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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治愈病弱反派们——纪婴

时间:2020-12-29 09:45:01  作者:纪婴
  那些人热衷于看它饥肠辘辘、饿得发狂的模样,因此白京在会所里时常得不到食物。此时暖洋洋的鸡肉被一口咬下,冷如石块的肠胃被倏地融化,五脏六腑都充斥着舒适香气,让它残破的耳朵微微一动。
  ……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它吞咽得异常缓慢,如同濒临渴死的鱼得到一滴无比珍贵的水,每次咀嚼都格外小心。有时不小心牵动脸颊上的伤痕,整个身子都被痛得战栗起来,发出低低一声呜咽。
  江月年静静看着它,许久没出声,好一会儿才声线低哑地开口:“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一下——别害怕,这里很安全。”
  她走得匆忙,更像是狼狈逃跑。被囚禁折磨两年,白京对人类的情感波动已经足够敏感,很快就看出她的情绪不对劲。
  似乎……在难过。
  她为什么会感到伤心?因为它么?可在江月年心里,它不过是只萍水相逢的宠物,人类会因为动物而难过吗?
  浑身被纱布包扎的小狐狸眸光微黯,出于一点点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期许与奢望,颤抖着迈开瘦骨伶仃的爪子,在周身难忍的剧痛下慢慢前行。
  偌大的房屋寂静无声,它穿过漫长走廊,快要到达客厅时,听见一声低低的、被极力压抑的气音。
  如同小猫细细的呜咽,全部被堵在喉咙里,没有被大声宣泄出来。
  心跳不明所以地剧烈加快。
  它继续向前,终于走到客厅里时,见到那女孩熟悉的身影。
  江月年靠在墙角,用双手掩住脸颊,双肩止不住地轻轻颤动。细碎的哽咽从手指间的缝隙里传出来,弥漫在四周死寂的空气。
  像一根软绵绵的针,刺在白京心口上。
  她在哭。
  为了它而哭吗?
  狐狸继续向前迈步,或许是感受到它的靠近,江月年把手掌从脸上挪开,低头与它四目相对。
  这是白京第一次见到人类哭泣,漂亮的杏眼被水雾浸湿,如同雨后空蒙的水墨山林,美好得让它屏住呼吸。
  “……你怎么来了?”
  被看见流眼泪,她有些害羞地红了耳朵,随即狼狈地抹去泪水,蹲下来把它抱在怀中:“吃完了吗?还是害怕没有人陪在身边?”
  狐狸当然是不会做出回应的。
  不明白她哭泣的原因,白京从喉咙里发出小小一声低鸣,用脑袋蹭蹭她脖子,笨拙地表示安慰。
  “对不起啊。”
  她被这个动作惹得又流了泪,声音里满是歉意:“如果当初我好好让你呆在家,或是事后尽全力去找你,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对不起,我……全都是我的错,你明明这么好,却——”
  刚才她递去鸡胸肉,小狐狸居然满脸惊恐地迅速避开。曾经的它从来不怕人,傲娇得不得了,如今却对人类的靠近有了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至于它身上的那些疤痕,每看一眼都会深深刺在她心上。
  白京无措地瞪大眼睛。
  她真的,是在因为它而哭泣。
  伤痕累累的、被囚禁整整两年的它,江月年在为它感到心疼。
  可明明偷偷跑出去的是它,被别人发现的也是它,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房间里安静极了,下雨时的天空昏暗一片,黯光四溢,温柔得恍如梦境。
  红着眼眶的小姑娘将白狐抱紧,让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她白皙脖颈。白京听见江月年带着哭腔的声音,比一阵风更轻:“别害怕,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会保护你。”
  她说着吸了口气,用调侃的语气低声补充:“真是的,就算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吧。”
  它什么都知道。
  它——
  狐狸爪子按住她肩膀,然而还不等它有什么动作,下一秒就被高高举起,眼睛正好与江月年的视线平齐。
  她眼里带着笑,慢慢朝它靠近。
  “这样……能明白吗?”
