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凤笑笑,瞥向一旁不言不语,面无表情的韩奕羡轻道:“凤儿是爷的人!今生今世,凤儿都会守着爷!爷得意时是凤儿的爷,眼下爷遭罪生了重病,可爷依然还是凤儿的爷!凤儿对爷的心意此生不移!今世无悔!”
韩母叹叹气,拍着她的手直道:“我羡儿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娶了凤儿你为妻!娶妻娶贤,羡儿有你是他的福气!”
这对前婆媳对曾有过的那纸休书,俱是默契选择忘记。
庭毅的事,韩母自然已经知情。她心里清楚,这是锦凤连同其娘家一齐做的局。但她并不想戳穿,亦半点也没想过要替庭毅主持公道,洗刷冤情。
一来她晓得锦凤是要为她的嬷嬷出气。想想那日,锦凤确实饱受了委屈;
二来她自身亦不大待见庭毅。同样是因为那一日,庭毅当着她的面折了她屋里嬷嬷的手,折了秦嬷嬷的手。虽说是听令行事,但何尝不是也打了她的脸!
再则,这奴才跟着儿子,却眼睁睁将儿子照看成这副惨状!韩母心里益发不喜。但觉那狗奴才,实在死有余辜!
除此,她心里还另有顾虑。现下儿子神智不清,形若痴儿!而她年岁渐长,俩孙儿却还小。她可不想平白为了个奴才,与锦凤,与师家失和,生了嫌隙!
谁知儿子什么时候得好?
往后要仰仗师家的时候还多着呢!
庆幸的是,无论怎样,锦凤对儿子那是情深似海,绝无二心。
隔日,锦凤搬回西院。混混噩噩,神识不明的韩奕羡被一并带回。
第41章
“凤儿,你听娘的!”得知女儿遭遇的师母,不顾师老爷师洵的劝阻,一路舟车劳顿行路匆匆的赶来韩府。
此刻,她正握着女儿的手,苦口婆心的相劝着:“你还年轻,余生还长着呢!难道真的要一辈子跟着这么个痴傻的废人!”
她说着瞥一眼双目失神,迷迷怔怔的姑爷。心里又是恨又不免颇为惋惜。她这姑爷模样儿是俊!便是而今痴痴傻傻,形容清减而憔悴,那脸却依然好看得紧。论人材相貌,她就没见有强过她家姑爷的儿郎!亦难怪女儿芳心所向,放不下他去。
可生得再是俊美又如何?
今非昔比,这姑爷已然是一个痴傻的疯子!
难道女儿后半辈子都要跟着这样一个废人!
何况真说起来,这韩家二爷早不是她师家的姑爷了!
念及此,师母望向韩奕羡的目光变得益发愤恨,心中那份惋惜霎时消失。她面上瞬即浮现出一抹幸灾乐祸,十分解气的神色。
哼!如此狼心狗肺,他疯了才好!
对女儿的事情,师母只知这前姑爷无情无义,给了女儿一纸休书。其余诸如女儿被逼喝了绝子汤,以及前姑爷变成疯傻的痴儿,乃是由女儿自己下药所致,全不知情。
师家父女瞒着她,只因师母不是个能忍的性子!脾气不好不能忍也罢,关键她发作起来,常常会不管不顾只图一时痛快。师家俩父女由来嫌她短视,不堪重任。
这回为免她不能控制,反走漏了消息惹出事端。是以,只告知了她休书的事情。横竖韩奕羡已成痴儿,她便是有气,亦该消解不少。但若是得知女儿再不能生养,她怕不是要一刀杀了韩奕羡。
而这是锦凤绝对不想看到的情景。
“听娘的话啊!跟娘回去!娘替你再择一门亲。”师母望着女儿神情骄傲:“以我凤儿的品貌,便是二嫁又若何?只要放出话去,不知有多少簪缨世家的公子会排着队来府上提亲!”
她顿一顿,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至于那休书的事,凤儿尽管放心!有谁胆敢背后乱嚼半句舌根子,你爹爹定饶不过他!”
她说着冷笑一声,再瞥一眼韩奕羡口气讥诮:“他如今已是废人一个,不堪一击!而东屋那老太婆”师母冷嗤:“今时不同往日,她若是个聪明的,就万不敢得罪我们师家!”
她拍拍女儿的手,面色和缓下来:“你也不要担心哥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日后他们自当会认你!听话啊,赶紧收拾收拾,这就跟娘回去了。嫁妆什么的,回头叫你爹爹着人来取!”
锦凤表情淡漠,她看着母亲摇头。旋即视线又转到了韩奕羡身上。事实上,师母同她说的话,她压根没怎么细听。她的注意力都在韩奕羡紧握成拳的右手上头。
搬回来一天,他那只手就没松开过。
不!
锦凤不自觉蹙眉,仔细想了想。似乎自他痴傻以来,他那只手就一直是那样的状态,紧紧握成拳头。
“凤儿!”师母心急,不由扬高了声叫道:“不要任性!”
