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完,金吉利就随诸位藩王一同离去了。这些天他跟刘放暗暗较着劲,两人都跟毛头小伙子似的,恨不得结结实实拼上一架。
还好有皇帝看着,否则恐怕会出现流血事故。
走的时候,金吉利为了表示对冯玉贞的深情,决定半卖半送将带来的一千头骏马交给大周——表示论脸他比不上刘放,论财富可是吊打。
他二弟金吉辽几乎晕倒,拼命在后头使眼色,无奈金吉利沉浸在美人的秋波中,毫无意外坠入陷阱。
结果回去时他高高兴兴,金吉辽却病了。光是想想北戎王会怎么责罚他们,金吉辽就恨不得一病不起,生意没做成,还亏了不少,哪怕是亲儿子也够堵心的!
想到北戎王会如何大发雷霆,金吉辽就感觉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可他也不敢不回去复命,若赖在大周不走,不止惹人生厌,更有通敌叛国之嫌。
他又不能像妹妹那样找个如意郎君就此安居乐业。金吉辽看看呆头呆脑的大哥,再看看坠入爱河的三妹,深感自己是诸兄妹中最惨的一个。
刘璋看他病得神昏气丧,于是宽宏大量地让他带了些紫金锭、保生丸、十全大补丹之类的中成药回去,以备不时之需——刚得了一千匹骏马,这点小钱皇帝才不放在心上呢!
应酬完宾客,夏桐便再度投入保胎事业中,但比起皇帝踌躇满志等待孩子出世,夏桐的心情就略微忐忑了——听顾明珠说,她的预产期大概在一月底二月初的样子。
夏桐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怎么偏赶在这时候?放现代是没什么,可偏偏赶在一个处处封建迷信的古代,她生孩子的时间未免太不凑巧。
民间俗传二月是败月,二月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不祥之兆,哪怕皇帝不信这些,可也保不齐外头人胡编乱造。
顾明珠见她如此忧心,便道:“娘娘若信得过,微臣可为您开一剂催产的方子,只是,可能有所损伤,但微臣会酌情添减药量,尽可能将伤害降到最小。”
夏桐摇头,“还是不必了。”
不止为担心自己,她也怕孩子落下什么后遗症。何况,生育这种事本应顺应自然,为了区区一个洗脑包似的忌讳就去人为干预,夏桐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孩子——它毕竟不是物件,而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还是让这个孩子自己选择该何时出生吧。
顾明珠见她主意已决,便不再多说。
关雎宫的众人都焦急盼望着小主子快来,平姑和春兰也将先前裁制的小衣裳小棉袄取出,准备清洗干净再挑些布料绵软的用作襁褓和尿布。好在初生儿的衣裳样式都差不多,倒是不用太区分男女。
眼看着正月即将过去,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若真落到二月,可就成了美中不足。
幸好,正月二十九那天,夏桐终于发动了。
第76章 生产
夏桐是在正月二十九早上发动的, 彼时皇帝已经上朝——正月多休假,皇帝一年到头辛勤工作,也怕给自己给累死。故而在经历短暂的歇息后, 仍旧投入朝上琐事中。
也是想着夏桐迟迟未有生产的迹象,大约总得到二月了——皇帝自然不信流言,到时候孩子生下来,若真有人敢嚼舌根, 他就拔了那人的舌头, 横竖他是天子,比起鬼神谣传,还是他这位实实在在的大人物更值得惧怕。
然而他却未想到, 自己前脚刚走半个时辰,后脚关雎宫的消息就传到了。
刘璋顾不得其他,扔下奏章就跟安如海回了内廷。
文武群臣:……
总感觉他们是被丈夫狠心抛弃的弃妇。
左相蒋文举跟右相冯在山对视一眼,情知按这位陛下的性子,短时间是回不来了, 看来只好由他俩来安抚朝臣。
便有那不懂后宫生态的稀里糊涂道:“谁没怀过孩子?区区一个婕妤有孕, 陛下就急不可耐前去探望,连积压半月的朝政都不顾了,这也太小题大做了些!”
蒋冯二人心道你这蠢货知道什么, 满宫里还真就夏氏一个怀过身孕,否则皇帝怎会巴巴盼着她这一胎?不就是希望早日诞下皇长子嘛。
当然, 二人心里还是更愿意夏氏这胎生个公主,不单为了宫中腹内空空的女儿, 也因为皇帝一旦有了继承人, 朝中局势必将面临再度洗牌, 那时, 自己能否保住现有的地位就不好说了。
*
刘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关雎宫,发现蒋碧兰等人都在,面色不禁阴沉了些,“你们来做什么?”
与其相信这些人会祈祷夏桐平安生产,刘璋认为她们更抱有诅咒之意。
蒋碧兰觉得皇帝偏宠夏氏到了疯魔的地步,怎能以如此恶意来揣度人心?她再怎么跟夏桐过不去,也不会在这关口咒她去死啊。
何况死在最青春貌美的年纪,她还怕夏桐成为皇帝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呢!
