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真在心底冷笑,在四周或担忧、或关切、或看戏、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缓缓坐下。也不叫她起来就柔声问道:“你可是吴二姑娘?”
吴二姑娘娇羞地回答:“回主母的……”
“住口!”言情书网出身,最重视规矩的陈家大儿媳妇打断道:“你一个姑娘家,未进我陈家大门,怎么能喊我婆婆为主母?”
“应该要按照朝廷规矩,喊陈夫人才是!”
刘玉真心中暗赞,等到吴二姑娘略显委屈地喊了一声陈夫人之后她才道:“不太懂规矩,罢了,你刚刚说要给我家老爷做婢女?可带了卖身契?我也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若是签了卖身契我就把你带回去,让人教你做婢女的规矩。”
吴二姑娘哑然,做婢女不过是随口一说,她的目的是做妾啊。自从那一日见到了气派的陈大人,再看到了陈家的富贵,她就起了心思。
原本家里就打算把她们这些庶女送给父兄的上官做妾的,与其侍候家中妻妾成群的糟老头子,还不如选了年轻,家中只有一老妻的陈大人。
她年轻貌美,又跟着姨娘学了些侍候人的法子,将来生下个一儿半女,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是以家里和陈大人提了一句被拒之后,她和姨娘都觉得是陈大人碍于老妻的颜面,毕竟男子哪有不爱年轻女子的?于是想方设法谋了张帖子,想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素有贤明的陈夫人应下此事。
至于往后?
得了陈大人宠爱,主母也得让她三分呢。
所以卖身契不说她没有准备,即使有准备也是签不得的,于是便哭了起来。
“我,我一心钦慕大人,那一日大人救了我,不然我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侍候大人,求夫人成全……”
刘玉真正要说话,那户部另一个侍郎的夫人就笑着开口道:“哎呀,原来陈大人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这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是美事一件啊!”
“陈夫人你说是不是?”
“正好陈夫人你也没给陈大人安排妾室,不如就迎了吴二姑娘去,将来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喊陈夫人你为母亲的呢。”
所有人都在看着刘玉真,这个家中没有妾室通房,集夫婿独宠于一身的女子。
夫婿争气、公婆远在老家不用侍候、家里没有烦人的妾室和庶子庶女、儿女上进,有两个儿子还考中了举人。这也就罢了,偏偏娶的几个儿媳妇还孝顺,在外头只说婆母好——真是没天理了!
“我想说的话呀,都被你给说了,”刘玉真的脸上不见怒气,笑盈盈地道:“不过啊,这一家有一家的规矩,你若想进我陈家的门,就得守我陈家的规矩才行,不然我这个做主母的,是万万不能容的!”
吴二姑娘大喜,娇声道:“多谢夫人!我,我定好好的守规矩!”
不过谁都知道,她说的这话是做不得数的,不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这场景了。
“很好。”刘玉真缓慢点头,做足了姿态道:“这进我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侍奉公婆,如此才能得祖宗庇佑,诞下子嗣。”
为了避免她不理解,刘玉真详细解释道:“这意思就是说,你若想给我家老爷做妾,就得去清源老宅,侍候公婆三年,三年之后你得了祖宗庇佑,有了给我陈家诞育子嗣的资格,才能回京侍候老爷!”
周围众人及吴二姑娘:“……啊?”竟然还有这一招?!
去不知道是哪里的老家待三年?!这不说能不能回来,即使能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吧!
有人忍不住扑哧一笑。
“怎么?难道你不愿意?”刘玉真坐直身子,板起了脸孔,“这是我陈家的规矩!”
“想我陈家,往上是几辈单传,后来我太婆婆侍奉爹娘,也就是老爷的□□父母心诚,于是就生了爹及二叔。后来娘又生了大伯和老爷,若不是二叔去得早,老爷这一辈定不止三兄弟。”
“这是做儿媳妇的孝顺,然后祖宗庇佑我陈家子嗣呢!”刘玉真摆出一副神棍模样,还起身朝着南边拜了两下,“至于我也就不必说了,是在老宅成的亲,我这两个儿媳妇进门的时候,也是遵着这规矩,去老宅侍奉过长辈的!”
……因为康哥儿和瑜哥儿要回原籍考举人,路途远不说时间还长。刘玉真不是那种磋磨儿媳妇的人,所以两个儿媳妇都跟着去照顾,当然这个时候肯定不能这么说的。
刘玉真斩钉截铁道:“没有回老宅侍奉过长辈的人,是不能为陈家生儿育女的!”