  他们越来越近。
  女孩浅粉色的薄唇,轻轻落在小狐狸雪白的额头上。
  白京在那一瞬间屏住呼吸。
  心脏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只要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人伤害你。”
  炸开的毛毛扫在她脸颊上,带来细密又轻盈的痒,江月年勾起嘴角,用右手抚摸它柔软的后背:“雪球,欢迎回家。”
  回家。
  它的家园狼藉一片,亲人们不知所踪,在铁链的束缚下度过漫长的两年,除了这副残破的躯壳,还有满腔恨意与茫然,什么也不剩下。
  可此时此刻,眼前的小姑娘却准备好暖洋洋的食物与洁净整齐的小窝,然后把它抱在怀里轻声开口,“欢迎回家”。
  那四个字无比温柔却也无比强硬地叩击在他封闭的心门,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狂热叫嚣,有股热气从耳根蔓延,逐渐充斥每一滴冰冷的血液。
  第一次的眼泪,第一次的承诺,第一次的亲吻。
  如同贫瘠的土壤偶遇大雨,寒冬后濒死的树枝枝叶轻颤,重获新生。
  于是静悄悄地,开出春天里第一朵娇嫩小花。
  这里是属于他的,也是他们的家。
  狐狸不甚熟练地抬起爪子,浅粉色软肉拂过江月年脸上的泪珠。似乎是不满足这样的接触,它学着她的动作抬起脑袋,轻轻把唇瓣靠近她眼角。
  正好停留在女孩尚未干涸的泪痕上。
  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吻去那片咸咸甜甜的水滴。
 
 
第18章 撑伞
  短暂的亲吻如蜻蜓点水,只留下一丝柔软触觉。小狐狸大概是累得厉害,没过多久就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白京做了个梦。
  梦里不再是无止境的黑暗与撕心裂肺的痛苦,女孩站在温暖的光下微笑,轻轻吻上它额头。
  在那一刻,她就是光芒本身。
  它被光芒照耀得几近晕眩,耳边传来男人温和的声线:“它睡着了吗?”
  等等。
  男人的声音?
  小狐狸兀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清澈艷丽的鸳鸯瞳。生有猫耳的少年见它醒来,低眉顺目地勾起嘴角:“醒了?”
  这。谁。
  它知道江月年父母哥哥在外忙碌,家里时常只有小姑娘一人,眼前的陌生人却如此大摇大摆出现在她家,难道——
  不对不对,一定只是来串门的普通朋友。
  它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那人开口:“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做。饭。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小狐狸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尾巴直愣愣竖起来。
  冷静,白京,冷静。
  江月年学业繁重,家里又有钱,指不定什么时候给她雇了个专门做饭的厨师。
  没错,这家伙一定是被聘请的男保姆。
  ——绝对不是《风流房东俏保姆》的剧本!
  “学习很辛苦吧?”
  江月年看他一眼,抿唇笑笑:“今天不要再熬夜看书了,早点熄灯休息吧。”
  封越非常聪明。据阿统木所说,他不仅在竞技场里磨练出一副绝佳的身手,智力水平也十分出众,所以才能稳坐贫民街区一把手。
  如今他每天都去收容所补课,已然展现出超常的学习天赋。她这句话再正常不过,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趴在窝里的小狐狸紧紧握住小爪子,从喉咙里滚落一声呜咽。
  居然说了“熄灯休息”……
  难道这家伙也住在这栋房子里?啊啊啊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心态崩了。
  它原以为这里是自己和江月年两个人的家,然而剧情完全不是这样——真正的故事是,幸福同居的男女主人公,还有他们一起喂养的宠物狐狸。
  好气。
  “我叫封越。”
  猫耳少年摸摸它脑袋,笑得腼腆:“别怕,我会好好照顾你。”
  谁要你照顾啦!
  白京小脸皱起来,笨拙地伸出爪子,一把抓在对方手背。这本应该是个带着敌意的攻击动作,然而它虚弱得厉害,浑身上下什么力气也没有,爪子刚碰到封越就软绵绵耷拉下来。
  像是撒娇般的抚摸。
  一旁的江月年笑得开心:“哇,雪球居然主动摸你,看来它很喜欢你。”
  白京:……
  才!不!是!呢!
  它就是想要狠狠挠这个家伙!它是超凶超凶的坏狐狸!才没有喜欢!
  还有那个长猫耳朵的笨蛋,不要满脸受宠若惊地继续摸它脑袋了!被揉秃了你负责吗!放开啦!
  白色的雪团摇头晃脑,试图摆脱头顶温热的手掌,与此同时又听见江月年有些惊讶的声音:“居然舒服得摇脑袋,它跟我在一起时可没这么活泼。”
  白京:……
  别说了,求你,给它留点脸面好吗?
