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冯庄头一凛,谨慎回道:“那小子如今每天早晚各去一回油坊,按照姑娘您的吩咐将里里外外都扫一遍,家伙什半月煮一回,其他时候就跟着小的下地。”
“很好,”刘玉真对这个情况很满意,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用黄豆试着榨一榨油,若榨出油来我赏他。”
“黄,黄豆?”冯庄头有几分不敢置信,“姑娘您说的可是做豆腐使的黄豆?这,那能榨出油来?!”
“对,我记得庄子上是有黄豆的?”在刘玉真的印象当中她的这个庄子是在田埂上种过黄豆的,那些种不了稻子和芝麻的劣等田也种了黄豆。
因为这东西到处都有人种所以年初那会她想卖都卖不出去,只好让他们建了间屋子做豆腐坊,每日做几板豆腐自吃以及换给附近的乡邻。
所以冯庄头对庄子上剩下的黄豆数量是很清晰的,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姑娘说得对,庄子上是还有大半库房的黄豆,这做豆腐用的黄豆不多,每日出去卖豆腐换来的黄豆就够使了。 ”
“很好,”刘玉真不懂得怎么榨油,但芝麻和黄豆都是植物想来流程都差不多,于是强调道:“那你回去就吩咐他,不管是蒸的还是煮的,只要能用黄豆榨出油来,我重重有赏!”
“诶,诶,小的回去就吩咐他,就吩咐他。”一听到赏钱,冯庄头眉开眼笑。
“还有一件事,”刘玉真示意桂枝把东西给他,问道:“你可认识这个?”
冯庄头下了半辈子地,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道:“这是胡菜?这胡菜庄子上也是种的,收了稻子之后把胡菜种子洒在地上,就长出这黄花来,这胡菜可以煮着吃也可以肥地,春耕前把这胡菜埋地里,肥着呢。”
胡菜,也就是油菜花了,康哥儿之前经常给她摘,她也是突然想起来这个能榨油。“那庄子上可有这胡菜种子?有多少?”
“约莫够种十亩地的,”冯庄头想了想回道,说完生怕刘玉真怪罪又解释道:“这胡菜花开得长久,种子要六月才能收,春耕可等不及,所以每年就只能留一小块地。”
冯庄头能留十亩地的种子还是因为这东西能肥田,不然也就只种一小片当菜吃。
刘玉真得了十亩地种子也很满意了,又问:“那若今年收完稻子再种上这胡菜,来年能收多少种子?”
冯庄头惊讶,小声问道:“姑娘您要种这胡菜?可是种了胡菜来年春耕可是不成了的。”
春耕哪有榨油重要,她又不缺那几亩地的米吃。
“按我说的做,把这胡菜种子都种上,再从其他村子里换些,明天春天的时候也不要埋到地里就让他们长。”刘玉真强调了一遍,“我要的是种子,收好了种子就晒干,然后来回我。”
庄仆和佃户不同,佃户是租了主人家的地,但是种什么是自己做主的,只要按时交租子就行,但是庄仆不一样,庄仆就和签了死契的下人差不多,所以庄子上种什么是主人家做主的。
如今刘玉真非要种满胡菜冯庄头反抗不得,好在春耕没了还有秋耕,勤快些总不会饿肚子,只得诺诺回道:“谨遵姑娘吩咐。”
冯庄头愁眉苦脸地出去了,慧姐儿又抬起头来,脆生生问道:“做豆腐的黄豆,能榨出油来吗?”
“能的,不过是少些罢了,比不上芝麻出的油多。”刘玉真按照前世的经验回答她。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能出多少,但是依照前世在超市见过的油的种类,很明显黄豆、油菜、葵花籽、茶籽、橄榄等等都能榨出油来,或多或少的区别罢了。
事实上看到那么多的种子、果实都能够榨油,不同的品种还有不同功效,简直让人怀疑所有的种子都可以榨油。
慧姐儿半信半疑地点头。
“好了,小孩子不要想这些,”刘玉真见她改好了之前写错的那个字,笑道:“今日冯庄头来送了奶粉来,我让桂枝给你煮一碗好不好?”虽然奶粉温水冲效果才最好,但是古代卫生条件不达标,还是用煮的保险。
“什么是奶粉?”慧姐儿又问。
“奶粉就是水牛奶熬煮做成的粉末,我小时候常吃呢,吃了对身体好,长得高。”凑近了她小声道:“你看我是不是比桂枝她们要高?桂枝比我还大一岁呢。”
慧姐儿看看她,又看看捧着个罐子走来的桂枝,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瞧不出来,于是她想了想,认真点头,“母亲高。”
刘玉真笑,低头看了看这次送来的奶粉和干酪,让桂枝拿到厨房了,叮嘱道:“让顾厨娘做些姜汁煮在里头,去去味,再加几颗枣。这干酪也许久没吃了,让她也做些点心来。”
桂枝点头,盖好这瓷罐子出门去了。
很快,顾厨娘便做好送了来,她是北方出生的对如何整治那干酪很有一手,制出来的点心奶香浓郁,不但两个孩子停不了嘴就连刘玉真都没忍住吃撑了,夜里在被窝里翻转。
“怎么了?睡不着? ”陈世文被吵醒了,睡眼惺忪地侧头问她。
“我吵醒你了吗?要不我去榻上歇息……”刘玉真说着就要起来,她下午吃了奶粉做的点心,晚上婆婆张氏又一个劲劝她多吃点,这不知不觉便吃多了,如今不想躺着只想坐着。
“你今天怎么了?”陈世文将她揽入怀里,声音有些哑:“晚膳之后便神色不对,我问你你说没事,再问还是没事,但这一晚上你翻来覆去的,可是有哪里不适?”
