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教团总教长兼廷议会副主席,即便面对沈凌有再多的私怨,黎敬学在执行任务上也不可能表现得全然昏头昏脑。
他和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虽然互相仇视,但在做事风格上其实有一部分极其相似——他们都习惯在事情发生之前规划好一切, 习惯谨慎地思考并斟酌方方面面。
黎敬学知道猎魔公会只是用19小时的临时悬赏表示一次不满,事实上这个悬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也没有全然托大——黎敬学来C市之前稍微查过猎魔公会里那些猎人们的情报,他知道这其中顶尖的那几个如今在离C市很遥远的地方。
第一猎人艾伦远在F国做任务;据说可以单手屠龙的查克刚结束在E国的剿灭任务,昨天还有人目击到他待在交易区最大的脱衣舞俱乐部挥着酒瓶傻笑。
至于其他的几个名声比较响亮的猎魔团队,没有一个在C市。
而剩余所有的猎魔人,根本不可能单枪匹马在19小时内解决Akuama。
上午接完悬赏后平静做家务,接待朋友,用三种不同的方式烹制大闸蟹,给老婆和朋友剥蟹,洗碗洗筷子洗锅,收拾厨房,收拾客厅,陪老婆看片,看报纸,看书,照顾盆栽,如果不是黎敬学突然停止了雨放出Akuama压根打算在晚饭出门买菜时顺路花个30分钟的解决Akuama的某位普普通通社畜:哦。
“就算存在例外中的例外,我也……”
我也使用了铃铛,在这个城市每一个存在残雨的地方布下耳目。
红铃铛召唤出的那些东西,可不是任何猎魔人能够搞定的。
黎敬学越想越觉得这不可思议,“我甚至特意放出那些用怨恨和不幸灌溉的魔物,让他们找到并锁定沈凌……Akuama不可能被C市的猎魔人杀死,我召唤的那些不可能被……”
等等。
他打住话头。
慢慢转过脸来,露出一个扭曲而可怕的表情。
“是他。”仿佛喉咙里爬出了一只怪物似的,前任祭司一字一顿,“是——他——”
黎敬雪看懂了他的意思,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实在忍不住失了分寸。
“别问你的莽撞与失职找借口。他不可能与低等的猎人同流合污。”
“是他——”黎敬学没有听见她的叱骂,他就像着了魔似的,“是他——薛谨!”
“闭嘴。”
“是薛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可耻可恶的——只有他,只能是他——”
“闭嘴。”
黎敬学用狰狞的表情瞪着她。
片刻后,他缓缓将目光投向Akuama消失的那片区域。
“薛谨就在这座城市里。”黎敬学轻声说,“像只恶心的蟑螂一样躲在这个臭水沟,切断四肢都杀不死,苟延残喘,奇形怪状。”
“我让你闭嘴,黎敬学——”
“姐姐,你不是很想见他吗?”
他咧开一个很夸张的笑:“你急着训斥我做什么呢?告诉你,薛谨就在这个城市里。他就是杀死了Akuama的猎魔人。”
“如果你不相信……来吧,现在跟我去那只魔物Akuama气息最后停留的区域,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蟑螂,看看能不能真正碾碎他……”
“那儿是个小广场对吧,姐姐?”
【时间倒回此刻,小广场】
原本那应该是滴与之前相差无几的“雨珠”。
天色很暗,人烟稀少,灯光寂静,音乐喷泉升起的水流与打开的灯光一起制造了听觉与视觉的完美遮掩。
猫一向喜欢埋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向下蹭脑袋,而不是向上探脑袋;沈凌一向喜欢扒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与第三颗纽扣的中间部位左右磨蹭脸颊,但她从来不会抬头看他。
他的包里有一双之前放入的平底鞋,但她踩在他鞋上的脚很小很白——这不是出于任何卑劣**的遐想,他不需要低头窥探就知道——因为帮这个喜欢光脚在地板在沙发在床上乱蹦的姑娘第无数次穿袜子时,他清楚地触碰过。
软得像块糖。
他还知道她这个时候一定是把脚趾缩起来的,因为她此时紧张而开心——他知道这个就和她感到不开心时皱鼻子一样清楚。
而且……
脚趾。
手指。
发旋。
鼻尖。
脸颊。
肩膀。
——怎么会存在这种状况呢?
