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绑架不仅勾起夏炽从前的噩梦,还让她无比清晰的感觉,自己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个。
所以,她的躁郁症复发了。
语言的描述远远不能让人感知到夏炽曾经遭受的痛苦,男人揭开温和的面容,眼神像是碾碎的冰渣,寒凉刺骨。
“沈暮……”
“我会让他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着,将他加注在夏炽身上的痛苦,一一讨回!
*
第二日,夏炽发现自己手腕上的压印经过处理,大概猜到已经被时遇发现。
她小心翼翼观察许久,却见时遇跟往常一样,好像没有生气,也没有提起她咬手的事。
时遇端着半杯温水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准备给夏炽服用的药。
“吃药。”
夏炽正要伸手去拿,却在看清药物的瞬间,手指僵在半空中。
这些药……
她很熟悉,也很厌恶。
夏炽撇开脸,拧着眉头表示十分排斥,“这不是我的药!我不吃!”
她的病已经好了,才不需要这些药!
“是特意给知知准备的药,知知吃了会好得更快。”
“我不要!”
她一气之下挥开手,时遇迅速握紧手里的药,半杯水洒出些。
恰逢护士查房,夏炽不愿看见那些人的眼神,一点也不肯配合。
时遇跟人交涉,等那些人离开,才重新回到床边,“知知,我已经让他们都走了。”
“你也走!我不想看见你!”发病的时候,她自己都控制不了,总会说些违心的话。
那人一点都没生气,轻轻扯动被角,“可是我很喜欢知知,知知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不要!不见!你走!”被窝里发出的声音也很清晰。
时遇沉默下来,似乎放弃了。
夏炽躲在被窝里,听到离去的脚步声,还有病房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手指压下被角,夏炽露出脑袋,见前方空荡荡的视野,眼泪跟断线珠子似的掉下来。
怎么办……
她好像,又犯错了。
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夏炽趴在床边,难受极了。
“咳咳——”
她忽然咳嗽起来,面色潮红,直到一只手落在她的背后,轻轻拍抚着。
“对不起。”夏炽胡乱的抓住他的衣摆,柔软的手指捏得泛白,“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时遇扶起她的腰,将人揽入怀中,给予她无比温和的怀抱,“没关系,我知道知知不是故意的。”
“我,吃药。”她迟缓的,向时遇伸出手,主动服下那些药。
药物咽下喉咙,她一闭眼,泪珠子顷刻落下。
时遇拥抱着她,从背后攀上的手掌贴在发间,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知知别怕啊,我一直都在。”
-
后来两天,徐女士跟沈亦宸没有再来,是时遇的意思。
夏炽提出出院回家的想法,时遇也答应了她。
这日,时遇从早上到现在联系接到几通电话,上午院长都亲自来了一趟。
不久之后,时遇回到病房,跟夏炽商议,“明天让悦兮姐姐来陪你好不好?我有一台手术,时间比较长,等这件事完成之后,我们就办理出院手续回家。”
“哦。”
“到时候记得按时服药,知知能做到吧?”
“……”
她不答,时遇却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我相信知知会做到的。”
突然被赋予的信任,让夏炽连否定都不能。事实上,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多么难得。
*
江悦兮如约而至,每当她出现的地方,总是笑声连连。
不过,要逗笑夏炽,还真有些难度。
好在夏炽这两天心情都不错,也没有产生特别情绪,这让江悦兮觉得,时遇那些叮嘱多半是担忧过剩!
江悦兮谨记弟弟的嘱托,监督夏炽吃药,照顾得妥帖。
房间太闷,莫说江悦兮待不住,夏炽也很想出去。
两人的想法一拍即合,江悦兮带着夏炽一起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可惜她们运气不是很好,遇见不够明媚的天气,天空被乌云笼罩,好似快下雨。
大约待了一个小时,天空慢下小雨,只能打道回府。
回去时,江悦兮忽然闹肚子,找到临近的卫生间,“夏夏,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啊,抱歉抱歉。”
“没事,悦兮姐姐你快进去吧。”夏炽一切如常。
江悦兮点点头,跑进厕所里。
她想着,夏炽也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在医院,总不会走丢。
可当江悦兮从卫生间出来,在外面找了一圈没见着熟悉的生硬,整个人都傻了!