刘玉真不好意思说自己吃撑了,只好随意找了个借口说胸口闷。
陈世文将人揽着坐了起来,抱在胸前柔声道:“睡觉时不要蒙住脸,现在可好些了?脸怎么这么热?”
这个姿势让刘玉真脸上发烧很不自在,连忙点头:“好些了,已经好些了。”
陈世文笑:“哪有这般快的,可要喝水?我去给你倒杯热乎的。”
这么晚了要倒热水得去厨房,刘玉真还没渴到这种程度,遂拒绝:“不麻烦了,我不渴,就是胸口有些闷,坐一会儿就好。”
陈世文只好抱着她,小声哄着帮忙揉胸口,只是年轻气盛的揉着揉着却变了意味。
“你怎么……”她抓住了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介于女孩儿和女人之间的懵懂妩媚。
陈世文博轻笑,低哑着声音在耳畔问她,“可好些了?”
“好,好些了。”声音不自觉地变低了,
“真是个小姑娘……”
第37章
刘玉真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了, 身侧也早已冷了下来。
桂枝伺候她梳洗的时候解释道:“姑爷说您这些日子累了让多睡会儿, 也是我们的疏忽,您来了陈家之后起得早响午也睡得少,长久了可不是精力有些不济, 姑娘您感觉如何?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刘玉真握紧了被褥, “不必了,没什么大碍,姑爷是什么时候起来的?”
桂枝拿了熏好梅花香的衣裳给她换上, 回道:“和以往一般呢, 天刚亮便起了,起了后就去前院书房, 姑爷可真是刻苦。”
自从嫁过来第一天发现姑爷起得比全家都早后,她和春杏也轮流起得早了,头一天夜里依照姑娘的吩咐备好衣裳, 早上则端好了热水放在净房供姑爷洗漱,长久下来她们做丫鬟的对姑爷的刻苦都佩服得很。
刘玉真缓步走到了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了一张朦胧的脸, 瞧着柔柔的无甚脾气,“桂枝,我瞧着很小吗?”陈世文已经说了两次她小了, 这让她心生疑惑, 难不成自己真的显小?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会呢?”桂枝诧异道:“姑娘虽然刚及笄, 但有主意着呢, 气势也足, 新来的小丫头们都不敢凑前说话,怎么会小呢?”
桂枝是真不觉得自家姑娘小,姑娘的气势与手段有时连嬷嬷都是惊的,有派头得紧,丝毫瞧不出来才十五岁。
那陈世文怎么老是说她小呢?刘玉真任由着桂枝挽好发髻,再挑了一件红色的褙子穿上,下配同色的裙摆,整个人的气色都明艳了许多。
今天簪了一朵牡丹花。
再亲自取了两支累丝镶红翡金凤步摇插到了头上,那红翡被磨成了大小不一的水滴形,被金丝勾着在金凤尾巴上排列了规律的两层,凤口向外坠着一串细圆的红翡珠子,在耳边摆动映得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她今日起得晚,家里其他人都吃过了,桂枝从外头提了个食盒进来,端出一碗汤粉并几个小菜。
“姑娘今日顾厨娘按照您的吩咐,做了道汤米粉,咱们这里买不到羊肉就换了猪骨头,您尝尝可还对味。”
一小碗汤米粉,上头盖了一大勺炖得酥烂的排骨,热气蒸腾的瞧着便很是开胃,刘玉真坐下尝了一口点头,“味儿不错,你们可都吃过了?”