怎么会有“完完全全贴近着这些部位,对方却完全把你看作单纯的玩具或仆人,所以但凡一点主动的行为都似乎卑鄙无耻”的状况呢?
嗯,我就是会遭遇这种状况啊。
大概我的生命是由不幸组成的?
灾祸之主又抱着女孩转了个圈,心里倒是没对这个既定事实遗憾多少。
因为他早已做出了违背规则的第三个选择——所以,此时,他和每个强大优秀的猎人一样找到了一个隐秘的角度。
和狙|击其实没有区别。
把自己融入黑暗的天色、寂静的广场、喷泉吵闹的灯光与音响里。
瞄准额头的位置。
找到沉默而不经意的接近方向。
一颗雨珠会克制地点在她额头的位置,而接着会有很多很多喷泉带来的水雾覆盖过去。
“阿谨阿谨,你的肩膀上竟然是粉——”
然而周密的计划遭到了破坏,猎物抬起了头。
她没有张开獠牙,她漂亮的薄荷色眼睛已经是足够反击一切狙|杀行动的秘密武器。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理智线被对方的漂亮眼睛狙|杀殆尽,放弃了沉默的弓弩直接贴上这姑娘的嘴唇时,薛谨诧异地发现自己在三流里看到过的这句话竟然有那么些道理。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沈凌依旧呆若木鸡地盯着他看,薄荷色的小糖球和那天在地铁口时一样触手可及。
于是这滴雨珠再也变不成什么浅尝即止的破烂玩意儿了。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猎人贪婪地加深了这个吻,感觉自己在追捕一只仓皇逃窜的魔物,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对方永永远远关在水晶里。
不够,不够,不够。
更深,更深,更深。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否则——
【会疯掉。】
不知多久后,被自己心跳声充盈得快炸开的沈凌被恍恍惚惚放开。
她喘着气,眼睛却依旧一眨都不敢眨地盯着对面的仆人,尽管此时视线已经因为长期缺氧而模糊不清。
模模糊糊的仆人没有像她这样喘息。
天色依旧很暗,广场依旧很寂静,音乐喷泉依旧很吵闹,她的脚依旧踩在他的鞋上。
但是两个人已经拉开了距离,刚才偶然的“意外”已经消失了。
……然后呢?
面对这样的现状,依旧没什么思考能力的沈凌并不能做什么。
她现在连动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可怜巴巴地瞪着自己的仆人。
可面对这样的现状,最无害的、会满足她一切要求,会把她照顾得开开心心的仆人也只说了一句话。
不知为何,这句话盖过了沈凌的心跳声,好像她从心跳声的浪潮里探出头来就是为了听到这么一句话似的。
“去他妈的浅尝即止。”
随之降下的第二个吻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步步紧逼,沈凌再次陷入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吵死了。
……吵死了。
似乎是打算拍开那些烦人的心跳似的,她也举起手,缓缓伸向他的肩膀,想要攥住,想要抓紧,想要回应……
“薛谨?薛谨?薛谨——蠢女人,别想拉着我,薛谨在这儿,我知道,薛谨——”
晕乎乎的沈凌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
……是那个讨厌的前任祭司!这个声音她记了一百多年,绝不可能认错!
他要来了!他要来抓她回去!他会、他会——他绝对会把自己最喜欢的这个仆人杀掉的,因为阿谨是他们认为她不应该接触的“低等生物”!
阿谨会被杀掉!
不不不不绝对不行!
出乎意料的是,反应力本该位于所有生物顶端的祭司还没推开仆人,后者就采取了行动。
他瞬间结束了这个吻,猛地抱紧了她,接着沈凌便感到了脑袋上被重重按动——
薛谨直接抱起她飞速跑起来,以某种绝不属于人类的速度,一瞬间飚上高速的沈凌差点以为自己在坐电视上的那种喷气式飞机。
风声尖锐呼啸,但她被强行按在了他的怀里,所以还算暖和。
她最鲜明的感受变成了被按动的脑袋:因为薛谨一直按着她的小贝雷帽,如果不用手固定下一秒它就会被高速的风刮走。
这下沈凌的眩晕变成了物理上的单纯眩晕,因为这个速度实在太快了。
不过她还是听到了仆人行动之前说的话——
【靠。】
这是阿谨今天第二次说的脏话,他还教育我不要说这种话呢。
不过这好像也是我认识他之后听到他第二次说脏话。
……他在急什么呀?
