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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南楼北望

时间:2020-12-25 09:27:03  作者:南楼北望
  他坐在一只破损掉漆的木箱上, 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并扭头去看背后那只老旧的时钟。
  早在一百年前, 大燕帝国就使用二十四小时的计时方法, 代替了传统的十二时辰。几十年前, 这种时钟也流行起来。
  此刻,吴南就百无聊赖地盯着那只钟。
  滴答、滴答……
  秒针不停走着, 分针也一点点动着。
  吴南看得有些乏味。
  他虽然是下城区出身的人, 家境却还算殷实,自己也算聪敏, 早早在上城区谋了差事, 不至于对着个钟表大惊小怪。
  但谁让他无事可做?
  真不知道佘家这破工厂有什么好守的, 不是说十二年前就废弃了?这么大个旧工厂,还不如改成一片地, 每年还能种点吃的。
  不过, 吴南只能暗中抱怨,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
  那毕竟是佘家,也是他的主家。和那些趾高气扬的“家生子”比起来, 吴南这种外来的下人本来就低了一头,要是再敢表露不满, 肯定立刻就被开除了。
  吴南只能乖乖地待在岗位上,继续无聊地观察时钟指针的转动。
  盯了一会儿,他又无聊地移开视线, 站起来用力抻了个腰。
  这时,一束刺眼的灯光打在他脸上, 还有“夸夸”响起的皮鞋声。
  “吴南,你小子在那儿扭来扭去做什么呢?”
  一个提着工业用灯、穿着高筒皮靴的男人大步走过来,还大声呵斥道。
  吴南动作一僵,立马赔着笑,虚着眼睛看过去:“佘管事,我就活动活动,活动活动。”
  佘管事人高马大,正是三十岁出头的壮年,腰上别着让人胆寒的火铳,脸上还有一道疤,活脱脱一个凶神恶煞的亡命徒长相。
  “活动个什么――我来给你活动一下!”他大步走过来,抬腿就踹了吴南一脚;没大用力,还是将吴南踹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个站不直的东西!”佘管事愣了一下,悻悻骂了一句。
  吴南忍痛爬起来,暗叫倒霉。这佘管事就是佘家的家生子,今天怎么偏巧就碰到他在这儿巡视?他也不想想,他们这些家生子从小吃好喝好,还能修炼,他吴南从小到大在干嘛?换个人来,被一脚踹断骨头都有可能。
  这些不知道轻重的修士!
  年轻人心里郁闷,面上还是点头哈腰:“您教训的是,我一定好好站岗!呃……佘管事巡视累了吧?我这儿有烟,来两口?”
  烟草竟然还是有牌子的好货,这顿时让佘管事心动不已。他抓过来瞧了两眼,登时对吴南刮目相看:“你小子,还有这样好烟?”
  吴南嘿嘿几声,心中得意于自己的远见,又赶忙殷勤地想给佘管事点火。
  谁知道,佘管事犹豫了一下,目光往背后的仓库飘去一眼,就果断推开了吴南的手:“算了,回头我自己抽两口。”
  吴南一愣,不由纳闷:佘管事不是老烟枪?竟然会拒绝,真是怪事儿。
  不过,佘管事拒绝归拒绝,手上还是毫不犹豫将烟袋塞进了前襟口袋。
  ……啧,这些雁过拔毛的家生子!吴南暗中哼唧两声,却也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在佘管事这儿挽回了印象。
  他一边赔笑,视线一边不经意扫过地面;佘管事脚上的棕色皮靴映入眼帘。吴南突然纳闷起来:这么热的季节,佘管事干嘛穿这种长靴?不热么?
  说起来,好像每一回佘管事来,都是穿的这种鞋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修士的怪癖……
  这个念头在吴南脑海中一转,轻而易举地消逝了。
  “你小子,好好看着点儿仓库,别让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进来偷东西。”佘管事拍拍吴南的肩,鼓励似地透露了一个消息,“要是干得漂亮,再过段时间,你小子说不准能捞着点儿好机会。”
  这厂房都空了,谁来偷东西?也就这种,还有那些生锈的铁皮,能拿去卖个垃圾钱。吴南嘀咕一句,却立即被佘管事的最后那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佘管事,管事大人,您向来照顾我,您能不能给个准信儿――是什么好机会啊?”吴南用心打听起来,并开始好一顿胡吹乱捧。
  佘管事一方面被他捧得高兴,一方面也是为了主子得意,就松了口:“前几天,佘相他老人家――”
  他朝上城区的方向拱了拱手。
  “――拿到了神矿的独占开发权。独占开发,知道什么意思不?就是只有佘家能去挖神矿!嘿,以后啊,佘家就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地方,大人们随便指缝里漏点儿,你都一辈子享用不尽喽!”
