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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治愈病弱反派们——纪婴

时间:2020-12-29 09:45:01  作者:纪婴
  当着他的面死盯着他妹妹不放呗。
  江照年气得啊。
  “回家啊,当然是回家。高中生不回家还能去干嘛?”
  他伸手握成拳,极轻极轻地落在小姑娘脑袋上,每说一个词就敲一下:“数学作业写完了吗?英语单词背了吗?化学公式全都能记住了?还不回家?”
  江月年捂着脑袋抬头看他,像听到了恐怖故事一样拼命摇头。
  更何况她的确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本来被救出山林后她就应该马上前去赴约,但来收容所录口供是必须走的程序,她就算再赶时间,也不得不被带到这里。
  江月年实在没办法再等。
  慈善会……不知道有没有结束。
  “那我先走啦。”
  女孩的目光澄澈温和,比起龙人冷如寒冰的眼睛,更像是春天柔和的水:“龙先生,收容所里的大家都非常好,你一定要乖乖听话,尽早康复——我以后有时间,会常来看望你的。”
  对方仍旧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模样,等她道别后即将转身离开,忽然听见身旁传来青年沙哑的声线:“陆沉。”
  “嗯?”
  江月年低头看他,发丝带来一缕清风。
  “我的名字——”
  龙人青年微微蹙眉,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般抬眸与她对视。金黄竖瞳里流动着汹涌暗潮,有无穷尽的苦楚与折磨、难以言说的恐惧与忐忑,与此同时,也有着挣脱一切束缚的决意:“是陆沉。”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曾经的名字。
  曾经的他对一切失去希望,无比厌恶着被改造成不伦不类怪物的自己,连使用原本的姓名,都会觉得是一种玷污。
  可此时此刻,少女身上甜甜的淡香轻拂鼻尖,笼罩在身旁的不再是浓烈血腥味;明晃晃的灯光头一回不那么冰冷刺眼,而是带了点难以察觉的暖意,直直照射进心底。
  以及,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拍拍他肩膀,对经受了不知道多少折磨与煎熬的自己说一句,你辛苦了。
  ……像他曾经为数不多的朋友们会做的那样。
  青年忽然觉得,好像一切还没有变得那么糟糕。
  江月年的眼睛倏地亮起来,像得到糖果的小孩。
  “很好听的名字啊!那我们几天后再见啦。”
  她笑得不加掩饰,声音脆泠泠,欢快又活泼地念出那两个字:“陆沉。”
  *
  慈善演出已经结束了半个小时。
  秦宴独自站在场地正门,抬眼看着门外一片漆黑夜色。黑压压的景色是说不清的压抑阴沉,化成一团沉甸甸的墨,狠狠跌落在他心底。
  这是少年第一次奔赴与他人的约定。他不懂得人际交往的窍门,只能笨拙地早早起床,在约定见面的一个小时前就赶到这里。
  那时的他甚至想好了台词,等江月年出现,就佯装无所谓地轻描淡写一句:“没关系,我也刚刚到。”
  然而这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自始至终没有见到江月年的身影。
  她是十分认真的性子,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导致没办法赶来。
  秦宴担心她遭遇了什么意外,更怕她在那之后匆匆赶来,却找不见他的踪迹。
  于是等舞台灯光熄灭、观众与工作人员尽数离去,他还站在原地固执地等一个影子。
  夏天的夜晚燥热难耐,偏偏前几天又下了几场大雨,在闷热之余,空气里又多了几分凉丝丝的冷气。他廉价的白衬衣粗糙单薄,在徐徐吹来的冷风下不堪一击,寒气一股脑地钻进皮肤,让秦宴抿起苍白薄唇。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身后猝不及防响起一道声音。
  不是期望中的女孩声线,而是痞气十足、不怀好意的男声:“哎哟,这不是秦宴吗?怎么一直站在这里,难道在等人?”
  这声音里满是嘲弄与鄙夷,秦宴下意识攥紧衣摆,面无表情地转头。
  是那群经常来找茬的小混混。
  身上是清一色的烟味,大概是趁表演结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一起抽烟。
  “这都结束多久了,居然还在等。要我说啊,你就是被放鸽子啰。”
  其中一个小平头乐不可支地笑起来:“被人甩了也不知道,居然这么白痴地一直在这儿等——怎么,那是你喜欢的妹子啊?”
