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比东星”,就是这一句。
闻歌平素里爱好不多就两个,一个是俯瞰苍生,一个是遥望宇宙。她自小在家中建了一座观星台,夜晚云淡风轻的时候观星效果极好,她曾对太.祖母说过,每日天亮前后,在东边挂着的那颗最亮的星星叫启明星。
而那观星台上启明星之下,正好对着护城河边的一颗百年柳树。
这一套暗环除了她们祖孙二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是叫人听了去,也注定猜不出这其中的暗藏的联系!
太.祖母的意思非常明确,启明星出现之时,若是能看到花灯,那便是知道她回来了!
夜色越来越深,街上敲起了禁宵的梆声,闻歌先去偷了身衣服,随后又摸进别人家偷了不少武器,这一晚上京城不少人家都悄无声息的遭了贼。
闻歌把自己全副武装,然后静静的等待黎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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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毅侯府。
卧房中,老太君正在安然休息。
闻老太君好似做了个梦,梦里轻轻苏醒,醒来看外面的天色还没有亮。老人家年纪大了,夜里总是觉少一些。
“素云,几时了?”
赵嬷嬷掀开帘子走进屋内。
“夫人,寅时过半了。”
两人几十年主仆,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早已不是一般的主仆情分,赵嬷嬷见老太君暗淡的脸色内心忧虑。
“夫人,不若再歇会儿吧?就是睡不着,闭眼躺一躺也好,这段日子来,您的脸色越来越差了。奴婢真的担心您身体吃不消。”
老太君含了口夜茶漱口,微微叹气:“年纪大了,觉就少了,我不碍事的。”
“天也快亮了。”
“陪我出去走走。”
主仆二人在侯府的廊道间慢慢走着,几步之外就走到了小侯爷的院子。自小闻歌就是和老太君一起住的,两个院子之间连道墙都没有。如今闻歌出门,一路上的惊险危机雪花一样的往京城里送,老太君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坐镇侯府稳定大局,但贴身人赵嬷嬷知道,夫人从侯爷离开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看到院子里那座孤零的观星台,老太君面上露出些回忆的暖色。
“歌儿自小就爱玩儿这个,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哟,我天天怕她摔下来。”
“是呢,咱们家侯爷,自小就喜欢登高望远,如今长大果然也是这般的有志向。”
老太君骄傲地点点头,也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想要上去这观星台上看一看。
“夫人,小心些。”
赵嬷嬷和老太君互相搀扶着爬上了观象台,这观象台当初建造的时候老太君怕闻歌人儿小会掉下来,所以四周加固的非常结实。
当初保护小时候的闻歌,如今保护她这身老骨头。
两位老人爬上了观象台,高空风速清凉,爬了这一遭累出一层薄汗,天边浓稠的黑色逐渐稀释,一颗璀璨的星星遥挂在东边的上空,耀眼夺目。
“你看,那颗东星,就是歌儿说的启明星。”
与此同时在这天色青白交汇之际,正对着启明星下的城外护城河东边的河面上飘起一盏花灯。
老太君掩盖在袖口下的手心蓦然一紧。
歌儿真的回来了!
老太君内心激动无比,但多年来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的她,面上一丁点异象都没有显出来,叫那些暗处盯着的人就是有一双千里眼也看不透半点。只会在心里想着,这人老了果然作息就浅,一个老太太怕到这么高的地方,也不怕一个不小心摔到了自己。
高处风大,老太君只看了一会儿便下去了。随后老太君便在赵嬷嬷的搀扶下去了闻家祠堂。
晨昏交替之际,天色还是昏沉的夜色,这昏昏的暗色中,突然一把大火从忠毅侯府内烧了起来!
火势很快,一眨眼的功夫整个房子就着了,伴随着晨露撩起浓厚的黑烟,还在睡梦中的后院仆从被一串剧烈的拍门声惊醒!
“快起来走水了!!”
这一房的下人惊醒稀里糊涂的跑出门儿一看,登时双眼睁大瞌睡全无,滚滚黑烟伴随着火势燃了半边天!
“不好了不好了侯府走水了!!!”
“走水了走水了!快起来灭火啊!!!”
率先发现的几个仆人惊慌失措大声叫嚷,惊醒了不少还在房中没醒的人。
忠毅侯的几个夫人也在叫嚷声中被惊醒,一问之下竟然是家中走水,急忙冲出门去一看,顿时面色发急组织府中人赶紧灭火!
“全都不要慌乱!叫护院把所有角门侧门全打开!把府上人都叫醒,挨个门敲挨个都叫!所有人拿上一切能装水的东西赶紧灭火!快快快!!”
