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和最忌讳别人提起她的年龄,当即炸了毛:“哈!那狐狸居然还恬不知耻地缩在秦宴身上,想当初第一次见面,你可没少刁难他。”
“阿姨还在这儿回忆过去呢?”
白京昂头与她对视,黑漆漆的瞳孔像圆润的小珠子:“当初是谁偷偷告诉我,绝对不能让那个臭小子把年年抢走,还怂恿我一起为难他?”
“你——”
谢清和一咬牙,也顾不上再去端菜盛饭,瞪着他冷冷勾起嘴角:“可别忘了,那天夜里某只狐狸被雷声吓得快要掉眼泪,是我好心好意把它抱起来。当时它说了什么来着?噢,‘清和姐姐你真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白京的尾巴倏地就立起来,耳朵上明显涌了层粉红色,直接将她打断:“闭嘴!”
啊啊啊这女人居然提起这件事情!他因为曾经在雷雨天气受到虐待的关系,一直很害怕打雷,那天晚上实在是被吓得没办法思考,阴差阳错就跳进谢清和怀里——
这绝对是他一生的污点,快给他忘掉!
小狐狸发出低低一声呜咽,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从秦宴怀中腾空跳起,尾巴一晃,正好落在谢清和头顶。
——看他的巨尾攻击!
然后下一秒就被谢清和抓住尾巴吊在半空上,只剩下茫然的双眼在眨啊眨,小短腿四处扑腾。
白京:……
他没脸见人了。
封越也早就习惯了这两位之间的抬杠,他们吵得熟练,他劝架更加熟练,当即戳了戳谢清和肩膀,声音波澜不惊:“清和,菜糊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吃饭才是正经事。
谢清和不到一秒钟的功夫就把自己与白京的恩怨情仇抛在脑后,拔腿跑向厨房。
“他们两个,”陆沉靠在椅子上,剑眉微皱,“小学生吗?”
或许是因为性格相近的缘故,姜池和他关系不错,悠悠回了句:“幼儿园级别。”
“这不是很有活力嘛。”
江照年哈哈大笑,抱起被丢在一旁的小狐狸:“家里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啊。”
家。
这个字眼划过秦宴耳边,本来只是轻飘飘地经过,却化作一根针,直直刺向更深处的心口。
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孤儿院里饱受歧视与欺凌,他从来都没有家。
直至来到这里,懵懂的少年才有生以来第一次地感受到,什么是“家庭”。
这里居住着性格、外貌和种族都截然不同的一群人,彼此之间的相处却和谐得不可思议,就算偶尔会互不认输地斗嘴闹脾气,却也是不带丝毫恶意、欢快又有趣的,一转眼就能冰释前嫌。
除此之外,他们拥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
即使存在许许多多的不同,大家都打从心底里地信任着江月年。
仅仅看一眼他们的眼神,就能望见对那个小姑娘止不住的欢喜与溺爱,浓郁得让秦宴挪不开眼睛。
那才是属于家人的感觉。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却没有哪怕一个,愿意对他露出这样的目光。
就像夜晚放学时见到的千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了他而亮。
江月年一定是明白他的处境,所以才会三番四次地邀请秦宴来家中做客。从一开始的刻意疏离,到如今能无比自然地相处,这种变化总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这里就是他的家。
“来来来,饭菜上齐了!年年和秦宴一定饿了吧?快尝尝味道。”
耳边响起谢清和悠扬的嗓音,让他下意识偏过头去,与此同时听见江照年的笑声:“哇,我站在门口等也很累的,不犒劳一下勤劳的家长吗?今天的第一口就由我——”
江月年拿起筷子,立马往秦宴嘴里塞了颗紫薯球:“今天的第一口,就由我男朋友收下啦。”
男、男朋友?
江照年夹菜的手猛地一颤,差点把牛肉块掉在桌子上;好不容易变成人形的白京正在喝水,噗地把满口凉水喷出来。
现场男人们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谢清和也是一言不发地在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但江月年从没用过“男朋友”这么亲昵的字眼。
怎么,高考之后翅膀就硬了,开始明目张胆地宣告所有权?
