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凉,可怜林钰生下来就在富贵窝里,何尝和车夫一道坐过车辕?夜风吹在脸上,本来带着凉意,但是不知怎的,林钰竟然觉得心里很熨帖。
一路过得很快,云家到了。
等马车停稳,林钰对里面的苏韫说了一声,“东家,到了。”
就算他不说,苏韫也知道到了。她钻出车厢。
林钰在家的时候,带着他娘或者姐妹什么的出去,都会先下车,然后将她们扶下来。
面对苏韫,林钰也一样,他想都没想,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要扶苏韫下车。
其实这只是因为林钰习惯了,也没有多想。
苏韫看着他伸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的手在清淡的月光照耀下,显得很是莹白。修长的手指很均匀,骨相优美。
苏韫下意识地看向林钰,他倒是一脸的坦荡。
苏韫不好拂了人家的一片好心,便将指尖放在他的掌心,其实也没有借到什么力,下了马车。
林钰等她站稳,就迅速地收回了手。
他笑道:“东家,快回去吧。”
苏韫道谢道:“辛苦你了,你也快些回家吗?半个时辰后就要宵禁了。”
云家的那个车夫没有回来,今晚上那马车修不好了,他要将马解开,骑马回来。
苏韫再次道了谢,就朝里面走去。
林钰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进去了,才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句“走”。
车厢里除了他自己的气息,还染上了一丝陌生的气息。他分辨出来,这就是东家平日身上的气息。
林钰作为众星拱月的人,讲究怪多的,从他洁身自好从来不去烟花之地就可窥一二。
他是有洁癖的,但是奇怪的是,当他嗅到这一丝陌生的气息的时候,心里竟然丝毫不排斥,甚至还有些莫名的享受。
林钰没有去深究这个中原因。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道,等两人分别离开之后,后门处出现了一个婆子的身影。她本来是约了自己娘家兄弟过来,送东西给他,她摸了一件小古董,丢在水池里,不知道是谁丢进去的,她将之捡起来之后就藏了起来,想来想去,还是怕被人发现,所以就准备送出府。
没想到就遇到了林钰送苏韫回来。
她朝林钰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她可是看清楚了,这年轻男子相貌出色,没想到这大奶奶才刚嫁到云家没两个月,就按捺不住了。
她冷哼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第212章 嫁书生(七)
苏韫暂时没办法将紫鸢从刘氏身边弄走, 只得先收买了刘氏身边的丫鬟腊梅,让她看着点紫鸢。
很快就到了酒楼开业。
重新开业之后,酒楼的生意不错, 苏韫请汪掌柜想法子重金请到了两个擅长南北名菜的厨子, 将招牌打了出去。
云老爷见苏韫这样出色,十分满意。
邓席回到自己家之后, 虽然邓家也不能说是家徒四壁,但是和云家比起来就一个天一个地。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邓席在云家是习惯了丫鬟伺候的, 回到邓家之后,就哪哪都不习惯。再加上他对自己的父母并没有什么感情,就更加的心烦,想要早日回到云家去。
而他母亲大刘氏见他回来也是吃了一惊,细问之下, 才知道是刘氏想要他回家尽孝,所以才将他送了回来。
大刘氏一听, 这不得了,她当年想方设法地才将人送去了云家,现在好不容易将云家的大儿子给熬死了, 如今儿子长大了,眼看着可以继承云家的财产了,别人却将人给送回来了,岂不是叫她多年的算盘都落了空?
当年大刘氏将自己儿子送过去的时候也十分舍不得,她承受了这么多年的母子分别, 绝对不能就这样的落了空。
大刘氏当即就拉着邓席,要将他送回云家去。
邓席虽然也想回云家,但是绝对并不是这样毫无尊严地,近乎祈求一般卑微地回去。
他要堂堂正正地回到云家,要云家求着他回去。
他不理会大刘氏,也不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刘氏。大刘氏拉他不动,只好自己跑去了云府,诘问刘氏怎么将人送回去了。
刘氏还觉得十分奇怪,她将她儿子送回她身边去有什么错?
大刘氏被这一反问,顿时有些哑口无言,随即振振有词道:“席儿是你们养大的,当然算是你们的儿子了,他和邓家又有什么关系呢,跟我们都不亲了。”
刘氏听了这话,气得半死。
“大姐,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邓席被我们养大就是我们的儿子了?听你的意思是你在怪罪我当年答应帮你养儿子,导致你儿子现在和你们不亲了是不是?”
听她话音生硬,大刘氏不禁有些心虚,她可不能直白地告诉刘氏,她就是看上了云家的财产,这才想将邓席留在云家。
眼见着将邓席留下来是不行了,大刘氏退而求其次,总不能这么多年,什么都捞不着,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吧?
