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苏点点头。
那几个村民便抬起担架,对着常苏千恩万谢,又跟躲瘟疫一样躲开梁斌,急急出了卫所跑了。
小小的卫所因为站了个高大魁梧的梁斌显得拥挤。
“梁公子,我们走吧。”没有耽误给村民治伤,常苏如释重负说道。
常苏可以走了,梁斌却又不急着走了。
“常医士,你也知道卫所是官府的卫所,你拿的是官府发放的俸禄,你们医士的职责是治疗伤残生病的军人,你竟然给普通百姓治病治伤,另外赚取外快?”
听着梁斌可笑的指责,常青忍不住替兄长辩护:“我哥哥给村民看病看伤,从来没有收取诊费。”
“所以用官府的钱去贴补那些贱民?”梁斌提高了音调。
常青愣住,这梁斌是故意来找茬的啊。
常苏不疾不徐说道:“梁公子,我身为医士,领朝廷俸禄,免费给村民治伤不存在赚取外快之说,村民买药的钱由他们自己付,也不存在用官府的钱去贴补百姓的说法,所以请梁公子不要欲加之罪。驿站中的伤员一定很重要吧?不然梁公子也不会劳师动众跑这么远的卫所来调人,我们还是赶紧去吧,别耽误了病人的伤病。”
常苏说着率先往外走。
常青在后面说:“哥哥早去早回。”
常苏回头对常青笑笑:“妹妹在家里把门窗闭紧。”
两兄妹感情甚好的样子,梁斌在一旁看得双眼冒火。
常苏上了马,跟着官兵走出两三里路才发现梁斌不在队伍中。
“梁公子人呢?”常苏问一旁的官兵。
那官兵恶狠狠瞪他一眼:“你管好自己,公子的行踪也是你能管的?”
常苏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趁官兵不注意,猛地调转马头往卫所奔去。
其他官兵一时愣住,回过神,也纷纷调转马头追赶常苏而来。
……
卫所里,此时桌椅倒地,药罐瓶子摔落一地,一片狼藉。
卫所门从内反锁了,只听见女子的求救声,男人的淫.笑声
“常青小姐姐,你不要喊了,你哥哥已经去驿站了,等他回来救你,生米都成熟饭了,你还是乖乖就范吧。”
梁斌又是哄劝又是威逼利诱。
“只要你做了我的人,你在这咱们洛郡可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会对你好的,我会让我父亲向你哥哥下聘,我娶了你,我天天让你梦生梦死——”
“你个无耻卑鄙下.流!”常青的衣服已被梁斌撕破。
两人在卫所里上演猫抓老鼠的游戏。
梁斌一鞭子甩过去,打在常青身上,常青摔倒了,肩背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淌。
梁斌看了常青惨状,没有怜香惜玉,反而跟鲨鱼闻到血腥味一般更加兴奋了。
他扑上去,生龙活虎两眼放光
常苏的马到了卫所门前,就听见卫所内传出一声惊人的惨叫,是梁斌的声音。
常苏翻身下马死命去撞卫所的门。
梁斌带来的官兵也很快到了,他们翻身下马一起去撞门。
门被撞开了,卫所内的一幕令众人惊呆了。
满眼的鲜血。
常青衣衫不整躺在地上,后脑勺是一滩血渍,她的眼睛睁着,直勾勾看着天花板。
她脑袋后面的墙面上是一条血路。
她身边不远处还躺着梁斌,同样衣衫不整。
裤子解开,大腿上肚子上全是血渍,整个人在地上战栗着。
常苏瞬间在脑子里还原了他抵达之前的一幕
常青是如何剪掉梁斌的…
又是如何被梁斌一把推倒,后脑勺撞到墙面,跌坐,滑落,倒地……
“妹妹——”常苏心神俱裂大喊一声就冲进卫所,后面官兵也纷纷冲了进去。
常苏跑过去抱起地上的常青痛哭流涕。
妹妹死了,妹妹死了,没有鼻息了,眼睛睁着,死不瞑目啊。
常苏将手盖在常青睁着的眼睛上哭喊着:“是哥哥害了你,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哥哥不该留下你一个人——”
爹娘死了,他身为兄长,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他真是罪该万死啊。
“我会替你报仇替你报仇的。”
常苏心里一股子火,只想将梁斌杀而后快,然而发现官兵已经将梁斌抬走了,为首的官兵用一块白布将梁斌的……也捡起来带走了。
自然还有两个官兵粗蛮将常苏从常青身边拉起来拖走。
公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拉个垫背的回去,梁大人会把他们每个人的……都剪掉替公子陪葬不可。