  “啊……”
  吴南果然被这个大消息震住了。
  他呆呆半天,却是咋舌道:“好家伙,神矿……不是说那是陛下的私产?那,那可花了不少钱吧……”
  吴南的父母做些小生意,他从小耳濡目染,也对成本十分敏感。
  佘管事撇撇嘴,觉得有点儿扫兴,却还是炫耀说:“你懂个什么,佘家一分钱都没花,就随便给了几张纸,就好了!”
  吴南惊道:“什么纸,这么值钱?”
  佘管事却是不大懂商业,这方面迷糊着,却还装得很懂,神气道:“反正主子去大燕银号打了个招呼,银号那边再跟皇帝老儿打个招呼,事情就半成了!”
  什么招呼啊,要通过银号……难道是抵押或者贷款,还是做了抵销?
  吴南小商人家庭出身,心思活络,立马就有了猜测:大概是佘家坑了皇帝一把,没给钱,换成别的什么冲抵了。
  想归想,吴南却还是挺高兴,更觉得自己搭上佘家这趟车,是搭对了。
  他又说了一箩筐好话,送走了佘管事。
  夜色中,佘管事提着灯,踩着他的皮靴,又“夸夸”地走了。
  “看好仓库啊!每个门都有人守,谁出了事儿谁就担责,懂了没?”
  “懂了,佘管事您放心。”
  吴南拍胸脯保证,又目送佘管事离开。只见佘管事从路边推出一辆小型的灵晶飞车,潇洒地一骑绝尘。
  吴南顿时羡慕得口水都要滴出来了。灵晶飞车哎――可不是那廉价的自行车能比!
  唉,他什么时候也有钱弄上一辆?要说存款,勉强也够,可还要留着应急,还有打点关系呢……啧啧,要是他也能去神矿里走一趟,那该多爽。
  吴南畅想了半天,又情不自禁回头看了看工厂。这时候,这废弃多年的工厂屹立在他眼底,重又变得崭新、威风,还像当年吞吐烟雾、运输货物时那样派头十足,让人充满对金钱的渴望。
  佘家年年都让人看着这里,说是财产不容外人觊觎,可……这里面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了?吴南莫名地又回忆起刚才佘管事的皮靴,却又悻悻摇头。
  无论里面有没有东西,都和他没关系。他只是个干活儿的下人,做好分内事就行。
  ――啪嗒。
  一粒小石子砸在吴南脚边。
  他扭头一看,见工厂的铁丝网外面,路灯背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少女模样的瘦弱人影。
  他认得那个人影。
  “哎,吴南!”少女对他招手,“你过来,过来!”
  吴南犹豫了一下,四下飞快瞄一眼,又想着最厉害的佘管事反正走了,他才飞快溜过去。
  “你来这儿干嘛?”他还是有些紧张,低声呵斥,“我,我今天可不买你的花儿!”
  少女皱了皱鼻子,却又笑起来。
  这是个单薄的少女,大约十七八岁,头发有些稀疏发黄、脸上也有几粒太阳晒出来的斑点,但她眼睛很大、五官小巧可爱,面颊是青春少女特有的饱满;在这个年纪,她无疑是漂亮的。
  尤其是,她还站在这贫瘠的下城区影子里。
  这名卖花少女名叫李小柳,是吴南这段时间新认识的姑娘。
  她手里挎着个篮子,里面几朵蔫了的鲜花,显然是今天卖剩下的。
  “我才不是来找你买我的花儿,我自己都卖出去了。”李小柳得意地笑着,手指抠进铁丝网的格子,熟稔地和吴南攀谈,“你呢,你什么时候下班?”
  面对青春盎然、漂亮活泼的李小柳,吴南显得束手束脚;他平日里的灵活劲儿,忽然全部消失了。
  “……我今天夜班,得到早上。”吴南不由感到失望,却又努力掩饰这种失望,装得满不在乎,“你卖完花就赶紧回家,大晚上在外面晃悠什么?”
  李小柳又皱了皱鼻子,飞快给他做了个鬼脸,作势欲走:“讨厌,那我走了,不理你了!”
  古灵精怪的,讨人嫌。吴南这么嫌弃地想,心脏却怦怦直跳,让他生出一种傻笑的冲动。
  “等等……你,你来专程看我的?”他不由叫住少女,有些没话找话,“你一个人回去小心点啊。还有……你之前不是说在找人吗,最近有消息了没有?”