“我说二妹,席儿是你们养大的,也算你的半个儿子了。如今他就要成亲了,你作为姨母,不能就这样让他空着手回去吧?”
刘氏眼睛微微瞪大。对于这个姐姐的秉性,刘氏也算是清楚的。她最是爱贪小便宜,眼见着云家这样富贵,可不早就看得红了眼?当年两姐妹嫁的人家都不富裕,不同的是,大刘氏嫁的人不上进,而云老爷机灵又努力,这才挣下了这份家业。这其中也离不开刘氏在背后的支持。
而大刘氏自己生性懒惰,不然当年也不会被挑剩下,嫁给了邓席他爹了。
刘氏冷声道:“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斥道,“我们这些年帮你养儿子,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又拿又要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点。”
大刘氏脸皮早就练得比城墙还厚呢,怎么可能就这样两句讽刺就能让她难堪,她依旧振振有词,“嫁女儿还备嫁妆呢,儿子娶妻,你怎么着也该出点聘礼吧?还有那叫什么来找,哦对了,紫鸢那个婢女,是你院中伺候的吧!都怪你管教不力,这才让这个奴婢钻了空子,害了我儿,你怎么着,也得给点补偿,就不要多了,五千两银子,以后邓席就跟云家没有关系了。”
刘氏简直被她的胡言乱语气笑了,她帮她养儿子,最后还得出钱买断关系?
刘氏揉了揉眉心,有心想骂她两句,又觉得这都是徒劳,这种人根本就不知道羞耻,骂她能起什么用?她到死都不会幡然醒悟。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人声。
“紫鸢,你在这做什么呢?”
苏韫都走到紫鸢身后了,紫鸢都没有觉察到。
紫鸢正听着房间里谈话的声音,丝毫没有注意到后面来了人。她被吓得浑身一抖。
“大..大奶奶?”
紫鸢像鬼一样白着脸。
“怎么了这是?”
苏韫见她在偷听就故意出了声,但她也不清楚情况。
紫鸢连忙摇头,她垂下头,脸色还是发白。
刘氏在外面听到了苏韫的声音,扬声道:“是韫儿来了,快进来。”
她烦透了大刘氏,苏韫来,简直是救她于水火。
大刘氏闻言问道:“谁啊,你那大儿媳?”
大刘氏还没有见过苏韫,上回办喜事的时候,苏韫被盖头蒙着脸,她也就没有见过这个苦命女人。
她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很快,屏风处转进一个着紫衣的女子,看着样子十七八岁,模样虽然不算太出彩,但是也算得上清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十分醒目,明亮夺人。
苏韫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大刘氏。她前世当然是见过大刘氏的,这个妇人市侩刻薄,将人的所有阴暗都集于一身。当她儿子终于成功地获得云家的时候,她不顾念姐妹之情,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入住了刘氏生前所住的院子,将云家原先的下人全部发卖出去,换了一茬新的。
就在苏韫打量她的时候,大刘氏嘴一撇,言不由衷道:“果然是下乡女人,身上一股子泥土味儿。”说着,她还用手在鼻子边扇了扇。
苏韫只是一笑,没有说什么,但是却彻底将刘氏给惹火了。
她倏地站了起来,面寒如霜,冷冷道:“大姐家里没有仆人伺候,事情也多,我就不留你了,紫鸢!送客!”
紫鸢本来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站在外面发呆,猛地听到了刘氏叫她送客,不用多说都是送大刘氏,她不禁一抖,她以前没有见过这个大刘氏,如今甫一见面,对方就将她贬得一文不值,这样的婆婆,若是真的嫁到邓家去了,以后可有的熬了。
但是再怎么不情愿,紫鸢还是走了进来。
大刘氏很没眼色地急道:“我家里能有什么事?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呢!”
刘氏毫不客气道:“你是个富贵闲人的命,我却不是,我管着这么大的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了,你回去吧。”
大刘氏总算是回过味来,人家这是在赶客呢!
大刘氏还没达成目的,实在是心有不甘。但是刘氏已经兀自坐下,冷着脸再不理会她了。
苏韫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在一旁盯着她。
她方才才嘲讽人家是从乡下来的,这会儿就被人家看了好戏,她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拉不下脸,再待下去也是吃闭门羹,大刘氏只好不甘不愿地走了。
紫鸢在前面领着路。
大刘氏毫不忌讳地直直地上下打量她。目光里满是嫌弃,口中道:“也就是你命好,才能嫁给我们邓席,你若是不生两个儿子,回头我就让邓席休了你!瞧瞧你这样子,还不如刘氏的大儿媳呢!”
