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起身子来:“但是我认为,我还是该给自己正个名。”
“你们老板给我打电话让我来面试,但是并没有跟我约定时间。所以迟到这一说,我是不认的。”
鹿眠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垂着眼睛站着,静静等待男人的宣判。
男人也垂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鹿眠心空空地往下落,心底里浮现出一丝隐秘的难堪。
她长到现在,二十年的光景里,这是第一次有求于人。
她不知道职场有什么样的规则,也不知道在没有提前约定好时间的面试里,迟到到底是多么严重的罪责。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等待别人的宣判,但是刚刚看过的那一幅幅优秀的照片从脑海里闪现而过,又迫使她的双脚钉在原地。
时间滴滴答答似乎过了许久,又或者只是转瞬。
男人抬起头来,总算又开了口:“李阚通知你过来,是面试我的助理?”
鹿眠脑海里思绪乱飞,也并不知道自己要面试的是什么岗位。
听到男人这么问,她本能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想,这其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招助理从来不用女性,李阚应当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鹿眠咬了咬唇:“没有误会,我外公跟你们老板打过招呼,他同意了让我过来学习的。”
说出这话的同时,鹿眠心底里的难堪愈盛。
她是靠关系才能过来学习,现在又用这段关系来给那么优秀的摄影师试压。
莫说是一个高傲有气节的摄影师,就是她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果不其然,男人发出一声极短促的笑声:“你的意思是,你靠关系进来,我就得违背原则接收你?”
“我倒是不知道,李阚什么时候能这样做我的主了。”
鹿眠抿着唇,看了眼男人。
男人还是之前的坐姿,神色散漫,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嘴角挂着刻薄的讥笑。
像是在嘲笑鹿眠方才说的话,又像是单纯嘲笑鹿眠这个人。
难堪的感觉到达了顶点。
仿佛有无数的人影围绕在她的身旁,指指点点地嘲笑着她。
鹿眠沉默地攥紧背包,眼眶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她努力瞪大眼不让自己哭出来,免得更加丢人,却还是忍不住,抽噎了下。
男人的动静忽然僵住。
楼梯上传来动静,一个温润的男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嘟囔着:“林清远你这边结束了没有?我快困死了想回家睡觉。”
脚步声忽然停住,男声迟疑着问:“...怎么了这是,林清远你他妈是不是又乱说话了?”
这话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鹿眠强忍住的眼泪争相往外冒。
她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腿,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大声。
像是方才受了无穷无尽的委屈,现在才终于找到了依靠。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将那股难堪,全部都哭诉出来。
☆、第 5 章(已修改)
李阚费了点功夫才将鹿眠哄起来,把她带到二楼安置下。
鹿眠之所以会哭,纯粹是因为面对着林清远觉得难堪。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后,那种压迫感骤减,哭声渐收。
李阚指了指二楼卫生间的位置:“那里有卫生间,你一会可以过去整理一下。”
他没有多余问鹿眠为什么哭,也没有费心去哄着她不要哭。
“我要下去跟林清远说几句话,你一会平静下来下去找我,可以么?”
鹿眠沉默着点点头。
鹿眠目送着李阚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猛地往桌子上面一趴,将脑袋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她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很爱哭的人,但是她也从来没有当着两个陌生男人的面哭的那么惨过。
大概是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干净了。
*
李阚到楼下时,林清远还坐在那里,指尖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
看到李阚下来,他直起身子,将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什么情况?憨憨,你这给我招的是什么破助理?”
李阚被林清远这先发制人的操作气笑了:“什么助理?你他妈那么挑,隔阵子就辞退一个,我哪有那么快给你找到新助理?”
林清远愣住了:“那这小姑娘,是什么鬼?”
