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蛟有些傻眼,岑蓝又说,“你该知凤凰有浴火重生之能,冥焱兽见血便能修复自身,何其罪孽强大,只要不曾诛杀孽魂,即便是封印,即便是将它栖身的血池掀翻了,也依旧能够浴血自愈,浴火重生。”
“而凤凰一族乃是神族,即便沾染了冥焱兽的污血,却也是六道轮回不入,是连掌管地府的鬼王也管不得的孽魂。”
“那……”姜蛟一脸的山崩地裂,“那我们难道就没有办法,要眼睁睁地看着凤冥妖族诞生?”
岑蓝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脚下深渊林海,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且先去,人间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告知,”岑蓝说,“要格外注意人间的夜游傀儡,切莫让他们恢复神智殃及人族。”
姜蛟不知道还好,和其他的门派掌门商议得热火朝天,这一知道了凤冥妖族一旦出世,几乎是不死不灭的,顿时就愁云惨淡起来,应声之后蔫蔫地下山了。
两千多年前,是师尊和落炎上仙二人合力诛杀了妖皇夫妇,封印了凤冥妖族。现如今落炎上仙已经身死魂消,就算他大师兄他们几个能顶上一个,同师尊合力,再封印一次,可再过两千年后呢?
或者用不了两千年,等到师尊飞升不在人间了,他们还有人能够封印得住凤冥妖族的后裔吗?
姜蛟忧心忡忡地下山,岑蓝站在登极峰的崖边,许久都没有动。
她想起了一切,她并非是为破欲劫,莽撞之下吞食了什么神兽兽丹。她是在冒着天大的,在任何人听来都如同天方夜谭的风险,在赌。
赌天道,赌自己,也赌人心。
若胜,则天下安宁她所求必得。
若败,身死魂消,三千年修行毁于一旦,自此回归天地,不入轮回。
岑蓝想起一切,并没有半点迟疑犹豫,这一场豪赌,她非赌不可,也非赢不可。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她曾经反复推算演练的结果在步步推进。
只要顺利,她就能在登极飞升之时,成功跨过天劫,并且借用天雷肃清人间凤冥妖族。
但若其中有半点差池,她便是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么。”她想起了曾经的故友,落炎。
他魂归大地之后,不知道是否像古籍记载的一样,消泯于六道,无知无觉了?
或许……他若还有一丝一毫的神智存在于世,定然会骂她是个邪魔疯子。
岑蓝想起这个笑了笑。
她本就是个邪魔疯子,否则如何能邪魔入道?
落炎总说她其实心性柔软,但她如果真的柔软,如何能在当时被那妖女残杀之时,恨入心魔,在魂归血池之时,与那血池中的红莲签订了契约呢。
岑蓝不怕死,她怕死得毫无意义。
天道要她活到如今,她半点不曾感恩戴德,她甚至要的更多,若得不到――她宁死不活。
岑蓝闭上眼,抬起手伸出山崖之下,其实有什么可怕,这世间炼狱她走过,血池也淌过,亲手手刃过仇敌,也曾亲眼见友人死于天谴。
没有什么可畏惧,修者的存在,本就是与天争。
她感受着山风从指间流过,感受着此时此刻的活着。
而就在她放空思绪之时,突然殿内传来了声响。
岑蓝明显一僵,片刻后收回了手。
她的脚步略微犹豫了片刻,便慢慢地朝着殿内走去。
姜怀仇醒了,她为整理自己的思绪,故意要他睡了这么多天,现在……无论如何,她都得面对他。
岑蓝肃冷的眉目每靠近登极殿一步,便冰释一分,迈步进入寝殿的时候,她的神色已经如从前和姜啸在一起时一般无二。
姜啸睁着眼睛看着四周的景物,熟悉得让他想哭,可是心中太过惊惧,反倒哭不出来,他竟然回来了……回到了登极峰。
那师祖呢?!
是师祖带他回来的吗?!
他除了眼睛没有任何地方能动,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师祖又会怎么看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姜啸心中惊惧难忍,面色都憋得通红的时候,岑蓝缓步朝着床边走了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相对,岑蓝微微偏头,但很快,她就转过了头面对着姜啸,温柔无比地对他笑了笑,一如从前。
不,比从前还要温柔。
“你总算醒了,”岑蓝伸手勾着他的脖子,同时掌心的灵力顺着姜啸的后脊扩散开来,他僵化无觉的四肢重新回归他的掌控。
“感觉怎么样,”岑蓝的声音近在咫尺,“饿不饿?”
两个人离得很近,姜啸呼吸凝滞,根本不敢动。
好一会,他就要被自己给憋死了,岑蓝微微推了下他的肩膀,对上他的视线,问他,“难道是吸入了过多的妖云,傻了吗?”