……
馆驿里几天不见梁毅凉身影了。
李太医给许绍烨施针,张太医配以药石,许绍烨的伤没有任何起色,卫所里的医士也都来给许绍烨看过,全都说自己无能为力被遣回去了。
屋子里只有许绍烨、沈昌平、年佑才三人。
年佑才看着许绍烨连日来又是针又是药,整个人比打了一场战还要累还要憔悴,不由难过。
沈昌平心情也很沉重,毕竟许绍烨是为了救她才受伤。
最轻松的反而是许绍烨,不停安慰两人,他没事。
沈昌平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不对啊,有十四家卫所,可是目前才来了十三个医士,还差一个医士。”
“被发配到边境卫所当医士,医术能高明到哪里去?”许绍烨一点儿也不抱希望。
沈昌平却不这么认为:“往往,这一个漏掉的,才是有真本事的。”
沈昌平看向年佑才,想让他去找梁毅凉问问那个卫所的医士是什么原因没有被叫来。
年佑才有些难以启齿。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沈昌平和许绍烨异口同声问道。
第105章 探监
昌平小姐和公子默契十足,年佑才怔了怔,不过此时此刻不是他为公子小姐拍掌欢庆的时候,他将自己从梁毅凉手下人那里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四角井卫所的常大夫伤了梁公子的要害,被梁大人打入死牢了。
因为涉及男人……要害之处,年佑才说完脸已经红成猴屁股,毕竟昌平小姐在场,男女授受不亲,许绍烨也脸红了,只有昌平小姐没事人一般镇定自若。
“这件事疑点很多啊,”沈昌平冲许绍烨说道,“十三处卫所都是郡守府的衙役官差们去请的医士,为什么唯独这四角井卫所的常大夫处梁公子要亲自领兵去请?好好相请,为什么常大夫会剪了梁公子的…,莫非梁公子与常大夫之间是断袖?即便是断袖,你情我愿,恩恩爱爱的,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惨案?”
许绍烨和年佑才听了都不由点头,分析得有理。
许绍烨趴在床上,背上还扎着针,此时此刻听了沈昌平的分析竟然分散了注意力,不觉得扎针痛苦了,他颇有兴致问道:“昌平小姐,那依你所见……”
“要么就是梁公子对常医士起了非分之想,假借为三公子看病之名去调戏了人家,调戏不成反害了自身,要么就是梁公子与常医士本就是一对有情人,但其中一个一定是对不起了另外一个,另外一个才起了报复之心,看如今被报复的赫然是梁公子,那么先辜负的那一个也一定是他……”
许绍烨和年佑才心里看天,额,昌平小姐不去编话本子可惜了。
沈昌平开了一会儿脑洞之后又言归正传:“这些总归是我们的猜测,没有根据。”
许绍烨和年佑才在心里说,那是你的猜测,不是我们的猜测。
“那昌平小姐想干嘛?”许绍烨问。
沈昌平说道:“常医士被打入死牢是因为我们要梁大人去卫所请大夫所起,才让梁公子有借口去了四角井卫所,所以这件事我们不能不管。主要是,万一常医士能治许公子的伤,所以他就算要被梁家害死,也必须先给三公子看完伤再说,如果他不能治那他就死吧,毕竟不管什么原因他做了伤害别人的事就得付出代价,但如果他能治公子的病,那他当下就死不得了。”
许绍烨怎么听都觉得很怪,年佑才却深以为然,“那属下这就去替昌平小姐打通关系,让昌平小姐去见见这位常医士。”
沈昌平很快便见到了常苏。
牢房里,空气散发着霉臭的味道。
常苏蜷缩在墙角,苍蝇蚊子在他身边盘旋,时不时叮咬他身上的伤口。
自从进了这死牢,他就没有安生过一天,每天都会被牢房衙役抓去一顿毒打,他是文弱的人,哪经得起这样的折磨,挨不到行刑那天他就挂了吧,可叹的是他没能将妹妹的尸体收拾了。
身上流着血,又痛又痒,浑身动惮不得,常苏默默流泪,想着往日里常青的音容笑貌,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的快乐日常,眼泪就落得更凶了。
他死不足惜,可叹的是不能为妹妹手刃仇人。
只愿化作厉鬼来报复梁家父子。
常苏哭着想着,牢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他一惊,今天不是已经抓去打过了吗,怎么还来,是直接要把他打死吗?