他跟李阚是大学校友,李阚主修金融,因为兴趣辅修了摄影学,跟林清远成了同学。后来大学毕业,林清远想自己开工作室,李阚也有兴趣,两人便合开了现在这间摄影室。
林清远负责技术方面的专业工作,其他杂事都交给李阚负责。
只除了给林清远招助理这件事,他会亲自过目。
林清远对摄影一事要求极高,经常会去外地采景。有时候为了拍一张满意的照片,即便在偏远山村待上几个月也在所不惜。
女人在体力上面天生就比不上男人,尤其是糟糕的环境里忍耐力更是极差。林清远对女性没有任何歧视,只是自己要求特殊,才会不招女助理。
尤其是像鹿眠这种一看就从来都没有吃过苦的娇滴滴的小姑娘。
李阚沉默了几秒,有些头疼:“也怪我,话没有说清。这姑娘是陈教授的外孙女,前两天老人家亲自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把外孙女放我们这,跟你学点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他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吃饭时候他跟林清远提了一嘴,林清远说要见见人,他以为林清远只是要先过个目,没想到却闹成了这样。
林清远神色生硬,脸色一变:“陈老头的外孙女,你怎么不早说清楚?”
鹿眠的外公陈玉山教授是林清远的导师,海大摄影系的荣誉教授,学子遍天下,林清远是他收的最后一个门生。
老头专业能力没得挑,但是脾气火爆,尤其护短。
而且向来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主儿。
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欺负了他的外孙女,还把人小姑娘气哭了,估计能不带重复地骂他三天三夜。
“早说清楚你就能管住自己那张嘴,不刺啦人了?”李阚下巴示意了下二楼:“说这些没用,主要还是看小姑娘怎么决定。”
两人眼巴巴地盯着楼梯口看,没过多久,鹿眠的身影出现了。
三人相对而立,气氛颇有些微妙。
小姑娘年龄本来就不大,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比真实年龄还更小一点,像是个未成年。
此刻眼睛红红鼻尖红红,愈发显得幼小可怜无助。
而他们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一左一右站在她的旁边,像极了欺负未成年的地痞流氓。
怎么看他们两个都才是那个反派。
李阚幽怨地用余光瞪了林清远一下。
他向来知道自己这个合作伙伴是个瞎的,却也没想到能这么瞎,把这么一个小姑娘看成是给他找的助理。
鹿眠刚才在楼上缓了一阵,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但仍旧不想看林清远。
她磨蹭了下,方才抬起头来:“我刚刚没有哭。”
目光看向林清远,用的是陈述语句。
小姑娘眼睛红红鼻尖红红,说这话其实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但李阚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很轻易就听出了鹿眠的话外音。
他严肃认真地点着头:“你过来面试,和清远相谈甚欢,,笑容满面地离开了,怎么会哭呢?”
鹿眠没有理会李阚说的,执拗地继续看着林清远。
林清远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对实习生要求很严,你要是想留下来跟着我,下次过来的时候带上你认为自己拍的最好的作品过来。”
意思很明显,就是刚刚发生的事情都不作数,今晚的一切从现在开始。
鹿眠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垮下刚刚一直紧绷着的肩背。
“那我什么时候过来学习?”
李阚接上话:“下周吧,我和清远明天都得出差,下周回来,之后清远会休息一阵,都在海城。”
“总之,你有时间的话就自己过来,这里除了清远,也还有其他的摄影师在。”
“不必,你等我回来以后跟着我吧。”林清远双手插兜:“还有别的事情吗?”
*
鹿眠离开后,林清远和李阚锁了门出来。
暴雨洗涤后的空气很是清新,迎面吹来的微风也很是和缓,夜空中也爬上了一颗颗繁星。
李阚还是不太放心:“这么晚了,让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吧?”