有了当家人主持大局,慌乱的仆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按照夫人们的吩咐一个个去把府里头还再睡的人叫醒,然后提着水桶铜盆等等一切能装水的东西往着火的地方扑洒救火。
就在这侯府上下乱成一片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到一个人影趁乱冲进了侯府,直奔祠堂!
闻歌在侯府亮起火星的时候,她清清楚楚的看到火势是从祠堂后面连着的佛堂里烧起来的!纵火者不是别人就是她家的老太太!
闻歌冲进去时火势刚起,太.祖母置身在浓烟烈火中,口鼻处系着一条湿手帕,脸上和头发都被烟火蹭的发黑,旁边还有打翻的金盆,湿淋淋的水都泼在自己身上。
平日里从来都是端庄的太.祖母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闻歌心里又气又急,这老太太怎么做事这般不计后果!
她飞速上前用一条新的湿帕子给老太君微,随后一把抱起老太太转身就往外冲。
□□母毕竟年纪大了,被浓烟熏的不停咳嗽几乎直不起身来,但是当闻歌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间,她猛然抬头露出与她现在年龄不符的灵敏和力道,二人四目相对,老太君霎时间认出了闻歌的眼睛。
“孩子!”
“老太太叫我说你什么好!”
闻歌抱起老太太往外冲,老太君激动地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孩子,牢牢抓住她的胳膊往她怀中塞了一物,随后边咳边用力推她的手臂。
“快、咳咳、快走!”
闻歌面色沉郁:“我马上会走!您放火之后不会自己先跑么何必要以身犯险!”
老太君咳出了眼泪,但脸上却是笑的。
“我知道我的孙儿定然舍不得我这把老骨头葬身火海。”
闻歌气到叹气,感情您这是对我真有信心!
此时不是叙旧说话的时候,闻歌把老太君抱进祠堂里老太君就叫她把自己放下赶紧走,如今火势还没烧起来,她自己足以跑到门外去了。
临走之前老太君看着闻歌的眼睛,无比冷静地说:
“孩子你记住,现在你是闻家的家主,家中所有人的牌位我都准备好了,闻家没有怕死的人,但闻家的人不能死的不明不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觉得怎么做对就怎么做!”
老太君说完一把推开闻歌的手臂,“记住了就快走!”
闻歌深深地看向太.祖母承诺,“孙儿记住了!”
看着闻歌的身影消失在暗色下,老太君捂着口鼻的湿手帕,撑着身体一步步地挪到祠堂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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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大夫人安排好,第一件事就是往老太君的院子里跑,结果半路撞上了慌忙大哭的赵嬷嬷。
“赵嬷嬷!”大夫人心里一凉。
赵嬷嬷看到大夫人顿时脚下一软踉跄着边哭边往祠堂的方向指,“大夫人!!快快去救老夫人,老夫人还在祠堂!!快去救夫人啊!!!”
大夫人猛然看向祠堂的方向,祠堂那里浓烟滚滚,只觉一盆冷水从头灌下,转身就往祠堂里跑。
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大夫人疯狂往祠堂跑,灭火的下人们也都来来回回拎着水往那跑,祠堂附近就是起火的源点,一群人拎着水跑到祠堂时正好见到他们府上的老太君从祠堂里步履盘缠走出来,身上被大火熏撩的发黑,但好在人还是好的!!
“老太君!”
“母亲!”
“夫人!”
“老祖宗!”
老太君咳嗽着跌下被一拥而来的大夫人等人铲辅助,老太君回首看着浓烟里大火吞噬的祖宗祠堂,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我闻家的祖宗,我闻家的儿郎啊!!”
***
一场大火烧了忠毅侯府的祠堂。
从大火中离开的闻歌摸进了皇宫中。
明黄色的养心殿中灯火明亮,老皇帝依然在伏案工作,时不时传出一两声沉闷的咳嗽声。
这些时日来,皇帝几乎每日都这般废寝忘食,几乎觉都不睡,太医都已经上针拿参王,皇帝不听不管,一心扑在奏折里。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时常怨恨人生苦短,人到暮年仍然一腔壮志未曾施展,但他真的老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垮。人终有一死,他也躲不过这一劫,但在他死之前他要把一切都安排好,给他的孙子留下一个干净的朝堂,一个听话的班底,一个没有威胁的江山。
这样他才能放心的把自己未来几十年的计划悉数托付给煜儿。
煜儿是最听话的孩子,他一定会按照他的遗愿,来帮他完成自己还没来得及完成了夙愿。
“咳咳...咳咳...”