于是周围本来还算正常的视线瞬间化作几把能把人戳穿的小刀,一股脑落在秦宴身上。承受着如此重压的少年却神色淡淡,目光如常。
他把紫薯球整个咽下,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跟前小姑娘的脑袋:“嗯。”
*
大家全炸了。
宣布关系的那一刹那,现场气氛居然有了点秦宴头一回来家里做客时的既视感。谢清和身后的触须疯狂舞动,姜池的眼神阴沉得能杀人,陆沉把秦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白京的耳朵和尾巴一起抖来抖去。
只有封越眉眼温和地笑了笑,真心实意地来了句:“恭喜。”
理所当然地收获了一堆白眼和嘘声。
秦宴被一大家子人缠得够久,最后还被江照年硬拉着喝了点酒。在场所有人里白京喝得最多,没过多久便泪眼汪汪地在地上打滚,如果他保持着狐狸的模样,其实这个动作还算正常——
可事实是,狐狸只是他自以为的状态,在其他人眼里,只有个衣衫不整的少年在满地滚来滚去,形如瘸了腿的小虫,看上去实在可怜。
谢清和笑得肚子疼,很尽责地把他近距离录下来,发在了家庭群。
喝完酒后已经很晚,秦宴虽然喝得少,在江照年“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的理由下,还是勉强住进了二楼的客房。
他脑袋有些晕,强撑着洗完了澡,正打算睡觉时,听见一阵敲门声。
在他应声之后,从打开的门缝里见到江月年的脑袋。
她也刚洗完澡,穿着条轻飘飘的白色长裙睡衣,被吹过的头发轻轻蓬起,带着股沁人心脾的香。
大概是觉得深夜独处的氛围有些令人害羞,江月年抬起右手,露出手里拿着的一个胶囊装盒子:“我把这个带过来啦。”
这是他们在高二时写下的所谓“时间胶囊”,具体时间应该是那次洞穴双头犬事件之后不久。
说是时间胶囊,其实只是班主任组织的一个小活动,即每个人都把想对毕业后的自己说的话写下来,放在盒子里上交,等两年后高考结束,他再一一归还给大家。
江月年说着弯了弯眼睛,笑容里划过一丝狡黠:“想不想和我交换着看看愿望?”
两年前的自己究竟在这张纸上写了什么,其实她已经记不清了。但以她那会儿好好学习乖学生的性格来看,大概率是“高考顺利”一类的话。
江月年对秦宴的愿望好奇得不得了,要是以此交换到他写下的东西,无论如何,秦宴可能会小赚,她永远不亏。
与想象中一样,坐在床沿上的秦宴毫不犹豫就点了头:“坐。”
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应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秘密。
江月年心里有些失望,走到他身旁正准备坐下,却听见秦宴近在咫尺的声音:“不是这里。”
不是这里?
不是这里还能是哪里,难道让她坐在他腿上——
这个想法刚一划过脑海,江月年就察觉腰上多了层沉稳的力道,紧接着是恍惚间毫无防备的失重感。
秦宴居然没说任何多余的话,直接就将她环抱在自己腿上,右手揽着她平坦的小腹。
江月年背对着他,看不见秦宴此时此刻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对方轻柔的呼吸,像风一样缠绕在她发间。
然后无声息地滑落进脖颈,挠心挠肺。
“那……我先把我的打开。”
她下意识觉得要说些话来缓解沉默,于是低下脑袋,把手里拿着的胶囊打开。
江月年用的是张浅蓝色纸条,随着纸张被轻轻打开,显露出内里工整的楷体小字。
……无论如何,就算不记得了,她应该不会写什么令人难堪的话吧?
她视线下移,看见了第一行字:【希望我身边的家人朋友能一辈子幸福安康。】
好像很正常。
可是……祝福语已经完了,为什么接下来还有洋洋洒洒一大篇?
江月年感觉有些不太对,被尘封的记忆呼之欲出,却始终是模模糊糊的一团,想得不太清晰。
在看见下一段话时,她很诚实地红了耳根。
【虽然不知道秦宴同学和我算不算朋友,但还是要祝他前程似锦美梦成真,能开开心心地过完下半生。
至于我自己,不管考上怎样的学校,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但如果可以的话,能在未来的两年里努力一把就最好啦,当了这么久的第二名,什么时候才能超过秦宴同学啊,他这第一名当得也太久了吧?
不对不对,这明明是写给我自己的话,为什么总在提他?】
江月年的整个脑袋都麻了。
这就是她当年写出来的“未来寄语”?那时候的她不应该是个温柔内敛还很容易害羞的乖乖女吗?这篇东西是什么玩意儿,怎么突然就扯到了秦宴身上?