林清远低着头在打字:“哪能让她一个人回去?我刚刚给师哥发了信息,他现在应该在路口等着了。”
李阚伸着脖子看过去:“陈昌明?哎说到他,我真的一直想不明白,好好一个摄影系高材生,毕业了以后留校教马哲,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那是人家自己的爱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你一个学金融的却辅修摄影学,我也没笑话你啊。”
“哎你这个人,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不能。”林清远垂着眼,懒洋洋地。
李阚啧了声:“不过话说回来,你刚刚为什么不让小姑娘跟着别人,非得让她等你回来?你别说你是心里有愧,为了弥补啊。”
“愧什么,我也没怎么着她。”林清远将手机塞回兜里,散漫地说:“只是小姑娘心性还不定,既然陈老头把人托付给我,哪有让人胡乱学偏了的道理。”
*
一离开小洋楼,鹿眠就憋足了劲狂奔。直到跑到了路边,彻底脱离了李阚和林清远的视线,鹿眠方才停下来,撑着膝盖不住地喘气。
她刚才跑的太快,肺里空气稀薄,刀割一般的难受。
她的情绪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你刚才好丢脸,这件事永远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另一半却又异常亢奋着,想要跟别人分享一番。
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看的男人,男人能拍出让她敬佩的好看的照片,她想跟在他身边,学习怎样才能拍出那么好的照片。
但是她刚才在男人面前丢了脸,又很不情愿再次见到他。
熟悉的车辆在鹿眠身边停了下来,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
陈昌明坐在驾驶座上,一只手撑着脑袋,歪头看着鹿眠,脸上带着和课堂上完全不一样的,坏坏的笑。
“鹿小眠,”他叫着独属于他的称呼:“你为什么要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
陈昌明作为海大的老师,还是有些特别的作用的。
比如,在宿舍关门以后,把鹿眠送进宿舍里面。
因着这个便利,鹿眠还在学校门口的烧烤店打包了些烧烤,偷摸着带了回去。
回到宿舍的时候11点刚过,田梓童三人已经关了大灯,只留了各自桌子上的小台灯。
鹿眠正不想被她们看到自己仍旧红着的眼睛,也就没有开大灯,就着台灯的光亮招呼她们吃烧烤。
“你不是说今晚不回来,回家去住一晚的么?”席芮挑了自己爱吃的,边吃边问。
“我看时间也来得及,就没回家去,不然明天不是还得坐车回来么?”
这么说也有道理。
“那你怎么进来的啊,还带着烧烤!咱楼底下的宿管阿姨不是向来号称冷面阎王,到了点没回来的一律不给进么?”
鹿眠含糊道:“碰到了陈老头,他送我进来的。”
“看不出来啊,老陈还挺热心的。”文澜止不住笑:“不过老陈虽然讲课无趣了点,但那张脸是真的好看,绝对当得起师奶杀手。”
鹿眠心不在焉地附和着。
陈昌明是她妈妈最小的弟弟,比她妈妈小了十四岁。
倒不是她故意要对室友隐瞒自己和陈昌明的关系,只是陈昌明每次在学校看见她,都公事公办一样仿佛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学生。
鹿眠自然也不会故意凑上去,非得挑明两个人的关系。
田梓童注意鹿眠神色有异,关切地问:“对了小鹿,席子说的很含糊,你今晚去阳安区是干嘛去的?”
鹿眠想了下,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只是省略掉了自己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哭的情景。
她虽然的确挺想找人倾诉的,但是这种丢人的情景,就还是压在自己心底比较合适。
三人听得一阵目瞪口呆。
“所以这男的歧视女性?不是吧阿sir,大清早就亡了好么?鹿咱不要去这种地方学习,打死也不要去!”席芮怒。
鹿眠哭笑不得:“咋肥四啊,你听人讲话怎么只听一半的?我不是说了后来他们解释了,那是因为他经常要去外地采景,带个女人不方便,所以才不招女助理嘛。”
田梓童:“那摄影师拍的真有那么好,让你无论如何都想要去学习?”
鹿眠点点头:“技巧这些都没的说,毕竟是有百度百科词条的男人。不过我更喜欢的,是他照片里面体现出来的,拍照人重视的心情。”
只有真正热爱摄影的人,才能拍出来那么美好的照片。
文澜的关注点跟她们两个都不一样:“那个摄影师,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帅啊?他多大了?”
帅是真的帅,但是多大了她确实不知道,百度百科里没有说。
但他既然跟自己小舅舅陈昌明是朋友,两个人关系还不错的样子,那岁数应该差的也不大。
陈昌明今年三十四岁。
“应该是三十多岁。”
这么说起来,这样的年龄匹配那样的一张脸,林清远看起来,还真是格外的年轻啊。
怎么保养的?
☆、第 6 章(已修改)
鹿眠欢乐的站桩加血人生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人为地破坏了。
起因还是因为那个富婆言论的贴子。
鹿眠因为那个贴子很是火了一把,无数的男号叫嚣着要一定要泡到这个小富婆,甚至有人无聊地开了庄,来赌鹿眠能坚持单身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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