紫鸢知道苏韫现在深得刘氏和老爷器重,被大刘氏这样毫不客气的挖苦,她心中发苦,心想,自己可不是不如苏韫吗?人家是什么命,自己是什么命?
这样一想,心中更加酸涩,还以为攀上了邓席,就能出人头地,从此再也不为奴为婢,做着伺候人的事了,如今看来,只怕是从福窝跳到了苦海。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大刘氏一路上对她各种挑剔,挖苦,紫鸢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承受了。
“她那个人就是嘴臭,你不要跟这种人见识,免得气坏了自己。”等大刘氏一走,刘氏就连忙劝慰苏韫。
苏韫笑道:“儿媳这一月来在外面什么人没见识过,我知道的。”
刘氏这才笑了,又回想起方才大刘氏的不知所谓,一时间又气得牙酸,她暗中道,一定要跟门房那边吩咐一声,下次大刘氏来,直接不要人进来算了。
正这会儿,腊梅匆匆地进来,语气有些急促,“夫人,大奶奶,老爷突然晕倒了!”
刘氏和苏韫都惊得同时霍地站起身来,刘氏因为起得太急,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晕倒过去,苏韫连忙将人扶住,扭头问腊梅,“怎么回事?”
腊梅见将刘氏吓到了,自己也吓白了脸,好在苏韫尚还冷静,腊梅受她影响,定了定心神,道:“老爷那边的人过来传话,在垂花门被拦了下来,连忙请了看守垂花门的婆子进来传话,说是老爷晕倒了。那婆子现在还在外面候着呢!”
刘氏已经定下了心神,她吸了一口气,扭头对苏韫道:“韫儿,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不消刘氏说,苏韫都会跟着同去。
一行几人脚步匆匆地出了正院。
“可派人去请了大夫了?”苏韫问道。
那婆子连忙道:“这那个奴才倒是没有说,老奴也不太清楚。”
苏韫皱紧了眉头,本来邓席出去之后,留下了紫鸢,苏韫就一直放着紫鸢,云老爷那边就疏忽了,难不成是邓席暗中收买了云老爷身边伺候的其他人,暗害了云老爷?
很快他们就赶到了主院,云老爷和刘氏并不在一起住,两人一个月有半个月是分开住的,苏韫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老爷已经被伺候的奴仆抬进了房间。
他双眼紧闭,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
明明苏韫前天见他的时候,云老爷看上去脸色红润,没有要发病的征兆啊?
苏韫越加怀疑是云老爷身边伺候的人动了手。
她朝房间里的奴才扫了一眼,有三四个,都是男的,脸上都带着焦急。
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是谁做了手脚。
大夫很快就被请了来,等大夫诊过脉,脸色十分凝重。这大夫正是上回给云老爷看诊的大夫。
他疑惑道:“上次我来的时候,就说过,云老爷的病需要休息,难不成没有听医嘱?”
刘氏连忙道:“没有,老爷这一个月以来一直在休息,商铺的事情都是我儿媳在管着,怎么会突然就发了病了?”
大夫听她这样说,顿时也疑惑了,按理说若是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了,不应该会这样。
他实在找不出原因来,也不敢乱开药,只让他们另请高明。
刘氏捂着嘴,眼泪蓦地就流了下来。这大夫在梦泽城比较有名气,若是连他都没办法救云老爷,岂不是说明云老爷已经没救了?
她连忙一把将背上药箱要走的大夫拉住,不让他走,“李大夫,你就是梦泽城你数一数二的大夫了,和我们家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是有了交情,求求你救救我们老爷吧!”
李大夫叹了口气,道:“云夫人,不是我不肯救,我实在是找不出原因来。”
苏韫盯着云老爷了从白慢慢变了颜色的脸,脱口而出道:“会不会是吃坏了东西?”
大夫愣了愣,他倒是真的没有往这边想,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他觉得云家这样的人家应该不会出现吃坏东西这样的。
他还是将药箱放了下来,走到了病床前。
苏韫挥手将那些个仆人全部给打发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她才低声问李大夫,“李大夫,你认为,我们老爷有没有可能是被下了毒?”
李大夫吃了一惊,刘氏也吓得脸色发白。
李大夫重新搭了脉,细细听了一会儿。
如果用正常的思维看分辨这脉象,只觉得这脉象极乱,他平生也遇到过这种脉象很乱的病例,无一例外都死了。他也没有找出原因来。
但是苏韫的话给了他一个特别的方向重新去思考,若是中毒,这脉象就能说得通了。
良久,李大夫收回手,道:“这位大奶奶猜测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我只通医理,不通毒理,所以也不知道云老爷到底是不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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