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在能够给予的范围内,让她尝到甜头。
“他的确待我很好,说话做事都要顾念我的心情,因为他怕我犯病。”夏炽握着拳头,敲击在脑袋两侧,心乱如麻,“我真的,真的好乱,我分不清到底是他太善良,还是我在自欺欺人。”
“夏夏!”白菲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连忙将她双手按住,急切道:“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时遇!”
“我已经好了,真的,我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可以正常生活了。”夏炽忽然拔高音量。
“我知道,我知道。”白菲不断安抚她,“你很健康,跟我们一样,不要自己吓自己。”
声音在她耳边,却无法用心去聆听,夏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股浓重的悲伤情绪从心底逐渐蔓延开。
“不一样。”鼻尖一酸,泪珠哗啦啦的从眼睛里滚落出来,滑到下巴,滴入颈窝。
她陷入回忆,难以自拔,语无伦次的开始念叨:
“我不想生病的,好痛苦。”
“你知道吗?那时候……他每天,每天都要照顾我,一个月,他整个人都变得消瘦,明明生病的是我……”
“如果没有遇见我,他的人生该是一帆风顺,美满幸福。”
“他说要对我负责。”
“我宁愿,他跟那些人一样,放弃我就好了,去过自己的生活,我一个人也可以……”
话音哽塞,最后半句被掩在抽泣声中。
“我一个人,好难过。”
语言零碎散乱,或许连夏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白菲没有亲眼见过夏炽最苦的那几年,却也从头感知到哀伤。
“你应该把这些话告诉时遇,他喜欢你,才会心疼你。”
“他知道的。”时遇那般聪明,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意。就算她说再多违心的话,也藏不住自己的感情。
“你离开,是因为不想拖累他吗?”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白菲一步一步靠近真相,她不愿见到消极的夏炽,手掌搭在她的肩头鼓励,“或许他一直在等你。”
“我不知道……”夏炽哑着嗓音,“我甚至,连让他等我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当时,我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治好。”
“那你现在已经回来,回到他身边,你要放弃吗?”纵然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不甘心。
女孩坐姿未变,双臂滑到膝盖顶端,下巴抵在交叠的腕间,目光怔怔的凝视前方,眼底没有焦距。片刻后,闭上沉重的双眼,睫羽浸湿一遍。
“我不想重蹈覆辙。”
*
水木清苑。
不知道她与自己的老师会谈论什么,也无法确定大概时间。时遇拿起手机又放下,等到九点依然没有夏炽归家的消息,他终于还是,拨出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毫无感情的客服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回响。
时遇蹙起眉头,离开书房。
跟乔斯医生交流之后,他一直待在书房,现下出了门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奶酪用毛茸茸的尾巴圈起玩具球,而他记得,正玩具球原本在高处。
一个大胆的猜测迅速闪过脑海,时遇快步返回书房,调出门前监控,时间正是……他与乔斯医生通话期间。
不好!
-
白菲坐在夏炽身边,听她哭完,又突然安静下来,不肯与人交流。
她试过劝夏炽主动找时遇问清楚,对方无动于衷,像是没有听见。
亦或者说,夏炽害怕面对时遇。
问题有些棘手,她想过偷偷联系时遇,又担心自己的决定会适得其反。毕竟,再怎么不想承认,夏炽的特殊情况也是事实。
夏炽心里乱。
白菲脑子乱。
现状令她纠结无比,就在这关键时刻,手机响了。系统来电铃声打破室内宁静,白菲翻开手机一看,竟然是时遇!
白菲猛地睁大眼,余光扫过夏炽,谨慎避开,走到房间转角才接。
“白小姐,你好。”
“额……嗯。”
她还没想好如何跟时遇沟通,就听对方开门见山的问:“知知跟你在一起,你们在哪儿?”