“所以吴二姑娘,你什么时候收拾妥当,我着人安排送你到老宅去,早一日去早一日回。我呀,也盼着屋子里能添一姐妹呢。”
不说周围明里暗里关注的人目瞪口呆,就是陈家的两个儿媳妇也惊讶得很。吴二姑娘就更不必说了,她听完之后就瘫软在地,一个劲地摇头。
“不,我不去,我不去……”
“不去?”刘玉真挑眉,“你不去就不能为陈家诞育子嗣,不能延绵子嗣的妾室,我们要来作甚?我们陈家男子,可不是那等好色之徒!”
她指使桂枝,“你带吴二姑娘去陈家一趟,跟吴太太说一说这事,然后就安排人送她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船开不了,路上要走好几个月呢。”
“是,夫人!”桂枝扬眉吐气地走向了地上的吴二姑娘,心想可得好好的治一治她,不然夫人的脸往哪儿搁啊。
“我不去!”吴二姑娘挣扎道:“我不去了!我不做妾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刘玉真哑然,然后厉声道:“论公我是朝廷亲封的三品诰命,论私,我是陈家的当家主母,你吴二姑娘口口声声说要给我家老爷做妾,这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岂能你说不愿意就不愿了?!”
“你屡次三番地冒犯、顶撞于我,这就是吴家的教养吗?”
“罢了,既然你不愿意,那本夫人也不强求,左右老爷从未提过你的事,也就是本夫人一番好心,才在这听你胡言乱语。”
……
陈世文今日在衙门里头没什么事,早早地就下衙准备回去,行至路中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刘玉真说今日要去田大人府上赴满月宴,还抱怨他家厨房做的饭菜不好吃。
于是他让人转了道:“去田大人府上。”
到了田府的时候,因为如果登门入内少不了得寒暄一阵子,所以陈世文让人把马车停在了门口,打算接了人就走。
但让他奇怪的是,府里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却不见她们婆媳三人,而且这些出来的人有的还对着他的马车指指点点……
他正想让人去问,就听到小厮道:“老爷,夫人和少奶奶们出来了!”
……
“娘,咱们家里真的有那样的规矩啊?”进门没有几年,性子活泼的瑜哥儿媳妇小声问道:“真的要去过老宅才能生儿子吗?”
“假的!”刘玉真用帕子轻掩着唇,同样小声地回答道:“以后你们若是遇上了这种不要脸的人,也这样说,咱们家就没有纳妾的规矩!”
“嗯!”瑜哥儿媳妇眼睛发亮地使劲点头!
“娘,爹来接您来了。”康哥儿媳妇道,这场景她都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所以一看到那熟悉的车夫就猜到了里面的人是谁。
于是被两个儿媳妇送到马车旁边的刘玉真就看到了身着一身官袍的陈世文。
“你怎么来了?”
“正好路过,”陈世文道,然后对行礼的两个儿媳妇点点头,“你们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们用膳。”
“你要带我去哪儿?”刘玉真踩在脚踏上,握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的过程中,陈世文道:“我让人去酒楼定了乳炊羊,听说他们家的羊肉做得很不错,正好你爱吃羊肉,我们用完晚膳再回去。”
“好啊,”刘玉真赞道:“要说来到京城这有什么好,就是这吃食丰盛了许多,就说这羊肉吧,除了你刚刚说的乳炊羊,还有闹厅羊、入炉羊,名字虽然起得奇怪,但味儿都还不错。”
说到这里,刘玉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刚刚见到了一个人,你肯定想不到。”
陈世文挑眉。
刘玉真道:“就是你上回回来的时候遇上的吴二姑娘,你还让家里的马车送了她一程,可还记得?”
“那个吴知县的女儿?”陈世文皱眉,“他们家最近上蹿下跳的,迟迟不去赴任,妄想留在京城。这是求到你这儿来了?”
“人家可看不上我呢!”刘玉真笑道:“她呀,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我说,思慕你,想要进府给你做妾呢,如果我这个恶主母拦着不让你纳妾,那为奴为婢她也愿意。”
“可谓是满腔深情。”
“你觉得怎么样啊?要不我就把人接进来?”
面对着刘玉真的打趣,陈世文以前会急忙解释、后来就变成淡定找借口岔开话题,如今那是连借口都不用找了,板着脸道:“毫无廉耻,吴大人教女无方,我明日就参他一本!”