  身旁的人笑得更欢,紧接着便是七嘴八舌的讨论:“不是吧,他也会有喜欢的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谁能看上他啊,难怪被放鸽子,求你别祸害人家女孩儿了。”
  “不过话说回来,哪家姑娘这么惨啊,居然被神经病给盯上。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人就发了病,那女孩绝对被吓个半死。”
  几人说得尖酸恶毒,秦宴却一直保持着无动于衷的模样,看向他们的眼神冷得像铁,仿佛在注视下水道里无关痛痒的小虫。
  小平头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激得怒从心起,狠狠啧了一声:“能约他出来,我估计那妹子也不怎么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以群——”
  这句话没说完,小平头就被人猛地抓过衣领。
  秦宴一改之前淡漠冷然的态度,黑瞳里映出几分刀锋般凛冽的光。这眼神狠得不像话,额前凌乱的碎发遮掩住大半光点,少年人上挑的细长眼眸幽深狠戾,如刃如刀。
  不像人类的眼睛。
  倒像是冬天寒意刺骨的漆黑湖泊。
  小平头被吓得怔愣在原地,身旁的几个哥们看不见他眼神,吵吵嚷嚷地叫开:“你干嘛呢?找死?”
  于是又是一番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混乱殴打,小混混们的进攻是毫无章法的野路子,虽然混乱,却带了股毫不留情的狠劲,打在身上生生地疼。
  但秦宴比他们更狠、更快。
  他的狠辣像是被刻在了骨子里,动作迅捷得如同某种野兽,纵使以一敌多、满身伤痕,居然也能稳稳地不占下风,倒是好几个小混混被吓得后退几步,没过多久,就以“不想仗着人多欺负人”的借口仓皇离去。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受伤最厉害的那个。
  那群成天无所事事的青年的确惹人厌烦,但他们说得不错。
  怪物,神经病,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
  与他定下约定的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被拳头砸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有人在打架时狠狠踹了他的膝盖,摔倒在地时,皮肤被大片地磨出了血。
  可他对一切疼痛都好似没有知觉,唯一的感受,只有心底空空落落,像是被挖去一块。
  ……不过他早就习惯了。
  当年在孤儿院里,听见自己舍身保护的、最最要好的朋友说出那句“怪物”时,秦宴就已经体会过这种感受。
  失望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触摸那一抹遥不可及的光晕。
  真是蠢透了。
  他总是一个人在期待些什么呢。
  黑发少年勾起自嘲的笑,起身抹去嘴角鲜血,然后拖着血迹斑斑的双腿,孑然一身迈开脚步。
  头也不回地离开曾与人约定的地方。
  秦宴回家后没多久,屋外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没心情往伤口上涂药,只觉得浑身上下疲惫得要命,困倦不已地趴在木桌上。
  睡意一点点占据意识,然而在即将闭上双眼的前一秒,忽然听见咚咚敲门声。
  轻缓又小心翼翼,与房东粗暴的砸门完全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沉寂的心脏忽然小小地颤动了一下。
  简陋的防盗门被他打开,与凉风一起涌进来的,还有股带着水汽的植物清香。
  不是梦境或妄想,江月年无比真切地站在门外。
  她没有带伞,仿佛在雨中奔跑过似的,仍然微微喘着气,脸颊泛起运动后淡淡的红潮。
  发丝被雨水打湿,轻轻贴在女孩白皙的脖颈,上衣和裤子同样湿漉漉,冷气森森地贴合在她身上,勾勒出轻盈纤细的线条。
  江月年看上去冷极了,发白的嘴唇不停颤抖,却在见到他的瞬间弯着眼睛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含了歉意的、最为纯粹的笑:“秦宴同学,对不起!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秦宴发觉她受了伤,手臂和脖子都贴着许多创可贴。
  心脏莫名地抽了一下。
  雨声和雷声交织而来,重重击打在少年贫瘠干涸的心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复苏。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钟,天空下着密密麻麻的雨。他曾以为自己不被任何人在乎,可此时此刻,却有个小小的影子奔跑在冰凉细密的雨点之中,带着伤痕来到他孤零零的小屋。
  只为实现一个过了期限的约定。
  只为了,来见他。
 
 
第25章 歌声
  楼道外雨声哗啦, 秦宴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滑动, 少年近乎于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等终于开口出声,嗓音哑得不像话:“你……怎么淋雨了?”
  “我没在露天剧院看见你,就猜你肯定回家了。”
  江月年捏了捏头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打算来找你, 没想到路刚走一半,天上就开始下雨。”
  她哥哥被工作忙得焦头烂额, 拜托一名同事送她回家。江月年要赴和秦宴的约,便让对方直接把自己送去了露天剧院。
  她赶到那里时人迹寥寥, 只剩下个清扫地面的阿姨仍在工作。江月年询问她有没有见到一个十六七岁、兼职担任工作人员的男孩子,后者狐疑看她一眼, 居然直白地问:“你就是他等的人?”