时遇竟知道夏炽跟她走了,那就不是她透露的,白菲犹豫了一下便报上地址。
对话结束,白菲仍然握着手机,放轻脚步走到夏炽身旁,几欲开口告知电话内容,但在触及夏炽那游离失神的目光时,又沉默下来。
作为朋友,她能为夏炽提供栖息之所,却无法打开她的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
-
那人比她想象中的来得更快,门铃声响起时,夏炽好似没有听见,对外界的声音聪耳不闻。
白菲挪到门口,从猫眼见到来人身着咖色风衣,裹挟着夜里寒气,容颜气质与平日的温润平和截然不同。
白菲摩挲手指几下,转动门把手。
“咔——”
门开了。
“谢谢。”来人向她道谢,眼中的急切难以忽视,白菲伸手指向某处,时遇冲她颔首。
大步赶至夏炽身前,见她抱膝蜷缩,便知她心中缺乏安全感。
“知知。”时遇试探性唤她一声。
女孩眨了下眼,张开说话却似无声,只有从嗓子里发出的气音。
“你来了。”
对于时遇的出现,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二人气氛微妙,白菲自觉躲进房间。她知道,感情的事最容不得外人掺和,自然能避则避,顺便再给她远在外地出差的未婚夫发两句消息问候。
“回家了,怎么不告诉我?”
“……”
“你去书房找我,听到了什么?”
“……”
她迟迟不应,时遇抬起手指在她唇角压了两下,“说话。”
眼珠转动,女孩的目光终于凝聚在他身上,张开干涩的唇瓣,“你想听我说什么?”
“你心里所思所想,都可以告诉我。”时遇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道目光无比专注。
夏炽与他对视,漆黑的瞳仁透着一点星光,眼中满是对方的模样。她不自觉的抬起手指,但在还未有大幅度动作前,便松开。
“我想跟你在一起,你答应吗?”她故意,在为难。
下一秒,传进耳畔的声音几乎没有迟疑。
他说:“好。”
是个完美的答案,夏炽忽然笑了,盈满眼眶的泪花在灯光下闪烁,她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生生被挖了一块。
“是因为我的病,才对我这般容忍的吗?”
“任由我纠缠闹别扭,关心送温暖,担心我生病,无论我怎么做,都不同我生气。就是因为害怕我犯病吗?”
滚烫的眼泪砸落在他指间。
“时遇,你可真是……彻头彻尾的大善人。”
时遇手指微颤。
她果然,是听见那段对话,并误解其中含义。
望着女孩哭红的双眼,时遇懊恼自己的迟钝,竟未在她回家的第一时间发现。
指腹轻触脸颊,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时遇喉咙发紧,“知知,你错了,我并非不求回报的大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与你有关,你没有感受到吗?”
唇瓣嗡动,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无助,夏炽似乎无法理解他那句话,也判断不了他的真心到底有几分。
“对不起。”时遇执起她的双手,将冰凉的手指裹进温暖的掌心,涌上喉咙的嗓音竟变得低沉嘶哑,“没有让你感受到我的爱,是我的错。”
平日总是保持温和笑容的男人,神态落寞,眼尾微微泛着红。
第26章
爱一个人, 该是什么样的呢?
在反复经历被爱、被选择、被抛弃之后,夏炽的心已经被折磨得千疮百孔。那些看似随着时间治愈的伤痕,不仅存在于表面, 而是根植于心。
高三那年, 夏炽参加艺考集训, 同时也在努力补习文考知识。
原本她是不在乎成绩的人,可现在, 她有了为之努力的动力。时遇注定不会留在那个小地方, 她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争取一个与他相伴的未来!
身体的训练和脑力消耗带来的疲惫感是其次,最受影响的还是夏炽本人的心态,她强撑着, 就为求得一个好结局。
现实是残酷的。
她荒废了几年, 哪怕后来有心悔改, 后劲儿也不足。依照她的考试成绩,能够顺利进入大学, 却还不够。
踏出考场,夏炽就开始忧心,成绩出来后, 心情持续低落。时遇哄了她许久,在她恢复理智后,尝试跟她讲道理,为她划分好两条路。
一是就现在的成绩继续向前, 二是转去一中复读。
“知知不用担心,无论你做什么选择, 我都会支持。”在她迷茫无措的时候, 那人早已为她规划好一切, 但又将最终的选择权交给她自己。
他管她,惯她,却不会强制约束。
最后,她选择再努力一次!
返校前的旅游大约是她离开家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跟自己喜欢的人憧憬未来,是支撑她再次拼搏的动力!