桂枝一早就忙里忙外的还真没吃,“这就去,顾厨娘多下了两把呢,姑娘您放心我们是断不会饿着自个儿的。”
刘玉真点头,不一会儿桂枝便出去了,换了春杏来伺候。春杏是个不爱说话的,待她吃完便将碗筷收拾了,低头默默地做针线。
桂枝没多久回来了,拿着张单子问她,“姑娘,姑爷下个月便要到京城去了,你要的鱼面、酱菜、干菜、各种酱料庄子里都送了来,我去瞧了都是上好的。旁的可要先收拾起来?衣裳鞋袜吃穿用度都得备着呢,京城的冬天冷得很大衣裳也得放上两件。”
单子很长,衣食住行都包含在内,刘玉真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打开柜子翻看了他的衣裳。陈世文衣裳不是很多,都在这屋子里头了,厚的一个箱子薄的一个箱子,简单得很。
除了最近给他穿的几件外其余的都有些年头了,厚的大衣裳有三件,一件是结了块的棉袄子,一件是黑色大氅,还有一件摸着像是狐狸皮但外头的那层靛蓝色布料都起毛边了。
刘玉真将棉袄子塞到了箱子底下,拍了拍手道:“这件大氅破了两个洞,春杏你补一补,这件狐狸皮的要换个面料子。再从我那些箱子里取几块厚实些的皮子做两件新的吧,再做两双靴,冬日里穿那个暖和,都刷上桐油防风防水。”
“诶,那我去挑些颜色稳重的。”春杏放下手里的活计答道。
刘玉真的嫁妆里是有几块压箱底的好皮子,但不用她说春杏也知道是不准备这时候用的,是以取了常见的几块羊皮和两块较少见的狼皮,颜色虽然不大齐整但摸着很是暖和。
刘玉真:“做两件袄子一件斗篷吧,剩下的做帽子和靴子,再去太太那里问问家里头还有没有剩棉花再做身棉袍 ,春杏你去把姑爷的尺寸取来,我们先裁剪。”
男子的衣物不如女子复杂,刘玉真取了个巧用有暗纹的缎子做面把刺绣都省下了,再把缝边做得细密,出来的衣裳便很能入眼了,她和两个丫鬟忙活着做好后时间已经迈入十月。
“桂枝,前些日子庄子上送来的干酪和奶粉可吃完了?”
桂枝仔细想了下答道:“差不离了,奶粉放得久姑娘您先头说要给姑爷留着所以还剩下大半,但干酪却不多了,这东西直接吃大伙儿受不住但做成点心几个孩子都爱呢,老太爷也会吃两口。”
“那让他们再制些来。”刘玉真吩咐。
“好,不过姑娘为何不直接把牛拉来呢?新鲜牛乳制成的姜奶汤您很是喜欢呢,在府里时每每要喝上一大碗。”
……也对,刘玉真发现自己陷入误区了,这会儿是在公婆和善,夫君温和的陈家,不是刘府那人人长着三个心眼子的地方,牵头正在产奶的牛来想是没什么问题的。
“晚些时候我问问他。”
陈世文对这个能让人身子骨壮实的牛乳有些兴致,细细问了答道:“听着像是个好的,慧姐儿和康哥儿都有些弱,往年天若有变那是定会生病的,这一年好些了但也还是让人揪心。”
“不过牵牛来倒是不必了,若真是个好的家里那头牛也快要生产了,待它生产之后便让钱家的每日去取了来,让长辈和孩子们都喝上一些。”
刘玉真颔首,“这样也好,那我庄子上的便让他们制成奶粉吧,存起来想吃的时候就可以吃,反正煮开了都是一样的。至于家里的就按你说的办,这里离老宅近,送过来也新鲜。”
陈世文顿了顿,问道:“你庄子上养了许多牛吗?这又是牛乳粉又是干酪的,耕牛只能用作耕地,不可做旁的。”
刘玉真知道不能随意杀死耕牛,但不能养太多这个还真不知道,追问道:“这朝廷还管人养多少牛吗?”
“这是自然,”陈世文点头:“本朝以农为本,一户人若能得耕牛一头,则能多种些地,多些收成,多活些人 。是以新朝初立时立律‘盗杀马牛,头首处死,从者减一等’。”
“此外牛肉味美,一头耕牛不过□□两银但宰杀市卖便可得二三十两,你也看过《庆律》,上头就有宰杀耕牛而获罪的。”
“你若养的牛多于田地所需,无疑小儿持金,恐有祸患。”
这朝廷管得还挺宽,刘玉真忍不住腹诽。
陈世文最后提醒,“所以你庄子上养的牛不要太多,这什么奶粉也不要做太多,够家里吃就行。”
刘玉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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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媳妇?儿媳妇?”张氏探前了身子问道。
刘玉真瞬间回神,“啊?娘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事,”张氏关心地问道:“儿媳妇啊我瞧着你今天精神头不是很好,可是累着了?荷花说你最近都在给老三做厚衣裳,这衣裳是要紧可你也要顾着身子啊。”
“让顾厨娘给你炖碗补汤喝!自从我和当家的喝了顾厨娘炖的这补汤,这夜里也不抽筋了,一觉睡到大天亮,补着呢!你和老三也多喝一些。”
这说的补汤指的是这阵子顾厨娘炖的奶汤,老宅那边养的水牛生了小崽子后钱家的每天去取了新鲜的牛奶,没想到喝了不到半月便都有了效果,孩子们胖了一圈,几个老的都说睡得更香,腿和手也不再抽着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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