  她当场愣在原地。
  阿姨朝正门口遥遥望了一眼,用眼神向她示意:“因为那孩子在门口站了很久, 一直往外看, 像是在等什么人。我对他印象挺深的,好像十几分钟前刚走吧?”
  十几分钟前。
  也就是说,秦宴同学即使在演出结束后……也还是站在那里,足足等了她半个多钟头。
  自己却一直没有出现。
  “要不是打了架, 说不定他还会等更久”
  察觉到小姑娘听见这句话后的惊讶神色,阿姨叹了口气:“你男朋友和一群小混混不知道怎么起了冲突, 在门口直接打起来。他一个人怎么赢得了那群小子?被打得特别厉害——听我一句劝, 快去外面找找他吧, 别又出了什么岔子, 后悔都来不及哦。”
  江月年听得心惊肉跳,赶忙点头,在意识到不太对劲后,又猛地红着脸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是!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
  “好好好,我都懂。”
  阿姨给她一个“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的微妙表情,语气和哄小孩如出一辙:“快去吧,以后别让他等太久。”
  江月年:……
  阿姨你是真的真的不懂啦!
  听闻秦宴又受了伤,她当然不可能留在这里继续和阿姨打嘴炮,只得在道谢后匆匆离开,打车前往长乐街。没想到刚一下车,天上就下起了雨。
  实在是有够倒霉。
  可被她无缘无故放了鸽子、还在会场正门被小混混找茬的秦宴,似乎要更加不走运一些。
  江月年循着记忆,依靠上次送秦宴回家的路线前行,果不其然望见了那栋熟悉的建筑。等敲开门,恰好与神情黯淡的少年人四目相撞。
  然后她微微张嘴,黑溜溜的杏眼圆圆睁大——
  秦宴同学,真的又受了很多伤。
  眼尾的淤青晕成一片墨团,被撕裂的嘴角渗出血迹,一边脸颊微微肿起,应该是被拳头狠狠砸过。
  看起来,好痛。
  他的模样比江月年还要惊讶,皱着眉头与她对视,神情还是与往常无异的淡漠。
  可秦宴终究还是软下声来,略微侧过身体让江月年进屋:“进来吗?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其实他本想让她先换身自己的衣服以防着凉,但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并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提出来只会让她感到困扰,徒增尴尬而已。
  小姑娘低低地欢呼一声,哆哆嗦嗦跑进屋。秦宴从房间里拿了吹风机递给她,鬼使神差地不敢看江月年眼睛。
  他住在城市最底层的长乐街,唯一栖身的地方只有一间破败且狭窄的房屋。对于自尊心敏感的少年人来说,这本就是件难堪又尴尬的事情,而如今江月年进了屋,便更将他的困窘与贫穷尽收眼中。
  灰蒙蒙的、被前几任租客用得斑驳的墙壁,简陋的木桌,空空荡荡的地面,以及被雨水浸湿的角落。
  房子里的每一处空间都在疯狂叫嚣,住在这里的人早已步入了穷途末路,一无所有。
  他不想被她同情。
  “秦宴同学。”
  熟悉的声线轻轻敲打耳膜,秦宴下意识掀起眼睫。与想象中并不相同,江月年没有在意屋子里贫瘠的装潢,也没对他窘迫的处境表现出太多异样,黑黝黝的瞳孔里,满满全是他一个人的模样。
  仿佛她所关注的,只有秦宴本身。
  “你脸上的伤很严重喔。”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嘴巴,眉头紧紧皱起来:“这里流血了,不用上药吗?”
  秦宴:“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我很好,的确不用擦药”?仔细想想,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体的确不太上心,胃病也是,打架留下的伤痕也是——就算年轻也不能这么玩命啊。
  江月年放下吹风机,顶着满身水汽抬头看他,轻轻咳了一声:“但伤口不处理很可能会发炎,严重的话,还会留下后遗症和永久性伤疤,就算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好好用药也是必须的吧。”
  她说完便毫不避讳地望着秦宴,赌气般一动不动,好像他不去擦药,就不会动手把自己吹干似的。
  秦宴想,他真是永远都争不过她。
  江月年总是有许多理由让他乖乖听话,其中最有效和最直接的筹码,就是她本身。
  他总不可能看着这丫头着凉。
  “对不起啊,今天没能去会场见你。”
  眼看对方无可奈何地点头,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膏药,江月年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终于把话题转移到最重要的地方:“说出来你一定也不会相信,连我自己都觉得今天的经历像在做梦……可我今天之所以没能赶上,真的是因为,那个,被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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