说好的岁月静好前程安稳呢?怎么成了青春期少女自言自语的碎碎念?
最后那段话被墨水胡乱地抹去,但由于动作匆忙,还是能勉强认出原本的字迹。
仅仅是看着眼前漆黑的墨团,就能自然而然地脑补出她当时眉头紧皱、小脸微微鼓起来的模样。
身后的秦宴似乎低低笑了一下。
呼出的热气像无形电流,倏地窜进江月年脖颈,带来一串酥酥的麻。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这声笑,还是因为纸条上她曾经写下的话,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脸颊一片燥热。
江月年纸条上的内容还不止这些,秦宴把她搂得更紧,越看下来,眼角的笑意就越发明显。
【不过说起秦宴同学,不知道他被咬的伤口究竟怎么样了,等会儿下课去问问他吧?薛婷说他是为了救我才进去那个山洞,应该不是真的——
等等等等,江月年你在写什么东西,难道满脑子里只有他吗!你一定会被两年后的自己疯狂嘲笑的!宇宙无敌狂风暴雨级别的那种嘲笑!
我命令你马上去学习,不考上年级第一誓不为人!不要再想他了!】
江月年的时空胶囊就此毁于一旦,想好的豪情壮志被击溃得七零八落,关于秦宴的篇幅占了大半。
写完后她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两年后的今天,这个想法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江月年已经不敢看身后秦宴的表情了。
当年的她猜得不错,随着这张纸条横空出世,不仅是两年后的自己,连秦宴本人也会跟着嘲笑她。
——她哪能想到,自己会在之后与他这样亲密,甚至于可以一起把时间胶囊打开。
太丢人了吧!天要亡她!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就应该在之前悄悄把纸条拿出来,看看当年愚蠢的自己写了什么东西。
明明是想来套路一下秦宴,没想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就是这样了!”
江月年料想他已经看完,赶忙做贼心虚地把纸条重新叠起来。好在两人的姿势让她背对着秦宴,后者才不会看见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说好要交换,你的呢?”
秦宴松开搂住她的其中一只手,从身旁的书包里拿出胶囊。
他没有亲自打开,而是将它递给江月年:“给你。”
说完又用双手将她抱好,把下巴靠在小姑娘肩头上,很轻很轻地啄了一下她的侧颈。
神秘兮兮的。
被亲过的地方像有电流经过,江月年抿着唇掩饰笑意,故作严肃地出声:“那我打开啰。”
秦宴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嗯”。
由于隔得近,他这道声音又实在属于令人难以招架的低音炮,江月年的耳朵很不靠谱地酥了下,像被小虫子咬了一口。
怎么连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单音节……他都可以说得这么撩人。
她轻咳一声,忍着耳根被灼烧一样的烫,小心翼翼地把胶囊打开,露出里面的白色纸张。
与她唠唠叨叨的长篇大论相比,秦宴写下的字句少得不可思议。
在此之前,对于两年前的他到底会写些什么,江月年设想过许许多多的可能性,例如“学业有成”、“高考顺利”,甚至是“变得更受欢迎”——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那时的秦宴同学沉默寡言,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每次江月年转过脑袋去看他,都会发现对方在认认真真地刷题。
她从来不会想到,秦宴会写下这样的话。
潇洒漂亮的字体下笔有力,一笔一划都隽秀如铁画银钩,仿佛倾注了他全部的柔情与精力。
江月年看见他白纸黑字地写:【好好保护江月年。她是你十几年来最重要的人。】
她本来,是想好好捉弄一番秦宴的。
所以为什么……现在反而是她自己脸红得不行,脑袋里像是有开水在冒泡泡?
“你——”
她说话结结巴巴,声音被压得低不可闻,虽然用了挑衅的语气,却并不显得强硬,反倒透出几丝若隐若现的羞怯:“老师明明让我们写对未来的期望,你这个是什么?”
柔软的发丝随着女孩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经过秦宴棱角分明的侧脸时,留下一串柔和的微小触感。
他被挠得有点痒,不由得低笑一声:“这就是我的愿望。”
从那时起,眼前的小姑娘就已经是他的全部未来与祈愿——
在一片黑暗的人生里,唯有她是少年想要追逐的光亮。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格外地在意江月年呢。
或许是因为她单纯得不可思议,用那双明亮的杏眼笑着看向他时,像是盛满了无数布灵布灵闪着光的小星星,让秦宴难以抗拒,心甘情愿地坠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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