见女儿这般情状,她急得不得了:“这回你得听娘的!有道是韶华易逝!娘同你说啊,这女人家的青春,统共就这么几年!你可切莫犯傻,白白在这傻子身上浪费时间!”
锦凤看向母亲不耐道:“娘不要再说了!没得白费了唇舌。我是不会离开韩家的!”
她看看韩奕羡蓦地一笑,神情愉悦:“疯了又怎的?傻了又如何!从今往后,他都是我的!是我师锦凤一个人的!”
她说罢,脸色愈见欢欣,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
师母呆住,看着女儿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来由的,她竟觉得女儿好似有点不大对劲。这不禁让她很是心惊!
“娘大老远的过来,路途辛苦!这会子先去歇歇吧,等下我们陪着娘一起用晚膳。”锦凤说罢,也不待师母回应,扬声唤来秦嬷嬷。
师母安了心,暗暗打量女儿。见她攸地又敛了笑,看着自己面色冷漠。她心知不妙,确非她多心,女儿的确不太对劲了。她无奈的吁了吁气,忍住心中的惊疑随着秦嬷嬷走去客房。
母亲一走,锦凤就来到韩奕羡面前,二话不说俯身就去掰他的右手。奈何他人虽痴怔疯傻,力气却是不减。甚而因着这份混沌痴愚,他手中的劲道反倒是更强了些。
锦凤自然掰不开。
韩奕羡呆呆的看她,右手的拳头愈捏愈紧。
使力用了好一会,仍然徒劳无果,锦凤顿时心浮气躁。她控制不住朝他大声喝道:“松开!”
当然不会有回应。
韩奕羡看着她,眸中空茫一无焦点。
锦凤咬着唇起身。她恨恨喘气,随即扬手叫了丫头让寻几个家丁过来。
“时辰不早了,没一会子就该要用晚膳了。我得给爷净个手!”锦凤声音平静,冲着几位家丁言道:“你们快给爷的右手掰开,我好给他洗洗!”
几个家丁听令上前去掰韩奕羡的手。韩奕羡终于挣动起来。原本恍若木石无言的人,此时陡然变得狂躁不安,嘴里含糊嘟哝不停。
掰了掰,掰不开。
眼见这位前主母神情不豫,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相&互&点&了点头各自会意。旋即几个人合力死死按住韩奕羡,再由其中一个力气最大的家丁,下了狠劲使力去掰他的手。
韩奕羡显得益发躁动,困兽一般的挣扎。终于半刻之后,他的手被强行掰开。家丁取走他手里的印章,交给一直等候在侧的锦凤。而与此同时,没了印章的韩奕羡几乎是立刻就发出一声惊叫:
“卿儿!”
那声音凄恻如是悲凉。饱含着痛楚,充满了惊惶。
而也是直到这一刻,屋内众人方才后知后觉的会过意来,弄清了刚才他嘴里一直叫嚷的那个词——
卿儿。
“卿儿,卿儿,卿儿……”韩奕羡看着自己的手,不住的叫唤。他神态茫然,语声惶惶。
看见印章,听清他叫唤的名字,锦凤有一瞬间没了反应。她抓着这枚印章面孔僵凝。因用力过度她手指节泛白。继而她面颊抽搐,面容变得扭曲脸色发青。神情显得异常可怕。
屋内的家丁和丫头们情知不好,皆噤若寒蝉。只苦于主子没发话,他们想走亦是不敢,生恐会无端触了霉头。
“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良久后,锦凤失态大吼出声。
一屋子的下人们如蒙大赦,忙不迭告退。这会在他们眼里,前主母似乎比魔怔了的二爷还要疯得厉害!
锦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随后她冲到念经似叫唤不停的韩奕羡面前,咬牙冷笑:“傻了也不忘那贱人!疯了还想着那贱人是吗?!”
她怒目切齿,恶狠狠道:“那贱人果然了得!阴魂不散,死了也不让人安生!韩伯观,你听好了,我告诉你,你的卿儿死了!死了!还记得她怎么死的吗?摔死的!就象这样”
她骤然退后一步,朝他扬了扬手中的印章,在他伸手时,她诡异一笑,穿过里屋,快步跑去回廊处的后窗,一把便将那印章抛进了窗外的荷塘里。
一路追着印章跟过来的韩奕羡盯着她的手,不见印章,他孩子般惊慌的叫:
“卿儿,卿儿……”
锦凤大笑,挥舞着手臂形容疯狂:“叫吧,叫吧!哈哈哈哈哈,恁你叫哑了嗓子,叫穿了地心,那贱人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哈哈哈,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师母,眼见女儿这副情态,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身子晃了晃,倚着秦嬷嬷脸色震惊而张惶。
女儿怕是真的不太对劲了!