复读高三的压力比先前更大,那时候她跟时遇分居两地,但每逢周末节假日,时遇都会不辞辛苦回到云阳市陪伴她。
每次埋在书山题海中,几乎没有娱乐时间,日历本上的数字划掉一个又一个,夏炽的内心也越来越焦灼。
学习带来压力是必然的,她在精神上紧逼着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理在产生变化。
放任她自己生活多年的母亲忽然出现,对她的现状做出评价,“夏夏,以你现在的成绩,就算重新高考也走不了最好的学校。若是跟着妈妈一起出国,妈妈一定会为你选择最好的老师,完成你的梦想!”
那时候,徐女士的第二任丈夫去世,她带着小儿子跟丈夫前妻的儿子平分一半财产。沈家家底丰厚,徐女士得到的资产足够她带着儿女生活一辈子。
听着那些字字句句为她考虑的话,夏炽很不给面子的讽刺了自己的母亲,“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这个女人没有出现,现在她长大了,也不再渴求母亲的关怀。
“你跟妈妈生气可以,但妈妈说的话都是为你好,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徐女士自知有愧,耐心的回复女儿,“以你现在的成绩,想要通过高考出头,很难。”
“那也与你无关!”夏炽没留下什么好话,转身离开。
但回家后,她握着笔、捧着书,怎么也看不进去。面对那些复杂的难题,她开始烦躁。若是第二次高考仍然失败,她该怎么办?
徐女士的话让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
徐女士擅作主张挑了些国外的学校供她选择,夏炽冷冷拒绝了她。
徐女士也不恼,循序渐进给她洗脑,“你还小,不知道社会有多复杂,只要你听妈妈的安排,妈妈可以为你铺平道路。”
听着徐女士对她的安排,夏炽不耐烦的发了火,“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女儿排斥,徐女士皱起眉,“我是你妈妈,我不管你,谁管?”
徐女士的确有那个本事,但她不需要。她甚至不明白,当初为钱而忽略她的人,现在又费尽心思补偿,到底有什么目的?
“真搞不懂,你现在有钱,有儿子,为什么非得带上我?”
“你是我的女儿,我总是要顾着你的。”
听到这话,夏炽没有感动,甚至觉得好笑,“我被奶奶赶出门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舅舅舅妈排斥在外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同学针对的时候你在哪儿?”
“沈暮欺负我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
“或许妈妈你忘了,可这些,就是伴随我成长的记忆。”
夏炽从不是把委屈憋在心里的人,她一口气将那些过往条条列出来,直白的话打得徐女士脸上无光。
“你现在说要管我,凭什么?”看着沉默的母亲,她心情竟有种胜利的愉悦感。
女儿的强势让徐女士感到不适,生出恼意,“夏炽你别忘了,这些年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给的钱!”
“是生活费吗?可妈妈曾经告诉我,那是沈家给我的补偿啊。”她扯起嘴角笑,“妈妈你忘了,当初我求你帮我,你却反过来让我放过伤害我的人。”
“我当初是!”徐女士欲言又止。
前妻的儿子恨她,因为对付不了大人,就把气撒在她的女儿身上。
沈家家大业大,就算夏炽不原谅,沈家也会保住沈暮,或许最后还会采取强制手段让夏炽闭上嘴巴。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能说服夏炽“原谅”。
她把女儿送回云阳市,花钱布置好一切,那时候夏炽已经非常排斥她,她只能告诉夏炽,“这是沈家给你的补偿,你应得的。”
夏炽的心态,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她太弱小,不得不像现实低头,那么在这样的环境下,就没必要为了什么傲骨委屈自己。
母女俩的谈话不欢而散,夏炽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深深地敲在徐女士心尖上,“只有惯我的人,才有资格管我!”
-
反抗母亲,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逞口舌之快的愉悦感很快从身体里消散,一个人回到家中,感觉四周空荡荡的。
非常没有安全感。
偏偏那时候,时遇打来电话,听到声音的瞬间,眼泪就啪嗒掉下来。
考试失利,她没哭;跟母亲争锋相对,她没哭。然而时遇一句平常的问候,就让她委屈得不行!
那一刻,她想见他。
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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