  李小柳脸上闪过一丝阴影。但旋即,她就耸耸肩,一派轻松地说:“有点消息了,但我还得再找找。另外,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别人。”
  吴南点点头:“要不要我帮你?”
  李小柳睨他一眼:“真的?你连买我一朵花都不愿意,还能帮我?”
  “你,我……我哪次是真的没有买你花?”吴南有点急了,辩白一句,又挺起胸膛,“我可是给佘家做事的,随时都能出入上城区,要帮你找人,那还能没点门路?”
  李小柳瞧他片刻,忽地抿唇一笑,声音柔下来:“嗯,我心里知道吴南你对我好,谢谢你。”
  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吴南心里酥软一片,几乎飘飘欲仙。
  李小柳又说:“等过两天,如果我还找不到她,我一定找你帮忙。”
  “成。”吴南痛快点头,又精明地增加了一个条件,“那到时候……你要跟我出去玩,玩一整天。”
  李小柳噗嗤一笑:“德性!好,说定了。”
  吴南又嘿嘿笑起来。
  却不知道,当卖花姑娘转过身去时,她的手紧紧攥住了裙摆,面上神情也是一派严肃,还透出许多的紧张和期待。
  她想起刚才遇见的那两个神秘人,还有他们带来的信息。她攥住兜里的支票,那是三天前她收到的神秘款项,当时她就有了很坏的预感,而现在她知道她的预感多半已经成真。
  姐姐……
  李小柳深吸一口气,暗暗祈祷奇迹发生。
  而与此同时,在吴南没看见的地方,有两道人影悄然越过工厂的警戒线、绕过隐蔽的机关,顺利地潜入了大门。
  唯有那陈旧的挂钟仍在转动。
  滴答,滴答,滴答……
  ……
  半小时前。
  下城区的某处民居里,李小柳抱着自己的花篮,僵硬地坐着。篮子里还有许多鲜花,大半都蔫了,没能卖出去;这种不能吃的花,在下城区不大好卖。
  一具尸体倒在不远处,横在简陋的屋子里。新鲜的,没流多少血,等会儿处理起来应该不太难。
  黯淡的烛光在屋子里跳动。煤油灯亮起来,燃烧着多日以来舍不得燃烧的煤油。
  李小柳呆呆地想了很久,目光焦距渐渐集中在面前人身上。
  她刚刚死里逃生。
  “……你是说,这个人被买来杀我,是因为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姐姐?而我的姐姐,被牵连进了那个什么大人物见不得光的事情?”她竭力镇定下来,但身体还在微微颤抖,“那姐姐还活着吗?”
  那人摇摇头,淡蓝色的劣质棉布裙摆也跟着晃了晃;她看上去和任何一个普通的下城区女人毫无区别――除了那种笃定从容、清爽利落的气质。那不是贫苦的地方养得出来的。
  “不能确定,但希望不大。”她诚实地说,“我们会帮你注意一下,如果有活着的人,明天你应该就能得到消息。”
  李小柳站起来,踉跄了一下,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小硬纸片。纸片上有某种符号。
  她将纸片递给神秘人:“这是跟支票一起出现在我家里的,我就猜到是姐姐……只有这个,我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如果你们要支票,我也拿出来。”
  对方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这个就够了。支票你自己拿着吧,毕竟是你姐姐……换回来的。”
  李小柳眼睛红了。
  她盯着那两个人,见他们正要离开,突然找回了力气,拔腿追了上去。
  “等一等,我能帮你们!”她急切地说,“你们要去那间工厂,对不对?我认识那里的一个看守,我能帮你们引开他的注意力……”
  她话还没说完,那两人中的男人就打断了她的话。
  “不需要。”
  他说得毫不迟疑,声音听上去冷酷极了:“你没用。”
  李小柳的胸膛中顿时涌起一股愤怒;不是对男人,而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那个穿淡蓝棉布裙的女人就说话了:“为什么不?来吧。”
  李小柳呆了一下,那个男人也皱起眉毛,像是反对地开口说了一个字,但立即又自己停下来。
  因为女人竖起了手掌。李小柳不是很懂这些手势的意味,但她觉得女人的姿势很威风。
  “来吧,小姑娘。”女人说,“让我们见识一下,你能为你姐姐做些什么。”
  之后,就有了废弃工厂前的一幕。
  李小柳按照女人教她的,一路飞快地跑。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听说那里叫“安全屋”,也许是很安全的意思吧,李小柳想。
  她究竟为姐姐做了什么……不知道,她好像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李小柳对着墙面投下的阴影,悄悄抹去眼泪,又发狠地反复握紧拳头。
  无论如何,她希望这个夜晚没有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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