感受到一阵气短,老皇帝咳嗽地端起手边的参茶,但杯中参汤已经见底,只有一片老参片贴在杯底。
“添汤。”
一个身形瘦小的太监拎着汤壶进来添参汤,皇帝的目光停在奏折上,余光瞥见小太监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
皇帝眉心微蹙,不记得在殿前伺候的有这样一个太监。
心头念头刚起,突然,一柄冷光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皇帝眉心一跳,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一身天子威压气势迫人地压向那个胆敢拿刀对着他的小太监。
“好大的狗胆。”
“谁派你来的。”
小太监不说话,贴在皇帝脖子上的冷刀丝毫不乱。
老皇帝哼笑,声音里冷的,“敢只身入宫行刺,你也算有胆色。既然已经拿刀架在朕脖子上了为何还不动手。”
小太监纤弱的下巴微微上翘,昂起一张清丽稚嫩的小脸。
“因为我还还没和陛下谈条件呢。”
刀在脖子上老皇帝脸皮都没说动一下,看到闻歌的脸,老皇帝的表情才真叫震惊。
他起初没有认出来闻歌,只是被这个刺客超出意料的年轻惊住了,但转而他发现这张面孔莫名眼熟,待认出是谁之后,才是真的吃惊。
“你是闻家的那个孩子?”
“看来陛下还记得我。”
老皇帝的惊讶也只在一瞬间,同闻歌对视之后他就如同一只积年的老虎静静地看着闻歌,沉沉的目光里全是无形的压力。
“赵瑾那个逆子派你来的?”
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把她当孩子看。
没有哪个孩子敢拿刀威胁皇帝还这般镇定自若的。
闻歌摇摇头,“不是。”
不等老皇帝再问,闻歌直言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说了,要和陛下谈条件。”
听她这般说,老皇帝面上出现一种奇异又复杂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比方才还要摄人。
“你有何资格跟朕谈条件。”
“我自然是有资格的。”
“陛下忘了把什么东西放在我们闻家了吗?”
第103章
“陛下忘了把什么东西放在我们闻家了吗?”
皇帝瞳孔猛然收缩, 阴霾地盯着闻歌,极尽刻薄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
“贱妇!”
闻家那个贱妇!
闻歌眸光降至冰点,匕首向前,老皇帝脖颈上顿时压出一道血痕。
“刀剑无眼, 陛下用词还是谨慎些吧!”
老皇帝也不怕, 言辞厉色看向闻歌:
“你便是拿了虎符给赵瑾那逆子就以为朕会怕了?自古皇位传承,诏书为立, 拿不到朕的亲笔传位诏书, 那逆子就是谋权造反, 群臣百姓无不唾骂他逆臣贼子,史书上也会背负千古骂名!你尽管把虎符给他, 看他敢用不敢用!”
闻歌轻呵,“陛下果然是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呢。”
“可我也说了, 我不是誉王的人。”
老皇帝以为这样就能吓唬住她了似的。还当她是个年纪小城府浅薄的孩子看不够这些事儿。殊不知闻歌最清楚一个道理, 不管什么年头, 权利永远都掌握在拳头最硬的人手上, 她真把虎符给了赵瑾老皇帝就哭去把, 你看赵瑾不乐得马上逼宫造反, 她名字都倒过来写。
“假太孙接连遇刺,江南被誉王抓在手心是铁打的事实, 水路两军总督都已倒戈誉王,只待一个时机就逼宫城下。”
“不出意外誉王应该也发现那个太孙是假的了,相信皇太孙遇刺身亡的消息不日就会传回京城, 事已至此誉王绝对会把这场戏演下去。”
“陛下算无遗策,但终究是还是错了一步, 您不该弄一个假太孙。您不把太孙藏起来还好, 可您爱孙心切把他藏了起来, 就是给了誉王一个最好的灭口机会。
除了您及少数个别人外,全天下都知道皇太孙南下锄奸,到时候誉王手里握着太孙的尸体,不管是真死还是假死,那就是真太孙!
而我相信誉王也不会着急去找真太孙藏在哪里,待他大局已定之日,这天下之大还有何处是他找不到的?”
“陛下,您猜誉王还有多久反?”
老皇帝被闻歌怼的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化作一片铁青。
他被说中了。
他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说中了要害!
老皇帝心中怒海滔天,阴寒的犹如寒冬冰窟:
“好一个欺君犯上的乱臣贼子!闻将一家忠烈,竟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你就不怕天上的祖宗蒙羞!”
闻歌也冷笑:“我有什么好怕的,我闻家忠的是明主,护的是江山,爱的是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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