蒋映月见姐姐一脸不忿,生怕她再度触怒皇帝,遂上前耳语了几句,轻轻将她支开。
温德妃徐贤妃本来想上前献一番殷勤的,可见皇帝如此暴躁,只得讪讪地停住脚步——又不要这位爷自己生孩子,他动什么气?真是匪夷所思。
冯玉贞上前袅袅婷婷敬了杯茶,“陛下,您口渴了吧?不如喝点茶歇歇。”
这些日子她的功劳刘璋都看在眼里,又见她愿意巴结夏桐,也就不再如先前那般冷冰冰的,面色稍稍缓和些。
接了茶却不饮,“夏婕妤现下如何?”
冯玉贞简直受宠若惊,这还是皇帝头一次主动跟她搭话,激动得手里的茶杯差点跌落,手忙脚乱捧住,“夏姐姐情况很好,只是稳婆说了,头胎多半会艰难些,如今宫口才开到二指,多半还得费些时候。”
刘璋点点头,将热茶一饮而尽,转身掀帘进屋。
冯玉贞抱着空了的杯盏荡漾不已,虽然皇帝只喝了她一杯茶,还未上她的床,可在她看来已经是一个绝佳的信号了——本来发愁刘放跟金吉利都走了没人给她攒爱慕值,这不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
果然七年之痒不是没道理的,这才过了一年,皇帝就快对夏氏失去兴趣,等她生孩子生到人老珠黄,看她还有何面目跟自己争。
冯玉贞正美滋滋想着,谁知眼前一道劲风闪过,脸上便着了火辣辣的一掌。
她难以置信望着来人。
蒋碧兰冷冷望着她,“下作东西!人家生孩子哭天喊地,你倒有心思勾引陛下,枉费夏婕妤素日将你当成好姐妹,真是瞎了眼!”
冯玉贞心道夏桐几时把她当成知心姐妹了?她怎么不知道?不过蒋碧兰显然也并非为夏桐打抱不平,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冯玉贞如今可不怕她,自从在临江王和北戎王子那里证明过自己的魅力后,她看这世间的女人都如同脚底泥。
蒋碧兰这种徒有家世却无脑子的,连泥都算不上,只能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冯玉贞虽不敢还手,却捂着脸笑吟吟的道:“好姐妹?这话娘娘很该对淑妃去说,连金印都拱手相让了,这才真真叫一家子骨肉情深呢!”
蒋映月见此话颇有挑拨离间之嫌,待要上前制止,却在被蒋碧兰瞪了一眼之后,只得收声——多说多错,凭这位嫡姐的气量,冯玉贞也不过说出她的心里话罢了。
蒋映月便懒得多管了,反正那块印她暂时是不会交出去的,旁人爱怎么着怎么着罢——见识过权力的滋味后,傻子才会甘心放手。
这厢蒋碧兰却柳眉倒竖,“好你个冯氏,竟敢讥刺本宫!看来真是翅膀硬了,忘了你从前是怎么卑躬屈膝讨好本宫的么?”
看她的模样,似乎还想冲上去再扇冯玉贞一巴掌。
德妃贤妃忙上前拉住,好歹都是宫里的主位娘娘,真弄得披头散发可成什么样?被陛下瞧见,她们这些人都讨不着好。
温德妃找了块热毛巾来给冯玉贞擦脸,一壁劝道:“你好歹省点心吧,跟贵妃娘娘顶嘴做什么?这不吃着苦头了吧?”
话里话外仿佛冯玉贞受了天大的委屈,蒋碧兰听着更加生气,难道她不得人心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徐贤妃环顾了一圈殿内,却轻轻诧道:“陛下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貌似从方才开始就不见皇帝身影,莫非私自到产房里头去了?
天也!这怎么行?
蒋碧兰皱眉道:“你们怎么也不看着,让陛下去那种污秽的地方?”
亏得蒋太后不在,否则老人家恐怕要大发雷霆。
温德妃悄悄撇了撇嘴,“你敢说,那你去说吧。”
没看皇帝一颗心都栓在夏婕妤身上么,旁人阻拦又有何用?没的惹一身臊。
*
刘璋此刻的确在产房里头,并且已待了快一刻钟了。
夏桐乍一见他身影,着实吓了一跳,差点连正生孩子都忘了,吃力地扶着床柱想要起身,“您怎么来了?”