被人形波音飞机抱住飞速飚走的小猫晕乎乎地想。
【一分钟后】
黎敬雪看着漆黑的夜色,寂静的广场,扔了一地的果皮纸屑,以及孤零零旋转唱歌的音乐喷泉。
她清清嗓子,很乐意地提高了音量:“教团总教长兼廷议会副主席阁下,这里连条狗都没有。”
黎敬学:“……”
【与此同时】
坐着飞机飚到一半,似乎又急速降落了。
沈凌晃晃一团浆糊般的脑袋,感受到自己头顶的小贝雷帽被猛地扯下,有什么类似于开关的东西响起“啪嗒”的声音。
灯打开了。
……哦,回家啦?
她捂着晕眩的脑袋推开自己的仆人,跌跌撞撞地打算跑开,下一刻手腕却被攥住了。
一发不可收拾的猎人直接擒住猎物把她锁了起来,他迅速逼近以至于沈凌只能仓皇地撞到玄关处的衣架上,向前还想逃却猛地撞入了薰衣草气息的大衣和薰衣草气息的双臂——
被打断的吻再次袭击了她的嘴唇。
沈凌感觉自己真正被抓住,被锁在水晶里。
她走投无路,只好拼命挣扎起来,并终于因为惊慌失措闭上了眼睛。
猎人疯狂的进攻停顿了一下。
【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睛。】
如今她闭上了眼睛,所以令人发疯的那个致命武器消失了,他的理智线终于摇摇欲坠地牵上了一截。
……虽然还远远不够,不够,不够不够……
“凌凌。”
稍微退开距离,薛谨轻咬了一下她的嘴角。
他努力把自己此时充满攻击性的本能压下去,做到最能安抚她的温柔态度:“怎么了?”
沈凌狼狈地裹在那件刚才从衣架上被撞掉的大衣里,喘了好一阵子,手抵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与第三颗纽扣之间的那片区域里。
很久很久之后,她说出了被吻之后的第一个词。
“恶心。”
第二个蹦出来的词:“想吐。”
然后妻子直接捂住嘴巴,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卫生间,把脑袋伸进了洗手台里。
薛先生:“……”
他清晰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干呕声,好一会儿后,是非常虚弱的抱怨声:
“阿谨你刚才跑步的速度让我脑子好晕……耳朵也……呕……”
作者有话要说: nmd,为什么。
nmd,黎敬学。
锁后更改:事实证明猎人这种东西的爆发是踩在某条线下的,来不及看的孩子们只能看不到了哦(苦笑)
第60章 第六十只爪爪
第六十只爪爪
【猎魔公会总部, 交易区,某家脱衣舞俱乐部,早晨七点】
查克想, 自己的确是喝多了。
否则怎么会看到自己唯一一个完全对脱衣舞娘无感且重点永远放在其价格与服务态度的好友出现在——这里呢?
“一份煎鸡蛋,一份蔬菜沙拉。再加一杯奶茶,这杯奶茶请用浅口小盘装。什么?没有浅口小盘?那麻烦给我一只勺子, 谢谢。”
厚厚的圆眼镜和他好朋友很像的男人正在翻动全是闪粉的菜单:“现在这里还提供免费酱油碟吗?好的, 谢谢。还有请再给我倒一杯温开水。”
接着这男人合上菜单,目不斜视地递给堪堪遮住三点的兔女郎, 目不斜视地从那份长得很像他好友的超市大挎包里掏出了清风牌湿纸巾。
然后这男人抽出了湿纸巾,开始细细地揩洒满啤酒泡沫与油炸小吃碎屑的吧台, 揩完后将其扔进小塑料袋里, 手法和他的好友很像。
最后这男人清理桌面时碰到了一条不知昨晚哪场秀脱下来的黑色丝袜,他停顿片刻, 从超市大挎包里又掏出了医用免洗消毒液与塑胶手套,将其拈起, 丢进垃圾桶——
查克:“……”
结案了。
这就是他面对脱衣舞娘不动如山堪比得道高僧的好友薛谨, 前段时间查克还偷偷在群里投票揣测他是同性恋(。)
“你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
确认自己不是因为宿醉而出现幻觉后,查克挠了挠头,打了个大哈欠, “我还以为你正在家里度过你那80岁退休老爷爷的生活……养养花看看报……把自己也养成什么植物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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