常苏畏惧地挣扎起身,顾不得身上疼痛,只拼命往墙角蹭去。
只听得牢房衙役压低声音说:“麻烦快点,见完就走,不要给小的惹麻烦。”
“知道了。”年佑才将银子悄悄放进牢房衙役手里,牢房衙役便离去了。
那个送走衙役的青年人只站在门边并没有靠近,向常苏走来的是一个少年。
昏暗的牢房光线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觉是个瘦瘦干净的少年人。
她走到常苏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常苏身上,皱眉叹道:“真是丧心病狂,竟将人打成这副模样,这梁毅凉真是心狠手辣。”
少年人的话是站在常苏角度说的,让常苏听了心头一暖,眼泪便流了出来。
想他与妹妹的遭遇,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你们是谁?”对于突然出现在牢房的人,常苏还是充满了警惕,毕竟这里除了梁毅凉的人没有人会来,梁毅凉的人就是他的仇人,而他身为孤儿,一直只与妹妹相依为命,又没有朋友往来,没有人会来这里看望他的。
“我叫沈平,他叫年佑才,我们是奉了许绍烨大帅之命来看望常医士的。”沈昌平自我介绍。
许绍烨。
常苏皱了皱眉,乍一听这名字有点熟悉,一时想不起来。
被打得太多,学流得太多,他整个人都迟钝了,反应很慢。
“许大帅受了伤,暂时住在馆驿了,梁大人奉命派人去卫所召集医士们前来为许大帅治伤,十三家卫所的医士都来了,独独缺了四角井卫所的常医士,原来常医士出事了,被关进了死牢。”
沈昌平说完,常苏恍然大悟,原来梁斌那日带人到卫所找他,是为了给这个许绍烨大帅看伤。
“原来我妹妹是被你们间接害死的。”常苏苦笑。
“你妹妹?”沈昌平蹙眉,“和你妹妹有什么关系?”
“那日梁斌来接我,却对我妹妹见色起意,我妹妹誓死不从,伤了梁斌的……他是咎由自取,却害死了我妹妹性命,还将我打入死牢……”
听了常苏的话,沈昌平·神色凝重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们兄妹还的确是被我们牵累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沈昌平叹口气,无论这常医士能不能治许绍烨的伤,她都不能见死不救了。
“令妹已经死了,我们很抱歉,但是常医士还没有死,我们一定会救常医士出去的。”沈昌平说道。
常苏摇头:“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恨不能亲手替我妹妹报仇,可叹我妹妹的尸体还在卫所中,我死了也无人替她收视了……”
常苏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沈昌平说道:“常医士,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你的心愿我都会帮你达成的。”
“如果你是真心帮我,而不是来害我的,”常苏抹一把泪说道,“请你帮我去卫所一趟,将我妹妹安葬了,让她入土为安,如果你能救我出去,让我亲手杀了梁斌为我妹妹报仇,我常苏丁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小兄弟你。”
常苏说着又自嘲一笑:“这些都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我只是说说,你们官官相护一丘之貉,怎么可能帮我呢?”
沈昌平笑着说道:“我可以帮你,我不但可以替你妹妹收尸,我还可以替你报仇。”
……
沈昌平和年佑才一起骑马去了四角井卫所,见到了常青的尸体。
尸体在地上多日,已经发生腐烂,臭味难闻,但沈昌平和年佑才还是将她换了干净衣服,收拾好仪容,掩埋在了卫所附近的山包,并在坟头立了木碑。
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这样没了,沈昌平叹口气。
年佑才劝道:“昌平小姐不要太过自责,按照常医士的说法,这梁公子对常青小姐之前就见过,想必早就见色起意,就算这次不来下次也会来,对常青小姐下毒手是迟早的事,常青小姐的死是梁公子害的,并不是我们的错。”
沈昌平点点头,将手上一块玉佩递给年佑才看。
玉佩上一个“梁”字。
“这难道是梁公子之物?”年佑才问。
沈昌平道:“是刚才替常青小姐穿衣服的时候,在她手上发现的,想必是二人搏斗时被常青小姐扯下来的,这下好了,我原本还想让你去梁府偷个梁斌的贴身之物出来,现在不必了,有了常医士的拜托,又有了梁斌的玉佩,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他,替常青小姐报仇。”
在常青小姐坟前杀死害她之人,常青小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梁府,大夫正在给梁斌上药,梁毅凉和梁夫人都在外间等着,忽听得里间传来惨叫声,有老大夫的,也有梁斌的。
梁毅凉夫妻俩立即拔腿往里间冲去,眼前的一幕吓坏了二人。
只见大夫已经吓得跌倒在地,床上的梁斌手脚扭曲变形,面部被挤压,嘴巴上下嘴唇向两个方向被拉扯,许多血从眼睛里耳朵里嘴巴里鼻子里汹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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