  *
  “我看到你发的视频了!雪球它也太太太可爱了吧!”终于熬到最后一节课下课,裴央央小嘴不停地叭叭叭,“只可惜不知道是谁对它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江月年无声叹了口气:“能回来就好。”
  她用病假逃了昨天的课,今天再来上学,还是忍不住满脑子回忆小狐狸身上的伤。想着想着就过了一天,这会儿天色已暗,到了放学的时候。
  昨晚细雨停歇,今天早上艳阳高照,没想到快放学时又下起了雨,有的学生忘记带伞,教室里哀嚎一片。
  江月年和裴央央并肩走到教学楼门口,刚撑起伞,就见到身边闪过一道瘦高挺拔的影子。
  秦宴的校服带着股清冽洗衣液香气,和雨天的风一起掠过鼻尖。他的伤还没痊愈,右侧脸颊和眼底都有明显淤青,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平添几分脆弱感。
  他也看见江月年,在迟疑一瞬后朝她轻轻点头,当作问候。
  “秦宴同学,”她眨眨眼睛,目光落在他空无一物的右手,“你没带伞吗?”
  听他低低“嗯”了一声,江月年扬起手里的小白伞:“你愿意和我用一把伞吗?”
  少年的喉结微微一动。
  理智告诉他,自己不可以再接受她的靠近。
  上次在巷子里的变故已经差点伤到江月年,当时他意识尚存,还没到完全无法控制的地步。如果一点点与她接近,当她满怀着善意与期待来到他身边——
  到那时再无端发狂,只会让她受伤,就像小时候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把其他孩子揍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愿意靠近,望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厌恶。
  他不想让江月年也变成那样。
  儿时的秦宴渴望着接触,无比期待有人能将他接纳,可如今真正遇到这样的人,却又感到了难以言喻的胆怯。
  那些人说得没错,他只是极度危险的怪物,除了恐惧和灾厄,什么也给不了。
  原来真正在意某个人的时候,是明明想触碰,却不得不收回手。
  他拒绝得果断,摇头之后便转身往前走,淋着雨迈出教学楼。雨点并不大,淅淅沥沥落在后背与头顶,带来深入骨髓的凉。
  周围的人大多有伞,或是两两结伴共用一把,只有他孤零零走在雨中。秦宴对这样的情景早就习惯,半垂着漆黑鸦睫不去理会。
  哪怕心里有一个卑微又怯懦的声音小声告诉他,多希望能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放学时的校园格外拥挤,整条道路都是花花绿绿、挤来挤去的伞。有时别人的伞边会不经意遮住他脑袋,带来不必淋雨的短暂间隙,但由于步伐不一致,很快就会错开。
  就像现在这样。
  不知道是谁的伞往前露出小小的边缘,恰好挡在秦宴头顶。他只当是一个无心之举,可那伞自始至终悬在头上,没有移开的意思。
  当然不会有人的步调恰巧和他一样,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对方跟着他的脚步变换速度,保持不变的距离。
  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奢侈,秦宴自嘲笑笑,心里却悄悄出现一个名字。
  少年屏住呼吸。
  仿佛是为了试探,加快脚步。
  身后传来踏踏脚步声,窸窸窣窣像猫的爪子挠在他耳边,不管是加速或绕行,那把伞始终小心翼翼停在头顶。
  他始终没淋到一滴雨。
  原来真是这样。
  有人站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撑伞挡去雨滴。
  秦宴下意识攥紧校服衣摆,心跳不为人知地加剧。他正要回头,忽然听见不远处一道清亮男声,似乎是某个同班同学:“江月年,你把伞举得那么高,晃来晃去在干嘛?跳舞呢?”
  身后那人的步伐乱了一拍。
  “你不懂,这是——”
  熟悉的声线无比贴近地响起,带了一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停顿好几秒钟才继续说:“风、风太大,把我和伞吹跑了。”
  她说到后面,连自己也觉得扯淡,因此声音越来越小,在雨声里快要听不见。
  原来是江月年一直跟在他身后。
  那把为他挡去风雨的伞,被她牢牢举在手里头。
  向来形单影只的少年长睫轻颤,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此时的笑意却从眼底满满溢出来,带着内敛含蓄、不易察觉的温柔。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秦宴向后转过头。
  他的视线与江月年在半空相撞,吓得小姑娘陡然睁大眼睛,连带着手里的伞也抖了抖。
  她身旁的裴央央浑身僵硬得像在站军姿,咧开嘴角干巴巴笑:“今、今天天气挺不错的,哈哈,哈哈。”
  好个鬼啦!秦宴同学明明不久前才淋了雨耶!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江月年平复好做贼心虚的情绪,板着脸问他:“怎么了,秦宴同学?为什么突然回头看我们?”
  神情茫然又无辜,当真像个没事人一样,颇有种“你奈我何”的得瑟感。
  ……小丫头。
  秦宴被她问得无话可说,只得摇头再度转身前行。身后两个原本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的女孩如释重负,终于破罐子破摔地开始叽叽喳喳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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