刘璋将她按回那张四平八稳的拔步床上——纱帐之类的都已经拆除,此刻看上去更像一块硕大的木板,方便稳婆们围聚工作。
夏桐责备地望了春兰一眼,意思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春兰只能默默背转身,皇帝的任性宫里谁还不了解么?别说她了,就连那些见多识广的太医跟接生嬷嬷都不敢声张呢。
都是被皇帝的独断专行吓怕了。
夏桐虽未刻意研究过宫中习俗,可也知道产房血腥地最为忌讳,尤其对男子不吉。她自己不在乎这些迷信,却也不想落人话柄,说她仗着身孕作威作福。
夏桐决意劝他出去,“陛下,您还是暂且回避一会儿吧,妾很快就会好的。”
这话说得其实颇为心虚——她自己也不知道要生多久,听人说生两三天的孕妇都有呢,还有不少难产或者一尸两命的,夏桐想想便觉头皮发麻。
刘璋看出来了,温和地握着她的手道:“无妨,朕陪你。”
夏桐倒不想要他陪,别说一个大男人不懂接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从较为隐私的方面,她也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生产时的难堪模样——听说还有当场失禁的呢。
冯玉贞那一小滩尿渍都能让她几个月闭门不出,不敢想象大小便齐飞会是何等名场面。
夏桐想想都觉得心理阴影要出来了。
为了避免出丑,她被迫对皇帝说了实话。
谁知皇帝看起来承受力却很高,“这有什么?谁小时候不是动不动就拉裤子?朕只当你是小孩儿便成了。”
夏桐简直欲哭无泪,问题她不是啊!何况皇帝这会子嘴上说得好听,真遇上了不定会是什么模样呢。
恐怕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以后没准再也不会要她侍寝——夏桐还挺舍不得这根人形按-摩棒的。
刘璋见她将头摇的跟拨浪鼓般,就是不肯让自己陪伴,只得想了个折中的主意,“不如这样,朕只看你上面,不看下面总行了吧?”
夏桐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办法。
刘璋于是侧身坐在床沿上,专注地望着她苍白中透出晕红的两鬓,时不时还拿毛巾擦去她额上的细汗。
众人:……
总觉得这两人是专程到产房来秀恩爱的。
不过接生嬷嬷们早就见惯了各种非常状况,对此也不以为奇,而是紧锣密鼓忙着手头的事——有皇帝这般盯着,她们更得费一百二十个心,若不能让夏婕妤平安将皇嗣落地,只怕她们的人头就该落地了。
夏桐此时处在十分蒙昧的状况中,仿佛迷迷糊糊,又仿佛格外清醒,听见殿外的喧嚷之声,她不禁咦道:“外头怎么了?”
刘璋很平静的道:“没什么,大概是贵妃跟冯氏打起来了。”
夏桐:……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很怀疑皇帝在其中做了手脚。
刘璋淡淡一笑,“朕不给她们找点事做,只怕她们就该想着如何给你添乱了。”
说罢唤来安如海,“让贵妃等人都回去罢,免得扰了夏婕妤清净。”
安如海恭敬应下,羡慕的看了夏桐一眼,觉得皇帝对夏婕妤真是体贴,为了她把所有人的面子都给驳了。
夏桐:……
这位公公,您别摆出一副正房羡慕小三的模样行不行啊?论理安如海才是跟皇帝最久的人呢。
可惜安如海生得微胖了点,他若是个清俊小太监,没准能当成帝王的心尖宠妃。
夏桐正胡思乱想着,忽感觉身下一阵又酥又麻的胀痛传来,说不出的难受,那为首的接生嬷嬷催促道,“娘娘,用力啊!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
夏桐从没想过生孩子是这般费力气的事——或者之前也想过,可总以为不过是大号的月经,如今身临其境,才发觉实际要可怕得多,简直像把一个足球大的卫生棉条硬生生从身体里拽出来,还是没吸饱血、不够润滑的那种。
她后悔应该把寝殿里剩的那半瓮灵泉取来,不然若真死在这里该如何是好?可这会子她连唤人都没力气了。
不晓得王静怡在不在,哪怕戳穿秘密会招来仇恨,可只要她能救自己和孩子一命,夏桐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迷迷蒙蒙中,她看到枕畔男人的面容,那张素来不苟言笑、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般的面容,此刻竟漾满黄豆般的汗珠,额头甚至鼓出了青筋,远不复平时的潇洒模样。
原来他也是会怕的,夏桐不禁放松了些,甚至有点想笑——可惜没有照相机,不然真该将这一幕拍下来,让皇帝看看自个儿紧张的时候有多么滑稽。
尽管皇帝握着她的手都快将她捏断了,夏桐却不觉得,依旧沉浸在这个男人难得的情感流露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见稳婆大声呼喊,“娘娘,再加把劲,马上就好了!”
夏桐身不由主地绷紧肌肉,感觉有什么东西倏然离开自己体内,整个人骤然放松下来。
稳婆惊喜的道:“恭喜陛下,婕妤娘娘平安为您生下一位小皇子!”
刘璋顾不得看孩子,先去摸夏桐的手,“桐桐,听到了么,你为朕生下了皇嗣,是个健康的男孩儿!”
夏桐第一个反应是这下终于能松口气了,是个皇子,可以避免继承人断绝的危机,而她也有充分的时间来调理身体;与此同时,也昭示着她在宫中的地位终于稳固,日后即便是失宠,她也无所畏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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