姜啸鼓足勇气抬头看向岑蓝的双眸,但是心中侥幸却在其中破碎,岑蓝的双眼中都盛着他如今的模样,是异化后的样子!
姜啸慌张地向后躲去,双脚在被子上蹬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嗓子低低地发出嘶哑的抽泣。
“我……异化了。”姜啸声音艰涩地道。
岑蓝倒是有些惊讶他这样,毕竟这张脸,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先前那只不过是岑蓝为了防止刺激起自己的记忆,随意按照他的轮廓变化的样子。
可现在不能忍受的人该是她吧,姜啸和他那个凤冥妖族傀儡的妖女娘长得有八分相像,生得是妖异艳烈的长相,可恶可恨到骨子里。
岑蓝闭了闭眼,咬牙忍下对着这张脸的不适,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猛地将他拉过来,粗暴地拥入怀中。
岑蓝按着他的头不许他抬起来,温声道,“别怕,你没有异化,只是不慎吸入了过多的红云,暂时影响了你,我已经帮你肃清了体内的异样,过几日就会恢复了。”
姜啸本来怕得要疯了,闻言顿住,好一会才带着哭腔问,“真的吗,师祖不骗我……”
“自然。”岑蓝慢慢顺着他的后脊,神色晦涩难辨,“不骗你。”
第34章 你还有我(带他趟过刀山,游过火海...)
姜啸太相信岑蓝了, 若说之前只是单纯的相信,经历了训练一事,岑蓝在他的心里, 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
她又救了自己一命,连自己变成这样都没有放弃他, 姜啸没出息地哭出来, 眼泪汹涌如开闸泄洪,血色侵染了岑蓝满肩头。
“怎么我哭还是红的呜呜呜呜……”姜啸边使劲抹眼泪,边呜咽。
当然是红的, 何止眼泪是血泪, 还生着一双巨大的羽翅, 张口还能吐火呢。
但岑蓝面上却只是拥着他的力度更紧, “没事的,过些时间就会好了。”
“我师兄, 魏欣,”姜啸自己没事了, 顿时想起了魏欣。
他推着岑蓝的肩膀, 看着她的眼睛问她, “魏欣师兄怎么样了?”
他眉目邪飞, 双眸赤红, 面上抹花的血泪, 让他整个人如同血池中盛放的恶莲,i丽妖异到邪恶。
岑蓝对着他这张脸有些呼吸不畅, 怕压不住眼中冷意, 便连忙垂下头。
她说, “你师兄自然没事,活着呢, 你师尊以龙血为他治疗,他已经活蹦乱跳的随着其他弟子下山驱邪了。”
姜啸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顿时又抱住了岑蓝嘤嘤唧唧的诉苦,半点没男子气概!
岑蓝被他搂得脖子生疼,耐着性子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可他一个劲儿没完没了的问,“师祖,我什么时候能变回来,你……在意我这样吗?”
岑蓝胡乱骗了他两句,可他还是没完没了,岑蓝顿时恼了,“别哭了!”
姜啸顿时一哆嗦,抱着岑蓝的手都僵住了。
岑蓝一把扯开他,起身进到内室,片刻后拿出了一个半面的面具,赤金色,扔给姜啸,“那么在意就戴上,不就看不见了!”
姜啸被面具砸在肩头,愣愣地看着岑蓝,血泪顺着脸上蜿蜒下来,那双生得极其妖邪的眉目,满是茫然和惊愕,看上去竟然……有点可怜?
可怜?
一个若不慎解开封印,能够让人间迎来浩劫的凤冥妖族吗。
可事实是他现如今双翅不在,妖丹被挖,从幼年时期便被她粉碎妖性,养成了如同凡人的废物。
岑蓝看着他无助又委屈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了他小时候。
那时候他人智和妖智都未开,而自己妖邪入道,满心仇恨,去圈养他的山上看他,不过是为了熬过冲虚池生不如死的苦痛。提醒自己虽然手刃仇人,却因更重要的原因,不能将这两个仇人生出的孽障绞杀于剑下,便看他痛苦也好。
她为他取名怀仇,亦是要自己时时刻刻的记住仇恨,但她那时,却不止一次看到,他为了引自己去看他,竟是不惜自伤。
岑蓝满心讽刺,凤冥妖族属于鸟族,都说雏鸟对于第一面所见之人,会自动认为母亲。
岑蓝当然不是他第一个所见之人,养他亦只是因为不能杀。她冷眼看着他自伤,想想当初他那蠢样子,倒是与此刻如出一辙。
姜啸已经不敢再看岑蓝,他抱住了面具,赤脚下地,欲朝着外面跑去。
师祖果然不能接受他这个样子,他……自己也不能接受!