于是那位可怜的吴大人就被发配到穷乡僻壤之地,再也没回到过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片段式的番外感谢在2020-11-15 00:15:14~2020-11-15 23:4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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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番外三:曾氏
曾氏者, 曾府嫡长女也。
自幼聪慧,跟随爹娘从乡间到京城,从一个家无恒产的秀才之女到奴仆环绕的官宦之后, 她在母亲邹氏的耐心教导下,成长为了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
自幼便见惯了母亲步步为营、掌家理事的她虽然容貌不显, 但成婚后没有多久便和夫婿心意相通、琴瑟和鸣。
彼时,她的夫婿刘家大郎刚考中秀才,在家苦读诗书预备着考举人, 但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不管是曾氏的父亲曾老太爷还是刘大郎的父亲刘老太爷,考举人的时候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日以继日,勤学苦练,甚至蹉跎了多年光阴。更不用说即使考中了举人但后面还有更难的进士,曾老太爷考了十几年才堪堪考中一个同进士, 而刘老太爷甚至没有坚持到那个时候,早在他的次子出生后没有多久, 他便顶不住妻族的压力,以举人的身份谋了个缺。
出身不正, 这种以举人之身担任官职的人, 非大功而不能晋升至四品以上。这在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 尤其是考绩为优之后仍然不得晋升只是调任到更好一些的地方, 刘老太爷后悔当初没有坚定地坚持, 长此以往, 对当时极力劝说他出仕的王家有了一丝怨气。
当然,这都是后面的事了。
东边不亮西边亮,刘老太爷科举之路暗黑无光, 但在做官上颇有几分天赋,等到曾氏和刘家大郎成亲的时候,他已经是正七品的县令了。
刘家大郎是一个端厚老实的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所以虽然婆母王氏不太喜欢她,但曾氏在刘家生活得还算开心。唯一不太如意的事情就是她和弟媳小王氏是前后脚进门,而对方先诞下了刘家的嫡长孙。
这一度让她有些忧虑,好在夫君不太在意这些。
“姑娘,您有喜了!”跟随她嫁到刘家来的乳母高兴地道:“大夫说您怀了两个月的身子!谢天谢地!老天总算是开眼了!”
她老人家胡乱地朝着各个地方叩拜,喜不自禁。
“真,真的吗?”年轻的曾氏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肚子上,半响都没回过神来,“我,我有孩儿了?!”
“是啊,姑娘,大喜,大喜啊!”
可不是大喜,刘家大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乎乎的,多年的养气功夫都没了,看向曾氏的目光里小心翼翼的,还要下人们提醒才知道要去给老爷、太太报喜。
这一次,曾氏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是她和刘家大郎的长子,不过曾氏也因此伤了身子,此后多年未再怀孕。
不过夫妻两个并未在意这些,年轻的两人身心都被这个小娃娃占满了,看着他啼哭、翻身、爬行、扶着桌子腿学步……
握笔、学字、父子两个摇头晃脑地读着书。
每当这个时候,曾氏的心里就有暖流涌动。对于京城那个家的思念、婆母的不喜、弟媳的冷热嘲讽、下人们的阴奉阳违那都不是事。
她是真心将自己视为刘家长媳的,就如刘家大郎是长子,将来要继承刘家,并且将刘家发扬光大一样。曾氏觉得自己身为刘家的长媳,要管好这一个家。
小女玉真出生的时候,一家三口喜不自禁。
他的哥哥尤甚,那是一天要看五回的,若是那大部分时候都安静不动的小婴儿能朝着他咧咧嘴,那整个院子都能听到他开怀的笑声。
那个时候,刘家大郎才二十出头,还在为了之后的举人试而努力。后来的刘家老太爷当时的刘家老爷也还在任上,并且刚刚调任到了一个富庶的地方。
而对刘老太爷出仕助力良多的王家也一如既往地派了得力的子弟前往,一来王家是生意人,过来看看有没有生意可做,二来就是帮助刘老爷打通地方上的关节。因为问题如果换一个角度,往往就不是问题了,他们合作得还不错,不然刘家也攒不下家底。
但,或许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不能共富贵吧。
刘家的主母王氏,那个一眼看中了到府城赶考的刘老爷,然后说服父母下嫁对方,再变卖嫁妆给丈夫谋缺而得人传颂的奇女子。
走上了收受贿赂,包揽诉讼的路,并且被人告到了上官的面前。
她的赦命被收了回去,心怀百姓的刘老太爷也被迫提前告老,好在那件事情并不严重,除了少有的几个人之外,旁人并不知晓。
但刘家却是要回乡了。
一家人路过京城的时候,小玉真已经能跑能跳了,不过曾氏有些发愁,因为自出生以来她的这个女儿就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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