她把夏炽弄丢了!
第42章
“听说时医生为了那个女朋友, 连续请假,推了手术,最后还是院长亲自来找人, 时医生才答应上手术台。”
“可不是嘛, 因为这事儿,时医生被批评了好一阵。”
“真不知道时医生喜欢她什么, 除了那张脸长得好看些……脾气差,又娇气,难伺候得很。”
“好像是那女的缠着时医生吧, 肯定是吃准了时医生善良, 纠缠不放。”
乌云遍布密集, 笼罩着整片天空,屋檐雨声嘀嗒坠下,绽落一地水花。
夏炽抱膝坐在台阶上,纤瘦的身影缩在靠栏杆边缘,静静地望着前方, 目光却无焦距。
那些话好难听,却无法把那几道声音从脑海中抹去。她可以忽视那些恶意扭曲的言论,却不得不承认, 其中包含的事实。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时遇都因她受到影响,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值得吗?
她家庭不幸,性格别扭, 除了会跳舞, 带给时遇的全是灾难, 连她自己都觉得糟糕极了。
照这样发展下去,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 五年前的事情重演。或许她会用尖锐的语言行为刺伤时遇,将那颗温暖的心沉入冰湖中。
但是,再也没有同样的五年时光给她浪费。
要怎么做……才能跟他好好的在一起……
或者,她消失得干干净净,时遇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继续去做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她为什么要回来?没有她那五年,时遇过得很好,不是吗?
“阿遇……”
在那失神的片刻,口中不自觉溢出一道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前方一道阴影盖下,遮挡夏炽的视线,她盯着那道身影,脑子忽然变得空白。
那人缓步踏上距离她仅剩两步的台阶,伸来一只白皙的手,从脉络分明的手腕至指间,微微弯曲成弧,从夏炽的角度望去,手骨轮廓泛着光。
只要她抓住,就能回到他身边。
“呜哇哇——”
一道孩童啼哭打破凝固的气氛。
穿着雨衣的小女孩从前方跑过,不小心摔倒在湿滑的路面,朝着身后着急赶来的女人喊妈妈,哭着索要拥抱。
夏炽清晰的听见小女孩的哭声和母亲的安慰,直到她们离去。
头顶传来清晰的声音。
“连小孩都知道,不开心的时候要找自己喜欢的人抱抱。”
“知知不知道吗?”
那瞬间,夏炽泪如雨下。
多日聚集在心里的苦,身体上的痛,扩大数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躲进那个温暖的怀抱,“很疼……很疼的……”
父亲去世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怪罪、指责;舅舅成家的时候,她变成了多余的累赘;母亲有了新的家庭以及另一个比她更亲的孩子,所以她永远不被选择。
被沈暮欺负,也没人帮她,于是她只能像权势金钱拖鞋,独自咽下痛苦。
“没有人帮我……”她哽咽着,抽噎不断。
听到她哭,时遇的心口隐隐作痛,“事到如今,知知还不肯相信我吗?”
“我只相信你。”手指揪着时遇的衣服,脑袋在怀中摇晃,次次蹭过他的胸膛。她终于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寻求温暖庇佑。
*
江悦兮发现夏炽失踪的第一时间联系时遇,运气好,时遇刚从手术台下来,拿到手机。
江悦兮把事情发生经过通通告知时遇,对方直接联系医院调监控,推算时间,很快找到夏炽离开的方向。
兵分几路,江悦兮也在极力的寻找,没过多久,收到时遇发来的短信,告诉她:夏炽找到了。
江悦兮长舒一口气,也终于明白,时遇的叮嘱并不是担忧过度,原来夏炽真的会乱跑啊……
江悦兮回到病房跟他们汇合,见夏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悦兮姐姐,对不起。”夏炽见到她,第一反应就是道歉。
那乖巧自责的模样把江悦兮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嗓子眼,最后只剩一句:“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得到原谅,女孩嘴角扬起微笑,黑瞳中嵌着星星在发亮。
江悦兮惊呆了。
白日她想方设法逗了夏炽一天都没见过这么真实的笑容,现在一句“没关系”居然换得夏炽一笑,值了!