自这天过后,痴怔的二爷不再安静。他成天叫嚷着卿夫人的小名,翻来覆去从早到晚。而西院里亦然终日飘着药香,从早到晚。
只是远近闻名的郎中请了一个又一个,开的方子,抓的药不知有多少。韩家二爷的病症却依旧如昨,毫无起色。韩母终日抹泪,长吁短叹。整个人一下子仿似苍老了十多岁。不多久,终是禁不住,韩母病倒在床。
而师母则早就急急忙忙赶了回去。女儿不听她的!且其状况反常令她心中极是不安。她需要赶紧回府告知老爷,让老爷快点拿个主意。
虽然她师家体面,女儿也容颜娇美。可若女儿心智出现了问题……
哪家的公子会娶一个罹患心疾的女子为妻呢!
渐渐的,亦不知从哪一天开始,西院静了下来。再听不见二爷叫唤卿儿的声音。
※
一个多月后,宁王别院。
庭毅叩谢宁王,恭敬跪拜:“王爷大恩,庭毅铭记在心,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庭毅愿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庭护卫毋需多礼,起来吧。”宁原看住他,淡声道。
倘要追根究底起来,恐怕他不但不是他的恩人,反是他最大的仇人。有话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主子韩二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与自己亦然脱不了干系。
何况,便是没有清言这回事,他与韩府亦总有结仇的一天。
“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承蒙王爷相助,庭毅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手还好吗?”
“回王爷,基本好了五六成。尹太医说只要坚持锻炼,假以时日便是不能痊愈,也能恢复个七八成。”
“嗯!”宁原颔首。
“要回韩府吗?”
“回王爷,是!庭毅必须回去!”
他要去救他的爷。宁王的探子传来的消息,令他再也无心调养身子。
宁王看一看他,却是说道:“师锦凤,你得给本王留着!”
庭毅微怔,末了点头:“庭毅谨遵王爷之令!”
第42章
是夜,一个矫健的身影利落的跃过韩府外院的后墙。夜色寂寂中身着夜行衣的庭毅,熟稔而轻悄的在府内穿行。深秋的夜里戌时已过,此刻的韩府灯影渺渺,几无人声。显得十分静谧。
身为二爷的贴身护卫,庭毅自然非常了解韩府夜间值夜的安排。是以,他很轻松便能避过晚间巡逻的家丁。此时他面目端凝,神情坚毅而沉静,目的明确的向着西院疾行而去。
西院主屋里,依旧亮着灯。
锦凤瞪着缩在角落里的韩奕羡面色难看。而被捆住手脚,嘴里塞着布巾的韩奕羡,则一脸神经质的不住的摆头。
锦凤恨得不行。
她知道他嘴里没能喊出来的是什么!
虞念卿活着的时候压她一头,死了依然阴魂不散,一若这般时时处处,刻刻不停的羞辱她,膈应她!她将他弄致疯傻,他神魂不清,却还记得虞念卿。
他疯了,傻了,她也得不到他!
他心里唯一不曾忘怀的独独只有那个贱人!
这个事实象一记重重的耳光,直直掌掴在她脸上。她只恨不能把那贱人从地府里拖出来,生撕活剥了去!
秦嬷嬷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夫人,药好了。”她轻唤锦凤。随即瞥一眼韩奕羡,目光阴冷隐隐透着不喜。
如今她同师母是一个心情,皆嫌恶韩奕羡是个废人,白白误了她的夫人!
“给他灌!”锦凤冷道。
秦嬷嬷当即端着刚自炉火上取下来,还冒着滚滚热气的汤药走去韩奕羡身前。这是能使人安眠的药剂。自丢了他的印章,韩奕羡便再不能安静下来。完全魔怔得不分白天黑夜。他可以不眠不休,一直叫唤念卿的小名。
锦凤无法忍受!
她听见他叫唤那贱人的名字,心中便满涨着怒火,气血翻涌!整颗脑子都似要爆裂开来!
她塞住他的嘴,他会自己取下布巾。于是她便捆住他的手。被塞住了嘴巴,又被捆住了手。这疯子便要狂躁的胡乱的跑,于是她干脆也捆了他的腿。
每日强喂他吃两顿膳食,喝几次水。恨起来,实在恼得很了,便索性饿着他,渴着他。拉屎拉尿的也由着他,拉完了便唤小厮给他清洗更衣。
如今东屋的老太太病卧在床,她便是这府里的话事人,整个韩府都由她说了算。她说二爷越来越疯,疯病犯了便要伤人,只能捆着。府里的下人有谁胆敢有半句异议。
事实上,她说的亦并非全是虚言。韩家二爷的确是越来越疯了!只是他不会伤人,他只会一天到晚神神叨叨,毫无意义的叨念着那贱人的名字!
秦嬷嬷撕下韩奕羡嘴里的布巾,眼里闪过一抹阴狠。现下韩奕羡手脚被缚,动弹不得。根本逃不开。故而她一只手也能给他灌药。顶多他摆头时会灌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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