的时候,分明就没有这些产业!她一定是靠着今天那个男人!
徐良骥想到自己现在的落魄,想到当初云溪和自己一起吃苦,可是云溪现在高高在上,甚至那个男人不计较云溪曾经嫁过人,还给她这样好的机遇!
徐良骥越想越不满,可是后面再打听,才知道这些产业原来都是云溪和另外一个女人合伙做的,只是那个女人是侯府的二姑娘,而云溪跟宫中的很多贵人都有交情,所以没有人敢动她。
这些信息将徐良骥平静的生活炸得支离破碎,他也打听到了云溪现在住的地方,那是个占地几十亩的大院子,甚至比青城知府的院子还要大,这可是寸土寸金的皇城啊!
云溪这日出门,门口一个人一瞬间就迎了上来,他脸上带着讨好的微笑,叫了她一声,“云溪。”
云溪定眼看过去,正是一声蓝衣的徐良骥,他显然是用心打扮过的,甚至云溪还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正是她店里售卖的男士香水。
这香水也是她捣鼓出来的,她这两年就一直醉心研究新产品。
徐良骥笑问:“你这是要出门吗?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云溪被他的话恶心到了,“徐良骥,你怎么了,穷疯了?”
徐良骥脸上的微笑僵了一瞬,他顿时又露出笑容,“三年未见,你一点都没变。”
他显然是想打感情牌,好让云溪想起两人那四年。可惜云溪现在看到他只会觉得恶心,她不想过多理会这样的人,就吩咐身边的小厮将人赶走。
徐良骥还尤不死心,他被小厮拦住,手里还扬着他忍痛买来的梅花精油,想要送给云溪,他听说这是京中女子都喜欢的东西。
可是云溪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蔡陆离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他跳下马车,看也未看徐良骥一眼,伸手将云溪扶上车。
云溪上了车后,回想起刚才徐良骥的举动,不出意外的话,他是想要找她和好,毕竟云溪现在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有钱又未嫁人的女子,多少媒人将她的门槛都要踩断了,就是为了她手里的金山。
云溪心里门清,所以每一个上门的媒人都是坐一天冷板凳都见不到人就被下人打发走了。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乐此不疲,毕竟只要娶了云溪,几辈人都不愁吃喝。而且因为云溪是女子,女子多半都要依附于男子的,只要云溪嫁了人,还愁拿捏不住她吗?
云溪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她嗤之以鼻。就算她真的嫁了人,也不可能就此要仰人鼻息。
蔡陆离也看到了徐良骥的,只是他不愿跟云溪谈起这个人,他见云溪一脸沉思,笑道:“今天要去爬山,你怎么穿着长裙?可见爬山的心不诚。”
云溪回过神来,笑道:“我倒是忘了,在这里穿习惯了裙子,也没有短衣裳。到时候,只好将裙子下半截撕去了。”
蔡陆离笑道:“你这裙子可是彩烟罗做的,多少姑娘都梦寐以求呢,你这个东家倒好,撕起来毫不心疼。”
云溪笑道:“布料再好,衣裳也要穿着舒适才行,若是不舒适,宁愿毁去,也无甚可惜的。”
蔡陆离听着她这话,总觉得仿佛话里有话,他微微一笑,不言声了。
而徐良骥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侯府的公子下车将云溪扶上马车,看着马车越跑越远,他心里蓦地涌出恨意来。
这个云溪得志便猖狂,连他这个前夫也不认了!
这时,云溪府上的管家莫伯叫来了几个小厮,他们以为徐良骥是不坏好意的登徒子,竟然敢胆大包天到家门口来堵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并且他们也要杀鸡儆猴,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好好看看,他们云府也不是好惹的,除了侯府,他们还有宫中的贵人罩着呢。又听徐良骥不是本地口音,是外地人,今天就要让他知道知道他们主子姓甚名谁。
徐良骥被他们捉住,痛殴了一顿。
他最后的银子都已经被花完,他好不容易才忍着伤回了客栈,才知道原来因为盘缠用尽,付不起房费,他们的东西被掌柜的扔了出来。
本来掌柜的念着他们是举人,没几日就要考试了,说不定人家就会高中,现在得罪,实在是没有必要。但是有人来跟掌柜的打了招呼,让他好好‘关照’徐良骥。
这个举人进京之后就得罪了权贵,可知以后也走不长远,再加上这几日客栈都供不应求,价格一天一个价,开客栈的就趁着这几天大肆挣银子了,这主仆二人一人一间,占着他的房间,若是到时候给不出银子,不知道他要损失多少钱,就将人赶了出来。
徐良骥这时仿佛才清醒过来。本来剩下的二十多两银子,省着点用,也能支撑到考完,但是他想着要买点东西去讨好云溪,就将最后的银子也花掉了,落得身无分文,只好去投靠以前文茶会的时候认识的几个举人,这几个举人也拉不下脸赶人,但是也不想让徐良骥住在他们那里影响到他们的温习功课,就一人打发一般地给了一些碎银子。
这已经是雪中送炭了,徐良骥也没资格嫌少。
只是现在城中的客栈都住满了,就连下房都没有了。
主仆二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最后徐良骥又想到了云溪。
她住着这么大的院子,收留他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徐良骥想到之前挨的那顿打,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在云府外面守着,就等着云溪回来。
这边云溪和徐良骥到了龙虎山脚下就下了马车。
他们让马夫在山下等着,二人沿着一条羊肠山道上了山去。
山上郁郁青青,正是万木抽芽的时候。
蔡陆离一直注意着她的裙子,他走在她身后,担心她会踩到裙角绊倒。
但是云溪的身姿意外的敏捷,两人一路爬到山顶,也没有发生意外,并且云溪脸不红心不跳,倒是蔡陆离累得直喘气。
“云姑娘,你体力不错。”
山顶可以眺望京城,只见一座宏伟的古城,仿佛像是一只巨兽卧在平野之上,气势恢宏。
蔡陆离一边喘着气,一边微笑着看她。
云溪回头看向蔡陆离,她默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块方帕,一步走近蔡陆离,十分自然地抬手替他拭汗。
蔡陆离惊得连气都不会喘了,他就那样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云溪,一动不动。
云溪将他额头上的细汗擦去,笑道:“蔡翰林平时也要多注意运动,这身体太虚了。”
蔡陆离愣了愣,白皙的脸微红,轻声否认:“我不虚…”
本来云溪只是说他体力不行,但是蔡陆离这么一否认,她自己也觉得似乎哪里不妥,顿时也有些尴尬起来。
蔡陆离察觉到她的不自在,笑了笑,在一处干净的青草上坐了下来,又取出怀里的青色手帕,细心地垫在一旁的草上,才抬头看向云溪。
云溪会意,走过去坐下。
“可惜了,应该早点出发的,刚好能看到日出就好了。”
鼻尖萦绕着淡淡地幽香,蔡陆离心里一阵紧张,他不自觉将手搭在膝头。
“那么我们改天又来。”他道。只要云溪愿意,他每天来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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