-
夏炽没有回母亲那边,直接住进时遇家中。
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奶酪被送去时夫人身边寄养,没有听到猫叫,倒觉得冷清。
熟悉又温暖的房间才是夏炽最喜欢的舒适地,她恨不得现在就跑进被窝打几个滚,躺在里面睡大觉。
但是……
她的腿不允许她这么折腾。
之前腿部受伤,没有伤及筋骨,现在已经能够自己走路,但还是一瘸一拐的跛着脚。
“晚上想吃些什么?家里没有新鲜食材,等会儿我出去买。”
“都可以,你拿主意就好了。”
“行,我来安排。”
晚上食物仍是偏清淡,夏炽吃了小半碗,筷子夹着白色大米饭往嘴里塞,“感觉我都已经几辈子没吃到辣椒了!”
“那知知是跟我过了几辈子?”
“……”很好,被调戏了。
“你不要岔开话题!”筷子往碗里一戳,夏炽仍然坚守着自己的要求,“我就吃一顿,不行么?”
“知知,听话。”
“!!!”
得了,时遇说这话就代表没戏。
夏炽懊恼的跺了跺脚,故意制造出不满的声音。
她就是想吃肉,有味道的肉!而不是这些味道寡淡的鱼汤和蔬菜!
时遇瞥了一眼,语气不轻不重的调侃,“你是打算让两只脚共患难?”
夏炽果断收回那只完好的脚,跟受伤的腿并在一起。对面的男人无奈摇头,嘴角溢出低声的笑。
夏炽行动不便,一直在楼下躺到晚上。
楼梯是时遇抱上去的,夏炽趴在栏杆边发呆,时遇上下跑了两趟,又进书房,“知知,过来。”
跟随他的指示,夏炽来到书房电脑桌前,被时遇按在椅子上,“我跟乔斯医生约好了视频交流时间,待会儿你来跟他沟通,好吗?”
“啊……”夏炽坐在椅子上,脑袋努力往后扭转,不看电脑。
“嗯?”时遇挑起眉头。
在对上时遇的视线那刻,夏炽缓缓扭回脖子,垂着脑袋轻轻点头,“好吧。”
她不能拒绝。
在配合乔斯医生进行心理疏导后,夏炽问起当年,时遇参与治疗的经过。
对方似乎早已猜到她会提问,不慌不忙的回忆起当初。
“以前时遇跟我是单方面联系,我以为他会保密,既然你们已经住在一起,就当送你一段故事当做祝贺。”因为夏炽现在所用的,是时遇的账号,连背景都是乔斯医生熟悉的,时遇的书房。
夏炽算是一位特殊的病人,包括时遇,都给乔斯医生留下深刻印象。
“那时候你住在医院,拒绝与外界沟通,他找到我,向我表明身份。从你母亲那边取证后,我跟他认真谈过关于你的病情,同时找到了突破口。”
夏炽的病不是因时遇而起,却受到时遇极大的影响。
时遇对夏炽的病情有两面性,夏炽与其他病人很不同的一点就是,她最糟糕最消极的时候,都没想过自.杀。而支撑夏炽治疗决心的,很大部分原因都来自于时遇。
“你大概不知道,他在这边待了一个月,每天都来医院,没让你发现。”
作为心理医生,他们接触的病人跟医院那些伤患截然不同,没有谁能确定治疗时间,甚至无法保证能让那些病人完全治愈。
乔斯医生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家属,亲情、爱情,有不离不弃的,有承受不了压力失望放弃的,他们都在哀求医生,“一定要治好!”
那些家属索求的,是自己的亲人爱人能够治愈。
而他在时遇身上,看到不同大众的一面。时遇足够冷静、理智,配合他制定治疗方案,却从未提出跟夏炽见面,只是偶尔趁夏炽睡着的时候,偷偷去看一眼。
当时的乔斯医生并不确定这个年轻人能坚持多久。
一个月后,时遇辞别,准备回国。
他以为,时遇是打算放弃,结果离开那天,时遇独自来到他的办公室,与他交代许久,所有内容都是指向夏炽。
时遇主动向他表明,会时常保持联系,竭尽所能提供帮助。
说到这,乔斯医生耳边回响起当年时遇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他要离开,临走前的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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