岑蓝冷眼看着他跑到门口,但在他即将冲出殿门的时候,身形一闪,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同时张开双臂,将他抱进了怀中。
姜啸手中的面具掉在地上,岑蓝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别哭了,别走,你要去哪里。”
他要去哪?
他现在这样能去哪。
他连阳真门都回不了,这幅妖魔之相,下了这登极峰,他该何去何从,师尊都不会要他了吧,他又不是真的妖修,他是个什么东西?
岑蓝深吸一口气,拥着姜啸把他推回了床边,“我不是凶你,只是有点心烦。”
“我不嫌弃你的样子,”岑蓝违心道,“你……过来。”
姜啸坐在床边上,喉结滚动,他看着岑蓝的眼中还有难过,却听话地凑近她。
岑蓝捧着他的下颚,给他施了清洁术,接着窒息地闭上眼,循着他的唇吻上去。
姜啸愣了愣,片刻后嗓子发出“呜”的一声,很轻,然后抱住岑蓝与她亲近起来。
闭着眼就还好,只要不看,她就能麻痹自己暂且忘了那些还不为人知,不能出口的东西。
两个人都闭着眼,些微的生疏渐渐消散,很快便难舍难分得呼吸微乱。
“好了。”岑蓝先低头,额头抵在姜啸的肩上,“不嫌弃,没骗你,别胡思乱想。你昏睡多日了,我与你说说如今你的状况,和天下的形势吧。”
姜啸好哄的令人发指,只要岑蓝不嫌弃他,他甚至不在乎她会凶自己。
岑蓝肯亲近他,姜啸就不再难受,他亲吻着岑蓝的额头,抱着她不松开,“就这么说好不好,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谁让你将我给你炼制的护命法袍给别人穿的?”岑蓝哼了声,“那上面有护命符文,你倒好,随手就给你师兄了。”
姜啸总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能够活到岑蓝去,也没有因为妖魔兽的重创而死,他总是在所有弟子力竭的时候,能诡异地生出丝丝缕缕的灵力,若非如此,魏欣定然也活不成的……
可笑他当时还以为是异化的原因。
姜啸这片刻的工夫就完全忘了岑蓝凶他的事情,抱着她无意识地撒娇,“师祖,我异化成这样,当时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你再晚来一点点,我肯定就死了,那个谢宿入魔了,他要吃我师兄……”
岑蓝和他床都上了不止一次,只要不看他的脸,就对他没有生疏感,听了他这么撒娇,倒是有些无奈,“你别说换了模样,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幸存的弟子入魔的何止谢宿,做所的孽事搜魂之后无可狡辩,已经交由了各自的门派处置。轻则终身囚于禁地,重则要由各自的掌门亲自清理门户,震碎神魂。”岑蓝说,“你放心,你乃双极门弟子,亦是我的人,我亲自叮嘱过要他们处置,他们就没有人敢试图帮着那些弟子蒙混脱罪。”
岑蓝说,“你想要那些犯下重罪的弟子如何?若是震碎神魂还觉得不解气,挫骨扬灰我亦能设法让你亲自扬。”
姜啸听的表情微顿,连忙捂住了岑蓝的嘴,用这张看上去最适合杀人放火的邪魔妖艳脸,说这世界上最软弱无能的话, “别说了师祖,多吓人啊,我怕死人。”
“我这些天看了那么多弟子死,每一天晚上想起他们的死状,都睡不着觉,”姜啸微微垂眸,神色哀伤道,“那种情况下,若不魔障,很难活下来的,我只是侥幸靠师祖给我炼制的法衣而已,否则说不定也……也会杀人害命,甚至吃……”
姜啸看向岑蓝,“师祖,我如果吃人的话你……”
“我就亲手清理门户。”岑蓝说的平静,姜啸却知道她说的半点不掺假。
他故意抖了抖肩膀,微微噘嘴,“那不行,我看到师祖杀妖魔兽的方法了,死无全尸,我可不敢领教。”
岑蓝看着他,其他门派弟子搜魂判罪之时,秘境当中的一切无所遁形,谁在杀人,谁在作恶,都清清楚楚。
岑蓝知他在那种恶劣的境地之下,几番舍命救人,却最终因为能力有限无力回天,却不知他心中连怨恨也不曾留存,如此纯澈心境,连岑蓝也不由感叹。
“好了,他们自由处置,倒是魏欣也是多亏你傻才能侥幸活下来,十分感激你。你昏睡的时候他还想要来看你。”
“来看我?”姜啸表情微变,“可我不是在登极峰吗。”
这登极峰,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来的地方。
岑蓝微微露出点笑意,“他自然来不得这里,我要你师尊告诉他你在我这里了,待你伤愈之后再去见他。”
“啊?”姜啸一脸复杂,那魏欣师兄肯定会奇怪,他为什么能够上登极峰,会不会……猜到他和师祖那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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